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人孩-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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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愿在结束发言的时候，再次重申动物庄园及其邻居之间已经建立的和应该建立的友好感情。在猪和人之间不存在，也不应该存在任何意义上的利害冲突。A他们的奋斗目标和遇到的困难是一致的。劳工问题不是到处都相同嘛？讲到这里，显然，皮尔金顿先生想突然讲出一句经过仔细琢磨的妙语，但他好一会儿乐不可支，讲不出话来，他竭力抑制住，下巴都憋得发紫了，最后才蹦出一句：〃如果你们有你们的下层动物在作对，〃他说，〃我们有我们的下层阶级！〃A这一句意味隽永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皮尔金顿先生再次为他在动物庄园看到的饲料供给少、劳动时间长，普遍没有娇生惯养的现象等等向猪表示祝贺。
他最后说道，到此为止，他要请各位站起来，实实在在地斟满酒杯。〃先生们，〃皮尔金顿先生在结束时说，〃先生们，我敬你们一杯：为动物庄园的繁荣昌盛干杯！〃A
第33节：相继死去（12）
一片热烈的喝彩声和跺脚声响起。拿破仑顿时心花怒放，他离开座位，绕着桌子走向皮尔金顿先生，和他碰了杯便喝干了，喝采声一静下来，依然靠后腿站立着的拿破仑示意，他也有几句话要讲。
A〃畜群主义〃泛滥了。基督何在？
A有趣。
你们有官员腐败问题，我们有政治黑金问题。你们有贱民，我们有恐怖分子。
这种类比式言说，常常会把两个对象质的区别存而不论，而把它们拉到同一层面上了。比如，我和流氓站在一起，我出席了精英们的假面舞会，我站在穷人一边，我跟失败者一起感受，我与打工者共进午餐。
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西方是丧失基督的人类，丧失基督教信仰后，西方世界在建造〃水晶宫〃，生活在其中的人没有什么烦恼，因为科学技术一应俱全，一切都简单明了。一切都靠人类理性来安排，西方发展之路就是靠理性解决一切问题。东方在建造〃蚂蚁窝〃。在那里，完全靠本能生活，不需要思想，不需要自由，它是东方专制社会的标志。陀氏的蚂蚁窝主要指埃及和中国。俄罗斯建造的是〃鸡窝〃，可以随便拆，随便造。
A在类比之外，还有一种无耻，就是人类的言不由衷，人类的存天理灭人欲。
赫尔岑如此厌恶某些〃人类〃：〃他们受阻于良心之处，我们是受阻于警察。我们的弱点是算术的弱点，所以屈服；他们的弱点是代数的弱点，是公式的一部分。〃巴枯宁曾呼应此说，嘲笑〃德国人类〃：一个英国人或美国人说〃我是英国人〃、〃我是美国人〃，他是在说〃我是自由的人〃；一个德国人说〃我是德国人〃，他是在说〃……我的皇帝强过所有皇帝，现在扼死我的德国军人也会把你们全都扼死……〃
伯林也如此描述历史中的残忍心智：〃因为默契剥削与贫穷，或者因为未依民粹主义政策去采取积极暴力步骤以求减轻或防止剥削与贫穷，而产生了罪恶感的人，其良心在〃科学的〃保证里得到安慰。〃
这个讲话就象拿破仑所有的演讲一样，简明扼要而又一针见血。他说，他也为那个误解的时代的结束而感到高兴。曾经有很长一个时期，流传着这样的谣言，他有理由认为，这些谣言是一些居心叵测的仇敌散布的，说在他和他的同僚的观念中，有一种主张颠覆、甚至是从根本上属于破坏性的东西。他们一直被看作是企图煽动邻近庄园的动物造反。A但是，事实是任何谣言都掩盖不了的。他们唯一的愿望，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与他们的邻居和平共处，保持正常的贸易关系A。他补充说，他有幸掌管的这个庄园是一家合营企业。A他自己手中的那张地契，归猪共同所有。
第34节：相继死去（13）
