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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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机里姜野和政委刚才的交谈声我也全然没有听清楚。
“慢点!慢点!”我心里默默地劝慰自己。
离开周视仪我做个深呼吸再次将眼睛贴在上面。
“导弹!大家注意!”
坦克在我的高声惊呼中开始灵活地转向,奔向一片浓厚的烟雾。
应该是刚才那架直升机。
鬼子驾驶员狡猾地缀在我们后面,利用机动上的优势抢先占领有利地形发射了两枚导弹。激光告警仪几乎在我们驶向山坡的同时开始鸣叫。
在看见导弹尾焰的瞬间我几乎绝望了。敌人直升机离我们大约有两千米的距离,导弹的飞行时间至少还需要七八秒钟。 “孙子!”
我心里怒骂着镇定下来。手里的瞄准镜立刻运动起来,十字光环将还在空中悬停的直升机套住。
敌人直升机再次准备机动摆脱锁定。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在巨大的目标驾驶座舱掠过中心靶环的瞬间狠狠地按在发射键上。
“打中了!”我兴奋地喊叫起来。
确实打中了,被激光炫目系统击中的鬼子飞行员失去坐标感,敌人直升机开始不自然地升高进入了单兵防空导弹有效狙击的射程。
直升机开始脱离战场,直升机尾部扭向西面,机身进入下滑航道。现在驾驶舱里的鬼子驾驶员应该开始祈祷不要被某个防空狙击手盯上。眼睛瞎了,纵然披挂满身的武器也只是做个摆设。
导弹!还有那两枚该死的导弹!
我紧张地巡视搜索着正朝我们扑来的导弹,希望能够用激光炮击落它们,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七八秒钟,我们这辆坦克应该能够开出将近一百三四十米远,计算横向距离应该也有四五十米吧。
我感觉我们的坦克速度如同蜗牛般缓慢,禁不住开始焦急地高声催促姜野摆脱导弹的扫描。
虽然鬼子导弹已经没有激光制导,但是它们应该还有自动寻的的毫米波与红外双重制导系统安置在弹头部分。
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轨迹一前一后地朝我们飞驰而来。我的激光炮瞄准镜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俩中的任何一个锁定瞄准。
冷汗沿着我的额头涔涔流下。
“姜野,赶快躲!有导弹!”
我边喊叫着边胡乱地摆动潜望镜。
激光告警仪的尖叫声让我的大脑一阵阵迷糊。
该死的告警仪!
“导弹!导弹!你在哪里?”
我嘴里不停地叨唠着。
我的双手死死攥住握把左右晃动,搭在握把上的手指微微地抽搐着。被汗水浸湿的眼罩如同膏药一般贴在我的脸上。
我再次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发射!
晚了!
好容易从瞄准镜里捕获一次,可我却让它溜走了!
“唉!可恨!”我心里一声叹息。
又一枚炮弹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爆炸,隔着厚厚的炮塔装甲我无法感觉到炮弹的巨大冲击波。
黑暗代替了眼中的世界,我顿时什么也看不见。
衔枚狂奔的战马冲进了一大片烟雾里。
可是,这并没有摆脱死亡的追逐。
已经没有机会瞄准目标,我已经失去从容把握炮塔里战友们命运的机会了。剩下的只有祈祷菩萨保佑。 可菩萨也救不了我们。
耳朵里一片寂静。
告警仪失灵了?
目光有些呆滞地凝视着面前的潜望镜目罩,令人厌恶的绝望念头又一次攀缘进我的心头。
令人痛恨的无力与软弱。
如果有如果,我决不会选择这种生活。
战争,在这场战争里每个人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小零件而已,当这架机器开动起来后,每个细小或者伟大的命运都被翻滚的战争玩弄折磨碾压着,直到它崩溃破碎。高贵与低贱,无论你曾经停留在社会的任何角落,现在都无法左右战争的选择。
这是属于谁的战争?
坦克猛然转向,车身开始高度倾斜颠簸。
猛然间,颠簸的坦克来个急刹车。
大概是姜野把坦克开进一个弹坑里停下来。
变得迟缓的我被突然甩离了坐位,我下意识地撑住旁边的某个东西才没有摔倒。
“怎么没有爆炸?是不是鬼子导弹失去目标了?”我疑惑地胡乱猜测。
潜望镜里一道耀眼的闪光。
车体顶部的主动防御系统开火了!
我再次将眼睛靠在潜望镜上。
火球的涨大与消融映入了我的双眸,刺眼的亮光迫使我暂时闭上眼睛。
巨大的火球迅速扩大并映红了坦克上空厚重的黑幕,死神的身影乍至又逝。
这生与死的瞬间仅仅隔着毫厘。
死神在空中失望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后怅然离开了。
外面车顶的情形我无法查看,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动防御系统发射的榴弹截击了某个危险的目标。
没错,车体的倾斜让坦克自动防御系统的雷达在导弹几乎进入垂直攻击线路以前捕获了它,并在导弹准备射出重金属流的瞬间将导弹击毁。
我们真的和死神擦肩而过。
静静地靠在座椅上,大家半天没有言语。空调风扇转动发出了细小的嗡嗡声,温热的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汗味。
姜野扯开拉链大口地喘着气。
此时坐在炮塔里的每个人都刻意保持着沉默,大家都在不约而同地品尝着生命的滋味。
这是生命的气息,我已经冰凉的身体被周围温暖的空气包容着。随着阵阵呼吸,我的肺部逐渐变得舒畅温暖起来。
随着呼吸的平缓刚才还散乱纷杂的脉搏也逐渐平息下来,我甚至听见旁边两个人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炮塔里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气氛,暗淡的炮塔里面绿色的荧光屏把姜野的长脸映得分外可爱。
“终于躲过一劫!”
