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阅读:文学鉴赏-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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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看见〃我〃了，似乎吃了一惊，这是神态；把手缩了回去，这是动作。八九岁的孩子见了生人，本能反应就这样，很符合小姑娘年龄特点。回头去看交待小姑娘的年龄，就感到很有必要。以下的语言，从对话的语气看，〃我〃连连发问，处于主动；小姑娘一句句作答，处于被动。因我是大人，小姑娘是孩子，小姑娘句式简单，符合一个小孩子的说话习惯。从对话内容看，小姑娘救母寻医，每个步骤都想得很清楚，并不惊惶，说明她沉着、勇敢；语气很急，又很合语境。再回过头去看前文肖像，苍白的脸、发紫的唇，不仅仅因为天气寒冷，或营养不良，当然还有母亲咯血的精神打击。再往下，我拜访王春林家，病人的病情已趋缓和，我与小姑娘有了更深接触，我了解到小姑娘的另一些特点：乐观天真，信念坚定；语言多起来，神态也不那么急切。
以上是把人物放到较近的事件中去读。如果放到更远的背景中（即革命者王春林家庭情况），则小姑娘那一系列语言、神态、动作、外貌，又会产生新的含义。那就是：小姑娘经历了政治迫害，心灵上留下了黑暗政治的阴影，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和戒心。由此可得出，人物的神态、语言等必须放到事件和背景中去分析；人物性格就是前后分析的综合，只有把人物的外貌等放到事件背景中去分析，我们才能到达人物的灵魂。
文章要有时代气息、社会内容、地方特色，就是说要把写作对象放到特定历史时期、特定社会制度、特定地理环境中加以表现，不能孤立地写一件东西、一个人物，这就要作者如何创设背景。《小桔灯》的背景，既是二十世纪20年代政治气候的反映，又是重庆山城特定地理环境的产物。黄桷树，山景迷茫，石板路歪斜不平，山路黑暗潮湿，全为重庆特色。重庆多山，石头也多，路多用石板铺成，且陡峭不平。因地处闭塞，空气不畅，多雾天阴天，所以山景迷茫，山路潮湿。这种沉闷的自然，跟当时沉闷的政治，结合得很好。如将背景文字去除，则很难确定，小姑娘一系列行为动作语言的社会意义为何；她母亲的鲜血，血腥味儿则不浓。没这些背景，最多是疾病毁灭了一条生命；但有了这些背景，则这条生命是毁灭在政治屠刀之下，从而成为一种社会悲剧和历史悲剧。譬如点蜡烛，放在生日蛋糕上，就象征生命和欢乐；放在恋人面前，象征爱情和寂寞；放进教堂，象征信仰和清心寡欲。艺术品中的任何含义也都是背景赋予的。
有些文章，也写了背景。如回乡探亲，一路上所见所闻，天空很高，大海很蓝，稻田很绿，树木成行，鹅鸭欢唱，炊烟袅袅，然后写进村子的变化，有什么高档电器，结尾点题：这些都是政策开放带来的可喜变化。这类作文，表面也写了自然，还写了社会，自然为海南特有，社会也确为当今时代所独具，但仍然空洞，为什么？因为除了背景，一点具体实在的东西也没有。《小》的背景，加起来不过1/6，绝大部分篇幅用来写小姑娘。背景再好，也不能取代人物和具体事件，只有把中心人物与中心事件写好了，背景才能发挥它的价值和作用。
观察一个人或一件事，应从背景出发，认识其本质和特性。一个十分调皮的同学，可从家庭、社会、学校找原因。写入文章的背景，一定要节约笔墨，选取最有代表性的事物，点到即止。如写麻将父母不管教儿子，经常家庭不和，不必大肆渲染，写该同学第二日上课迟到，慌忙间摸出的书本，中间夹一颗麻将牌，就够了。想写学校环境，只须写上课老师见到这颗麻将的反应。高尔基曾说，要写一座庙子的破败，只须写地上许多燕子的粪便就是了，作家艾芜称之为暗示。
学生写作容易走两个极端，或只写空洞的背景，无具体内容；或拘泥于事实本身，而不能从具体事实出发，找到与事实有机联系的背景，写不深刻。学了《小》，在具体事件与背景材料之间的关系上，应有明确的认识。
（五） 诗歌鉴赏：《诗经o静女》、韩东《山民》
《诗经o静女》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躇。〃这四句写恋爱中的小儿女的可爱情态。静女，顾名思义，本是文静的女孩。但再文静的女孩，一旦恋爱起来，也童心毕露，喜欢逗弄对方。可以想象她躲藏一边，见恋人心急如焚，说不定调皮地笑着，一边做着鬼脸。或者像一首现代流行歌曲里唱的：〃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从Mａｒｙ到Ｓｈａｒｙ和Ｅｖｅｒｙ，都没有我的名字。〃现代爱情场面里的情景，会不会出现在这副古老的画面里呢？既然对方〃爱而不见，搔首踟躇〃，说明是一心一意地爱着静女的，不大可能冒出一个第三者第四者，更不会出现一个叫ＭＡＲＹ的外国女孩来搅浑水。静女向男友出的这道题，是一道经典的恋爱试题，很多人都要受到考验，很多人在受到考验时都要〃爱而不见，搔首踟躇〃。如果面对这样的考验此位帅哥不慌不忙，大模大样，那么其感情浓度就大大值得怀疑，像兑了水，不浓且不纯了。