他说道，他相信任何旧的猜疑不会继续存在下去了。而最近对庄园的惯例又作了一些修正，会进一步增强这一信心。长期以来，庄园里的动物还有一个颇为愚蠢的习惯，那就是互相以〃同志〃相称。这要取消。A还有一个怪僻，搞不清是怎么来的，A就是在每个星期天早上，要列队走过花园里一个钉在木桩上的雄猪头盖骨。这个也要取消。头盖骨已经埋了。他的来访者也许已经看到那面旗杆上飘扬着的绿旗。果然如此的话，他们或许已经注意到，过去旗面上画着的白色蹄掌和犄角现在没有了。从今以后那面旗将是全绿的旗。13
A谣言、不相信，等等，使得人们总要辩解自己是建设派。
十月革命前的知识分子们就曾如此说过：〃我们是什么人？我们不仅不应幻想与人民结合，反而应该害怕他甚于害怕政府的刑罚。应该感谢这个政权用刺刀和监狱使我们免受人民的疯狂之害。〃
A和平竞争、和谐共处。
A国家资本主义或国家社会主义。
A同志之后的别扭。称过师傅，称过先生、小姐、太太，称过老师，称总、称老，称过教授、博士、记者、主任、首长、主席。
A他不记得了。
苏联钢琴家尤金娜收到她的热心听众斯大林赠送的两万卢布后，给斯大林写信说：〃谢谢你的帮助，我将日夜为你祈祷，求主原谅你在人民和国家面前犯下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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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国际的解散具有巨大的宣传效应，连英国议会国际关系委员会主席、议员汤姆？康奈利也将这一事件看作是俄国共产主义不再干涉别国内政的具体保证；《纽约先驱论坛报》也得出结论，〃共产国际的解散，证明苏联已由世界共产主义中心转变为一个由共产党执政的纯粹的国家了。〃
镰刀和斧头没有了，变修变色了。奈如之何？
十月革命前的知识分子们就曾如此说过：〃俄国经历了一场革命，这场革命并未带来众所祈望的结果。大多数人认为，解放运动所取得的正面成果至少在今天仍然是不可靠的。由以往纷争和失败而致的衰微的俄国社会，如今已变得呆然、冷漠和精神涣散。……对于俄罗斯未来充满沮丧和极大的怀疑是不无原因的。在任何情形下，目前在经历过所有的一切之后，斯拉夫派略带几分温情的天真信念，以及旧式西方派美妙的乌托邦空想已经变得不再可能。〃
别尔嘉耶夫曾经把俄国革命的原因指为激进西化，但他晚年承认，俄国革命是俄国文化的宿命。
他说，皮尔金顿先生的精采而友好的演讲，他只有一点要作一补充修正。皮尔金顿先生一直提到〃动物庄园〃，他当然不知道了，因为就连他拿破仑也只是第一次宣告，〃动物庄园〃这个名字作废了。今后，庄园的名字将是〃曼纳庄园〃，他相信，这个名字才是它的真名和原名。
第35节：相继死去（14）
〃先生们，〃他总结说，〃我将给你们以同样的祝辞，但要以不同的形式，请满上这一杯。先生们，这就是我的祝辞：为曼纳庄园的繁荣昌盛干杯！〃A
一阵同样热烈而真诚的喝采声响起，酒也一饮而尽。但当外面的动物们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情景时，他们似乎看到了，有一些怪事正在发生。猪的面孔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呢？克拉弗那一双衰老昏花的眼睛扫过一个接一个面孔。他们有的有五个下巴，有的有四个，有的有三个，但是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融化消失，正在发生变化。接着，热烈的掌声结束了，他们又拿起扑克牌，继续刚才中断的游戏，外面的动物悄悄地离开了。A
A
在大剧院举行国家政治保安总局周年庆祝活动时，出现在包厢里的一批哥萨克军官令人惊讶不已，因为他们身穿带着金色和银色穗带的沙皇时代式样的制服。被推翻的帝国的主要标志哥萨克的出现是一个意义深远的举动。当时有个奇迹般幸存下来的老党员对邻座的人说：〃这就是他们干的，〃说完便低下头，让大家看哥萨克马刀留下的伤疤。
