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师by苍双-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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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十三猛地一震,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她反手一把掐住风轩器的肩,眼前一阵明一阵暗,抿紧了唇压制抵住喉咙的恶感。
不是不觉得奇怪……也不是没怀疑过……跟玄御在一起的时候,明明看的那么清楚,但跟他一分开,就会像个瞎子一样撞上那些与她开玩笑的小鬼和精怪。
曾经拿言语试探过玄御,也缠着要他把自己送到歧路上再试试,但每次都被他避重就轻地岔开话题,渐渐也就淡忘了。
只是依然存了那么点疑惑,像水下暗暗纠缠的水草,不知不觉地疯长。直到今时今日,听了族长的话,才突然冲破水面,柳暗花明。
她觉得自己要吐了。
远远的,玄御传来一声冷笑:“那又怎么样?她只要和我在一起,就能看得见。现在她的力量正在觉醒,我绝不允许你们把她带走。”
族长的声音比他更冷,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我不知道风族的祖先当时与你具体做了什么样的约定,但我不会让一个失去了见眼的族人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战斗。那样太过危险。”
“我可以告诉你,风一一和我做了什么约定。”玄御不让别人打断他,“她要我继续留在这里镇守此地,作为代价她会在十代之后的族人里随便挑选一人,将那人的见眼给我,让我看的更清楚。之所以隔了那么多代才选的原因,是她可以没有愧疚感。”
“所以就选上了十三?”族长话中有什么隐语被加重了,存在感强烈,“那位祖先做事向来随性,难道她是为了弥补十三,才把力量也给了她?”如此不公的等价交换,难怪那孩子的能力不稳。
“不,风一一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指定谁继承她的力量或失去见眼,这两件事情都是随机的。”
那个随心所欲的女子曾经说过,她的力量终究会随着血脉传承下去,但到哪一代,谁的身上能够觉醒,没人会知道。说这话时,女子已经失明的双眼很亮,映着晴空万里的天,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只不过,你们送来的那个女孩,非常幸运又非常倒霉地,两样全中了。”玄御的声音刻意染上笑意,仿佛在讽刺什么一样,“这,大概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命吧。”
风十三终于一张嘴,吐了。
满地淋漓的血。
『30』
风十三五岁到六岁过渡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没有人来对她说“那些血腥与你无关”,却有人凝视着她的双眼说“你是不同的”;在失去了见眼后,没有人拍着她的肩说“没关系”,却有人在她听不到的地方叹息“果然还是不行”;从没有人说“你是无辜的”,只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你犯了错”。
她在那些话语汇成的风暴里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修习“固心”究竟是为了抵御妖魔还是人言。最后她只能牢牢记住族长温暖的手,盖到她眼睛上,阻隔了光明也阻隔了流言,留给她一片安宁空间,问:“十三,你喜欢风族吗?”
风十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她说:“喜欢,但也仅止于喜欢。”
她在族里找不到安身立命的根基,没有依靠,终日默默地在信任和不信任之间摆动,直到终于离开家走到外面的世界。
她其实,从未想过要回去。
可就在她以为日子会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一张硕大的烙饼正好砸中了她,顺带砸中她的还有一叠板砖。这两样东西都没得选,不是买一送一那么简单,它们之间没有因果关系,只能说风十三一辈子的好运霉运都在这一时刻爆发了,她……嗯,中了大奖,无论从哪方面来说。
那个叫风一一的祖先想必是位极特别的女子,这么长时间以后还能让言灵的契约生效。这么一想风十三又觉得自己挺郁闷的,好像至今为止的所有努力和梦想都是人家早就规划好的轨道。
带着这郁闷她昏昏沉沉地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她睁开眼再次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和挂帘,手下柔软的触感告诉她这里是医务室。
……医务室的床比寝室的要软很多。
迷迷糊糊地下了个结论,风十三刚翻个身想继续睡,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固心、止殇、炎寒莲花狱,你连用三个禁术,还能正常醒来,不知该说是命大还是窈窕保佑。”族长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风十三勉强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他松开自己的手,“你昏迷了一宿,吐出来的血比输进去的还多,现在感觉怎么样?”
“呃……好多了。”一张嘴才发现连喉咙都是血味,她厌恶地皱眉,想坐起来,“族长,你没睡?”
“睡了会。”族长从旁边的床上取过枕头垫在她背后,“既然醒了,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风十三挣扎着坐正的动作顿了下,又继续挪动:“马上要期中考试了。”
“没关系,我会去跟校长说,让他停几天课,等万圣节过了再开学。”
“为什么?如果只为了我一个人的话未免太小题大做……”
“门现在还没关上,霸下还在地下等待时机,你施下的结界已经没有用了,这一两天霸下会彻底恢复神力,到时候学校会不会变成废墟都不一定。为了学生的安全,让他们先回家几天绝对是正确的。”
“……十字路口私立学校是风族的产业么?”风十三想起族长见到自己时候的第一句话,“那我们都离开后,这里怎么办?”
