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中案 作者:[苏联] 阿·阿达莫夫-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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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盖神气地点点头:“正是她。”
他们走进办公室以后,罗巴诺夫坚决地提出:“见鬼。你先说说吧。”
“好的。”
于是谢尔盖不厌其详地讲述了一遍自己同费奥多罗夫的谈话,不知不觉地讲得十分起劲。他讲完以后,办公室里一时沉默下来。罗巴诺夫终于开口说:“是啊……这事非同寻常……平白无故是想不出来的。但不管你怎样认为,要是我……”他摇了摇头,“我要先审查一下这个费奥多罗夫。”
“那好啊。可是我今天要去他家里做客。”
“当然啦!”
后来。罗巴诺夫通报了自己的消息。伊万·奥西波维奇·杜布科——同德米特里·彼得洛维奇一块来的那个胖子,清清楚楚地记住了他来到博尔斯克头一夜碰上的那个人。可是在市场上把谢苗诺夫指给他看时,他却没有认出谢苗诺夫是那个人。
“情况就是这样,”罗巴诺夫把两手一摊,“可见,口供不尽一致。”
“科洛斯科夫也不是那么肯定地把他认出来的,”谢尔盖指出,“真奇怪。还有什么情况吗?”
“另一个消息好一些。杜布科认出了阿列克,十分肯定。尽管阿列克在车站上穿着大衣,戴着帽子。”
“就是跟穿灰鼠皮大衣的姑娘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子吗?”
“对,对。”
“听我说,”谢尔盖摇了摇头,“那个姑娘越来越使我感兴趣。她认识阿列克和谢苗诺夫。所以,谢苗诺夫应该认识阿列克?况且阿列克认识他。”
“那还用说。应该找到这个姑娘。”
罗巴诺夫看了看扎特金。
“她后来再也没有找过谢苗诺夫,”扎特金愧疚地叹了口气,“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市场上。后来简直不知道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找她。而且,关于她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听我说,那个玛丽娜穿什么样的皮大衣?”罗巴诺夫出其不意地问。
谢尔盖把手一挥。
“黑色皮大衣。而且这根本不是她。我见过那个姑娘。”
最后决定“停止讨论”,这是罗巴诺夫的说法。于是谢尔盖急忙准备去做客。
一小时以后,谢尔盖已经走在了长长的、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大街两旁新楼林立,灯火辉煌。宽阔的人行道上熙来攘往,谁也不急不忙,人们或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全家在一起漫步,彼此高声而愉快地交谈着,向熟人打着招呼。可以看出,这条新建的轩敞的大街业已成为居民们散步和晚间休息纳闲的好去处。灯火明亮的电影院门口聚集着一群人。
谢尔盖把地址记得很清楚,现在他从容不迫地走在这条他觉得十分诱人的街上,不时看看楼号。但他走得离他所要去的楼房越近,他就越加激动。
“我好像去赴约会似的。”他暗自冷笑了一下。
终于找到了所要我的那栋楼。谢尔盖拐进昏暗的院子里,信心十足地走进了一进大门的第一个单元。费奥多罗夫的住房在一层。谢尔盖登上梯阶,按了门铃。门上包着棕色人造皮革。
