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中案 作者:[苏联] 阿·阿达莫夫-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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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冷不丁地动了一下他的袖子。谢尔盖转过身来,一个身材不高的姑娘站在他面前,身穿黑色大衣,毛茸茸的深棕色领子几乎把她的一半脸都遮住了。一双调皮的黑眼睛从乌黑的长睫毛下边望着谢尔盖。
“您是谢尔盖·巴甫洛维奇吗?”姑娘问。
“对。您是塔玛拉?”
“她怎么把我给骗了。”谢尔盖心想。
“我是塔玛拉。走吧,不能站在这里,所有的人都看得见。”
她果断地挽住他的胳膊,带他向前走去。
“我们去哪儿?”当他们从人群跟前走过去时,谢尔盖问道。
“到远一点的地方,没有人的地方,就到那边。”
他们从林荫道上拐到旁边一条小路上。谢尔盖不自觉地回头望了望,试图记住转弯处。
姑娘笑了起来:“您好像很胆小。”
“不算太胆小……”
“您害怕我随便把您带到一个什么地方吧?”
“那么您害怕谁呢?”
谢尔盖决定用她那种开玩笑的口吻。
“哎呀,瞧您说的,我谁都不怕。”塔玛拉挑衅地回答说,并加了一句:“现在到这边来。”
他们又拐到一条阒寂无人、黑咕隆咚的小路上。风呼啸着吹打在他们脸上。
“您对年轻人也这样发号施令吗?”谢尔盖问。
“我对所有的人都这样,不管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塔玛拉机敏地回答说。
“这么说,不管对彼得·达尼雷奇还是对阿列克都这样随意支使吗?”
姑娘迅速地抬起头,仿佛凝视着他的脸,停了一会儿。然后她急忙说道:“是的,对他们也这样。”
她提心吊胆地回头张望了一下,压低嗓音问:“没有人跟着我们吧,您看呢?”
“我看没有。”
他们又拐到一条小路上,风立刻没有了。在前边,在黑魆魆的树干中间,谢尔盖看出了一道高高的围墙模糊不清的轮廓。“大概到了公园尽头。”他心想。
“到了。现在您听我说,”塔玛拉停住脚步,小声说,“您认为,我为什么把您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我的一举一动他都在监视。”
“谁?”
“彼佳……彼得·达尼雷奇。简直是个可怕的醋坛子。又加上我遇到了阿列克。他蒙骗了他,阿列克。给了他钱,也给了我钱。可是——爱情……”
她叹了口气,“心是强迫不得的。”
“您爱阿列克吗?”
“嗯。他是个热情的小伙子。不是吗?而且还是个又快乐又有文化的人。我喜欢这样的人。可是彼得……他一天到晚光知道喝酒。说实话,他还老放录音带。阴险狠毒的家伙。”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结束了自己的话。
谢尔盖决定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您在车站上接的是什么人?”他问。
“阿列克告诉您了?不知是什么买卖人。彼佳……彼得·达尼雷奇让我们去接站的。他们给他捎来一只手提箱。我可不知道里边装的什么东西。他难道会告诉我吗?后来他决意甩掉阿列克,开始吃我的醋。他自己给自己写了封信,说有人要杀害他。并且他让阿列克夜里到他家里去。而他本人却跑到你们那里,多么阴险狠毒。”
“可是他说,他不认识阿列克。”
“他撒谎,”塔玛拉咬牙切齿地小声说,“他说的全是假话。你们到他家里搜查一下。您知道会找到什么吗?”
“我们会找到什么呢?”
“你们会找到左轮手枪。我亲眼看见的。他把手枪藏在窗台下边一个隐秘的地方。简直太可怕了,他扬言要开枪把我打死。此外,他还有毒品。我忘了这毒品叫什么了……”
“是大麻膏吗?”
