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军调查-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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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惜兵变那个寒冷的冬季,双方无情拼杀撕心裂肺刺刀腥红刀刀溅血,国人哪个不哀哀相悲痛心疾首!马俊仁极善教而王军霞极善跑,马王本可合二而一,最佳组合千载难逢,铁军无敌横扫欧美,为什么一朝溃散不成军?为什么人不败我我自败?何年何月,我们中国人能够千行百业赤肝赤胆,真诚实现最佳组合于持久,大中华始能生机无限坦途通天!残酷的窝里厮斗断然不能继续下去了……唉,反正眼下是说什么都晚了。
那一时,姜波和尹莉留在房中,守着一堆包,王军霞等一干世界级选手轻装出了雅居宾馆,当下在街头租了两台带小棚的三轮机动车,咚咚咚向着马家军基地一路掩杀过去。那种车烧柴油且消化不良,车尾喷吐一路黑色狼烟,其情其景,无疑就是一支娘子军决死在硝烟之中向敌阵杀出的一趟回马枪,攻势甚为凌厉。
姜波和尹莉留在宾馆原地不动,渐渐地扛不住沉沉困意。尹莉去给抚顺家里打电话。姜波家在瓦房店,父亲是搞水果批发兼零售的商家,规模尚小,家里没装电话,就用不着操啥心了。她充分地伸了伸蜷屈一夜的长长四肢,便一头栽倒在此刻显得无比宽阔的软床上,昏昏睡去。她年龄还小得很呢,在她有限的运动生涯中,只动过一次窝,就是从大连体校转到马家军。也是谭兵校长举荐给马导的。尽管大连体校各项目英杰辈出,而头一份辉煌,就数师姐王军霞。小姜波心目中最敬慕的偶像,正是这位比她高三届的著名校友王军霞。
大连开发区呈现一片深冬里的祥和景象,中午街上很热闹。人们谁也不会料到自己曾经热烈欢迎过的马家军今天却是一个最心寒的日子。那家银行的全体职员们正在津津有味地共进午餐。而今日餐桌上话题很集中仿佛多出一道香甜的大菜,就是两位世界冠军刚刚存入本行的硕大金牌,真真漂亮。
不一阵,两辆喷吐狼烟的三轮机动车便开到了马家军基地。女决死队员们立即从车中跳下,蜂拥着向大楼门道扑去。
王有馥整整一上午都在家中大炕上无言闷坐。灶边煨着未动一箸的早饭而午饭又熟。他想起女儿昨晚和今晨的异常举动,竟不思饮食,只顾埋头抽烟。闺女临出门叫他放心,他实在不放心!他几次想动手给基地马俊仁打电话,又深感不妥。公家的人、运动队的事,咱是农村老汉,平日可以表热心,现在不能瞎掺和。小霞是个啥决策?不知道,乱打电话行不行?所以只能就这么闷在葫芦里忍着,忍不住也得强忍着。咱又不是村里那帮没见过世面、只会在海湾里打刀鱼、只知在岸坡上种棒子的愚笨人!小霞的事,不但不能乱打电话问,而且不能乱向别人讲,瞎传出去咋往回收?让人看笑话?谁知道咋回事儿?名人家庭就是光荣家庭,凡事还能不注意个影响?还得忍着,忍着看。
突然,院里大黄狗激烈吠叫,崔大林孙玉森从天而降。不等老王头从炕上翻下身来,这两位身材精壮相差无几的黑脸汉子就呼地一下跨到屋内老王头眼前,老王头由不得凛然惊惊。焦急中的孙玉森径直迈向里间,伸手撩开布门帘往里探看,崔大林一扫平日与老王头往来时的礼仪笑貌,神情紧张地问:见军霞了吗?她不在家?知道她上哪去了?根本不在基地嘛!
王有馥老汉惊闻心爱女儿并没有回到基地去,脸色顿时变得灰白。这下子他可真着了大急,赶紧把昨晚上两姐妹夜半归来的情况前前后后讲了一遍,最后他说:“天刚亮她俩人爬起来就走,我追着问了一句你们上哪去,她俩明明说还要上基地去嘛!其余啥也没说,一上午了,她们咋就没回去?”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思索。
三人碰清了情况,崔大林脑子一转,当即说:“赶紧给基地打个电话,问清楚这工夫她们回去没有!”
