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四月深呼吸-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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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我怎么不知道?”
“唉,一世英名瞬间丧呀,我堂堂‘自由式之王’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水里这么不灵光,房子垮掉的时候给我们游得不够远,一块木板正好砸在我头上。你别告诉别人啊,不然我真是面子、里子全毁了。”尹天与沮丧得要死。
“好在你会游水,不然我们两个都完蛋了。”我回望了一眼身后仍然愤愤不平的大海,心有余悸不由打了个哆嗦。一眼看到尹天与头上还有血往外流,手忙脚乱地在他身上撕了一块布下来缚住他的头让血流的速度减慢了一些,便伸手去扶他。
“我会游水可能是因为有人不会游水吧。”尹天与扶住我的肩头站了起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很不满地皱着鼻子,好象发现他们家交给长工养的猪减了产。
“让资本家给压迫的。”想起渡假村乌七八糟的人事,我很是不满,忽然想起一件事,“哎,别告诉我这个渡假村跟你们恒威没关系。”
“这是我们跟当地政府合作投资的项目,为了在税收和贷款政策各方面拿到优惠所以做为投资方我们比较低调,主要由当地政府组织架构进行运作。”
“这样的鬼主意肯定是你想出来的了?奸商!”我很不耻。
“虽然刚刚共过患难你也别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有夸你吗?我刚刚在规劝一只秃毛狗多啃骨头少咬人免得下辈子投胎连狗都没得做。”
“我真的一点也不后悔每次见到你都这么倒霉了,因为你实再是太善良了,夜来香。”
第二部 第十三章
一路上见到无数垮塌的房子和被拦腰切断的大树,我这才知道“满目仓夷”四个字是这样用的,也才知道刚才我有多好彩才捡回了这条小命,至此方生出后悔的心来,扶住尹天与的手冷汗岑岑。好在医生检查过尹天与的伤以后说不算太严重,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脑震荡,只是有点失血,我偷偷松了口气。但是渡假村里业已乱成一团,一大帮人闻知尹大少在渡假村的消息,于是不顾微微势弱的风雨成群结队地涌来表达与各自位份相称的情感,结果最后被尽职的医生统统赶了出去,又派了两名保安守在门口这才清静下来。
一回来我先被尹天与逼着让医生从头皮检查到脚板底,医生再三保证我除了脑门儿上长了个暗疮,左脚掌上有一个鸡眼外全身上下都很健康,然后我就被扔进洗手间洗热水澡,说是免得受了寒。想想阿莲家未必有这么舒服的卫生间,我选择乖乖听话,倒也恰恰地躲过了热情的人流。洗完换上尹天与的睡衣,刚走出卫生间,我就被刚挽起就滑下来的长长裤脚绊了一跟斗,“砰”一声摔进了客厅。
“咦,这个亮相很有新意耶!”尹天与冲了过来,发现我没摔得要开残疾人三轮儿之后很开心地说。
“要不要学呀?三百块钱一学时,包学包会,随到随学。”我没好气地揉了揉膝盖。
“唔,不错,没摔傻。”他拍拍我的脑袋,不由分说一把抱起我往客厅里走。
尹天与虽然与我从来不拘行迹,但这样亲密的接触却还是第一次。于我,除了WILLSON之外如此挨近一个成年男人的胸膛,他是第一人。我呆了呆,两三步之后,从他身上隐隐传来一阵体味,跟WILLSON身上的味道不同,我忍不住想。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好象对这样躺在尹天与的怀里并不排斥,甚至有种隐隐的渴望时,吓坏了,同时对自己的身体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我掩饰地想推开尹天与自己跳下来:“干嘛,你自己还是病人呢。我又没摔断腿,我能自己走。”
尹天与不理我,走到沙发面前才轻轻把我放下。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发现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感觉空气变得有些稀薄,掩饰地拔了拔头发。
“你脸红的样子很好看呐。”尹天与好笑地说。
“今天从你出现到现在都好象心情很愉快的样子,捡到钱包啦?!”我不想让刚才那种暧昧的气氛继续下去,一下子跳下了沙发:“你也没事了,我要走了。”
“我就那么让人讨厌吗?”尹天与没做任何阻止我的动作,只是很难过地低下头。
“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犹豫着停了下来。
“你走吧,我不想勉强你任何事情。”看不到尹天与的脸,只见到绑在头上的绷带白得炫目,象被人一枪打中心脏,我的腿迈不动了。叹了口气,我走了回去,“你先躺下吧,医生说你失血过多,要好好休息。”
尹天与没理我,依旧难过地垂着头。
“好了,对不起了(才怪),我怕我在这儿你休息得不好(活该),只要你肯乖乖上床休息,我就帮你做东西吃好不好(敢吃我就毒死你!)?”
“你说的?!”尹天与猛地抬起头,笑得象朵牵牛花似的,哪肯一点点难过的影子,“我想喝瑶柱白粥!”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好象自已又被某人给算计了。
“我讲讲而已,干嘛这么认真?而且这儿也没有厨房呀。”我象只挣扎在老鼠夹上的耗子。
尹天与得意地推开客厅的一扇门,我悲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为什么每次败给他的都是我?!