“对,对。他通过先卡,倒卖大麻膏。我们这里有那种小偷……”
姑娘说得又快声音又低,谢尔盖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把什么听漏了。
他把最主要的东西暗自重复了一遍:“自己给自己写信……手枪藏在窗台下边……认识阿列克……大麻膏……”
“他还从他妹妹的药店里搞到了不知什么毒品。我亲耳听见的。我现在在他家里连口水都不敢喝。您瞧,多么阴险狠毒!……哎哟,好冷啊!……”
她冷得缩了缩肩膀,用花手套搓了搓脸颊,“您不冷吗?”
“不冷。我想再向您提两个问题,塔玛拉。”
“请您快点,要不然我的脚可冻得受不了了。”
她开始在原地轻轻地跺脚。
“玛丽娜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在莫斯科不知出了什么事。您找她干什么?您把彼得·达尼雷奇抓起来就行了。他……他说不定会把玛丽娜的情况也告诉您。”
“玛丽娜的情况?……”谢尔盖由于出乎意料,甚至有点慌张起来,“算了。现在,如果需要找您的话,我在哪里能找到您呢?”
“找我?”她戒备起来,“我不会把我的地址留下的。您又要开始纠缠了……”
“可是,塔玛拉……”
“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为什么给您打电话?我非常可怜阿列克。这都是彼佳把他害得误入了歧途。是彼佳!而且他把我也引入了歧途。一切都是因为他,阴险狠毒的家伙。您把他抓起来吧!”
“首先要把情况搞清楚。”谢尔盖说着,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您从哪里打听到我的电话的?”
“从哪里?……这对您反正不都一样吗?”
“塔玛拉,我们不是在开诚布公地进行谈话吗?如果我提出问题,那就是说需要这样。您想让我相信您,可您自己……”
“开诚布公?那么您告诉我,您能把阿列克放出来吗?”
“我不知道。应该把情况弄清楚。假如他没有罪,那么,我们当然会把他放出来。请您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从哪里知道您的电话?彼佳告诉我的。”
“假话,”谢尔盖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我的电话。他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喏,那么……是斯捷潘·格里戈里耶维奇给我的。我今天到他那里去过。跟您在一起我简直都糊涂了。”
“我看得出来。大概还有什么事使您害怕了吧?”谢尔盖温和地微微一笑,“要是这样,就马上告诉我。”
“您以为是关于彼佳?那您就检查好了。”
“我们会试试看的。”
他们几乎友好地分手了。
谢尔盖落在后面,在空无人迹的小路上跟着姑娘向前走去。四周静悄悄的。脚下的雪咯吱作响。在一个高高的雪堆后面,一眼望去,到处林立着黑乎乎的树干,默默无声,凝然不动,仿佛保护着周围的宁静,只是在高处的树枝上,寒风强盗般地发出呼啸声,呜呜地飘荡着。
姑娘黑魆魆的身影在转弯处不见了。谢尔盖加快脚步,努力盯住她,以免她从视野中消失。
前面灯光闪烁。风刮来了不知什么人的说笑声。谢尔盖尾随着塔玛拉,终于来到了中心林荫道上。他那训练有素的眼睛立刻发现有一个人跟上了那姑娘。“啊哈,我们将来一定要搞到你的地址,以防万一。”谢尔盖心想。
