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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传奇之六 绛雪by织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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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即使有满腹疑问,沐怀也只能应承。 

  在沐家,他从小便学到有许多事情是理所当然被要求、被限制的,也所以,许多事情他都习惯了不去追问原因。 

  因为,规矩、命令、禁忌,是不容许有质疑或改变的;更何况,这命令是出自他向来有些畏惧的父亲口中。 

  「记着,别一直看他的眼,别主动碰触他,也——最好别太过深入去懂他。」沐寒凝眸看着他,直到沐怀浑身不自在起来才转开了眼眸,喃喃低语着,「你迟早会明白原因……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  *  *  *  * 

  自那日起,沐怀便听话的日日到那小院去。 

  沐寒一直都在,只是在沐怀出现时他从不会去打扰,只是任他们两人独处。 

  然而,沐怀却不晓得要怎样与绛雪对谈——或者该说绛雪根本不想与他说话,不管怎样的话题,总是没两下就不应声。 

  是以每一日的一个时辰相处里,他就只看见他慵懒地趴在窗畔看着庭院一成不变的景数不吭声,根本视自己为无物;只有在父亲出现时他那双眸里方会有些波动,就彷佛是被风吹拂了的树叶一般,微微而动。 

  沐怀纳闷着,也曾偷偷问过其它叔伯绛雪是何人?与父亲是何关系?然而每一个人却都避而不谈,仅告诉他,时候到了自然会知晓。 

  十数日过去,沐怀便再也不去问这件事情了。他明白了禁忌便是禁忌,不该问的似乎怎么问也不会有答案。 

  只是虽然不问,但心里对绛雪的好奇心却越来越旺盛。 

  眼前这个不过二十许的青年名字为何会与那茶花一般?是父亲取的么?……他从何时起住在这儿的?从何而来、是何身分? 

  他,应当是自己被禁止接近这儿的原因吧!但为何父亲却要自己来陪他却又不许太过深入追问?他身上有什么秘密么? 

  他年岁尚少,打小被长辈们呵护得很好加上性子豁达。即使打小被限制着一些不能解的怪事儿,然而毕竟与日常无关,他也就随手拋诸脑后不会太刻意去追究。 

  而如今事儿被推到眼前了,又怎能不引起好奇去追究? 

  由于绛雪总不说话,所以每日的一个时辰里,沐怀就是胡乱地边想这些事儿边看着他发呆——他想反正绛雪不看他就对不上他的眼,所以应该是不算违反爹的交代。 

  他其实,不算是个俊美的男子,但却是很引人注目。 

  眉目有些棱利分明,细长鼻梁、唇薄而微弯,不甚有血色的肌肤有几许寒冷之感;肤色淡淡、唇色淡淡,就连气质,都是飘忽寒冷而几许忧愁的,有时这么看着他,竟会有瞬间他忽然消失在日光里的错觉。 

  好好一个人怎可能会突然消失?他虽对自己这个念头感觉好笑,却总会不由自主的这么想。 

  「你为什么一直睡?身体不适么?」 

  相处半个月后,沐怀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 

  总觉得他身子不是很好,否则怎会如此苍白虚弱得成日只是昏昏欲睡?可若是身子不好,又没见爹给他请过大夫……难道,是有什么无法治愈的宿疾? 

  「……因为花快要谢了。」 

  对他这一问,绛雪只是这般没头没尾的这么回答了句,便又靠在窗畔,继续自己半昏半醒似的神游。 

  因为花快要谢了……? 

  他闻言更加纳闷着,「你是说,逢花谢的时候你便会想睡?」好怪异的病,还是说是因为夏日将至所以他才容易昏昏欲睡? 

  绛雪睁眼侧过脸看他,蓦地一笑。唇角虽没有扬起笑,瞥向他的眼神却是慵懒而带笑;那双眼终于凝视向他的墨黑眼眸不再只有冷漠冰冷,令人一瞬恍惚。 

  沐怀迅速地摇了摇头,甩去那一瞬间的恍惚感的同时,心下隐隐感觉怪异了起来。 

  怎么每一次对上他凝神一看的眼,总会这般的失了神? 

