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 作者:湘包子(腾讯2012-8-28完结)-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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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扇辨道，那是我愿意闹么？
　　老妈低下头去，声音开始哽咽。妈知道，妈没有给你应该有的好的生活。你爸他遭遇这些，我都不怨他了。妈再苦再累，只希望把你培养出来。以后，不要再走上跟妈同样的路。
　　林扇没有答腔了。其实，她也很爱老妈。
　　老妈抹了泪，扇子，妈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放弃你。你一定，要完成妈的心愿，好么？
　　这有何难？林扇吸吸鼻子，心想。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老妈的情绪感染了她，她突然也觉得好想哭。哭出来，能释放她所有的不平与愤怒，还有委屈。
　　看着老妈落泪，林扇心都溶化了。她叹息一声，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老妈破涕为笑。把筷子塞回她手中。林扇说，妈，你先吃。又夹回一些面条放回老妈的碗里。老妈点着头，夹了一大口放到嘴里。好吃。
　　看着老妈幸福的样子，林扇突然也觉得无比幸福。她点点头，大口地吸着面条。吃得很满足。
　　吃到一半，老妈又弱弱地说。打你的时候，妈觉得很对不起。你还疼么？妈妈再也不打你了。别怨妈，好么？
　　她一阵扭捏，半天才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我知道了。
　　老妈把碗里最后一根面条都扒完，再把汤一饮而尽。在林扇的印象里，老妈是节俭的。这样的贫苦日子，造就了她这样的生活习惯。林扇望了望碗中还有大半的面条，她压根就吃不下。老妈瘦了，她的手指不再白净，而是布满皱纹，灰灰的。
　　林扇心酸至极。把面条又夹了些给她。老妈推拒了几次，终于拗不过她。老妈又想哭了，孩子，是妈不好。妈天天忙着上班，没多少时间照顾你。你看，你瘦了。
　　妈，我没有瘦。林扇说，到是你，真瘦了。以后别上那么多班了。怪累人的。
　　老妈叹息，不上班，哪里有钱来？
　　我不上学，我给你挣钱去！
　　傻丫头，你还小呢！妈能挣得起！不准你有这样的想法。给我好好读书，知道嘛！
　　妈！
　　我吃面条了！你看你，一碗面条，你把三分之二都夹给我了。还说没瘦……
　　老妈唠叨着，林扇却觉得很幸福。一根又一根的面条，就像幸福的绳索，连接着她和老妈。
　　有时候，幸福就是那么简单。老妈带了她回家，酒鬼老爸居然已经睡了。屋子里虽然简陋，但是看起来那么温馨。想想，她有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她自私地把老妈一个人丢在了这里，让她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事情。林扇突然觉得，自己那么没有用，那么自私，那么坏。
　　她愧对老妈。
　　老妈轻轻地给她打来水洗脸洗脚，又拿来跌打损伤的药，给她全身的伤都涂了个遍。女儿趴在□□，没有看到老妈无声地落泪。她轻斥女儿，不要再打架了。做个好孩子。女儿嗯地答应，让她好放心。铺好床铺，看着女儿微笑着闭上眼睛。她又不放心地折好被角，坐在床头，哼起了睡眠曲。
　　林扇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她在学校，不再打架和闹事。即使别人故起挑起，她也会躲开。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答应老妈的，不能食言。
　　她用心学习，成绩突发猛进。
