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耶克传-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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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所说到的学者依次是恩里科·费米、莱奥·西拉特、戴维·格伦、伊维斯·西蒙、弗兰克·奈特、米尔顿·弗里德曼、冯·布兰肯哈根、奥托·冯·西姆森、戴维·雷斯曼、罗伯特·雷德费尔德。这其中,费米获得过193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哈耶克和弗里德曼后来则获得了诺贝尔奖。1939年,爱因斯坦写给富兰克林·罗斯福一封非常有名的信,开头是这样写的,“费米和西拉特最近的研究让我得出结论,铀元素可以被转化为一种全新而重要的能源……这种新现象可以促进人们造出炸弹”⑦,正是这封信促成了曼哈顿工程后来的组成,其总部就在芝加哥大学。因此,这个讨论课无论如何是个令人敬畏的群体。
赖特温继续写道,哈耶克“以一种平和、正直的风格主持着这个引人注目的群体进行讨论,使他的讨论课成为自由主义美德的一种完美实践。讨论的主题一般是自由主义,没有一个人对哈耶克的信念有丝毫怀疑。但如果有的学生希望出人头地,背叛了这里的人们普遍的信条,他也完全可以走自己的路。围剿异端在这里完全是不可想象的。讨论课是跟活着的、已去世的、古代的、现代的人物进行的对话;惟一的戒律是要确切地理解他人的思想,要诚恳地对待他人的质疑和不同看法。作为参与讨论课的人们的同事和老师,哈耶克的行为与这一无可挑剔的自由主义研讨会完全融为一体”。
哈耶克也回忆说:“我在那儿(芝加哥)举行的第一次讨论课是一生中最令我兴奋的。讨论的是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方法论问题,而我请来参加我的讨论课的人有费米,有遗传学的伟大创始人莱特,还有几位物理学家。这是一个全部由教员组成的讨论课,来自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各专业的最出色的人汇聚于一堂。这样的讨论课还是平生第一次。我从来没有能够把这样一群出色的人召集到一起,因为我没有讨论过这样好的问题。”⑨参加这个讨论课的大约有25个人。其中还包括阿巴·勒内尔,他是哈耶克在伦敦经济学院时的学生,这时任教于芝加哥大学罗斯福学院。
弗里德曼回忆说:“主要是由于哈耶克请来的发言者范围很广泛,所以,这些讨论课非常精彩。他们的看法形形色色。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费米谈论方法论的那一次,这次谈话对我自己的研究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谈到了测量的概念,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说的一句话,这句话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测量就是进行区分,区分得越细致,测量得越精确。’这是一个极富启发性的看法。”⑩
战后初期,美国处于全球权力之巅峰,美国的生活水平也最高。抵抗共产主义的战斗让集体主义的支持者在美国国内基本上销声匿迹了。繁荣的20世纪50年代与萧条的20世纪30年代恰成对比。失业率非常低,经济增长总是好于人们的预期;苏联被看成是自由、进步的敌人,而不再是令人向往的指路明灯;整个世界没有大规模的战争,而且看起来也不大可能爆发这样的战争。20世纪50年代是美国人富足的时代,也是美国主宰世界的时代。
时代的这种变化或许可以说明哈耶克何以会放弃专业经济理论的研究。20世纪30年代那样大规模的经济萧条看起来不大可能出现了。因而人们对商业周期理论已经了无兴趣,而这正是他在专业经济领域研究的重点。20世纪30年代初期的经济状况与50年代英美经济状况之间,几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还有,这个时代,苏联的制度在经济效率方面似乎总是走在资本主义前面,于是,从社会主义的计算这场大论战中发展出来的思想,也似乎没有多大价值了。经济学界正在向数学化方向发展,而这又是他所反感的。
社会思想委员会成员戴维·格伦记得,当大家得知哈耶克要来委员会后,有些人“有点惊讶”。哈耶克被视为一个“守旧的右翼机构”资助的“陈腐的右翼分子”。尽管格伦记得芝加哥大学校长哈钦斯对哈耶克到该委员会表示高兴,但他也回忆说,哈钦斯并没有(像对待其它人那样)特别努力地争取哈耶克来本校。格伦回忆说,哈钦斯坚持,尽管哈耶克是由外面的机构资助的,但哈耶克不能成为某一特定立场的代言人,沃尔克基金会也绝对不能插手大学或委员会的事务。当然,哈钦斯也清楚地知道,他没有任何办法来限制哈耶克。格伦说,哈耶克为人“随和”、“老练”、“正派”、“拘谨”、“和善”,是位才华横溢的学者,但却“从来没有恃才傲物”。他积极地参加委员会的各项具体工作,比如指导学生,也积极承担大学指派的工作。给格伦印象最深刻的是,哈耶克将两种气质不同寻常地结合起来———他既是位“奥地利贵族,又是位非常纯正的英国人”。{11}