等我滚好粥,顺便凉拦了几样小菜端进客厅的时候,却不见了尹天与。推开睡房的门,只见这位仁兄已经在床上很憨甜地睡着了,他的睡相完全象个孩子:被子胡乱地压在身下,一米八的大床被他张手张脚地睡得象一米二的单人床。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开得很大,我把调节器向下拔了拔,又走过去帮他把被子抽出来盖在身上。我的动作不算轻柔,可他居然没醒,从没见过谁睡觉都如此投入的,除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以外,连他的呼吸都象在舒服地呻吟“睡觉好幸福啊。”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替他再掖了掖被头转身往外走,关上门的那一刻,忽然生出一些不舍,难道是刚才生死攸关的经历让我对我们的关系有了一种特权的错觉?这场台风真是可怕,我缩了缩脖子走了出去。
看到桌上香喷喷的瑶柱粥我的肚子山响起来,我这才发现夜已半深,窗外雨势稍小,但仍然风大雨大。即来之则安之,我干脆据案海嚼起来,吃饱了就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你吃了我的粥!”这是我大难不死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映入眼睑的是尹天与愤怒的面孔,太近了,有点变形。我抻手把他推远一点,眼睛才舒服了一些。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你下次要是再这么变形地恐吓我刚刚睡醒的神经的话,我发誓一定一拳打爆离我最近的鼻子。”
“谁让你吃了我的粥!”尹天与不依不挠。
“锅里不是还有嘛?!谁叫你昨天晚外睡得跟头猪一样!”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嘛,我是……病人耶!”看到尹天与生生把“我是你恩人”吞进肚子里差点被噎死的表情让我乐透了:“病人?拉倒吧,瞧你那脸红朴朴得象水晶富士苹果似的,从认识你第一天你就开始装病,没进步!”睁眼说瞎话是我的强项,不过基于我尚存的不多的良知,趁着尹天与揽镜自赏的当我还是往厨房走过去。
一边热粥,我一边打开冰箱,发现还有一些材料,顺手做多了一个炒面,厨房里顿时油烟四起。
“你干嘛?”一转身看到尹天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背后把我吓了一跳。
“监视你,免得你偷吃或是下毒。”尹天与很自在地搬了张凳子很安逸地坐下来。
“你不怕油烟吗?”我站住奇怪地问。因为WILLSON是从来不进厨房的,甚至连我身上的油烟味都不能接受,所以每次我做完饭总要换身衣服洗干净手脸才会坐下来跟他一块吃饭。我一直以为他们是一种人。
“好香啊?”尹天与看来是饿坏了,皱着鼻子猛嗅,双眼饥火灼灼,“我最喜欢待在厨房里看我妈做饭了,而且这不叫油烟味,这叫人间烟火,最亲切的味道了。”
“你们家还要你妈做饭?台湾的有钱人都这么省吗?”
“这不是省,是我妈觉得不能接受自己的小孩要吃人家做的饭长大。所以,我一直觉得女人最美的时候是在厨房里帮喜欢的人做饭的时候。”
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WILLSON不是总是错过我最美的时候?我怎么回事,从见到尹天与开始,那个让我心脏顿失温暖的人总是频频横空而现,而实际上我已经成功地把他排除在我世界之外很久了。
第二部 第十四章
“你跑渡假村来干嘛?”
“我要说我是来视察业务的你肯定不信。”等到看见我的白眼仁儿尹天与才说:“我在这儿等我女朋友。”
“谁是你女朋友!”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到处吃豆腐的习惯给改掉?
“她叫DIDO,我们约好了一起来这边渡假,说起来应该今天到的了,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我这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所谓女朋友也不是说我,心头不由不松,从昨天见到他那一刻开始一直绷着的戒心顿时去得干干净净。
“对哦,差点忘了你是可以不要氧气不要水,就是不能没恋爱了。”我笑着说,只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到现在生死未卜的“痞子”,心情立刻变得烦燥起来:“够钟上班,我要走了。”换完衣服出来,我任性地连再见也不想说。
尹天与好象完全没有察觉我突然变坏的情绪,还一把扯住我:“晚上一块儿吃饭吧?”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吃你个头!我现在连张床都没有了还吃什么饭呢!”
尹天与顿了一顿:“你不是在想‘痞子’吧?”