  「这么说也是可以。」绛雪说着斜睨一眼,「你觉得我这么着很奇怪?」 

  「我……」说不是的话像是说谎,说是又觉得不礼貌,沐怀的话头说了半天,仍是想不出怎么回话好。 

  他毕竟年岁尚少,又打亦被长辈们呵护得很好,与其它有外出帮忙生意的远房堂兄弟比起来便没怎么历练,面临这种状况也就老实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问便问。」他手随意地一顺发辫,神色既无不快也无在意。 

  「那么,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小心说完后,沐怀又迅速地道:「我不是想追究什么,只是——」 

  他可不希望让爹知道了责骂,毕竟他曾交代自己不要太深入追问。 

  「你只是好奇,对么?——比方,我是谁、在这儿待了多久?从哪儿来的?岁数多大了?为什么住在这儿?跟你父亲又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不徐不急地就将沐怀这些日子放在心里打转儿的问题给道了出来,听得沐怀傻住后又问:「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想问么?」 

  「——很常有人问你这些?」他呆了半晌,怔愣之余好奇心又发。照理来说,这儿不是没什么人来的么…怎会常有人问他这些? 

  「也许,可算是很常。」 

  见他没有不悦,沐怀吸了口气,终于问:「那、你究竟是谁?」 

  唇色,勾起了一笑。 

  「听我的名,你想起了什么?」他问。 

  「嗯?」他有些觉得多余,却仍是答,「你的名字跟窗外那树茶花一样。」 

  绛雪闻言一哂,手一抬,窗外的茶花竟似被强风吹动般沙沙而响,「这名字,就是你所有问题的答案。」 

  「嗄?」他一时不能意会,只是愣愣的看着:那奇异似的宁静中,只听见他清晰而冷漠的嗓音又开了口: 

  「我就是绛雪。」 

  沐怀呼吸一窒,空白的脑中蓦地闪出了一个画面…… 

  白色的雪、红色的山茶、苍白如鬼魅的人——年幼时的记忆蓦然涌上,沐怀倏地站起身,浑身发抖,冷汗直冒。 

  原来,那竟是他!那个、让自己大病了一场,吓得再也不敢随便乱跑的病因,竟会是一个、一个—— 

  他啊的一声,齿关顿时喀喀打颤起来,断续失声叫道:「你、你是不是妖——」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眼前绛雪忽然起身打断。 

  只见他冷冷一笑,朝他走了过来;那瘦骨嶙峋的手微微抬起伸向自己伸出的瞬间,沐怀后退着一声惊叫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就昏了过去。 



章之二、汝以鲜血为盟,吾当百岁相待 



  久远前,大理白族有个传说故事。 

  一个善唱歌谣的男子因得罪官府受到胁迫,便逃命地躲入了山里;而在那儿,他遇见了一名姓查的美丽女子,她因他的歌声而着迷,便与之相恋结成夫妻。 

  过了数年,男子想寻求更好的生活,便告别妻子往大城里去求发展;几年后回到家,却发现妻子早已消失,只在住处的山茶树下发现了三棵茶花树苗及一封书信。 

  男子这才知道原来妻子并非是人而是茶花树精,为他留下孩子后便已气力用尽枯萎而亡,当下只能抱着孩子哭泣;之后,他便尽心栽培着这三栋树苗,成为一个出名的茶花商人。 

  然而,故事毕竟过于美好。 

  那男子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不懂怎样培育茶花更遑论怎样照顾三个半人半妖的孩子,面对这样的景况,他过没多久便将这三棵树苗分别卖给了喜爱茶花的富有人家,拿着钱财不知避居何处去了。 

