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宠-匪满-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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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思。
她手上的人命本就不少,没有亲身经历,又怎么能体会宇文殇那数年杀伐,到底意味着怎样的人间练狱。
“为什么……”她不自觉开口,“我明白战争无情,可是……为何屠城”
宇文殇残酷冷漠,嘴角微撇:“四面受围,战线太长,若不杀之,必然生变。何况俘虏众多,粮草难济。唯杀,可重伤诸国元气,令其无力再与我大炤为战。”
十二年了,这是第一次听到逆龙帝提及这段惨事,纪章怔然盯着他,难再言语。
廉宠知道他说得没错,可脑海又不禁浮现以往在夜阑东宫练功房中的绝世少年。
“和而不杀,乃王道,非杀人道。”这是她说的。她一心想着教他武功,难道又不知不觉误导了他?管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唯杀为是,在她对他影响最深的时候,她却没有告诉他什么是止戈为武。
众人一片沉默。半晌,纪章缓缓开口:“皇上……当年楒旻走时,知道吗?”
宇文殇轻哂:“理解,但是可以不赞同。朕不过是选了最省事痛快的方法。”
一句话,又一次令众人哑言。
“李颦儿。”宇文殇再度开口。
那蒙面女子立刻起身跪礼:“奴婢在,陛下请吩咐。”
李颦儿?廉宠探头望去,难怪觉得眉目熟悉。
“你速速返回秦王府,继续假扮贵妃,传出贵妃其实在秦王府的消息。”
冷酷绝情,丝毫不在乎李颦儿生死的命令。
李颦儿身子轻颤,随即恭敬道:“奴婢尊旨。”
难怪乎她觉得身影熟悉……以前那个小丫头渐渐长大,身形背影甚至气质都与她极其相似。
说到李颦儿……为何此次回来,她没见着玉嬷嬷?
“颦儿。”廉宠起身喊住正欲离开的她。
“娘娘有何吩咐?”李颦儿恭敬清冷福礼。
“你……娘呢?”她心里隐隐不安。
“母亲已经去世十一年了。”李颦儿平静回答,不顾惊愣当场的廉宠,福礼离去。
不仅太子走了……连玉嬷嬷也走了……
廉宠脑海一片茫然,双眼微黑,趔趄后退。
最后一次,她回到泰阳,她没有耐心等待文鸢带她去见太子,她甚至没有理睬一直追在她身后哭泣道歉不止的玉嬷嬷。
再回首,天人永隔。
如今,她又让玉嬷嬷的女儿代她犯险。
到底是谁亏欠了谁。
“让颦儿……”她下意识说道,却猛然闭嘴。
她不原意别人代她冒险,她想让他命令颦儿回来。可是她不能开口。
她明白,此时此刻,她不应该去管别人,唯一该做的事是留在他身边。
她亏欠了很多人,可她只能自私地选择补偿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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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洞稍作整休,宇文殇派出纪章、凌夔各带人马分头探路。待众人走后,他埋头书信,放飞鹰隼。回过头来,发现廉宠正抱腿看着他。
迎上那森冷幽深的冰眸,廉宠垂眼。
他踩着草木走到她身边蹲下,冷声道:“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通天峡……可能是头被撞了,也可能是发烧……”她老实回答,又急忙加了句:“对不起……我没想好怎么和你说,所以才没承认。”暗自却嘀咕,反正你早就发现了。
心虚地瞥过他一眼,还是那副漠然的面瘫表情,不禁对比起这次回来,她恢复记忆前后他的态度。为什么对着什么都不记得的她宠溺万千,可对着真正的她,却始终没给过好脸色?