给他开门的是主人本人。他穿一件宽大的、有点皱巴的西服上衣,打着领带。这一次,他那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费奥多罗夫一见谢尔盖,急忙把挺粗的食指按在嘴唇上,暗示两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和没有必要知道。谢尔盖点头作答,好使费奥多罗夫放心。他明白他的意思,并大声说道:“晚上好,斯捷潘·格里戈里耶维奇。”他称呼着费奥多罗夫的名字,这是费奥多罗夫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给自己想出来的名字。
这时,一个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只见她体态端庄,脸色红润,年纪约摸四十五岁,浓密的黑发盘成一个挺大的发髻,浓浓的眉毛乌黑亮泽,一对大眼睛也是黑亮亮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慌恐不安的神色感兴趣地望着客人。
看来,费奥多罗夫告诉了妻子,说他们的请求将会得到这个人的支持,说他将会帮助他们,所以她试图猜出,是不是丈夫把自己的希望搞错了。
“请进来吧,欢迎光临,”她一边微微地鞠着躬,用唱歌似的声音说道,一边用手指着房间的门,“玛丽诺奇卡马上就来。”
“这是我的内人加利娜·扎哈罗夫娜。”费奥多罗夫有点不好意思地介绍着自己的妻子。
“曾经是个大美人。”谢尔盖情不自禁地暗自想道。
这所狭小的住宅里暖和而舒适。房间非常清洁,简直像消过毒一样,这使谢尔盖大感惊讶。摆放整齐的家具似乎没有人用过,浆过的雪白的桌布上和长条台布上没有摆放任何东西,抛光的椅子、桌子和餐具柜上好像从来没有落上过灰尘。一只大托盘里摆着花盆,由此可见,他们侍弄花卉热心而精细。
一开始谈的都是家长里短:谈这个城市,谢尔盖以前没有来过,谈非同寻常的、持久的严寒,谈莫斯科,两位主人一次也没有去过那里。
加利娜·扎哈罗夫娜摆桌子准备开饭。她端着餐具从窗前走过时,微微一笑,说道:“您看,玛丽诺奇卡在那儿。她正在跟女友告别呢。”
谢尔盖走到窗户跟前。玛丽娜站在大门旁边,穿着黑色皮大衣,戴一顶挺大的皮帽子,而跟她站在一起的是……谢尔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跟玛丽娜站在一起的是那个穿着浅色灰鼠皮大衣的姑娘,正在慷慨激昂地对她说着什么。就是那个姑娘……谢尔盖不得不极力克制住自己,以免就这样只穿着西服上衣飞快地跑出去。只有这个念头才把他阻止住了:既然这个姑娘是玛丽娜的熟人,那么她现在肯定是瞒不过他的。可是活见鬼,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他终于十分勉强地迫使自己离开窗户,带着他难得的笑容说道:“噢,我和玛丽娜是老熟人,可以说,我们在莫斯科就认识了。”
“是啊,是啊,她说过,”女主人一边兴奋地答话说,一边在桌子上摆餐具,“而且戈沙也一个劲儿赞扬您呢……”
她指的是乌尔曼斯基,谢尔盖没有马上弄明白。
不一会儿,玛丽娜来了。她看见谢尔盖,好像顿时有点惊慌地瑟缩起来,胆怯地向他伸出冷冰冰的、微微发抖的手。谢尔盖对她的惊慌并不感到诧异。
现在很容易把这个惊慌解释清楚,就像玛丽娜当时在飞机上的举动一样。搞不清楚的只是她从伏尔加格勒出走的原因。但目前主要的是,首先必须查明玛丽娜对在旅馆里被杀害的那个女人所知道的情况,当然还要查明她的这位新朋友是谁。
喝茶的时候谈话进行得不顺利。费奥多罗夫回避问题,故意不作答。玛丽娜仍然惶惶不安,只有谢尔盖和女主人试图缓解这难堪的局面。
后来,费奥多罗夫和妻子借口到厨房去了,于是谢尔盖对玛丽娜说:“让我们来谈谈吧。”
“好的……”
“您不必怕我,玛丽娜。我是打算帮助您的,”谢尔盖真心诚意地保证说,“您想在这个家里留下来,是吗?”
“是的……”
“那好极了。他们好像真正喜欢上您了,而且他们都是好人。”
“非常好!”