  兄妹三人就这么分开,至今都未曾见面。 

  他的母亲是修练成身的妖、父亲却是凡人,所以与一般修练成精的妖不同,因为打一开始他便像人一般具有肉身,只是因为修练不足,维持不长时间便会化回原形。 

  若非,遇见了他。 

  沐昂,是沐氏之长、西平侯沐英的三子,生性爽朗大方,平素喜爱搜集诗画古物及一些奇怪事物,买下他这株新品的山茶也仅只因为好奇。 

  然而在知道了他的身分后,这个凡人竟是毫不吝惜地给了他精血,助他迅速地修成人形。 

  『绛雪。』他说道,牵起了他的手,『我给你起了个名字,就叫绛雪。』 

  好久、好久了,可记忆仍鲜明如初。 

  闭起眼眸,彷佛还能看见他的笑,能记得他如何引着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去看、去学习人间的事物。 

  只有他对自己最好,甚而好得令他竟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平凡幸福的凡人,不是那非人也非妖的异类。 

  他给了他名字,让他懂得什么叫情感、什么叫依恋;然而,沐昂一样逃不过世人的命运——就是死亡。 

  他只留给他两个字,就是等待。 

  承诺誓言之刻,初成人形、年岁尚浅的他虽伤心,却尚天真的以为这等待不会太久;然而岁岁年年经过,等待依旧,心中期待却是越来越冷然。 

  当时他牵着自己的手,那温暖与柔情款款,竟也快不复记忆了。 

  他开始想,为何要有人的躯体?为何诸多的灵都想要修成人身? 

  于他而言,人的躯体不过是增长了冗长光阴的无情……人的躯体令他像人一样过着日子,但却不能够如同原身那般视岁岁年年如一朝一日般短暂。 

  若只单是草木修炼而成的妖,是否就能看淡这些不去懂人类的七情六欲?若当初并非依恃沐昂的气血迅速修得人形,而是慢慢地以天地精气化育、修成正果,又何苦得来这些磨蚀心口的折磨情感? 

  人与妖都求长生,但可知长生之苦?身旁的人来了又去,而独他看尽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无穷尽的岁月、不老不死之躯,竟如漫长折磨。 

  为何还在等待?又要等到何时? 

  昂……你可知,等待究竟是怎般的折磨? 

  他闭起眼,握着胸前那一点血红——那是他在沐昂死前以他的精血所凝成,没料到却是成了一个唯一能提醒那盟誓的对象。 

  「绛雪。」安置好沐怀的沐寒揭帘而入,走向窗畔的他无奈一叹,「何苦吓他?他还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你当年可没这么胆小。」他无所谓的说道。 

  那孩子也不过是寻常人罢了,而之前怕他怕到昏倒的人也不是没有,他并不是很介意这事儿。 

  反正,他就是非人也,又如何? 

  其实原因有多数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处于最弱的时刻,所以会不由自主的去吸取外来的精气以自保,是以外表所呈现的凛冽寒气会更重,那孩子敢每日来还盯着他瞧个不停,已经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加上他又有些故意的去吓他,那孩子会昏去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年轻气盛罢了。」对于过往,沐寒仅是一语带过便在他身畔坐下,「这么吓他,要是他再也不敢来怎办?」 

  「随你想怎么做,逼他也成,换人也成。」绛雪伸出一只手去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冰冷的颊畔。 

  人的手,总是暖的;不似他,即使有微温却仍是寒冷。 

  也只有在碰触着他的手,才能感觉自己确实不是一人。 

  沐寒眼神深邃地看着他,半晌后才道:「你是否仍不高兴我这么做?」 

  「我说了,无所谓。」绛雪淡淡说着伸出手,指尖留在他的发鬓。 

  应当壮年的他,眼眸虽仍如当初那般莹亮,然而两鬓略显的白丝却非是壮年人该当有的。 

  沐昂死得很早,而之后代代守护着他的沐家人,也都活不过五十。 

  那是代价——养一个妖物的代价。 

  这么多年来,沐家得以平顺安稳,说穿了便是靠着他这个妖物——否则以沐家的富裕,即使不引人窥探也能引起自家人互相争夺财富,若非有他的存在让族人忌惮,一家之长如何能稳稳掌控局势? 