但这时,一个新的念头突然使他感到不安:“万一这是谢苗诺夫呢?”于是,谢尔盖小心谨慎地朝渐渐离去的姑娘的方向走去。
他看见塔玛拉跟灯走齐了,看了看表,加快了步伐。过了一分钟,她和影院入口处的人群混杂在一起,消失不见了。“难道她真的打算看电影吗?单独一个人?”谢尔盖不满地想道。但无论他怎样寻找,都没能找到那姑娘。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谢尔盖看了看表。哎呀!已经快十一点了。得赶紧回去:罗巴诺夫还在局里等着呢。
他转身朝公园出口处走去。焦急不安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于是谢尔盖企图好好考虑一下在这次非同寻常的会面中所了解到的情况。
首先,塔玛拉为什么要见他呢?这一点好像很清楚。她害怕并憎恨谢苗诺夫,想帮助阿列克。是这样。现在说一说谢苗诺夫。如果他确实藏有手枪,那么他就是个危险人物。这与谢尔盖对谢苗诺夫已经形成的印象,说真的,没有关系。那么应当做修正,非常重要的修正。手枪、大麻膏、安眠药……
算了。接下来是最重要的。莫非谢苗诺夫知道玛丽娜在什么地方吗?……也就是尼娜……到那时,看来……不,他不可能知道。
已经快走到局门口时,谢尔盖才感觉到冻坏了。当他向岗哨出示证件时,冻僵的手指却不大听使唤。
“罗巴诺夫还没有走吧?”他问。
“还没有。有一个同志在他那儿,报社来的。”
“啊—啊……”
为了暖和暖和身子,谢尔盖跑着上了楼。楼梯上空空荡荡的,光线暗淡。
到了走廊上,他双脚感到强烈的阵阵刺痛,犹如针扎似的,走路很疼。“应该向萨沙要双毛袜子,”谢尔盖决定道,“这样一下子就把脚冻坏了。”
谢尔盖在罗巴诺夫的办公室里看见了乌尔曼斯基。俩人正坐在写字台后边,安然而舒适地喝着像炮弹似的长形花暖瓶里的茶。碟子里摆着饼干。
“啊—啊,你们又吃又喝,真清闲。”谢尔盖眼馋地搓了搓手。
“有人忙着约会,有人像老年人那样悠然地长时间饮茶。”罗巴诺夫淡淡一笑,可是他那圆嘟嘟的脸立刻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格奥尔基在讲有意思的事。”说完,他转向乌尔曼斯基,加了一句:“你再给他讲一遍。再讲一遍吧。”
“先给我喝杯茶,”谢尔盖一边说,一边把椅子挪到桌子跟前,“可把我冻坏了,简直像个小狗崽。”
这时他才发现,乌尔曼斯基非常焦急不安,根本不说玩笑话,一个劲儿吸烟,甚至连一口茶也没有喝。
“我在谈玛丽娜,谢尔盖·巴甫洛维奇,”乌尔曼斯基冲动地说,“她是个非常好的姑娘。谢天谢地,我看人是很准的。”
“是吗?”罗巴诺夫忍不住问。
“是的,她是个好姑娘!”乌尔曼斯基寻衅地又说了一遍,“只不过她有什么不幸的事。我感觉是这样。而且我还……”
“你的心境我们了解,”罗巴诺夫又打断了他,“你得把事实摆出来。”
“对,对。把事实摆出来。是这么回事,我今天到斯捷潘·格里戈里耶维奇家里去了。您刚好从他那里离开,”他看了谢尔盖一眼,“我决心问问他,也许会有玛丽娜的消息。这时她的女友塔玛拉来了……”
“看来,她没有撒谎。”谢尔盖心想,并问道:“她没有向斯捷潘·格里戈里耶维奇打听有关我的情况吗?”
乌尔曼斯基沉思起来:“没有。我觉得她什么也没有打听,尽管她的举动有点奇怪。这个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们是一块儿离开的吗?”