新的历史课本也出现了。课本中没有了过去对沙皇俄国〃各族人民的监狱〃的诅咒，同时提出了一些会把过去的革命者气得在坟墓中翻过身来的见解：俄国沙皇的全部征服行动都是进步的，符合被征服的各民族的利益！
翻案史学。
在索尔仁尼琴看来：〃然而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一个民族它的文学命脉为暴力所斩割。这和禁止〃言论自由〃不同，乃是桎梏民族心灵，和民族记忆的割除。……象阿赫玛托娃和礼米亚京这样的文学天才如果一生被活埋了，要他们在坟墓里默默地创作，对自己的作品不闻丝毫反应，这不仅是他们自己的不幸，同时也是所有民族的悲哀，对所有国家而言，更是一种危险的威胁。〃
的确，知识是不可靠的。我们所有的知识取决于我们生存其中的共同体所能给予我们的信息，我们坚信的知识总是由偏见和谬误组成。在这个时候，考虑知识的真实性、或依然信奉知识的引导是不幸的。俗话是如此说动物们的：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A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恰达耶夫：〃我们在成长，可我们却不能成熟；我们在向前运动，可我们却沿着一条曲线，就是说，沿着一条不能达到目标的路线运动。我们就像那些不能自己思考的孩子：他们在成长，但没有任何自己的东西，他们的所有意识都浮于表面，他们的全部心灵都在于自身之外。
我们正是这样。我们属于这样的民族，它似乎没有被组合进人类，它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给世界提供一个严正的教训。〃
第36节：相继死去（15）
但他们还没有走出二十码，又突然停住了。庄主院传出一阵吵闹声。他们跑回去，又一次透过窗子往里面看。是的，里面正在大吵大闹。那情景，既有大喊大叫的，也有捶打桌子的；一边是疑神疑鬼的锐利的目光，另一边却在咆哮着矢口否认。动乱的原因好象是因为拿破仑和皮尔金顿先生同时打出了一张黑桃A。
十二个嗓门一齐在愤怒地狂叫着，他们何其相似乃尔！A而今，不必再问猪的面孔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外面的众生灵从猪看到人，又从人看到猪，再从猪看到人；但他们已分不出谁是猪，谁是人了。
1943年11月1944年2月A
A上层人的游戏。
A1881年和1901年，托尔斯泰两度致信沙皇，公开抨击〃历代沙皇都是怪物和疯子〃，指责帝国〃坚持对俄罗斯人民施行暴行〃，声言〃独裁是一种过时的政府形式〃。
索尔仁尼琴在一个世纪后发出《致苏联领导人的信》，他警告统治者们：〃全部世界历史证明：建立帝国的人永远是要遭殃的。大帝国的目的和道德高尚的人民是不相容的。……你们神圣的愿望：希望国家制度和意识形态体系不要改变，永远存在下去。但是，这在历史上是没有的，每一个制度，不是发展，就是衰落。〃
A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民：尽管我们有罪孽，不诚实，易受诱惑，但无论如何，世上某处总还有一位圣者和高人；他有真理，他知道真理；那么在地上就还没有灭绝，将来迟早会传到我们这里来，像预期的那样在整个大地上获胜。
《类人孩另类解读》后序
何忠洲
这本书做完，依稀感到，这本书或将不朽！
不朽的不是文字，不是书本身，是创意，是那涌动在心底证明我们存在过的思想！
向余世存先生致敬！
一
我们开始操作这本书实属偶然。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差不多两年，每个月，差不多每周，我都会往余世存先生家跑。
那正是一段心理的苦闷期，王霸之念既已褪去，新的价值目标尚不清晰。在忙碌的讨活过程中，一些原本以为在青春期才会出现的问题，诸如生死、价值最好的表述也许还是英文〃To
