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军调查-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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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上为国争光的机会,刘丽又哭啊,俺们只好自认倒霉吧!祖国培养了俺们,却多次失去报效祖国的机会,只是因为马导个人的因素,总跟国家的利益发生冲突。俺们才真正是非常痛心非常倒霉的。后来俺们跑出来,又是马导自己先打了退堂鼓,运动员成了他私有财产,还谈得上啥的祖国利益高于一切?这样的例子多着呢!
晤,我一时无语,她们的体会比我要深得多,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爱国主义是个神圣的命题,要把这种神圣转化为每个人生活中的具体行动,实在不那么简单。马俊仁无疑有过伟大的爱国主义行为,特别是在各种因素包括各种利益相一致的时候,这种行为曾经相当明朗显著。但是在利益不相一致的时候呢……
现在,即1994年12月11日的白天,马家军大连兵变的事态急速发展,姑娘们按计划进行着各自的行动。忍着肝病苦练了两年,田径世界锦标赛挺怪,几位老队员很快拟就了那个辞职报告:
马导:我们大家都已经苦练了这么多年,马家军也已经名利双收。在现在这种形势下,您的身体不好,我们感觉身体也不好,所以想同您商量,大家都退下来。——这份辞职报告由张林丽抄录一式五份,然后由王军霞、曲云霞、张林丽、刘丽、张丽荣、吕欧、马宁宁、王小霞、吕亿、王援十名老队员先后在每一份报告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曲云霞的签名一如她的为人,写的很端正。十位老队员签名完毕,七位小一些的队员——董艳梅、葛欣、姜波、白雨、尹莉、姚雪梅、胡滨也很严肃地在报告上签了名。加起来共是17个人。身在基地的女队员无一遗漏。
这天下午,基地的气氛相当奇怪,要说紧张并不曾乱了套,说不紧张吧,人人又神情肃然手脚不停。整个大楼里没有喧哗嘻闹声,也没有悲哭怨骂声,一切都在静悄悄地进行着。每个人除了有条不紊地完成着各自的特殊使命以外,大家共同在做的一件事,就是默默地收拾行李物品。她们都明白,今晚以后就不会在这座大楼里睡觉了。恍惚之间,捏指盘算,从沈阳搬迁到这里那阵儿,是七月盛夏天气最热时节,到现在寒风呼啸雪花翻飞,也不过半年时光,众基地驻扎的日子不足半年,为什么,竞感到过了那么久那么久?度日如年这句话真是形象真是逼真啊!谁能事先料到,在大连这半年时光,竟成了人生命运的重大转折点。今晚以后,俺们将不再是马家军的一员,俺们将踏上一条崭新的属于自己的、但又是无比艰难的道路。离别之际,是喜?是悲?是吉?是凶?俱难说清。前程茫茫无所测知,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然而无论如何,俺们终于做出了属于自己的抉择,当无怨无悔,愿随风飘落,宁愿承担苦难吞咽苦果,也不再同昔日的马家军为伍!从今往后,俺们不再受打受骂,俺们不再过屈辱的生活,俺们不再当牛做马……
昔日那些辉映四壁的奖品包扎起来了,日记本最后慢慢地合上了,借用的零杂物品归还了,晾干的运动衣裤叠好了,墙上心爱的小饰物摘下来了,硕大的运动背包鼓起来了,血汗浸透的钱财装在内衣里了,宿舍打扫干净了,行李卷捆绑结实了,不少队员默默地换上了平日很少穿用的便装……王军霞最后遥看窗外,海涛汹涌,残阳如血,北风卷地,冰雪末化,这是她的故乡啊!一时间,她竟自言自语地说出了平日埋在心底的话:人生能有几回博!此刻,方知人生之搏,最凶险并不在运动场上。她在想,今晚一搏能赢否?此刻,她又低声吟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句歌词:从小不知愁和苦,一心只愿向前飞,晤,今晚一飞能远否?