　　她更懂得去体贴老妈。十岁不到的孩子，已经跟在妈妈后面，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饭店里的阿姨们，都很喜欢她。也常把节约下来的吃的留给这个正在发育的女孩。
　　只是，她也学会了做另一张面具。在面对这些对老妈好的人，她会面带笑容天真无瑕。对待家人和同学，她冰冷冷的像没有温度。于她于别人，都近而远之。




☆、（四十五）

　　每当午餐的时候，同学们聚在一起比食物的丰富和高档。而她只有老妈准备的一点白米饭和一个鸡蛋或咸菜。当看到她的菜色时，迫于她冰冷的目光和神色，没有人敢做出什么评论。当下课后，同学们撒了欢地跑向父母，向他们撒娇。而她，双手在插在兜里，冷酷地向远处走去。
　　有同学尝试接近她，和她作朋友。还记得她的名字，她叫薇伊。
　　薇伊的午餐总是分一半给林扇，即使林扇把饭砸了，她也会把另一半给到她。几次下来，林扇终于不砸了，薇伊笑着说，我自己做的，尝一下吧？不好吃，再砸也不迟。
　　薇伊成了她唯一的朋友。但也仅限于午餐。一下课，林扇就溜之大吉了。她不想让薇伊看到她的家。她很高兴，她也有朋友了。这个好消息，想第一时间告诉老妈。
　　可这一次，她居然撞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如果不是这样，她永远都不会发现老妈的秘密。今天她是来早了，进入饭店工作地方的时候，在休息室，她看到老妈正在让同事大姐给她身上的伤擦药。那一块青一块紫的地方，一片又一片。连那大姐都痛心地说，你丈夫又打你了？怎么受得了？你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打死的。你要是死了，你可怜懂事的女儿怎么办啊？
　　薇伊在这个时候，偷偷地走近了在偷听的林扇。看到林扇的手开始攥成拳头，她大感不妙。
　　老妈微弱地说，没事的。我能扛得住。扇子现在这么懂事，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烦恼什么。又影响她的学业。你赶紧帮我上药，再穿上那件衣服。扇子最喜欢我穿了。
　　林扇猛然掉头狂奔。
　　薇伊在背后大叫，林扇！你干嘛去！
　　听到她的声音，老妈吓得一哆嗦，手上的衣服，滑落在了地上。
　　深夜，山顶。大声地哭泣。泪已干，心有裂痕。
　　踏上回程，推开房门，屋里熟悉特有的灯光仍旧亮起，老妈不在屋里。客厅里仍旧是她暴风雨过后的场面。整齐，安静。
　　她把自己摔进那个二手沙发里，缩回脚，窝成一团。
　　她不是没处可去。只是要离开这个家，窝在哪个野外，她都能安稳过。至少，以前夜不归家，就是这么干的。现在，却是选择回来。
　　她目光无神。望着黑影发呆。她告诉自己，不能再丢下老妈一个人来面对这一切。
　　老妈从房间里轻手轻脚地出来，手中拿着药膏。她什么话也没有说，蹲在女儿面前，看到女儿脸上又浮现了五指印，额头上，还有已经干涸的血渍。女儿答应过不再打架。这个伤，应该是酒鬼丈夫干出来的。
　　毕竟是孩子，扇子哪里能打得过一个成年人？
　　老妈用指头挑了点药要给她抹，扇子撇开了头。眼神都不睨她一眼。老妈心酸极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母女俩，默默无言相对。
　　林扇仍旧正常地上学。这让老妈很欣慰。薇伊看到她的伤，大吃一惊。那晚没有赶上她，心里很担心。她也才发现对这个冷漠的女孩子了解甚少。薇伊要她去医院弄伤，她拒绝了。多说几次，林扇还不耐烦地吼了她。午餐也不吃，人就消失不见了。
　　林扇的性情越发抑郁和极端。她不需要朋友。她的眼里，只有仇视那个酒鬼男人。她打不过他。他还多次殴打老妈。
　　她甚至于，保护不了老妈。老妈为了不让她担心生气，居然隐瞒着她。想到这些，她又气又是无奈。她把所有的愤怒，都归究到了那个酒鬼男人身上。
　　薇伊终于成功地跟踪了林扇的动向。她下了课，会先去饭店找老妈。帮老妈打打下手，不过，她再也不会笑了。冰冷着脸。她放下书包第一件事情，先是检查老妈的身体有没添新伤。然后再去做事。等老妈下了班，她们母子俩再一起踩着吱响响的自行车回家。
　　薇伊不敢相信，林扇就是住在这种地方。全都是农民房，一小间一小间的，在这样的城中村。昏暗的灯光从高高的小小的窗口透出来。另一扇窗前，亮起了灯，老妈的身影在那儿忙碌起来。门没有锁，透着光芒。薇伊推门而入，看到酒鬼父亲。
