殇宠-匪满-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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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云剑风的一水分山,影匕清音的毒钩,看来楚怜还漏了飞燕红姬的双刺。她脑中陡然浮现“明月琴”三字,想到适才那摧枯拉朽的景象,莫名胆寒——天杀的,世界上不会真有六指琴魔吧!
心底愈沉。廉宠沿着血迹与脚步跟至云梦极西近旧溟之处,断了线索。苦寻至第二日黄昏未果,正想调转入云山,却不意遥望湖深处一叶小舟,高瘦身影迎风而立,阴鸷如蛇的气息,化作灰她都能认出,赫然便是通天峡之后便下落不明的丹空墨。可再一眨眼,又隐入白草中。
廉宠顿时火冒三丈,立刻催促船家往那处赶。一叶轻舟始终不急不缓,若隐若现驶在前方。
越往西,水道越来越窄,两岸是约摸三人高的巨礁,曲径幽深,甚至出现暗礁,这在云梦泽是很少见很偏僻的水域。
一路闷头猛追的廉宠陡然警醒。丹空墨所在的船篷外横立着的四名斗篷人,个个气度不凡,行船颠簸时稳若泰山,下盘扎实,一看便知道是高手,而此处隐秘诡谲,她贸然追上,难保不被人发现。
遂吩咐船家停住,在此搁浅片刻便插斜路往回走。等到夜深人静,才独身探入那条小径中。
两岸的巨礁黑压压让人喘不过气来,天色沉闷,四周静得诡异,只听见一声声让人心惊的打水声。
廉宠划桨缓之又缓,轻之又轻,柳暗花明,竟在尽头出现了一座小院!
将船匿藏于隐蔽处,她拿出手枪,蹑手蹑脚翻墙而入。
这是一个极其幽静的小院,似乎一个人影也没有,但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气息。
小心翼翼地在院中摸索,特种兵的警觉令她突然飞身翻上屋檐。屏气凝声半刻,才在一间厢房附近发现一名栖身黑暗中的斗篷人。厢房中烛光跳动,却无人影,但她明白另外三名斗篷人也定也在附近。
此刻切忌心急。廉宠凭借敏捷的身手,趁黑影斗篷人转身之际迅速后撤,把自己完全藏进假山里,以不变应万变。
直到子时,厢房中终于出现人影,门被推开,丹空墨与另一名男子相继出现,寒暄几句,他便向着来路登船离去。
而与丹空墨一起出现的男子则向廉宠的方向走来。他虽然只是一人,但她能感觉到那四名高手正隐身四周追随他左右,看来此人身份非同寻常。
不知来者底细,她赶紧再度屏气。男人自假山面前错身而过,见他背影渐渐消失,廉宠才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往丹空墨的方向探去。
眼中忽闪,刃上倒映,波光寒凉。脖间冰冷,廉宠迅速趋前掠地狂奔四步,同时飞快拔剑向身后刺去。风掠过夜幕,只见残影,不知人去何处。
好鬼魅的身法。廉宠暗自惊叹,倒与她是一路子功夫,当下一个旋身欲疾入黑暗,化被动为主动,却不料斜刺里一剑横出,如水分山,双刺猛向眉间,疾舞飞花,绕是她反应惊人,左闪下腰劈腿成一字,然后双腿猛剪就着避剑之势扫开双刺立定,长衫下摆亦被齐齐截断。
布破坠落刹那,银丝纵起,廉宠凌空反转跃入角落,背抵墙角,防止后方偷袭,端起手枪,静止如风。原本黢黑一片的小院霎那灯火通明,迎面三名斗篷人各执武器,轻扬剑、飞燕对刺、断江鞭。
廉宠秀目精光大作,左手摁剑面对三人,右手举枪直对头顶,大喝:“不许动!”
屋檐清风残影,消散无踪。
“啪啪啪”掌声响起,一人从屋中走出,立于她侧后。
廉宠瞥眼收回,猛然扭头,惊呼:“宝……?”