be；ornottobe〃，竟然又幽灵般的盘旋于心底，让人彻夜难眠。
这对我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在强大而冷酷的社会现实面前，原本的无力感尚只是让自己犹豫徘徊，而来自心底的疑惑则从根本上瓦解着我行动的想法。直到如今，虽然对自己颇为怀疑，我还是感到，也许，这还远不到一个我们可以或者说需要行动的时候。而没有了目标与行动的躯体，剩下的也许就只是迷茫。
那时余先生正住在芍药居，房子还是旧的。穿过迷宫般的残破楼道，一进屋，躺在软绵绵的沙发里，心底里便倏然放松。对话没有目的，闲着说，跳着想，但经常，偶尔的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却让我心底里陡然一亮这就足够支撑我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再回想，依稀感到，人存在，有不同的证明方式，而对于我来说，那种源于人本身的创造与想象力也许更具有证明的说服力。
第37节：相继死去（16）
其中一个创意，就是有关这本书的。
二
创意来自余先生。其间深层的意义，余世存先生在他所作的本书的序中有详尽叙述。读来总让人慨叹！
关于这本书并不是我们那时唯一的亮点。同样的还有许多创意。其中不乏至今看来仍然极为可行的，既有文化上的也有经济上的，甚至还有政治上的。一个好创意，得来即不容易，而将之转化为现实，则更是一件艰难的事。几年中，从余世存先生那里陆陆续续出来的一些好创意，有的还在希望中，而更多的却已经掩埋于记忆的深处。而之所以这本书能够做成，于我而言，一则相对于别的行动来讲，作书无疑是最省力的。另一方面，则是我那时正急需要做一点事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在和余世存先生有了更细的考虑后，我拉上了我的女朋友赵华参与做这本书这也是余先生的一番好意。我借此省去了前期大量的工作：借资料、摘抄、注释……最开始的工作差不多她都帮我做好了。我在她做的基础上修改了一些文字，裁减了一些资料。但真正呈现于读者面前的这本书，则已经在我们做好之后有了三四次的修改，和开始的有质的飞跃了。余世存先生又重新整理添加了很多内容，并作了整体性的调整。大体来说，我和赵华做了史料的收集，而至于野史、逸事，点评、杂说，则都来自余世存先生这也是这本书迥异于余世存先生《非常道》一书的一个特别之处：不惟有冷静的叙述，也有汪洋恣肆的评说，甚至有荒诞不经的笑话与传说。其效果，余世存先生说，那是一种〃众神喧嚣〃的效果。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关于苏联的史料部分，全部来自国内正规出版社所出的书中，而且这些史实多有比较，取其得到公认者录之。而所采用的这些书，一面囿于篇幅，另一面则因为庞杂混乱，我们已经没有办法把它们一一列出了，好在本书虽说冀图恢复〃注经〃传统，但读者能够从中看到，这并不是一本学术著作，我们也无须在这些史实上花更多的功夫。
三
书的名字，我们想了很久。最后启用的是〃类人孩《动物庄园》另类解读〃。其间深意，余世存先生关于〃类人孩〃的文章已经讲述得很清楚。套用网友的一个大白话解释，那就是〃尚未进化为人的人〃，在《动物庄园》这部脍炙人口的小说里，我们看到那些发生在动物世界的童话，而我们的注释，则把那些童话进一步坐实。
在余世存先生对本书做定稿之后，又过了差不多大半年，我们才试图使其出版。这便有了牛树成先生的热忱和努力。而做成一本可以流传下去的书，牛树成先生在其上所花的功夫无疑是巨大的。这让我们对把这一系列〃注经〃书做好有了更大的动力。而且按照余世存先生最初的创意，我们也相信每本书都将风格迥异，出人意料。为此，我们有所期盼。
2007年01月0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