“这些日子,你一直乖乖呆在秦王府?”他依旧零度口吻,看不出任何心思。
“嗯。”廉宠点头:“我怕给你添麻烦。”
宇文殇凤目微敛。这半个月她一直在王府养伤,他还以为自己猜错了,她其实并没有恢复记忆,所以召回了派去扰乱她行踪的人马。不过,依她冲动的个性,居然能沉住气,想必是宇文烨的功劳。
……宇文烨……
见宇文殇不再说话,廉宠缓缓向他身边挪去,探手搀住男人左臂,将头靠在宽阔的肩膀之上。
宇文殇面色愈冷,渊底绝寒,森森浸霜。
半晌,他轻声道:“真的不走了?”
廉宠飞快点头,抬首仰望他峻峭侧面。
他凤目平视前方,嘴角蕴含青冥残空:“朕现在可有三千后宫。”
廉宠愣了愣,目光闪烁,迟疑道:“我……当初走的时候……便希望你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现在的样子,我有心理准备的……以后我们一起想办法……”
一声冷笑,他满不在乎道:“朕封了剑坛。”
心底一喀,廉宠只“哦”了一声。
“如此,你也不怨朕?”他语带讥讽。
廉宠垂首,轻声回答:“嗯。”
沉寂寒渊微动凝烟,那清冷面孔曙色隐隐,他终于缓缓扭头,郑重地看着她:“不后悔?”
廉宠拼命摇头。
“若又有非常重要的事呢?”他冷讥道。
眼底掠过一丝尴尬,廉宠轻轻开口,宛若天籁:“以后,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换作十二年前的少年听闻此誓,恐怕早碎冰熠阳,眉飞色舞。抑或面对一无所知懵懂怯懦少女的霸情君王,必然满眼溺色,怜惜有加。
可此刻的铁血皇帝,只是敛光入幽,不动声色,薄唇微勾,吐露阴言厉语:
“如此,若你以后再反悔,便怨不得朕不择手段了。”
廉宠通体发寒,陡然心生惧意。
她放开双手,与他微微拉开距离。垂目惆怅,心下黯然。
惨惨云景晦,阴溪树穿浪。
原来,被一个人全不信任的感觉,会是如此心酸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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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近在咫尺,却远若天涯。
廉宠突然觉得心很痛,眼眶发涩,头埋于膝盖,双手环臂,若有所失。
正独自怆然,手臂忽被抓紧。惊措之间,已被人拦腰抱起,飞纵跳跃,隐于古树密叶之中。
她迅速收拾心绪,正对宇文殇霜霰淋漓深瞳,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一无所获。
凤目寒意四伐,低扫回旋,忽地含住她嘴唇,迫得她无法呼吸。
气息自他口中缓缓渡来,她不认为他在调情。
不多久,一股子凌厉杀气自底下传来,廉宠依旧难辨声响。方明白大敌当前。
她武功虽高,却不会内功,在内功大家面前,她的吞吐吸纳极易暴露行踪,因此宇文殇才以此法堵住她呼吸。
又过了须臾,那杀气迅速消散,仅余残影,想必敌人不仅内力高深,轻功亦属上乘。
宇文殇这才渐渐放开她的唇,冷哼道:“来得真快。”
“谁?”她悄声询问。