一生刚强的老王头此时不由得心里阵阵发慌,他拿起电话,用颤抖着的手指艰难地拨通了基地的电话——7620888,一颗苍老的心高悬着,企盼着能有女儿一切平安的信息。唯一的儿子横遭车祸丧生已经快两年了,他把晚年的全部精神寄托于女儿王军霞一身,要是她再有个三长两短,老王头便会彻底垮掉。
拨通了:基地那边有马俊仁留守。可是.电话却没人接。
崔大林坚定地:“重打!”
老王头顽强地把方才动作重复一遍。
还是没人接。
崔大林直挺挺地站在屋子中央,纹丝不动:“再打!”
——王军霞正是此刻率领众姐妹回到了基地。
那边,马俊仁奔上二楼办公室,一把抓起骤响着的电话,告知这厢:人都回来了!
老王头吐出一口长气,“啪”地一声放定了话筒。
崔大林和孙玉森更不打话,吼了一个“走”字,疾转身冲出门去。
老王头闷闷地瘫坐在大炕上,整整一个下午,他半闭着眼睛抽烟,屁股焊牢在大炕上不再动窝。
崔大林和孙玉森飞速赶回了基地。
日思夜盼,相见时难!崔大林只问了一句——“孩子们都好吧……”大楼里的空气登时就凝结了。千万种悲苦委曲骤然涌上红颜女儿的心头。强忍片刻,又忍了片刻,再也忍不住,全体队员终于爆发出一场集体大悲哭来。像从地狱到人间,如从暗夜向光明,她们猛然打开了那无比沉重的泪水之间,一任泪雨滂沱倾盆而下。在马家军的军营里,这场面实属空前,平日里谁也不会这样公开嚎哭,更不敢这样集体嚎哭,现在尽可以一泻千里了。仔细听去,这哭声十分恐怖,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难以名状,那哭声里蕴含着多少冤屈弱女子的悲痛凄苦,喷发着多少非人生话的凌辱怨恨!这场排山倒海般的恸哭异常惨烈,且经久不息,直教日月无辉天地惊骇,神鬼同哀江海寒彻。
马俊仁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他感到胸口有些憋闷,恨不得自己也大哭一场。
阵阵悲哭声震屋瓦,使崔大林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多年来从无怨言每每笑意盈盈的队员们,今日居然能够悲痛到这般程度!她们究竟有多少冤屈悲苦要伸要诉呢?看来,老马那一套独断专行的管理办法大可质疑,从短期说,老马对于人的体能训练是有效的是成功的,从长远看,对于人的精神摧残是残酷的是失败的。最后,身体与心灵同颤抖,合成双重的痛苦加倍的愤怒。我们可以推测,这哭声给崔大林那天最后的决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面对这场罕见的恸哭,人群中唯有孙玉森的神情相对冷静些,他最清楚孩子们苦难沉重的心。哭吧哭吧,哭一哭就痛快了。也许他早已意识到,这一天的到来仅仅是个时间问题。队伍拉到大连不过是加速了事情恶化的过程。他怅叹这结局来得太快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眼下这群孩子都还安全整齐,她们还没有散落到“别有用心”的人那里去,这就是万幸,她们还在我们的手中,局面尚可控制,丑闻还没有造出去。至少在当前尚有解救的余地,不管他马俊仁损失大小,崔大林和孙玉森的远近利益尚未受到大的损害。早晨时候省领导交待过的大原则仍可得到保证。崔大林渐渐地镇定下来。他决心拼全力保住这一切。
当下,中午饭暂时免掉,崔大林集中全体人员开会,把问题揭开。王军霞等人同马俊仁面对面再次发生争执。在这种无比悲痛的情绪之下,那会议的结果可想而知。
局势仍然很僵。
眼见得日影偏西,一晃间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众人腹中早已饥渴难忍,双方无心恋战。万般无奈中,马家军最后一次全体会议不欢而散。双方瞎吵吵,收不到一点好的效果。令崔大林连声长叹,他和孙玉森自大清早起身,到现在没歇一口气,从沈阳到大连整跑了一天,同样饥肠辘辘,说不成个话,只好催促大家抓紧时间先上餐厅吃饭,哪怕天塌下来,先填饱肚子再说。