下面写静女送给他定情物：〃贻我彤管〃，〃自牧归荑〃。彤管，红色的箫管，用来抒情，特别是用来抒发男女之间的美好感情。荑，即茅草根，似针，白嫩如玉，味甜可食。彤管是雅的，茅草根是俗的。彤管是听的，茅草根是吃的。一边咬着心上人从牧场上拔来的甜津津的茅草根，一边听着心上人吹出来的美丽的箫声，这是一种何等美好的感觉！比起现代人坐在昏天黑地乌烟瘴气的酒吧里，听着震耳欲聋惊天动地的迪斯科，喝着可口可乐嚼着情人梅，到底还是静女的这种原始恋爱方式抒情些。
在中国，老百姓的定情物，可能是刺了绣的手帕，称为相思帕，或者绣了花的鞋垫。女子在定情物上可以施展自己在针黹方面的技巧，并借图案巧妙地表达自己的愿望和情感。鄙人的弟弟在相亲时就有这样的经历。现在的男女，定情物可能已经变成了红包，撕开那层冠冕堂皇的红纸，露出来的，就是赤裸裸的金钱了。有的地方男人要想讨老婆，得准备四个戒指：订婚戒、婚礼戒、受苦戒、忍耐戒，这些都跟金钱挂上钩了。可喜的还是《诗经》里的这对恋人，他们的定情物取之于自然，流露的情感也是自然之态。可别小看了那茅草根啊。一个来自大自然中的文静女孩，她的健康的手从泥土中拔出了大地之心，手上沾满了泥土和露水，然后把这漫不经心然而又是光芒万丈的杰作，献给了自己最爱的人。这个细节，有中国女孩的细致与细腻，健康与痴情。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是拔不出泥土中的茅草根的，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情趣。而一个能拔出茅草根的女子，如果只有牲口那样的一把蛮力，那么也很难让我们感受到她的美。静女可不同，文静是其文明化了的特征，而且，她还懂音乐，〃贻我彤管〃：她不仅是一个活泼健康的女子，更是一个高雅韵致的女子，真率而不乏含蓄，文静而不乏生动，活力四射，这种女子谁又不爱呢？
韩东《山民》
此《山民》为现代版的《愚公移山》，山民即为现代愚公。愚公的处境是〃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山民的处境与之相同：山那边是山，山那边的那边还是山，〃山第一次使他这样疲倦〃。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的方式有所不同：愚公搬山，山民搬家；一个要征服山本身；一个要征服搬家的旅途。搬山者还把家放在原地不动，乡土观念浓厚，是典型的中国小农意识；搬家者则乡土观念淡薄，他渴望去当打工的盲流，渴望下海，是典型的现代商业社会的心态。他有很多想法和愿望，但他疲倦，就不愿再想了，最后就怪罪他的祖先怎不早些产生他的想法，所以这个山民，骨子里还是小农意识的那种怠惰。他那一套用违反现代计划生育政策的超生游击队的办法去征服旅途，跟古代的愚公没有两样：
（愚公）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山民）他觉得应该带着老婆一起上路/老婆会给他生个儿子/到他死的时候/儿子就长大了/儿子也会有老婆/儿子也会有儿子/儿子的儿子还会有儿子
在愚公那里，生育是变量，山是不变量，在变量的人口大战中，山最终会被人增加的力量吃掉。山民把老婆也扯了进来，他的力量等于老婆加儿子，在中国向来没有地位的女人在山民的征服计划中终于获得了一席之地。只不过旅途是个变量，又加上搞计划生育，可能到了曾孙那一代还是独生子女。不像愚公那样，可以讨一群老婆，也可以生一大堆孩子。所以到了山民那里，儿子在政策里是个定量，就只能通过旅途的变量增加一些偷生超生的机会。山民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也许一起程，石油涨价，路费也涨；也许当他走到前几代人到过的目的地，大海已经干涸，沧海已变桑田，他又得去种地。愚公搬山，尚有夸娥二子的神助；山民早就不信神了，谁来助他？雷锋在60年代早就死了。他一路遇到的，可能是剪票员和公安民警叔叔的严加盘查，说不定还要遭遇车匪路霸的敲诈勒索。
中国式的思维模式就是，这一代人没有实现的理想抱负，就在下一代人身上实现。他的理想抱负看起来是来世的，遥远的，但他不会像西方人，把理想抱负放在天国和星空，中国人的理想抱负从来都是寄放在人间，寄托于后代。因此西方人致力于车船等交通工具的改进，还幻想像鸟儿那样飞越群山，征服空茫的时间和空间。正是这种想象，带来了莱特兄弟发明飞机的伟大探险。中国人是很勤劳，但体力上的勤劳往往造成智力上的和想象上的怠惰。体力体能上的勤劳，最多造成四肢发达，最坏的后果是头脑简单。因此中国人只有伦理理性而没有工具理性。伦理理性就是一味地生孩子，人口一膨胀，资源有限，生而不能养，养而不能良，四肢也会退化，一个个青黄不接。科学理性就是通过技术的提高来提高人的能力，而不是借助于人的数量增长来实现人对对象的征服。所以伦理理性带来繁殖力，工具理性带来创造力。伦理理性造成了自然界的高负载，对自然的破坏更甚，不值得提倡。