“师姐。”
宇文殇怀抱廉宠飞身而下,于林间疾行如风。
“纪章和凌夔不会有事吧?”廉宠担心询问。
“不知道。”宇文殇眼扫四方,面色冷酷,极度警惕。忽而止步,拾侧路飞奔。
这次,她总算听出前方有脚步声。敛了敛心神,廉宠再次开口:“往邛江走。”
宇文殇闻言立刻折身。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忽而破空巨响,一箭如流星坠月猛至,宇文殇搂着廉宠狼狈拧转,方险险避过。那一箭擦身后竟然连穿三树,方颤颤去势,转眼箭身粉碎化灰。
平时一点看不出来,可见宇文殇身形凝滞,廉宠才明白他伤势不轻。
他放下她置于身后,左掌成爪,臂上血光猛飞,一把萦绕龙形的漆黑剑体渐渐成形,飘忽不定,铮铮咆哮。
廉宠亦迅速将银丝扣在指上,拔出腰间手枪,严阵以待。
远处深林群木间,一道身影如猛虎呼啸奔来,于千步之外,收步挽弓。
高头大马上,赤目如火,红发飞扬,束衣轻甲,满弓如月。
廉宠身形娇小,被塞在宇文殇背后,风羿昊觊不住丝毫。这些日子不日不夜追杀,他自然知道宇文殇身边带着个疑似廉宠的女人,可数番交手,他几乎可以笃定这女人不是她。
两人相对,皆不多言。风羿昊三箭齐射,宇文殇运起剑气一一截断。这一回合看似简单,但宇文殇胸口溢出的鲜血已经显示凶险。
忽而树影摇曳,香风暗涌,凤目瞬间乌云密布,面色微青,一个旋身将廉宠拖至风羿昊面前,朝着她刚才的方向陡然挥出鬼哭狼嚎的剑影万道。
劲弦颤,箭声起,飞沙走石破天穿空。
那一头黑发风中飞舞,布满疤痕与新肉的面容乍现。风羿昊赤目猛缩,心下紧跳,慌然收弓,探身而前,惊呼不及,飞箭已至少女眼前。
与此同时,琴音缭乱,金戈铁马,激烈的兵器相交声如鞭炮连响,剑气对琴杀,宇文殇胸口鲜血愈浓,气息已经不稳。
明明重伤在身,强敌当前,他偏偏还分出神扭转若隐若现的轩辕龙剑,反手划出血光腾天,生生挡住了风羿昊那箭,可就这一分神,琴音便趁虚而入,男人肩膀刹那血花迸射。
腥热液体飞溅于廉宠面上,清目急沉。
血花尚未落定,纤细少女已经出手如电,手自宇文殇腋下插过,猛然一甩将如山身躯挡自身后,扳机扣动,枪响不止。
对方不曾料到如此突袭,但闻铿铿锵锵刺耳声中突然响起一声女子闷哼,紧接着琴音狠急,瀑珠铿锵,杀意森森。
宇文殇并指,挑出肩头血丝,横甩而出,顿时一炳巨大血光鬼剑如盾牌般立在两人面前,截断琴杀。
绕是师姐音攻独步天下,又怎敌得过钢芯子弹,琴音骤起后伴随女子再度惨叫,渐绝骤消。
廉宠再补上几枪,然后立即转身瞄准风羿昊。
四目相对,各有波澜。
赤目凌然,又似哀戚,破天落日弓分明满弦,却没有些许杀气。
廉宠一手瞄准风羿昊,一手拉着宇文殇,往后退去。退到安全距离后,迅速转身,银光泻天,抱紧宇文殇如箭离弦。
惯性欺骗
廉宠那一阵乱射先声夺人,微微拖延了众刺客的速度。但他二人毕竟徒步,耳闻身后马蹄愈疾愈近,宇文殇拽了她便向一处天坑滑去,钻入巨栎背向野径一旁的树洞中。
刚纳入最后一片衣角,马群便在背后奔腾而去。廉宠主动将口鼻送到宇文殇面前,依着他呼吸。灵耳长竖,果然,有人勒马缓缓踱回。与此同时,她看见一只周身灰黑色,头梨腹椭,步足密布白色茸毛的大家伙缓缓靠近宇文殇的耳朵。
穴居狼蛛!