“嗯,自从风一一之后这片土地就归风族所有了——我们都离开后,还有玄御他们在,他们会想办法的。”
风十三的眉毛因为族长那种极不负责任的说法皱了起来:“那个……玄御先生也同意我离开了?”
“……你不想回去?”族长的视线锐利起来,风十三心中一凛,“昨天晚上的对话,我听到了。”
“是吗?”族长笑了笑,他清雅的外表下隐藏了什么情绪,让他看起来与平时不同,“那么十三是怎么想的呢?留在这里真的很危险,而且……你不想回去看看你妈妈的墓吗?”
风十三垂下头:“看了……又有什么用?”她的声音轻得像挽不住的风、留不住的水,“族长,我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十三——”族长叫着她的名字,想了下,“你想留下来?可是,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你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而且你不能再用禁术了……”
“我也不是非要留下来。”风十三打断他,不想再听到这个从小就教导她的男人用笃定的语气否定她的一切,“嗯……玄御先生在哪里?我想问他一个问题,问完了,我再决定是否离开。”她没说要回去。
族长好脾气地看她半晌,叹了口气,摇摇头:“他们就在你旁边那张床上坐着,你瞧,如果窈窕不醒,你连看都看不见。”
风十三抿住唇,把脸转开了,看向隔壁的床,那上面慢慢地显形出四只妖,玄御平静无波的眼线隐没在子夜般的发梢后,他的瞳孔像墨一样纯粹的漆黑。
他看着她。
“你要问什么?”相当直白而冷淡的语气,让人丝毫联想不到昨天夜里他是怎么据理力争非要风十三留下来。
女孩笑了下,笑容清浅而仓促,她说:“玄御先生,现在我如果想引出足够强的力量就必须先用禁术将心封住,而如果不用禁术能力就会不稳,极容易出岔子。撇开已经交给你的见眼不说,这样的我……对你还有用吗?”
她张开的唇像瘴气里濒死的蝴蝶,从窗口吹进的微风拂过她尚且年轻的脸,脸上的神情苍白而脆弱,就像被磨砺后的伤口,虽然已经从破坏到恢复,却仍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九尾觉得她这样的问话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因此他张开嘴正要替玄御问“你难道对自己没信心吗?”,却被玄御拦下了。
那只狼妖校医盯着风十三的脸不放过她的丝毫表情变化,他大概清楚这个女孩需要的是什么,那不过是一些曾经期望并且失望过的,单纯而美好的希翼,希望能够遇到真正相信自己、关心自己的人,而不是会拿她去衡量任何利益的家伙。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风十三的表情在瞬间松懈下来,唇边慢慢渗出淡淡的真心的笑,双眼熠熠生辉。
很多年以后玄御有时还会想起风十三此刻的神情,以及那双与风一一极其相似的眼睛,那种清澈和光辉,是相信自己永远不会做出令任何人蒙羞之事的眼神。
她也许并不是最强大的,但她的心已经足够顽强,能够抵挡任何磨难。
他想她终将学会怎样在最险恶的环境中保持平静——他会教她的,因此——
“不要再用固心了,你不需要那东西。”
风十三愣了下,随即笑着点头:“好。”
然后她转身:“族长,我要留下来。”
风族族长显然也猜到她会这么说,因此他颇为头痛地揉着额角,露出无奈的笑:“如果学校停学,你住哪里?”
女孩愣住了。
“为了保证大部分学生的安全,停课是一定的。宿舍也会封掉——这样的话你打算住在哪?医务室肯定是不行的。”
风十三扭头看向四只妖:“你们平时住哪?”
落姬看了看不约而同把脸扭到一边的另外三人,捂着肚子耸肩:“树上,丫头你别考虑了。”
“呃……”
正当风十三开始苦恼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风轩器的脑袋探进来:“族长,外面有个说自己是十三她们班班长的人,一定要进来,他说昨天下午跟十三在一起,担心她现在的状况。”
风十三眼睛一亮,对着门外有着一双桃花眼的南门立笑开了:“班长,你家有没有空房间?我想去借住两天。”
『31』
午后三点的阳光薄致得近乎一种暧昧,软软地笼罩在风十三身上,舒适得几乎可以直接睡过去。困意上涌,她懒得爬下梯子去倒一杯绿茶或咖啡,只把身体更紧地蜷缩下,在这间西厢房隔层小小的平台上留出更多空间,以保持平衡,在她的周围,堆满了散放的线装书。
眯起眼从红木雕花的窗棱向外看去,阳光跳格子一般落在长长的走廊上,屋内寂静得似乎能听到书中用笔墨来形容的那些或飘渺或雄壮的上古神兽的呼号,感官里弥漫着宣纸特有的古旧味道,以及因每年细心铺晒而留下的干爽气息。肉眼可见的灰尘在光线缓慢的移动中飞舞,渺小而丰盈,像是从书中钻出的亡灵。
风十三打了个呵欠,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那些字迹难辨的手抄本而湿润起来,她周围的书本因为她的动静开始摇摇欲坠。忽然厢房的四合房门被推开了,阳光涌入,风十三看向随着阳光进来的人。
“班长?”