政委靠在座椅上松口气后第一个说话。 姜野也转过脸冲我一笑:“怎么样!我的技术还行吧!这一带的地形我已经记熟了。”
政委满意地拍着姜野的肩膀:“好!当坦克兵的料!”
我的兄弟!
我笑了,脸上流淌着喜悦。姜野略带浙江方言的普通话在我耳朵里变成了美妙的音乐。
我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审视着这个狭小但却充满生机的世界。这一刹那,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对这个空间里的一切所倾注的眷恋。错觉中,我似乎看见了老雷的笑脸。
不,不是错觉,是老雷,是我在老雷身上体验到的患难之情,是同一血脉的人才能体会到的亲情。
我永生难忘的亲情。
无法抑制冲动的我猛然间从后面搂住了姜野的脖子。可我的手还在发软,只能可笑地垂在姜野的胸前。东方民族的生存法则,这一刻我似乎顿悟到什么。
“别这样,哥们!这是我应该做的。”姜野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肩膀。
“继续战斗吧。大家还能坚持吗?”政委沉声问道。
继续吧,如果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们的长矛依旧锋利,我们的战马依然可以驰骋,战场上的鼓点也在毫无疲倦地敲打着,召唤着戍卫者们。
当我的眼睛贴在潜望镜上的时候,心里升腾的斗志一再灼烤着我的喉咙,满身大汗的姜野将防护服脱下扔在一旁,而政委则依然是那么沉稳灵敏地操作着火炮。
自豪而无畏的骑兵又驰骋在疆场之上了,更加有力坚强。
“那边情况怎样?贾上尉有没有抵达位置?”政委一下坦克就坐在指挥桌前朝通信员问道。
“五分钟前引导员已经到达指定位置。攻击机现在正在沿着红色走廊前进,估计八分钟后将投掷滑翔炸弹。前指已经命令红色走廊的电子对抗系统全部打开,联合防空系统现在在驱逐最后一批敌人负责争夺战区制空权的战斗机。在敌人后方活动的友邻特种部队也有效干扰了敌人无人机指挥系统。现在只需注意避免敌人突然出动的特种兵突击分队就可以了。”坐在一边的一名特种兵通信员起立报告道。
“126战区前沿现在的形势你们知道吗?”政委眼睛紧紧追逐着这名特种兵战士的眼神。
“敌人的炮火准备密度非常大,126战区两侧的诸战术要点一度遭到敌人炮火的严厉打击。估计敌人已经实施较长时间的周密侦察。我们的导引分队整整迟滞了二十分钟才得以运动上去。”特种兵回答道。
“电磁干扰和烟雾掩护情况怎样?”政委严肃的脸庞舒缓下来,旋即仍然不放心地追问道。
“效果很好。敌人在498高地一侧的警戒部队被我掩护部队发射的干扰机和牵引火力所迷惑,现在正在召唤远程炮火和迫击炮攻击堑壕目标。”特种兵飞快地将情况报告完毕。 “哦!”政委在应一声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政委,团长电话。”通信员把电话递到政委面前。
在通信员的提醒下,政委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是曲成?把电话给我。”
“我是郭亚威。你那个地方情况怎样?损失五辆坦克?这我已知道。步兵情况怎样?阵亡二十七,伤四十一。那你还剩多少?只有一百六十人了。阵地怎样?一线阵地无法坚守。那就全面退居二、三线,二线保留一些骨干要点。你们重新部署一下。好,有情况再说。”
“李参谋,我们113的伤亡情况统计出来没有?”