心头猛震,她如遭雷击般盯着眼前的男子。
凤目深长,紫眸若电,剑眉浓郁,晔兮如华。与宇文殇竟有七分相似。
他高深莫测地挑了挑眉,目光扫过廉宠手中七星纯阳剑,正想开口,忽而精光再聚,幽深起澜,风云滚滚,诡魅一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廉宠抿唇冷然环视,不动如山。
“久闻贵妃廉宠风华绝代,如今得见,三生有幸。”
廉宠回忆他适才目光,低眼疾扫,她为了掩饰身份而戴的手套不知何时裂开一道口子,刚好露出了食指与拇指间的云纹刺青。
当年离台刺帅,兀子飞被一柄漆黑寒铁抵住脖间大动脉,记忆中最冲击的景象,便是眼底柄上那凸起的铭文“殇月龙牙”,和握刀女子虎口处的云纹刺青。
“影匕清音……渡云剑风……飞燕红姬。”她冷冷开口。
“好眼力。”那紫眸男子风流倜然,轻轻一笑:“‘离台城夜袭主帅营,通天峡活捉血浪鹰。五荒原直取阎王头,竹山城飞夺朱雀门。’今日一见,果真闻名不如见面。清音,你两番出手被她逼退,也不算委屈了。”
寂静黑夜,风过无声。
“西覃皇帝陛下,过奖了。”廉宠摁剑之手松懈,缓步上前,倒似不惧。
紫眸男子不动声色,依旧笑道:“贵妃何以说在下是西覃皇帝?”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既然敢只身入炤,何惧被人识破?”廉宠冷笑讥讽。
渡云剑风闻言怒目上前,却被紫眸男子一手挡住:“廉贵妃骂得好,朕在此赔礼。不知廉贵妃如何看出朕的身份,能否指教一二?”
廉宠目光游动,粉唇微启:“贵国太后,本我大炤公主,舅甥之间,难免相似。论血亲族谱,陛下还该敬本宫一声舅母。”
“大胆放肆!”剑风话音落,一招南北流云刺向廉宠,她运起瞬步,以寸差避开。
“剑风休得无礼。”公孙珏抬手制止,温文浅笑:“廉贵妃说得对,你我一场亲戚,理应好好叙旧。”
“陛下要强请,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话音刚落,双方人马同时发难。轻扬剑,断江鞭,飞燕一对剑同时出手逼近廉宠。
而同一瞬间,廉宠腰上七星纯阳剑凭空出鞘,飞击轻扬,鞘身往后,旋飞至背后静待不发的黑影,右手举枪,扣动扳机,飞身跃出包围网,冲着公孙珏的方向便是一阵扫射。
原本她不过想全身而退,可既然对方是西覃皇帝,做掉再说!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菜刀再悍,也难敌子弹。
公孙珏也算反映惊人,虽不知此为何物,全当暗器躲避,狼狈滚地闪至墙后,亦不幸挂了重彩,重重闷哼一声。
在明的三人当即大骇,运起阵法,协攻而至。
断江鞭若毒蛇纠缠不休,廉宠现在看见使鞭的人就火大,右手举枪格住一剑双刺,挑起剑鞘,微转剑身,借离心力令剑尖始终不离鞘口,倒像根双截长棍。与断江鞭硬碰硬了几下,当断江鞭再度抽至,她突然卸去力道,剑鞘脱出,自长鞭滚卷中空处直袭对手面门,剑身亦随即而至插入中空处,牵制长鞭回救。对手想是从未见过这样使剑的人,毫不设防,剑鞘呼啸而至,飞燕对刺横空杀出,这才救了他一命。
廉宠见一击失手,立刻弃剑不与长鞭啰嗦,左手空拳携虎风揍向与她近身缠斗的剑风。剑风闪身错过,孰料那女人错过的手一个就势探向离得更近的握剑手腕,五指变换为爪直抓他脉搏。电光火石间剑风反手起柄反戳她掌心,红姬亦携飞燕双刺奔援。而那使鞭人更是恼怒异常,狠狠甩开七星纯阳剑,直击廉宠面门。
在人间凶器眼中,处处都有机会,时时都可变招,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这里人多,她脑子都不转,仅凭身体反应便生生收住,如泥鳅般侧滑出包围网,纵银丝接住被断江鞭甩飞于空的七星龙阳,银丝带剑,剑咬剑鞘,将脱手的兵器又统统抢了回来。
这几大高手不是对战经验不丰富,就是没遇到过这么乱打的对手。绝对的速度与韧性,毫无章法可循层出不穷的怪招怪兵,每一次变化都要取人性命!