宇文殇似乎也察觉到,眼珠斜睨。两人同时示意对方不要惊慌,又分别了然于胸。
“去看看。”风羿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近在咫尺。
一人应命靠近。廉宠浑身肌肉绷紧,心底计算着对方步伐,目光专注地盯着穴居狼蛛。一步,两步……
电光火石间,廉宠出手如电,以银丝勾蛛丝轻飘而迅捷地将穴居狼蛛丢了出去。那来探查之人身手亦不俗,竟然一个偏头躲开疾探,紧接着“哧哧”两声,却是宇文殇以劲道掷出树皮直插那人眉心。。
当他血流汩汩软身仰倒刹那,宇文殇圈着廉宠腰,廉宠抱起尸体借银丝飞冲而出。满天飞刺剑气全被那尸体垫住,两人这一出又在百米开外。
风羿昊赤目连黯,弯弓搭箭,却见她以尸体将两人周身死穴护得严严实实,只得收弓策马狂追。心底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涨得胸口饱满。
每次见面,几乎都是生死相搏,他太清楚廉宠,出手狠辣刁钻,一有机会决不留情。当年在云州城,她遭大军包围狼狈撤退之时都不忘击落巨匾算计他。可刚刚,她分明可以扭头以怪暗器重伤自己,但她没有出手……
廉宠,你为何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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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四脚步履凌乱继续向邛江奔去。到得岸边,廉宠心痛难忍抱住他腰围,目光落于鲜血淋漓衣衫,六神无主颤巍巍道:“宝贝,你……”
“没事。”宇文殇唇色青灰,苍白如纸,打断她话语:“到邛江了,你有什么法子?”
马蹄声紧迫在后,廉宠强自镇定,指着崖下深谷奔腾不止江水道:“往埠野方向,有块巨瀑,瀑布下有隐藏的山洞。”
凤目幽光郁郁,深深看过她一眼,冷漠道:“走。”
两人借银丝攀援而下,顺水漂流,速度极快,不时便抵达廉宠所说的巨瀑。
她以银丝于急流中定稳,单手紧抱宇文殇道:“你抱紧我,我们用银丝吊下去。”
宇文殇阴恻恻睨过她,一语不发抱着她向下淌去。疾浪猛打,又被男人这么一拧,廉宠身体如两马相离拉扯,一个趔趄,唯恐被银丝挂在半空撞到尖石粗砺,不得已收了,两人立刻便被冲落悬崖。
坠落中,她正要再射出银丝,却被宇文殇抱着凌飞翩转,男人左掌向下猛击,伴随炸响如雷,白色巨浪飞起,清凉水花托住两人身躯,如云飘落。
廉宠一手抱紧宇文殇,趁机射出银丝,在落水前将两人拉入银河天帘之中。
水帘碧落,别有洞天。
他在她搀扶下走入深处,盘腿而坐。通体冰冷,却以强大的意志克制,除去脸色惨灰,几乎不显虚软。
解开衣衫,他丢落一旁,麻利解开绷带,清冷如雪低道:“你袍里有药。”
廉宠急忙上下搜寻,果然在黑袍里侧找到隐兜,摸出瓶药来。当即撕下裙摆狂拧挤水。
宇文殇已经扯下所有绷带,凤目扫过她,淡然:“这里阴湿,缠上之后反于伤势不利,你过来帮朕擦药即可。”
廉宠闻言抬目,对上男人赤/裸伟岸身躯。
他已褪尽所有衣物。小麦色肌肤因重伤血色全无,健壮魁梧身躯无一丝赘肉,遍布新旧伤痕。肩膀、胸膛鲜血汩汩,右臂仍缠以绷带支木,左腿正面血肉模糊,似被钩子剜去块肉。
廉宠张口,胸绞窒息。
那不计其数的刀痕剑伤,是她离开这十二年来新添的,是这男人数年战火风沙岁月中搏杀求存的勋章。
而那惨不忍睹的新伤,是这近一月来他遭围剿追杀,死里逃生的见证。
她沉甸甸地走近他,蹲跪面前,拔落瓶塞,小心翼翼为他涂抹。
因失血过多,他闭目调息,入定般坚硬。
她细细擦拭,视线渐渐模糊,长睫抖动,玉珠盈眶。
待擦至腿上,她为难地凝视那可怖的伤口,不知如何下手。不知不觉间弯下腰凑上眼,微热呼吸喷洒,她尽量避开翻裂的血肉,专心致志地为他上药。
俯首良久,眼眶中的珍珠终于滚出,叭嗒一声坠落,在他伤口上溅起水花,很快融化消失于血肉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