政委转身向一旁正在忙碌的李参谋问道。
李参谋赶紧把部队的伤亡统计资料递到政委手里。
迅速地看完统计,政委拉上几个参谋在战区地图前开始重新布置火力和战术打法。
我和姜野并排疲惫地斜靠在墙角养神。整整一个小时十分钟的战斗,敌人没有停顿地连续发动两次进攻。我们两个已经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干纱。
刚才我们这辆坦克没有停歇地和敌人对峙了足足一个小时。113战区的几个战术要点一再被敌人装甲部队突破,我们也就高速地在这几个阵地之间来回援驰拼杀。战斗中113战区的坦克分队被敌人迫击炮发射的制导炮弹和直升机发射的导弹连续击毁了四辆坦克,坦克成员当场全部阵亡,魏营长的部队损失惨重,只有韩连长的六辆坦克还没有损失。
敌人目前已经损失了大约三个连队的坦克和二十辆步兵战车。
这是在所有演习中都取得胜利的部队,是集团军最锋利的一把匕首,他们可以扮演突击的尖刀,也是钢铁后卫。如果我们的防空、电磁压制、后勤支援部队编制完整的话,敌人付出的代价将远远不止这些,我们也不会损失一大半人马。
政委的战术让我和姜野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政委每次都能抢在敌人坦克前面开火,有一次居然连续击毁敌人两辆坦克而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射击反应速度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平时艰苦训练的真实反映。其实韩连长的射击技术比我还要好———政委是这样回答我们的惊叹。
当刚才那场战斗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炮弹。最后突入我军阵地的敌人坦克一发现我们就掉头逃跑,敌人已经知道有这么一辆幽灵坦克的存在,也知道和它面对面地对决是什么样的下场。
我们是凭借着气势才保住了前沿阵地的。
我也没有闲着,两架直升机的观瞄系统被我摧毁。最后敌人直升机干脆胡乱发射完导弹就掉头转移,没有激光制导的导弹也无法真正对我们构成威胁,不是被我们规避掉就是被自动防御系统拦截。 刚才姜野爬到炮塔后面查看一下自动防御系统,只剩一枚狙击榴弹。
“油料只够跑三十公里左右。我们还有机会把坦克开回去。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多好的坦克啊,扔掉可惜!”姜野一个人低着头自言自语道。
惟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还保住了阵地的完整,不过,人员锐减后我们已经不可能在漫长的一线阵地上与敌人对峙。很快这里就要变成前沿阵地。
“几点了?”姜野低头问道。
“十二点。”我没有看表。
“十二点,还有六个小时才天黑。六个小时啊!”姜野疲惫地挺直上身。
战场在经历一上午的血战后陷入了长时间的平静,敌人已经有十分钟没有发射一颗炮弹。已经习惯震耳欲聋的场面,突然的安静让我变得不安起来。这可怕的平静后面蕴藏着什么样的狂风骤雨?我心里开始暗暗勾勒起即将开始的死亡之旅。
敌人也已经疲惫不堪。整个上午敌人发动了七次大规模进攻,原来预备连续突击作战的装甲突击群偏偏在这片看似毫无威胁的阵地上丢盔卸甲,死伤枕藉。敌人现在急需要做的事情是使用战场侦察系统再次对我们这片阵地的战斗力进行评估,寻找这支中国军队的破绽。
盲目的自信与乐观已经让敌人指挥官损失了可观的战斗力量,他们在了解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再打出擅长的勾拳。他们正在并还要领教这个东方神秘民族的韧劲。这支曾经被蒙哥马利誉为地球上战斗力最强的陆军正在重新复苏他们的战斗力,尽管就在不久以前他们的软弱无力还是军官们餐桌上一个饭后休闲笑话。必须在他们恢复力量以前摧毁所有可能存在威胁的抵抗,否则,否则被中国人围困在庞大的包围圈里的友军将不可避免地面临覆灭的命运。
坑道里战士们正在进行简单的午餐,我们只有压缩饼干和清水。
这场战争将我们的后勤支援系统摧残得支离破碎,大量的物资都被敌人轰炸机和远程炮火摧毁在转运站和运输线上。我们有限的防空力量无法维持整个战区的制空权,反应迟钝的落后防空导弹发射系统和高炮部队在雷达被敌人炸毁后变成壮胆的道具甚至是拖累自己的摆设。尽管是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战斗,可我们依然缺食少弹。我们曾经集结了数量惊人的预备役部队,可是由于后勤力量的单薄,这些部队并没有在战争中发挥他们应有的战斗力,指挥系统被敌人摧毁后,部队就无法有建制地按照原定计划执行作战任务了。
这就是现代战争,只要在任何一个环节落后,这支军队都注定要被战争的规律所惩罚。我们已经不能按照半个世纪以前的战争规律来进行战斗,尽管我们还有无畏的勇气。 “进攻开始了!”
通信员高声的报告声吸引了坑道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不约而同地停止手上的工作把目光集中在角落里的指挥部。两个作战参谋也紧张地抄着手站在交换机前。
“炸弹已经全部投掷完毕,攻击机正在返航。”
“注意保持联络。”
政委抬起头朝通信员叮嘱了一句。
坑道里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干扰通信员的工作。一时间阴暗的坑道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香烟燃着后发出的淡淡香气混合着硝烟刺鼻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孔之中。
十分钟过去了,电话里没有动静。通信员在呼叫。
又过了漫长的五分钟,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通信员仍然在不厌其烦地呼叫着。
人们开始有些局促不安。作战参谋开始围着通信员转悠,不时停下来查看通信员的细小举动。通信员也不时抬起手来擦拭脸上的汗滴。
姜野的喉结非常响亮地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当我转过头看他时,发现他手上的香烟已经快烧到手指,紧紧绷着的瘦尖下巴上堆满了皱褶,嘴唇半张着,胡茬醒目直拗地倒立在嘴唇上面。
我悄悄碰一下姜野用眼色示意他别紧张。姜野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并尴尬地咧嘴笑起来,顺手擦了一把流淌在额头的汗水,姜野放松了架在左腿上一直紧绷着脚踝的右脚。
“能呼叫上他们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