有准确消息证实:鞍山方面的接应车辆已经如约南下,正在向着200公里以外的大连开发区疾驰而来。张林丽忠诚的男友耿雷小伙儿和他的弟兄们就在车内,爱情的烈火在一个年轻人胸膛里熊熊燃烧。
马俊仁这半年来很少勘察运动员们的宿舍。今天下午,他仍然没有因次日将要拔腿离去而前往各宿舍走一走,看一看,这多么令人遗憾。他同队员们的关系已经相当疏远,还有啥可探看的?或许,他在这最后的下午生出了若干轻松的感觉也说不定。他连年征战不停,终于到了真要歇息下来的时候,脑子里那根曾经日夜紧张的弓弦再也绷不起来。马俊仁向以治军严格著称于体坛,马家军向以钢铁管理闻名于世界,何以在今日,老马竞懈怠糊涂至此——所有的宿舍收拾一空而不知?铁军大祸临头而不察?或许,他不想在此刻与队员发生过多接触,或许他觉得职责尽到最后一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亦可能,他平日里就不把这帮小姑娘看得有啥份量,此刻还有啥心思去过问她们?——反正,他在这一天思虑很多,偏偏没顾不上留心各个宿舍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稍不留神,放鹰的让鹰啄了眼。
晚饭前后,几位老队员还陆续去过老马的办公室。马俊仁已经从家中带来了属于她们的金牌和金钥匙,彼此间并没有多少言语。属于谁的交给谁,属于谁的谁收起来,再没啥焦心的事儿了,彼此再没什么可说的。
大战之前,果然宁静。啊,西山残阳余晖尽,楼上女儿自掌灯。
晚饭后不一会儿,王军霞、张林丽等队友最后郑重地碰了一次头。鞍山接应的车辆就要到达,集体辞呈全部签署完毕,开发区雅居宾馆的房间也准备现成,不久前队员们偷偷为前程算卦结论也是马家军气数将尽,不走反而有违天命,全体队员正在听令整装待发,小录音机和磁带准备停当,大连有关记者亦将关注今晚动态,金牌金钥匙已经悉数收回,崔大林、孙玉森明日前来行期未改,好了,一切正常无意外,按照原定计划和部署,辞职行动可以正式开始了。
第十七章 兵变大连
师徒间白刃血战,谈判中实难求和。汽车如约拉行李,姐妹兵变不回头。宾馆众人睡得死,渔村王父夜不眠。小姜波留守竟成福将,大师姐南京迷走麦城。大林老孙扑大连,新老队员返沈阳。老马识途思良策,云霞落地生成根。读军霞日记全书掩卷,盼华夏明朝再创辉煌。
还是1994年12月12日,依旧天寒地冻冰雪末化。
沉沉夜幕降临在大连海湾。无论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此时都匆匆赶回自己温暖的家。人们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机,两只眼观看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一双手灶前准备晚饭。我们难以推测,曾经无比热爱马家军的人们这时候是否产生过什么异样的感觉?我们不知道,各家各户围拢在四四方方的矮腿炕桌前,这顿晚饭是否吃的香甜。我们似乎很难回忆,中国大地上在这个夜晚还发生了哪些值得全国人民关注的事件?我查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日记,想知道我那时在什么位置。一看方知那天即1994年12月12日是个星期一,西安事变58周年,晚饭由我们《内陆九三》剧组的制片主任徐重民先生安排在太原一家老字号吃测羊肉,算是为我们长达两年多的愉快合作来一个话别便宴。畅饮半宵,谁也没醉。回想起来,记得徐先生席间问我现在交了片子,年后要去干啥?我茫然说暂时不想拍片子了,最大的愿望还是干老本行,写一本实打实的书吧。当时心中预想的选题断然不是关于体育关于东北马家军的。从那儿以后我就依依离别了山西电视台。马家军兵变恰恰就发生在这一天的夜晚。转眼间一年过去,现在,我即将完成这行事,没有发生任何差错。到晚饭时,王军霞等人只是匆匆吞咽了几口白菜洋葱萝卜“老三样”,便纷纷离开一楼餐桌,依次向二楼上的马俊仁办公室包抄过去。