哈耶克以前的学生尤金·米勒写道:“他是在进入该委员会攻读研究生学位时第一次见到哈耶克的。在做博士论文之前,他的主要任务是研读西方思想名著,这是芝加哥大学特别强调的。他的阅读书目包括托马斯·霍布斯的《列维坦》、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埃德蒙·柏克的《法国革命论》。米勒回忆说,哈耶克痛快地答应辅导他阅读这些著作。在那些辅导活动中,我逐渐亲身体验到已经突出表现在他的著述中的那种精神品质———他那惊人广泛的知识兴趣,他对道德和政治理论中的基本问题的关注,还有他那无限宽广的胸怀。哈耶克知道,只有思想自由才可能形成观念的多样化。因此,当我的研究发展到对他的思想的某些根本原则产生质疑的时候,他继续向我提供无私的帮助和鼓励。他不求培养弟子,而是激励他的学生像他自己进行思考时那样诚实、果敢地直面艰难的问题。”{12}
詹姆斯·维西也是哈耶克任该委员会导师时的学生,哈耶克曾是他的论文答辩委员。维西回忆说,他对“‘费利克斯·弗兰克福特?穴1882—1965,曾任美国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雪的司法推理观’很感兴趣,哈耶克觉得这是个很合适的题目,他跟弗兰克福特非常投契。一开始,这让我非常吃惊,因为我认为弗兰克福特在经济上主张政府干预。我后来逐渐看出,哈耶克和弗兰克福特都同样希望制度能够缓慢地、试探性地生长,都反对教条主义”。维西还记得,哈耶克告诉过他,“他喜欢的学习方式是,第一步,很快翻一遍全书,然后再回头仔细地研读。他当然是博览群书,他为我在研究弗兰克福特之前而进行的预备性研究开的那份书目,在我看来有点荒唐———竟然包括瓦泰尔、格老秀斯等等”。“在我看来,哈耶克似乎就是那种纯粹为了最大程度地接近真理而进行无私无欲、客观研究的典范。”{13}
斯坦利·海伍德是哈耶克20世纪50年代初的学生,他回忆道,他曾“有幸参加哈耶克在晚上举行的有关‘自由主义传统’的研讨课。这是我在芝加哥经历的最难忘的时刻之一。哈耶克受过宽广的、深厚的欧洲传统教育,他是理想的研讨课主持者。他也极为讲究礼节,很少过多谈论自己,但却会和善地插进几句话,引导别人,使讨论能够富有成果。我们每个人都要对当晚作主题发言比如讲‘法治’问题的人,提出自己的看法”。{14}
1951—1952学年哈耶克讲授“自由主义传统”的教学大纲把“思想自由”列为有待系统考察的第一个主题。在这里,哈耶克把“相信观念力量”作为大家讨论的第一个题目,在这份大纲中,讨论思想自由的篇幅要超过其它一切问题。从相信观念的力量开始,哈耶克依次讲到了单个人的才智的“多样性和局限性”;“真理只能从不同思想的自由讨论中浮现出来”;理性是社会性过程,一定要“相信说服的力量”;“任何人都没有能力专断地相信(他)无所不知”;“即使错误也应予以尊重”;“观念的传播不可避免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他还列出了思想自由如下的“先决条件”:“宽容”、“思考……良心……言论、集会……(和)出版……之自由”;“不存在一切形式的审查”,教学和研究活动中的“学术自由”。{15}
罗纳德·哈默威说,哈耶克“他的举止无可挑剔,气质极为高贵,又具有优雅的学者风范。我承认,我觉得他有点过分讲究礼仪,尽管我慢慢跟他熟悉,但在获得博士学位后多次去看望他的时候,我们之间仍然存在着那堵把教授和学生分开的墙,尽管已经很薄了。事实上,即使在我四十多岁、且自己已当上教授若干年后见到他的时候,我也一直称他为教授。”{16}
英语系教员理查德·斯特恩回忆说:
我到芝加哥当教师,按当时的风气加入了四合院俱乐部。“弗里茨”(Fritz;Friedrich的昵称)·哈耶克坐在凸窗的方桌边上,这个位置是谁都可以坐的,是供没有专座的人坐的,没有人专用。那些年,我每月都有两三次跟他一起吃饭。我们有几十年没有见过面,但我发现他很高兴、也很有趣。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也记不起来我是怎么跟他打招呼的,他是怎么跟我打招呼的。
哈耶克看起来有点难以接近,旁若无人,这更多是因为他的八字须好象总是让人觉得他对什么都不以为然,但我从来没有觉得他对我有什么屈尊俯就的傲慢心态。他会讲一些有意思的故事,有一则特别有趣,我现在还能记得,是关于他在伦敦经济学院的同事拉斯基的。他说:“拉斯基有非常出色的直感,又是个惯于撒谎的人。这两样结合起来导致了非常有趣、但有时也很严重的问题。”我记得他好象说,拉斯基曾猜到了丘吉尔正在计划要干的某件事,丘吉尔听人说拉斯基“知道了”他只跟内阁成员们透露过的计划。他就召集内阁开会,宣布有人将情报泄露给了拉斯基,“结果费了好大劲才弄清真相”。