“是的。可是在大街上,她冷不丁地问我:‘您和玛丽娜在谈恋爱,是吗?’我就贸然说了一句:‘我们是在谈恋爱。还会是什么呢。’她叹了口气,突然说:‘我可以向她传递便条,您愿意吗?’我简直发慌了,但我说:‘当然!我当然愿意。她在哪儿?’‘这个我不能告诉您。玛丽娜请求不要告诉任何人。’哎,我想,算了……”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罗巴诺夫急不可待地一把摘下话筒。他注意听了一分钟,然后含混不清地嘟哝了一句“好吧”,便把电话挂了。他匆匆瞥了谢尔盖一眼,说:“他们把你的女朋友放走了,让她见鬼去吧。”说完,他转向乌尔曼斯基,补充说:“喏,谈谈便条的事吧……”
乌尔曼斯基稍稍停了一下,收了收思想,接着说:“所以我当场,就在大街上,给玛丽娜写了一张便条。我们继续往前走。
快到市场时,她说:‘您不用再送我了。’‘那么回信怎么办呢?’她说:‘如果有回信,我就给您打电话。您留个电话吧。’我把我的电话写下来给了她,她就走了。而我,知道吗,悄悄跟在她后边。”
“你成密探了,知道吗。”罗巴诺夫笑了笑。
谢尔盖默默地听着,两手捧着热杯子,不停地喝茶。
“要是真正的密探无所作为,那我就去当。”乌尔曼斯基愠怒地说,“就这样。她到市场去了,而且走到一个小百货商亭跟前。”
“找谢苗诺夫去了。”罗巴诺夫耐人寻味地说。
“可见,她把这张便条也交给他了,”乌尔曼斯基最后说道,“我请求狠狠收拾收拾这个家伙。他知道玛丽娜在哪儿。”
“对,是得着手收拾谢苗诺夫了,”谢尔盖强调说,“但要到明天再说。”
……但是第二天发生的事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一大早,局值班员便往旅馆给谢尔盖打电话,报告说:“中校同志,谢苗诺夫的住宅被抢了,他本人健康状况很糟,住进了医院。”
“他出什么事了?”
“医院通知说,是安眠药中毒。”
第七章 又是两天,最后两天
前一天,沃洛佳·扎特金在新大街转了好长时间。在这条大街的中部,一家面包店旁边拐角的地方,有一个惹祸的自动电话亭。面包店里根本没有叫塔玛拉的人。那里不管是当售货员的,还是当会计的,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姑娘。于是沃洛佳继续往前走去。
像箭一样笔直的大街两旁耸立着浅色的新楼房,有七层的、九层的,甚至十一层的。楼房犹如一条黑色的宽带子把大街和树木以及灌木丛隔开来。
现在树木和灌木丛仍被雪覆盖着,以致灌木丛只剩下黑乎乎的,又短又硬的、鬃毛似的顶梢,茂密盘错的树枝好像是直接从高高的雪堆里长出来的。这道黑白相间的围墙在有人行道的地方变成了狭窄的路堑,通过路堑看得见大街上往来行驶的蓝色无轨电车、红色公共汽车和各种颜色的小汽车。
沃洛佳一开始便往前走了两三个街区。在这一地段,他碰见了食品店、冰箱修理部和照相馆。那里也根本没有塔玛拉。于是沃洛佳朝自动电话亭对过走去。那里有电视维修部,有立刻引起他极大兴趣的缝纫车间,有理发馆。
继缝纫车间之后,这家理发馆重又激发起他那已经被扑灭的希望。可是,唉,这里也根本没有塔玛拉。确切点说,他在理发馆找到一个塔玛拉,长得非常好看,人又机灵活泼。沃洛佳来了情绪,兴致勃勃地谈起来,以致使姑娘羞红了脸。可是过了几分钟,他的兴致便已荡然无存了。很显然,这完全不是他要寻找的那个塔玛拉。
沃洛佳在大街上和与此毗邻的街道上转悠了大约三个小时。他可真是冻坏了,怀着满腹懊丧,坐上无轨电车,回局里去汇报自己的出师不利了。
……沃洛佳做刑事侦查工作已经两年了。他出色地通过了关于现场勘查的毕业论文答辩,法律系一毕业就来到了这里。沃洛佳对朋友们提出的困惑和怀疑的问题总是笑着回答:“毫无办法,性情相投嘛。”并且有一次出人意料地加了一句:“要知道,我是个极富怜悯心的人。”在警察局一个部门实习的三个月使他内心充满了那样的痛苦和无法平息的愤怒,以致那些日子里母亲都认不出来自己的乐观豁达、朝气蓬勃的沃洛佳了。“我不能见她流眼泪,”每到晚上他都说,“儿子因耍流氓被关起来了,关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