（六） 散文鉴赏：鲁迅《为了忘却的纪念》
白莽的外貌描写。年龄浪漫，既不像如烟似雾的花季少年，又不像暮气沉沉的而立之辈；20…30岁，有冲劲，有体力，有初步的人生经验。〃面貌很端正〃说明不是丑角，不是演反面人物的料；〃颜色是黑黑的〃，说明长年在外奔波。如果作家就只是〃坐家〃，那就是个小白脸了；你看那些种香蕉的生意人，谁是小白脸儿？女友的名字romantic，白莽亦必Romantic。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猫儿不与狗打伙，所以〃roman〃到一堆了。
丢了两本书，就写了一大篇，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鲁迅之意不在书，他是借书说事儿，是小题大做。文喜看山不喜平，建筑要讲曲，这就是曲，曲径通幽的曲。
柔石的名字先为赵平福，平安而有福气。从下文看改名为赵少雄，少年即要当英雄，与平福，简直是反义词。柔石温柔的石头，软中带硬也。石头怎么温柔？我捡块石头往你脑袋砸砸试试看温柔不温柔？欠钱一定要还，你看有多硬？柔石不是无赖，无赖欠钱，脚一溜就走了；他不，上了镣铐还不溜走，说明是个恪守道义的硬汉子。
柔石给同乡的信，说开镣、犯人多，可见此案严重；心还欠着书店，恐怕是未还钱之虑也。身陷狱中而学法文，犹铁齿铜牙纪晓岚临刑饮酒而醉也。不说出周先生住址，可见守朋友师徒之义也。要洋铁饭碗，可见顾不上嘴，狱中待遇恶劣；要二三只，一只与殷夫，一只是否给女朋友？但女友显然关在它牢，要来恐怕也无力送到，所以说三只（女友的那只可要）二只（女友的那只可不要）。
〃原来如此！……〃处，补省略号后面的话：
A． 看来柔石收不到那些洋铁饭碗了。
B． 这几个青年作家竟如此下场。
C． 愿柔石的灵魂在地下安息！
D． TMD，这帮混蛋！
伯利恒一位神甫，回答一位小姑娘的问题，说：〃看到今日人类在互相残杀，上帝的心已早于我们人类先碎了！〃如果拿这句来补，补出来的境界，可能就不同了。
柔石的母亲，文中寥寥几笔，写得无比哀痛。人生的三大悲哀，照中国人的说法，就是老年丧子，中年丧夫，幼年丧父。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有泪哭干，无泪泣血。犹记得一位乡下先生写的挽联：〃悬壁剑犹存，徒嗟翠竹纱窗，促膝谈心成梦幻；叩门人已杳，空见海棠庭院，落花啼鸟诉哀愁。〃深仁大德的杜甫写过《石壕吏》：〃三男邺城戊，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三个男孩都去当了兵，一个已经战死了，另外两个生死未卜。战争的惨无人道，借母亲的哭诉，是最有动人力量的。《勾践灭吴》中，越王征兵，独子不服兵役，这就是仁政。
《纪晓岚》电视剧中有一个场景，和申修御花园，劳民伤财，和摇头晃脑赋诗，拍皇帝马屁说：〃高兴，高兴得很呐！〃不想纪在旁边哭了起来，和申念不下去，气急败坏，后来说：〃开头开不好不要紧，结不好尾就问题大了。〃文章亦是如此。有个传说，说一人写雪，开头是〃一片两片三四片〃，无甚奇妙；二句三句还是〃四片五片六七片；六片七片八九片〃，简直罗嗦透顶；但最后吟出来的是〃飞入池中看不见〃，这一句，就有一种起死回生的力量。《为了忘却的纪念》的最后部分，乃全文情感聚焦之处，正是那〃飞入池中看不见〃之处，须仔细体会。
注 释
（1） 朱光潜《文学的趣味》，《艺文杂谈》，安徽人民出版社1981年12月版。
（2） 钱钟书《写在人生边上·释文盲》。
（3） 钱钟书《写在人生边上·再释文盲》。
（4） 钱钟书《写在人生边上·释文盲》。
（5） 〈〈3＋X高考总复习·语文〉〉第31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4月版。
（6） 同上第316页。
（7） 同上第343页。
（8） 王鲁湘等编译〈〈西方学者眼中的西方现代美学〉〉第416~419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10月版。
（9） 同（1）第19页。
（10） 同（1）第43~44页。
（11） 李四光〈〈读书与读自然书〉〉，〈〈北大学者谈读书〉〉，肖东发、杨承运编，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0年5月版。
（12） 宗白华〈〈读书与自动研究〉〉，出处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