“所以我才要帮您留在他们家里。”
“真的吗?……”玛丽娜畏怯地问,抬起灰色的大眼睛,望着谢尔盖。
“当然是真的。但是您也要给我帮个忙。您认识这个女人吗?”他从钱夹子里取出一张照片,隔着桌子递给那姑娘。
玛丽娜吃惊地看了看照片,但却立刻怀着莫名其妙的轻松感摇了摇头。
“不。我不认识她,根本不认识。”
万分惊讶的谢尔盖勉强克制住满腔的懊丧,尽可能婉转地反驳说:“不,玛丽娜。她给您往伏尔加格勒发过一封电报,打算到您那里去。您仔细看看。也许是照片拍得不大清楚吧?”
“不,不。我向您发誓……我根本不认识她。根本不认识。而且……而且我没有收到过任何电报。”
姑娘说得很真诚。怀疑她的话是不可能的。然而,在这一切的背后,谢尔盖感觉到一种恐惧在支配着她,一种莫名其妙的、这一次任什么都无法解释清楚的恐惧。而主要的是,谢尔盖所掌握的那些事实不足以核查玛丽娜说的是不是真话。这一切出人意料而又奇怪地发展到这样的程度,以致谢尔盖干脆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坚持原来的计划吗?但这决不会有任何收获。
揭穿玛丽娜的谎言,最后把写着她的地址和姓名的电报拿给她看吗?但最最奇怪的是,谢尔盖情愿发誓,姑娘说的是真话。不,不,现在最好不要再触及这个问题。应该静静地想一想,跟同志们商量商量,把这一切再检查一遍。
归根结底,玛丽娜哪里也跑不掉。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尽力使她平静下来,她吓得浑身发抖。于是谢尔盖一摆手,说道:“那好。您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总之,这是小事。”他由于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而浑身一颤。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后来谢尔盖重新问道:“您为什么那样突然地离开了伏尔加格勒呢?”
“我再也无法单独一个人生活了,我不能,”玛丽娜急忙回答说,怀着某种新的恐惧望了谢尔盖一眼,“我太苦闷了。我没有想到……我要留在这里。现在我要给单位写信,提出辞职。”
“您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有那么多朋友吧?”谢尔盖愉快地加了一句,“有格奥尔基,还有后来那个姑娘。我从窗户里看见你们了。”
“啊,您是说塔玛拉奇卡?”玛丽娜淡淡一笑。
“大概是格奥尔基介绍你们认识的吧?”
“不,我们……我们是在电影院偶然认识的。因为……”她的声音发颤了,眼睛里噙着泪水,她突然绝望地大声喊道:“您不相信我!……我的话您一句都不信!……”玛丽娜把头伏在桌子上,号啕大哭起来。
谢尔盖不知所措地说:“玛丽娜……您有什么根据这么说?我是相信您的……”
可是姑娘泣不成声,绝望地一个劲儿摇起头来。
惊惶不安的加利娜·扎哈罗夫娜往门里望了一眼。于是谢尔盖歉疚地说:“哎,您瞧,她哭了。我可没有欺负她。”他自己也心绪不佳,转身对姑娘说:“玛丽娜,难道是我欺负您了吗?”