  虽然依天道不能乱取人性命,然而摄人心魂等小小惩戒,却还在他的能力之内。 

  所以代代的沐家之长最重要的任务,便是照顾好他——或者该说,是提供自身精血为供品供养他这个妖物,以换取平安康泰。 

  但这百岁光阴以来,每一个传承的人面对他的方式都不同。 

  有人怕他惧他、有人将他视为可利用的物品、有人漠视他的存在、有人甚至除非有事相求否则绝不看他一眼亦不靠近他一些,就怕给他害了去。 

  只曾有一两个人会像沐昂一样对他谈话,多少能将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但在多数人眼里,他只是个妖物,会取人性命的妖魅鬼怪。 

  他们守护他只是不得已。因为祖训的不得已,以及需要他帮助的不得已。 

  而他的留下也是不得已。因为他答应了沐昂,要等他、要等他回来……就算几世轮回,也要等得他回来。 

  但是,却如厮寂寞。 

  他也曾有过什么都不懂、不知感情为何物的纯粹,是沐昂教会他人间的事情,让他懂得一切,包含情感。 

  人说草木无心,但他这一半的草木也让沐昂那份情教得懂得了心,懂得了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能孤独等待的寂寞。 

  原来人会变、妖物也会。人的自私自利,利用他的帮助却不知感恩反而处处鄙视,这漫长岁月中来看在眼里,逐渐让他变得冷漠。 

  他渐渐不懂,面对这样的沐家人如何还能有情?怎样还能像最初守护沐昂的孩子时,那般去包容? 

  就在他几乎也将沐家人视为相互利用的对象之际,沐寒出现了。 

  年少的沐寒,有一双漂亮而犀利的眼,几分高傲几分冷漠;而他见到自己的第一天,便诘问了一句话—— 

  『你究竟是人是妖!?』 

  他愣了后,垂眸自嘲而笑了。 

  人?还是妖?半人半妖的他,在人的眼里是妖,在妖的眼中却也非同类——除了沐昂,他竟是无所依归。 

  如此二分的方式,他该属哪方? 

  然而,沐昂究竟在何处?他真的能转世回转到自己身畔么? 

  沐寒不知是否感觉到了什么,之后来到他身边时没再说过类似的话语,只是总陪在他身旁不走;直到娶妻生子、接管了沐家之后,竟是完全地住在这儿了。 

  初初,他确实觉得怪异。 

  打从沐昂之后,有许久没有人这么陪着他了,每个人都怕跟自己相处越久会越早死,所以非必要根本不靠近这儿。 

  但他们虽讨厌他的存在,却也不敢真的去消灭了他这『妖孽』——因为这些凡人虽怕他,却更怕他这妖物会将他们害死,所以宁可对他如此漠然的视而不见、两方均安的过日子。 

  这就是凡人,秉信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总想着只要是妖就必定会害人,而谁知,人心里的妖才是恐惧来源。 

  沐寒出现之初,他也以为他与其它人不会有不同。毕竟不管是人是妖甚而是上未开化的禽兽都会努力求生存,谁敢随意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但沐寒,却当真不同。 

  沐寒他,会在花开的冬日弄好暖炕陪着其实不会怕冷的自己,他会在春日里带着自己去看那满园盛开的各品茶花,会在夏日花谢之刻毫不吝惜地给予虚弱的自己精气……他会在秋日各色花黄之际,为自己亲手去培育『绛雪』等待花季来到。 

  他陪着自己,日日夜夜的,只要可以便在自己身畔不去。 

  绛雪懂得原因,只因那太明显易懂。 

  十几年来,他看着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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