哈耶克也谈过那个他一直在那里度假的奥地利小村庄,他一直以为那个地方的地产是外人不能购买的。
我还记得———别人告诉我的———他早年的爱情被婚姻打断、后来两人走到一起、破镜重圆的故事。{17}
20世纪50年代,哈耶克在芝加哥举办了不少研讨课,大部分属于政治哲学领域,有(按第一次开设的日期顺序)《公正与平等》(两次)、《自由主义的传统》(三次)、《科学方法与社会研究》(三次)、《经济计算》、《社会与政治思想》(六次)、《莎士比亚晚年戏剧》、《社会理论入门》、《从洛克到柏克之间的英国的社会思想》及《福利国家分析》{18} 。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的几次研讨课上,他宣读了《自由宪章》若干章节的初稿。
哈耶克在芝加哥的日子是寻找新方向的时期。他说,内夫聘他到社会思想委员会,在这里,“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讲授社会科学领域的任何问题,而如果什么时候你不想讲课了,那你就可以不讲课”{19}。这样的好机会是很难找的,又有高工资,使他能够去实现自己的最高目标。
第四部 美国(1950…1962)第24章 密尔(1)
哈耶克最经常提到的19世纪英国政治、经济哲学家是约翰·斯图亚特·密尔。哈耶克对密尔看法的前后变化,能够说明他们之间思想上的关联。在晚年的一次访谈中哈耶克曾说:“我对密尔的多年研究,确实动摇了我对自己过去曾视为伟人的某个人物的钦佩,根据我现在的看法,密尔是个非常关键性的人物。”①1942年在为密尔的《时代精神》一书写序时哈耶克说,出版这本书的价值在于,“它有助于我们理解上个世纪一位伟人的思想发展过程中一个最有趣的阶段”②。
哈耶克在1951年进芝加哥大学之前完成的《约翰·斯图亚特·密尔与夏略特·泰勒的友谊和婚姻》一文中,有好几次赞许地提到密尔:
他是如此敏锐、均衡、老练的天才人物,他总是精心而仔细地遣词造句……
他具有超乎寻常的才能,因此,他完全有资格在《自传》中自豪地宣称,他“愿意、并且也能够从任何人那里学到东西”……
密尔,乃是诚笃君子……
他必将再次被视为当时真正伟大的人物,既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更是一位道德上的伟大人物,而他之所以取得知识上的成就,主要也是由于他坚信,高超的道德对于冷静的知识活动具有无上的价值。在成长的过程中,密尔就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使命感,就是要成为“理性主义的圣人”,格拉斯通曾经恰如其分地用这个词来形容他。③
在《通往奴役之路》中,哈耶克也提到过密尔的“杰作《论自由》”。
在《自由宪章》中,哈耶克尽管多次对“年轻时代”的密尔颇有微词,但提到密尔的次数要多于其它学者,密尔的话大部分是作为权威为哈耶克引用的,或引为他的同道,比如:
今人不须比古人更聪明,也能够更深刻地理解个人自由的基本要件。过去一个世纪的经验能教给我们的东西,要比麦迪逊、密尔、托克维尔或洪堡所能想象的更多。
由约翰·密尔顿和约翰·洛克做出、并由密尔和沃尔特·白芝浩重述的对宽容的经典论证,理论基础当然正在于他们认识到了……人的无知。
(哈耶克在讨论“政府的强制性措施与纯粹服务性功能”的区分时说)这种区分等同于密尔对“专断的”和“非专断的”政府干预之间做出的区分。
如果我们不将政府的“干预”放到这一?穴“法治”?雪背景下考察,我们就不可能理解亚当·斯密和密尔反对什么样的政府干预。⑤
在《自由宪章》中,哈耶克也赞扬密尔在讨论思辨哲学的重要性时说过的一段话⑥。密尔说,政府控制经济对于自由是致命的⑦,而允许采取行动追求知识⑧,及政府控制教育,都具有潜在的危害⑨。哈耶克以这一句话作为他的全书的结句:“我觉得,用威廉·冯·洪堡的一句话———百年前的密尔曾将这句话置于他的《论自由》一书之首———是再恰当不过了:‘本书将要阐明的所有论点,都指向一个最重要的大原则:最为丰富的多样性,对于人类的发展而言,具有绝对的、最根本的重要意义。’”⑩读者完全可以设想,哈耶克写作《自由宪章》,就是要补充或发挥密尔的《论自由》———事实上,连它的书名都可以理解为跟密尔的著作有关联。
《约翰·斯图亚特·密尔与夏略特·泰勒》一文是一篇非常精彩的学术著作,追溯了他们两人在维多利亚时代惊世骇俗的爱情和婚姻(夏略特尽管嫁给了别人,但却一直陪伴密尔,并跟他到处旅行)。写这本书的念头是“偶然”形成的。战争时期,哈耶克得到了两人的一些往来书信,那时他的时间比较充裕,还有一位能干的助手鲁斯·博查德。于是,他便“投入了超乎寻常的精力来研究这个问题”{11}。除了这本书外,哈耶克也编辑了密尔的《时代精神》,又写了几篇论述密尔的文章。密尔《文集》出色的编辑约翰·罗布森谈到哈耶克关于密尔和夏略特的论着时说,哈耶克把“故事讲得非常精彩”,他还提到“哈耶克教授富有启发性的著述”。博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