我仔细地看了他两眼,终于搞清楚我肚子里的蛔虫长的原是这副模样,停了两秒,我没出声转身走了出去,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眼角迸出的晶莹。
我第一时间打了电话给阿莲,告诉她我没穿没烂一切无恙,阿莲的长长地舒了口气疲倦地说:“我终于可以睡会儿了。”只这一句话,穿过冷冰冰的电话线却让我差点热泪盈眶。
乘着午休的时间我又回了一趟小屋,明知是徒劳的,但是心下还是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哪怕找到的是“痞子”的尸体对我而言总算是知道了它的下落,晓得它去了天堂,而不用想象离开我的它将怎么流浪被人赶斥,周围讨人家的剩菜剩饭,甚或被人宰了吃掉……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海水已经褪了回去,小屋只剩下了地基的部分极尽所能夸张着难得一见的丑陋,其他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地即将被晒化的海蜇无助地趴在那里。
“痞子!”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回答我的只有近旁的大海处子般沉静的呼吸。我又叫了一声,忽然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在眼前掠过——谁说这个世界没有奇迹!我惊喜地冲过去,却从头凉到脚——哪是“痞子”,只是一团被海风吹得周围跑的皱巴巴的废纸。
我怎么会那么笨,居然把它独自一个留在了小屋里?对一个对我百分之百依赖的生命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来?不理地下又湿又脏,我一屁股坐下放声大哭起来。反正周围也没人,我只管使劲儿哭,仿佛把心肝脾肺统统拿出来浸湿、漂洗、甩干了一通,但是压在心头的重负好象并没有变轻一些儿。突然想起那个驴耳朵国王的童话故事,我心中一动,用旁边的一块木头在地上挖了一个洞,然后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对着那个黑乎乎的洞大声说:“‘痞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完,我用手把那个洞连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负疚密密实实地封了起来,心里这才稍微好过了一些。对于“痞子”直至此时我才第一次知道它不仅是我的朋友,原来更是我背负的责任。而当这种责任以生命为代价的时候会是这么重这么重。
下意识看了看手表,我惊叫了一声——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半个多小时了。我来不及拍拍沾在身上的泥,拔脚往渡假村方向飞奔。冲进办公室的时候,我不由暗暗叫苦:诺大的办公室里坐满了人,正在开每周例会。在众人各式各样的眼光中,我连说了几声“对不起”,便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把让自己消失在大家的注意力之外。但是于丽水好象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李小姐,迟到不是不可原谅,但是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可以原谅你的理由吧?”她说得滋油淡定,不愠不火。
我张口结舌,讲不出话来。我总不能红光满面营养过剩地大声宣布自己刚刚好跑肚拉稀吧?说塞车?我可不想被人群殴致残。老老实实说我用上班时间去找猫吗,我还没有IQ还没有沦落到那种地步:“对不起,我找不到理由。”我无可奈何地承认。
“你这是什么态度?!带着金属的锐音,任小琪的声音直刺耳膜。虽然我知道她憋了好多天想骂人的了,但是此时此刻如此天地色变的突然发作还是让我措手不及,不由傻乎乎地呆在那儿:“我什么态度了?”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要搞清楚这里谁是上司,是我!”激愤之下任小琪的脸孔也扭到了一处,但是她的理智并未丧失,因为她也意识到自己的粤语水平不足以支持她发作我的需要,于是立刻转用普通话发表了一篇让我终身都记忆犹新的即兴演讲:
“你别以为躲到我们这儿来就没人知道你之前的那些丑事了,还一天到晚装出一付贞节的模样,你不过是一双被别人穿完又扔的破鞋!你以为你骗得了高助理就行了?但是你骗不了我!骗不了我们!你瞪住我干什么?!你以为我会凭白无故乱说你吗?你知道我表姐是谁吗?她就是正东公司的财务经理!怎么样?没话说了吧?你以前在正东公司收受贿赂出卖公司机密被抓起来坐过牢,有没有?你还利用职务之便勾引正东的总经理,不管人家已经有了未婚妻还要贴上去,最后被人玩儿厌了扫地出门,臭了街,你敢说你没做过?躲到小岛上来还惦记着卖弄风骚勾搭人家高助理,吓得高助理到现在都不敢回渡假村,贱性不改!哼,我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prastitute! 真不明白就凭你这副尊荣就算脱光了站在那儿也不会有男人看多两眼,怎么会让那么些优秀的人上当?!”任小琪终于用一串冷笑结束了她这篇集中华上下五千年街八传统文化精髓之大成的演讲,我惊叹于她居然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如此简洁明快地勾勒出我一生中如此重要的一个阶段,虽然在她嘴里的我是完全陌生的,但也足以让我在心下叹为观止,说声“P服,P服了!”
办公室里人人面面相觑,继而叽喳一片。于丽水到这个时候才出声维持场面:“小琪,说话注意点,这里毕竟是办公室。”只是她嘴角微微上扬,眼角闪烁着无法掩饰的快意。
“办公室又怎样?有人这么丑的事都做得出来,我难道还要怕臭了自己的嘴讲出来?你问她我刚才讲的话里面有没有一句话是说错了的?”
“有!如果你刚才想说的是‘婊子’的话,正确的英文发音是prostitute而不是prastitute,知道吗?记得下次不要了哦,会给人笑话的。”虽然我讲得很认真,可是还是有人“吃吃”地笑出了声。
阿莲把我从美工室里拖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我不想占东家的便宜,所以自己主动加班补回中午迟到的那半个小时。
“你干嘛要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