银丝系着剑还飞在半空,廉宠便觉身后鬼魅再至,腰上提力,一个反转跃空而起,七星纯阳正好架住骤然出现的匕首冷钩,左手脱剑,一个猛劈借力,将清音扣翻在地,脚踩竖墙,银光乍起,飞上屋檐,不理身后猛虎扑袭,冲着公孙珏躲避地点向下又是一番扫射。
公孙珏闻她上墙,已经抢先躲入屋内。廉宠扫射不中,纵身扑至一旁屋顶,不管不顾往下开枪。或许真是公孙珏命不该绝,廉宠一番乱射,子弹已耗去三分之一。
人间凶器向来是有枪绝不用刀,有刀绝不用手。若不是廉天虎和楚怜逼着她练武,她在这冷兵器时代估计早就被人干掉了。她的概念中,就没有想过要节约子弹,此刻连番不中,想了想,总算心痛起来,将枪插回腰间,拔剑与四人纠缠。
这四人皆非泛泛之辈,无论哪一个都有与廉宠单独一战的能力。只是头遭遇到这一身怪功夫怪兵器层出不穷的对手,又得分神防她偷袭公孙珏,一时之间缠斗胶着,但廉宠亦渐渐难支。
心下急转,假意拔枪,众人果然忌惮,身后那黑影已经奔向公孙珏欲救,她抓住空隙,银丝飞出,拔腿便跑。
此处四面环岛,背后追兵轻功皆为绝妙之人,廉宠冲到水边,也顾不上拉船,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如鱼潜游。
四人中,只有那使鞭之人水性尚佳,穷追不舍,廉宠朝着背后再次开枪,惨呼声起,她立刻咬枪头也不回往前翔游数丈。一边游一边脱去绊手绊脚的外套,一个猛子出水,用剑鞘裹住外袍,银丝出击,拽住衣服狂飞百米之外,然后深吸一口气,猛然潜入水中。
清音奔至屋内,点穴止血,抢救公孙珏,剩余两人牵出船来,见使鞭人已成死尸,遂点火把划桨狂追,追出百丈之外,隐约见了廉宠衣物,立刻全力划去,可除了一件破衣和无用之鞘,哪里还有廉宠人影。
…》…》…》…》…》…》…》…》…》…
廉宠没头没脑狂游了两个时辰,才气喘如牛爬上岸来。
四脚朝天躺在岸上歇了半晌,拖着水漉漉的身体沿河岸向山林中走去。
走着走着,晨曦微露,她这才愕然发现,她已经从云梦泽游到了邛江,进入了旧溟鹰境内琅邪山区。
当初她在此跳崖,坠入邛江,乘船顺流而下抵达南京,潜进皇陵剑坛,从此离开这个世界十二年之久。
不想此时旧地重游。
这一带本人迹罕至,逆龙帝灭溟鹰沧北后以流犯贱民填塞北地,可此山区在开荒区域之外。如今飞禽走兽,已成为一片原始森林。
披发散乱,衣不蔽体,剑也没了,就一把淹过水不知道坏没坏的手枪。廉宠叉腰长叹,朝着地上开了两枪,居然没熄火,暗自庆幸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倒霉到家了。
本就是夏天,她里面也没穿什么衣服。好在临走前图方便,穿了楚怜自制的T…shirt短裤当亵衣。现在好了,没有外面一层,真够凉快的。可怜她白花花的银子和宝贵的膏药,也随着外袍一并扔了出去。
廉宠单手拧发,在脑勺后揪成一团,随便捡了根树枝固定,短衣短裤蹬长靴,胳肢窝夹着手枪,很是现代地走在荒山野岭中。
“天灵灵,地灵灵,野兽怪虫别显灵!阿弥陀佛,阿门,阿拉,阿嚏——!