谁也记不清马俊仁究竟吃没吃过这最后的晚餐,这无关紧要。他独自端坐在办公桌前,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基地通向外部世界那唯一的电话就在他的手边,整整一个下午电话沉默着不曾传来任何信息。老马长期以来有一个嗜好,就是喜爱啃嚼自制的咸豆腐干,特别是在沉思的时候。我10年前写过太行山里资深农业劳模李帧达,平生酷好嗑葵花籽,不知有无相通处。马俊仁的豆腐干也是土法上马的产物,他常常把生豆腐切成若干小四方块儿,直接摆在蔑子或纸板上,晾于阳台外,洒细盐少许,任凭风吹日晒,待十几日后水份渐干,软白豆腐竞成黑硬瓦片,即可收回慢慢地一点点细嚼受用。晾晒期间老马时常用手翻动,以便反面正面接受同样日照,尽快达到预期效果。基地生活期间有幸目睹了这一全过程。尝之味苦涩且略带些生咸鱼般的腥臭,嚼一阵儿腮帮子便发酸胀。老马问我好吃否?我答曰一般,他就说越吃越有味的,常吃此物好处甚多尤其健胃补肾还练牙。我玩笑说算不算一项知识产权?老马就哈哈地乐。没事儿时他双肘托在办公桌上,慢慢撕啃有滋有味,并劝我回山西后不妨一试——在那个傍晚,老马一边抽烟,一边星星点点地啃嚼着这种坚硬的食品,满腹心事难与人说。冬日的太阳落山快,一袋烟功夫屋子里就全黑上了。
窗外朔风怒号,夹带着公路上呼啸而来又呼啸远去的汽车疾驶声,赶路的司机们正急切切全速扑向家园。汽车大灯的余光从基地大楼的窗口掠过,掠过一间间运动员宿舍,也一遍遍掠过马俊仁冷峻的脸庞。
一场白刃血战即将在马家军的师徒间展开。
这是最后的肉搏,是短兵相接刺刀见红的决战。
门响,有人进来,伸手打开了办公室的灯。
细高的张林丽突冗地站在门口,与老马对视,她没有随手关门。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今晚的张林丽神情格外严肃。她清清楚楚地说话:“马导,我向你正式提出来,我不想再干下去了,一天也不想再干下去,请你批准我退役。”一向温文尔雅微笑待人的张林丽现在一反平日常态,率先拉开战幕。
老马意外而又恼怒地问:“这是咋啦,张林丽你也有啥想法啦?连你也跟马老师过不去啊?”——老马的意外是真实的。这些天,他除了生王军霞的气以外,的确没有想到其他哪位队员也会正面向他挑战,“张林丽你可不能胡思乱想,你跟着少数人瞎跑,没你什么好处,我马老师啥地方对不起你?你想想……”
马导!张林丽果断地制止了老马的劝说,她再次表明了自己坚决退役的立场,她一点也不想让马导认为这一切只是别人的意图,她反复述说着属于自己的思考和决定,同时她坚定地告诉老马,不仅如此,这一决定更是全体队员的决定——
那份有全队队员签名的辞职书摆到了马俊仁的面前!他拿起来细看,那签名密密麻麻又无比真实,那签名从队长到队员竟无一遗漏,再看一遍辞职书简短的全文,如同一发炮弹炸响在马俊仁的办公室——“马导,我们大家都已经苦练了这么多年,马家军也已经名利双收。在现在这种形势下,您的身体不好,我们感觉身体也不好,所以想同您商量,大家都退下来……”这报告真是字字千钧,压得马俊仁透不过气来。大家都退下来7这是啥意思?这个问题经全体队员联名,以公然造反的方式猛然推进到他的面前,问题的严重性不言而喻。一份事关重大的报告,别的啥也没写,就提了这么一个要命的问题!这让马俊仁意识到队员们已经下定了置全队生死存亡于不顾的最后决心。
马俊仁把报告慢慢地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眼睛盯着这张纸,半响没吭气。他抽烟的手在颤抖,半块豆腐干扔在一边,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大恐慌,他终于明白,今晚,也就在他即将离队的最后时刻,全队要造反了!抬头看,王军霞毫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曲云霞冷漠地走了进来,刘丽、张丽荣悲愤地走了进来,吕欧、吕亿、马宁宁、王援、王小霞,绷着脸走了进来,她们一拨接一拨,前脚跟后脚,分明是预谋好的呀!10个人也就是马家军全部老队员,齐刷刷站到了马俊仁的面前,像铁壁铜墙。“我们坚决不干了!”这呼声,虽然十分零乱七嘴八舌腔调各有不同,但马俊仁还是听清楚听明白了,这是整齐划一的呼声,这呼声震耳欲聋,排山倒海,像钱塘江潮。
叛军!逆子!妖邪缠身了!