　　哪里来的漂亮小姑娘？酒鬼父亲在那里笑着。说完就要踉跄扑上来。
　　薇伊尖叫一声，跌进沙发里。酒鬼父亲奔过来，喷着一嘴的酒气，在她面前呲牙咧嘴。眼看着这臃肿的身子就要靠上来，薇伊吓得闭上了眼睛。她再也不敢来这种地方了，太可怕了。
　　可许久，那个可怕的重量却没有欺上来。她缓缓地睁开眼睛，酒鬼父亲已经被推倒，倒在沙发另一侧。她面前，屹立着林扇。厨房门口，是林扇妈站在那儿。
　　林扇送她出来坐车。薇伊总是偷偷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林扇双手叉在胸前，一副满不在乎云淡淡风轻的样子，薇伊，不要再来我这里了。
　　但薇伊的反应却让人很无奈。在林扇来上课的时候，她追上去告诉她，她愿意接他们一家来过好日子。她家房间很大。她建议林扇要让她爸爸戒酒。也可以帮她妈妈介绍份不错的工作。
　　林扇突然把书一摔，拍案而起，仇薇伊！我叫你少管我家的闲事，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全场震惊。林扇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过飚了。
　　可越是这样，薇伊越觉得林扇只是碍于面子上不肯接受她的帮助而以。她懊恼地想，她应该低调一些的。谁都会有自尊心嘛。林扇仍旧像往常一样，下了课就去找老妈。可看到的却是老妈在和薇伊说着什么。她一直等薇伊走了之后才现身。老妈告诉她，薇伊给她找了一份新工作，不但轻松，而且工资要比在饭店要许多。她看是林扇的同学，而且非常有诚意的样子，决定明天去新职位面试一下。
　　我们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林扇大声的吼道，不需要！




☆、（四十六）

　　可是，我们确实需要帮助！老妈红了眼。
　　还了他们，又欠了她！你想我们拆东墙补西墙么？林扇吼道，她不顾别人怎么样，她没有办法压抑这种愤怒，即使是老妈，她也不能接受这种人怜悯施舍般的馈赠！
　　她林扇不需要这样的帮助！
　　薇伊后来知道，林扇一家子都没有接受她的好意。林妈仍旧在那个饭店里打工，酒鬼父亲仍旧酗酒。林扇而且冷脸相对，漠视于她。连一些同学都在替薇伊鸣不平，说林扇不识好人心。一群人附和，把她的罪就这样定下来了。
　　本来已经打算忽略的林扇，突然折回来。书包往肩膀上一带，嘴角一歪，大步朝那群同学走去。大家都不算是小孩子了。可看着她那么淡定地走过来，都有些骇怕。毕竟她这个打架闹事大王的名号可是响亮得很。
　　她还没走近，这群孩子们，便一轰而散。
　　虽然林扇母女都表示拒绝，可酒鬼父亲却有清醒的一天，他发现有人愿意资助他的时候。他竟然要老妈去找薇伊，林扇不同意。父亲就开始暴打她。即使老妈努力护着，林扇还是主动挡住了所有的伤害。
　　林扇受了伤，跑了。几天都不见人影。课也没有上，也没有回家。老妈除了在饭店上班，又还要去别的地方兼职，回到家里，又受到没有心想事成错过好机会腾达的酒鬼的殴打。老妈还庆幸，林扇不在家。
　　她以为，她会跑去薇伊那里去的。
　　可是薇伊发现她没有来上课已经是第二天。也发现找不到她，找遍了也不敢告诉林妈。三四天了，那个座位都是空的。能去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她不得不再次踏入饭店的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连清醒着准备和薇伊一起去看新房子的酒鬼爸爸也不会相信，林扇，他那骄傲的女儿，此刻正跟一群太保在街角的一处混混在一起，抽烟喝酒，醉态毕现。那些穿着花花绿绿的，打扮得非主流的十多岁的男孩子时不时把身体靠向她，还摸她小腿。但林扇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父从来没有这么清醒地冲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揍，操起东西就打。一会儿功夫，那孩子们狼狈消失，一地的碎酒瓶子，还有躺在那儿没有知觉了的林扇。