事态发展已无可挽救。
饭后,崔大林情知队员们在这里无论如何不想再干下去了,但他还要做一次最后的努力。眼见得众人似乎恢复了几分精神,崔大林便琢磨化整为零分别谈话效果会好一些?再说,老队员们究竟还有哪些活思想也有必要进一步摸清。于是他决定,把他自己和孙玉森、马俊仁分成三个摊子,分开来我队员重新交换意见。这种较为细致的谈话其实也是一种调查,除了处理突发事端这个因素之外,还可以进一步探究事件发生的外部原因,弄清楚外界到底都是哪路人马参与了兵变的策动?这对他们来说又是相当重要的。
王军霞和张林丽等老队员对此心中并无芥蒂。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她们红肿着眼睛,哀哀地接受了分头谈话的提议——崔大林亲自同王军霞谈,孙玉森同张林丽等老队员谈,马俊仁同其他小队员谈。一切根据三方谈话结果再看,或能谈得拢谈得好,那就各个击破挽回败局,实在谈不成,崔大林将做出最后的决定。唯独一条,保住队伍不能散。
3个多小时过去了。不言而喻,谈话的结果肯定是灰暗的。
任何一名队员都担心害怕留在老马这里会挨整。王军霞、张林丽等老队员的主旋律仍是坚决退役脱却征衣,其余队员虽然不一定马上退役,但是强烈表示不愿意在大连呆下去,可以到沈阳或者转到别的队,反正是要干也决不再跟马俊仁干。唉,事到如今,就是神仙前来处理此事也无法力挽败局了。崔、孙二人谈话无效果,老马这边同另外一些小队员谈,也是啥也没谈成。老马干脆懒得再和队员们说多余的话。他身心疲倦,神志恍惚,一切听天由命去吧!
太阳落山了,昏月升起来。通篇谈话,还是没有发现丝毫外界人士参与此事的迹象。众队员去意坚决,矢志不移。通过谈话反而引出了更复杂尖锐的许多内部问题。
崔大林仰天长思,孙玉森愁眉紧锁,马俊仁茫然无措。3人再次综合分析全面情况,一时难寻良策。要想防范引发种种无穷后患,唯有保住队伍不散。队员们一旦流落到社会上,不仅崔、孙、马3人担不起这个重大责任,而且大部分队员必定为外界诸路人等所包围,天知道会从她们口中讲出什么奇闻内幕来。一个刘东,已经把诸位搞得晕头转向,这么一大帮人离队,等于无数个刘东出笼,不仅马俊仁定将蒙受不可弥补的名誉损害,而且对崔、孙二人的利益亦会造成重大损失,后果将不堪设想。为把糟糕影响缩减到最小程度,唯有继续维持集体管理的态势,欲如此,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着看——把队伍集中拉到一个矛盾缓冲地带,先控制局面,平抑舆论,得到喘息后,再分别根据各人矛盾特点,或分化瓦解各个击破,或逐步淘汰弃之不用,或拉回部分队员重返马家军。而这个所谓的缓冲地带,唯有省城沈阳这一处地方可供选择。
既回到沈阳,队伍可以归位在田径队,这一点问题不大。队伍交给谁来统领总管呢?让谁带领这支队伍才放心呢?这就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请咱们老孙继续辛苦多劳了。必要时,可考虑给队伍调配管教助手一名。
崔大林开动脑筋,又把以上诸多因素全盘思考一遍,觉得再议也议不出任何新鲜办法,唯上沈阳一条路尚且可行。不能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看基地楼外夜色沉沉,时间紧迫,诸多因素再也不允许把事情拖延下去——在临近夜里10点的时候,崔、孙、马3人终于做出了连夜转移沈阳的最后决定。包括曲云霞在内,全队集结,即刻出发。马俊仁可以留在大连原地不动,对外口径要一致:老马看病!