马俊仁心中腾起了愤怒的火焰,这火焰烧得他有些眩晕,他要怒吼,他要破口大骂,他要拼上全部的力量去跟这帮眼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小崽”战斗!一直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然而他不能乱了方寸,现在他再也无力像过去那样给她们以武力镇压!他第一次感到了使用暴力是那样的软弱,他寡不敌众。愤怒的人往往又是无奈的人。
愤怒并不是马俊仁性格的全部。他常常在不该愤怒的时候难以控制自己,有时在非愤怒不可的时候他偏偏能够挺得住。事到如今,各种表现十分怪异,他必须极力镇静必须开动脑筋。他最想弄清楚的一点并不是诸弟子凭什么如此无情,而是想知道究竟谁是她们背后的操纵者和指挥者!马俊仁不认为自己有大错,即使有错也不认为姑娘们会如此绝情,这里边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倘若不是有黑了心的坏人在姑娘们背后鼓鼓捣捣搞阴谋,蓄意破坏我马家军,事情决不至于恶化到这般地步!这坏人大概还不止一个,很可能是两个三个四个甚至是一帮人,他们要联合起来搞垮我!我迟早要抓住这只黑手,同时今晚要保证度过这最后的难关,决不能让坏人的阴谋得逞……那么,这些背后放箭的阴险家伙究竟来自哪个方面呢?他们会是哪些人呢?
是鞍山方面的老对头?是大连体校的竞争者?是沈阳大院的旧搭档?
是辽宁体委的对立面?
是国家体委的当权派?是昔日带兵的前教练7
是痴于爱情的男朋友?
像啊!——琢磨琢磨又不像。是他们!可合计合计又不是。说像又不像,说是又不是。那么,到底会是谁呢?也许,他们统统都是伸向我马家军的黑手?也许,他们都不是。
马俊仁思绪翻飞,一时间难下结论。
队员们陆续找地方坐下,王军霞开始与老马对话,暗藏的小录音机即时转动起来。
王军霞直言不讳:“马导,啥也别说了,我们现在就走。跟你打个招呼。”
马俊仁:“走?往哪儿走?你打算上哪去?”
王军霞:“我回家去,在家呆着。”
马俊仁:“你们对我有意见呐?有意见可以提。提够了意见你们再走。”
队员:“俺们对马导没意见,就是不想干了。”
马俊仁:“没意见这是干啥?我一个人说话不算,我不能放你们走,明天中午以前,大林就来了,孙玉森也来,等他们来了,你们有啥想法可以跟他们谈。”
王军霞:“我今天想先走。”
马俊仁:“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大林他们明天中午就到,他们来了你们就能说上话,这个道理你们不明白!”
王军霞去意坚决:“那我现在回趟家,把东西送回去,明天他们真来了,我还可以返回来。我原来合计着崔院长他们今天会过来,跟你们一块讲,他们没来,所以我今天晚上只好先跟你讲一声,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马俊仁调门升高:“就差这一个晚上,你……”
马俊仁:“那就对了,咱们都等等。你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