　　薇伊从那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林扇。她去过那个城中村的家。房门依旧半掩，但是人却不在了。连简单的几件家具碎了一地。阳光依旧照射进来，可却物是人非。
　　林扇就这样，消失在这个城市。
　　医院广场。一架直升飞机盘旋降落。马上有人抬出担架，从直升飞机上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抱着一个人，他轻柔地把人放在担架上。
　　担架换成病床。迅速推走。走廊，手术室，灯亮起。
　　快，快！
　　血压偏低！
　　手术室前口。三个人的身影在那儿。一个不停地走动，另外两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轻祈祷着。很快，又有两个中年男人来到了他们面前。走动的人马上停下，敬了个军礼。
　　其中一个中午男人递给他一个面包，一瓶水。然后转身给另外两个人也同样的一份。另外一个男人，拿出手机递给他。路恩，先赶紧给你奶奶打个电话。她老人家担心得要命了。
　　是！
　　奶奶。是我。路恩，即使一脸的疲惫，还有半干的衣服粘在他身上，他也满不在乎地朝电话那头卖着可爱的笑容。奶奶，我听见了。是的！保证独一无二的，是你的孙子。天啊。我保证回来之后一一向您交代好不好？请您不要担心了。我真的没事。
　　不信你可以打电话给我们站长。还有我们指导员。奶奶，您没事吧？这，这个？再等三天吧。不行？两天！就两天！真的，两天！我保证！我向站长保证，行了吧？
　　他还在那哈着腰点头，一直不停地嗯嗯。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称为站长的人。站长望了一眼还在亮着灯的手术室，示意他们先吃东西。
　　旁边的周昌有些诧异，不明对方是什么身份也不敢随意吃陌生人的东西。路恩一拍头，笑着说道，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工作地方的站长，何站长。这位是我的指导员兼兄弟，方平。
　　周昌嘘了口气。开始狼吞虎咽，喝水也没有形象。但杨黎吃到一半，就喊着呛了喉咙不舒服，也要医生检查。另外一个中年男人瞄了一眼路恩，他跟着解释，他是周昌，地质学家，这位是杨黎。她是跟随他一起，在丛林中迷失方向。不过她呛到水了，确实也要检查一下。
　　何站长只挥了一下手。方指导员速度跑开，一分钟不到，就有护士过来亲切地询问谁要检查。杨黎连忙起身说，我这里疼，那里也疼，我到处都疼死了，唉哟，快点扶住我！
　　周昌也起身要跟上去，临走时他说，路恩，谢谢你救了我们。我去看看小黎。先走一步。辛苦你们在这等。我会尽量赶在手术前回来看看林小姐的。
　　他走出几步，又回头给了路恩一个拥抱。耳语道，林小姐，一定好起来的。
　　路恩拍拍他的背，表示认同。
　　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扇紧闭的门。
　　长椅上，来回不停地走动着人。何站长和他坐下来，相视微笑。他拍了拍路恩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电话又打不通，把你奶奶快急得不得了。她老人家以为我们是想断了你的终身大事，所以把你锁起来了。老人家差点就要打包行李冲到边防站了。后来，多亏方平打了电话证实安抚，才让老人家血压没升高。
　　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奶奶的关怀，使他满心窝的感动。他计划着，等林扇的手术一成功，他就拔腿往家里赶。想到奶奶喜出望外的神情，还有奶奶恼怒说相亲的姑娘要是不等他了就要他赔一个孙媳妇给她。孙媳妇？他望着手术室几个字红得耀眼，他嘴角边的笑意就淡去了。




☆、（四十七）

　　如果她敢在这个时候，还选择走错误的路，路恩暗暗想道，他一定要好好揍她一顿。剖开她的心，看看她心里都装了些什么。她的亲人，朋友呢？她通通都抛弃了，不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