返沈阳车辆问题如何解决?崔大林指示马俊仁,立即开上奔驰轿车返回别墅去,把面包客车开过基地来,动作越快越好。一台面包车,大伙儿挤一挤,回得去!
司机问题怎么办?身边没有人手可替,崔大林当即决定由他自己亲自驾车返沈阳。事已至此,大家都辛苦一点吧。
新教练刘琦是个精明强干的年轻人。整整一天,他言语不多。待一切决定做出以后,他在走廊里见到王军霞,半开玩笑地说:“军霞啊,看来你们是不想让我带着大伙干呐!”王军霞苦笑道:“刘指导你想错了,不是不想跟你干,而是只有这样才真正对你有好处,你现在什么责任也没有嘛!”刘琦默然。
马家军的故事讲到这里,似乎可以划一个句号了。
有知情的读者便说:不,句号尚不可划,因为事实上,曲云霞并没有随队返回沈阳!
说得好。
情况是这样:马俊仁动身去开面包车。他出了基地,寒风扑面而来,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在他独自驾驶奔驰车摸黑去别墅的路上,他把车开得很慢很慢。从昨晚激烈谈判到今晚做出全队赴沈阳的决定,这个过程如急风骤雨,他从头至尾是无法冷静、不够清醒的。现在,事件就要结束了,还不该把利弊得失好好琢磨琢磨么?马俊仁披荆斩棘闯荡一生,年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他经历过并且战胜过数不清的艰难险阻,他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智慧,他马俊仁绝非等闲之辈。用东北话说,马俊仁是白给的?此刻,老马把握着方向盘,一再迫使自己冷静再冷静,他走一路,想一路,猛然间悟到:队员走的一个不剩,我马俊仁还算什么教练!我不带队伍,此后自己在整个社会结构中算个啥?一个无业而富足的无关紧要的游民?土地是农民的根本,牲口是车把式的根本,机器是工人的根本,钢枪是战士的根本,笔杆子是文人的根本,大印是做官的根本,同理,队员是教练的根本,尖子队员就是尖子教练的根本!土地、牲口、机器、钢枪、笔杆子、大印、运动员——这一切绝对不是几个钱可以替代的。没有这些根本,只有金钱照样失落!怎么,要把我马俊仁脱的一丝不挂赤条条吗?不,决不,哪怕只剩一条根,也要给我马俊仁留下!昨夜晚,曲云霞并没有随“叛军”而去啊?她的父母不是还留在基地么?这只能说明曲云霞和其他人是有区别的。曲云霞不是同王军霞一样赫赫有名么?但她并不像王军霞离队那么坚决!一年以后,各国就要组队打奥运会,曲云霞仍然是中国数一数二的一流高手,这个老大的砝码,这张王牌,应该握在谁的手中?我马俊仁还没有输干赔尽败到底呢!退一步想,即便是我马俊仁今后真的退下来不干,那时候再把曲云霞交出去也为时不晚:现在局势如此险恶,简单说退居二线为时尚早,别人拿拳头打我,我拿什么武器招架?有土地在,咱农民就啥也不怕。
马俊仁就是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做出了一项关键的决定:留住曲云霞。就世俗观点来讲,马俊仁此项决策是伟大而英明的。果然,一年后事态的发展不断地证明了这一点。一条根当初留住,马俊仁就能起死回生。
事关重大,马俊仁踏着油门的脚不禁狠狠地踩了下去。
老马从别墅开上面包车疾速返回基地。他一进大楼就寻找曲云霞的身影。这时候,曲云霞已经打好了铺盖卷收拾好了一应行李物品,并且已经把铺盖卷搬出了宿舍放在了楼道里。她已经同朝夕相处的父母亲依依话别完毕,单等面包车一到,即随队出发。正是紧要关头见英雄,马俊仁劈面而来,冲着曲云霞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