姑娘又摇了摇头,出人意料地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忙向隔壁房间跑去。
加利娜·扎哈罗夫娜自己也差点哭起来,赶紧跟着她跑了过去。
谢尔盖也站起身来。显然,今天已经跟姑娘谈不成了,并且跟两位主人也谈不成了。今天晚上算是弄糟了。
闷闷不乐的费奥多罗夫送谢尔盖到了门口。
“说实在话,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号啕大哭。”谢尔盖尴尬地说。
费奥多罗夫喟然长叹一声,说:“看来,这个小鸟的生活也并不顺心如意。”
他们约定明天见面。
谢尔盖慢腾腾地走在大街上,心情不悦,看见谁都有气,首先是恼怒自己。他慢慢地走着,毫不理会直吹到脸上的凛冽的寒风,毫不理会周围人来人往,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逐一思索着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总之,他从玛丽娜那里一无所获。无论是她如何来到费奥多罗夫家,还是给她发电报的那个女人是何许人,抑或她在影院认识的那个塔玛拉是谁,他都不得而知。况且,她们是不是在影院认识的呢?他刚一给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一连串其它问题便立刻接踵而至。这个姑娘的一切举止言谈都很奇怪而令人费解。
谢尔盖觉得乱透了。疲顿的大脑已经无力对这一天之内涌来的大量事实做出评定和加以对比。今天从惊人地发现被害者不是尼娜·戈尔利娜起,一天都令人担心,紧张。后来是对阿列克和谢苗诺夫的审讯,他们两人的对质,最后,费奥多罗夫来了,讲了他那可怕的经历。现在是这个毫无收获的晚上。
谢尔盖最后决定,到明天早晨之前,他将不再考虑玛丽娜,否则会发疯的。
他很晚才吃力地回到旅馆。显然,在这个几乎是陌生的城市里的大街上,他走的不是近路,他更多的是凭自己的直觉往前走,而不是靠稀少的行人指路,虽然他有时也向行人问路。
他刚一挺直身体躺进冷冰冰的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就立刻睡着了。
风在房间里游荡着。
第二天早晨,萨沙·罗巴诺夫一见到朋友谢尔盖,就急不可耐地问:“哎,你昨天做客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时,同事们都来到了办公室,个个都想了解情况,个个都渴望听到什么新消息。
谢尔盖开始讲起来。但是随着他的讲述,听者的脸变得越来越忧虑不安。
快讲完时,谢尔盖提出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他脑子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连他本人也大感惊讶:“顺便说一句,在玛丽娜·伊万诺娃的侦查材料上应该附上她的照片。照片在哪儿?”
这个问题是在他重新讲述前一天晚上在费奥多罗夫家所发生的情况时才刚刚出现的。
原来,照片是晚些时候才弄到的。
当谢尔盖拿到照片时,他大概第一次这样细心地,甚至挑剔地看着,他觉得,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从照片上望着他的完全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无庸置疑:到费奥多罗夫家来的那个姑娘不是玛丽娜·伊万诺娃。
当谢尔盖说出自己的发现时,大家都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那么,您要知道……”罗巴诺夫不知是惊慌还是气愤地终于开口说道,“搞的什么鬼名堂?加利娜原来不是加利娜,伊万诺娃原来不是伊万诺娃,顺便说一句,”他瞟了谢尔盖一眼,“你的费奥多罗夫原来也不是费奥多罗夫。这实在太过分了……”
过了片刻,两名侦查员迅速下楼,向停在大门口等着他们的汽车奔去。
又过了大约十五分钟,罗巴诺夫的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刚才离去的两个侦查员中的一个报告说,费奥多罗夫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们留下来看守。
只要那个冒充的玛丽娜·伊万诺娃一露面,就立刻将她带回局里来。
这天早上,谢尔盖什么事都没有干成。需要重新审讯阿列克,处理谢苗诺夫,而主要的是——寻找,寻找新的途径、新的事实和它们之间新的联系,最后是应该重新跟阿列克谈一次,目的是迫使这个执拗的小伙子坦白交代,让他懂得谁是他的朋友,谁是他的敌人。
但是谢尔盖无法集中思想考虑任何事情。罗巴诺夫也是这样,出现了某种神经上的松弛。就像不知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的蓄电池,用完了或者发条松了一样。
两人坐在罗巴诺夫的办公室里,怒火填膺,气愤不已,心力交瘁,无所适从。
“要是能发明一种自控机器就好了,”罗巴诺夫沮丧地说,“把所有这些鬼花招,把我们所有的材料往里头一放——你瞧,答案有了:谁是谁一目了然,像查阅指南手册一样简便。”
“你想要的可真多。”
“人人都想得到许多。归根结底,我们也有精密科学,犯罪侦查学。比方说,这可不是你的文学——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
在疲顿和恼怒的时候,谢尔盖往往沉默寡言,善于自持。在这种情形下,罗巴诺夫却更加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