情债何偿
宇文殇没有找到,倒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廉宠哭笑不得。
但换个角度想,既然一众高手被她牵制,想必他此刻不会太危险,心底稍宽。恐后有追兵,也不敢沿河道往回,遂摸索着沿水路往琅邪山深处走去。
连日疲劳,体力大耗,身无火种的廉宠很快感到饥饿,感叹好多年没过过野人生活了,看来今儿个得忆苦思甜一把。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山区,廉宠采集了些荠菜充饥,一边嚼着苦涩的羽锯叶,一边将茎端小叶撕下连着茎干,在耳边摇晃,铃铃沙沙直响。小时候楚怜叫它铃铛草,他撕的铃铛就没有这沙沙沙的声音。十四岁那年她出任务,困在四川山区,就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铃铛草,现在想想,还没被逼到吃蚱蜢蜘蛛的地步,已经该敞着乐了。
稍作休息,廉宠摇着铃铛草继续向前,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忽然发现河边有一段凌乱的脚印。这脚印来得突兀,她蹲身搓了搓土壤,微湿,又仔细察看沿江,遂断定不可能是从江里淌上来的,反而似故意留下的脚印。
难道宝贝就在附近,这是他故意留下引诱刺客的?刹那来了精神,她将铃铛草随手一扔,沿着脚印跟去,又走了约摸一个小时,遥见远处一缕烟火,似有人迹,立刻兴高采烈冲着那边奔去。
等她跑到那火堆面前,仅余面上一层黑灰,捡起树杈勾了勾下面火星,廉宠又郁闷了,这火堆起码自燃了2…3个小时,都够坐飞机横穿半个中国了。她留了火种,转目打量四周,拣起树枝往前探去。
渐闻水声愈大,再走了约莫十来分钟,便见一道断崖支出,崖下江水奔腾,声势震天。
廉宠双手叉腰向崖边走去,缓缓蹲身,左看看,右看看,跪在崖边探头向下看,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心惊……
“咔嚓”树枝断裂声音在身后响起。
若非树枝断裂报信,来人几乎可以贴上她背,廉宠心跳一凝,惊跳大惧转身,举枪瞄准,扣紧扳机。
凤目雷霆滚滚,俊美面孔如盛世白莲,金丝黑袍飞舞,将她笼罩于荫翳中。
那眸中惊涛拍浪,凝霜冷森,薄唇紧咬,血色颓靡。
宇文殇!
心头大石落下,廉宠有些恍惚,脱力般跪坐脚跟,冷汗这才发出,自额头倘佯。
熟料她刚松懈,却闻数十人轻微脚步疾至,当即如离弦之箭纵身掠起,左手抓住男人胳膊后拽,一步跳至他面前,将他护在她身躯之后,端枪敛目瞄准来人。
当纪章、凌夔率驱影、楚家残余精锐赶至崖边,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纤细娇小身躯以绝对的保护姿态站在那君临天下,挺拔如松的王者身前,警备地盯住他们。
犹如一只美丽的雉鸡,张开缤纷绚烂的翅羽,护在百兽之王面前,睥睨狼豹千万。
这样的场景,滑稽,而震撼。
时间在那一瞬停滞。
廉宠见来者是纪章与凌夔和一陌生蒙面女子,两臂松开,肩膀自然下跨,随口道:“是你们阿。”话音甫落,身子突然被人往后拽进怀抱,裹入金丝黑袍中,紧贴着男人强烈起伏的胸膛。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提紧她柳腰逃命似地离开悬崖。纪章、凌夔等人下意识转身,非礼勿视。
廉宠这才回过神来,双脚悬空,一手拖着手枪,一手抱紧他胳膊,面色变换如七彩调料盘。
虽然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但一直没有说破。可她刚刚那下意识的老母鸡护崽的动作,不就直接捅破了这层薄纸么!
囧阿!
廉宠背对宇文殇眼珠乱转,三七二十一,甭管他要说什么,先笑吧,笑总归是不会错的!
两边嘴角弯起大大的弧度扭头对上男人的眸子。
俊美深邃轮廓坚硬冰寒,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