“风同学,下来歇歇吧,母亲回来了,正在准备茶点,请你们过去呢。”南门立站在门口,因为逆着光看不太清眼神,风十三只能模糊地判断出他在微笑。
“阿姨回来了吗?我这就过去……”风十三放下手里的书,小心翼翼地从木梯上爬下来,“真是打扰了……不过小轩不在这里哦。”
“他没跟你在一起?”南门立走上前扶稳梯子,“我以为他跟你都在西厢房这边看书呢。”
“没,中午吃过饭就没看到他了……别管他,带我先去跟阿姨打个招呼吧,昨天就住进来,也没征得你家大人的同意。”
“放心吧,母亲的脾气很好,不会为难你们的。”南门立笑着带她出门,穿过古朴的庭院向前厅走去。
“唔……班长,你对你妈妈的称呼很正式啊。家规很严吧?”风十三走在他身边,微微侧着身子去观察少年的脸,南门立清澈的桃花眼弯了弯。
“古老的家族……规矩总是很多的。虽然有时候说不清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但肯定有它的道理。”
两人说着话,走进了前厅。厅里布置得很干净,几张黄褐色藤圈椅,一张有些年头的八仙桌,大块的方砖石板地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了,只是灰黝黝地散发着居家的气息。
厅里背对着他们有一个女人,一袭暖棕色的毛线长裙,上身套着绒布坎肩,半长的黑发松松地挽着,正把托盘上的茶点和瓷壶摆到桌上。
“妈妈。”南门立跨过高高的门槛,“我来吧。”
“小立。”女人回头,露出一张精致的脸,笑得温柔又和善,“带同学过来了?”
风十三识相地快走两步,站在南门立身边,规规矩矩地弯腰:“阿姨好,冒昧到府上打扰几日,还请您见谅。”
“是叫……风十三对吧?”南门立的妈妈微笑着,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站在原地,优雅而端庄,“我听小立说过了,应该还有一位朋友也要来借住?很欢迎呢,这么大的院子,人多些才热闹。”
风十三眨眨眼,站直了:“嗯,是的,还有一位叫风轩器,他现在大概在这里的某处……我这就去找他过来。”
“没事的,等下再去找也可以啊。”女人笑眯眯地走过来,牵住风十三的手,她的手很暖,“来,小立的爸爸常年在外面做生意,我在家里天天跟小立俩人面对面,不知道有多无聊……还好他让你们住进来了,一起喝个下午茶吧?”
“哎?呃……”风十三被牵着往桌边走去,她回头,看到南门立嘴角抽搐地扭过头。还没明白为什么做儿子的对当妈的表现露出如此纠结的神情,南门夫人那边已经拉着她坐进藤圈椅,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开始连珠炮似的发问了。
“呐,如果你叫风十三,应该是风族的人吧?这个姓很特别的。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今年几岁了?喜欢吃什么?我准备了甜的咸的麻的辣的各种小吃,如果不喜欢我就去做点酸的来……你喜欢的颜色是……”
风十三的表情和南门立一样抽搐了……
“那、那个,我是风族的……”长长一串发问,风十三只来得及记住第一个。
“你们族里将你教的很好呢,又知礼又懂规矩。其实以前南门家和风族一样,是个大家哦。呐,要不要考虑在我家多住几天呢……”
“妈——”南门立冲过来,把完全被自己母亲的气势震撼住了的风十三解救下来,“你吓到风同学了。”
“谁说的,十三她明明很高兴,对吧?”南门夫人的脸转向风十三。
“呃……您这么热情地招待我们,我真是受宠若惊。”风十三决定选择性地屏蔽掉南门夫人的一些发言,僵笑着站起身,“我——我先去把我的同伴找来吧,让他也跟您见一见。”
说完没等南门夫人回应,风十三就十分失礼地冲出去了。
究竟有多久……没被年长的女性这样对待了呢?
风十三走在院内的小径上,神情有些恍惚。南门夫人微笑的样子有着十几岁少女的纯净、二十多岁少妇的妩媚、和三十来岁成熟女人的端庄,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与人拉近距离,询问对方的态度稍嫌鲁莽,却绝不会让人产生不快,因为那些关怀是真实的,绝不做作。
啊啊,有些嫉妒班长了呢……
叹口气,风十三停下脚步。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庭院的后方,没有阳光照着的地方明显阴冷许多,南门家的大小和风伯家差不多,但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四重进院加影墙,也许曾经有过,但都被拆掉了。风十三注意到地上古旧的垒石地基,摇了摇头。
其实很多时候影墙起到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