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中案 作者:[苏联] 阿·阿达莫夫-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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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凹凸不平的洞。所有的人都看见了洞底上有一支手枪。
老鉴定员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手指把枪拿起来,另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黑色细柄的高倍数放大镜。他走到离角落里亮着手提灯更近一些的地方,开始全神贯注地检查这支手枪。
对住宅的搜查这时仍在继续进行。
在卧室里,在没有收拾的床铺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只装着安眠药粉的盒子,安眠药粉只剩下半盒了。
而在一个被挪到墙跟前,没有摆平的宽大的抛光衣柜后面,是被撕碎的糊墙纸,糊墙纸后面显出一个很大的空地方。
“非常……奇怪……”老鉴定员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一边仔细观察地板跟前的糊墙纸的边,“糊墙纸是轻轻地、小心地……掀起来的……为什么要把它们撕下来呢?……”
“可见爬到那里的不是主人,”谢尔盖一边说,一边蹲下去,“你们瞧,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撒落在那里……”
鉴定专家手里拿着放大镜,呼哧带喘地探身到耷拉下来的糊墙纸边的后面。他脖子上的皱纹和光秃的头顶这时又涨得通红了。他从饭厅里拿来一盏拖着长电线的明亮的灯。过了一分钟,鉴定专家大声喘着气站起身来,把膝盖拍拍干净。
“是大麻膏……”他喘不过气来地通知说。
接下来对厨房、走廊、浴室、所有的门窗、地板的每一块木板、每一厘米墙壁都进行了同样一丝不苟、有条不紊的检查。
任何一件物品,甚至任何一粒尘屑,一小块斑污、一个碎纸片——一切都可能留下这天夜里发生的事的痕迹,一切都可能成为解开所发生的事的谜底的唯一线索。
进行这样的检查需要时间和力气,但主要的是,需要坚强的神经,持续不断的高度的注意力集中。不能对任何东西有所疏漏,哪怕是最小的、乍一看不值得注意的转瞬即逝的东西。
谢尔盖甚至好像已经习惯了做这样的检查!但他发现自己有时不由得想把什么东西,完全微不足道的东西放过去。
喏,不知一张什么照片最后被新贴上一圈边,好像真了不起似的。揭下来!什么都没有?那么现在往下进行。书架?把书检查一下。不,要一本一本地单独检查。要一页一页地翻: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万一书页之间……
什么都没有?现在继续往下进行。严格按照表针进行。墙跟前笤帚后边是什么?一堆垃圾?腐烂了,腐烂了……
谢尔盖就这样每一秒钟都在给自己发号施令,同时机警地注视着其他人。
最后,事故的总体情况明朗了,渐渐地露出端倪,犹如把一幅画描下来以后,用蘸湿的手指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摩擦一阵。
总之,谢苗诺夫晚上回家了。他单独一个人回来的。他肚子饿了,在厨房里做好了饭,端到房间的桌子上,坐下来。他饿得受不住,先吃了一点猪油土豆,然后从长颈瓶里倒了一杯有人放了毒的“伏特加”,一饮而尽,此外,直接就着罐头瓶吃了一条油浸熏泰鲱鱼。但他没有来得及再吃别的东西……稍晚一些时候,又来过一个人。他用钥匙打开外面的门:完好无损的锁上没有发现万能钥匙的任何蛛丝马迹。无论是一个还是几个来人都非常匆忙,而且他们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他们没有寻找任何东西,没有拉开餐具柜或者写字台的一个抽屉,床连碰也没有碰一下,没有打开衣柜,他们立刻把衣柜推开,连忙从墙壁上的秘密藏室里把一件很沉的东西拖了出来。秘密藏室里有大麻膏,多半是装着大麻膏的手提箱。但是最有意思的资料是检查手枪所得到的。手枪上发现有指纹,看来是形形色色的人所留下的指纹。形形色色的人!这一点至关重要。
行动小组在谢苗诺夫家里工作了几个小时……
那个星期天早上,格奥尔基·乌尔曼斯基放任自己睡个痛快。他闭目而卧,浑身懒洋洋的,昏昏欲睡。他时而醒来,时而又怡然自得地睡去。一些不知什么样的思想不慌不忙地、混乱不清地、连续不断地涌现出来,又猝然中断,另一些思想又涌上来……
当他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挨着他睡觉的长沙发的一张低矮的小桌子,小桌上的台灯宛若一朵带茎的弧形花朵,还有一只方方正正的闹钟,旁边是烟灰缸和一包烟。
当他又一次睁开眼睛时,看见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摆放着封面花花绿绿的各种杂志:《接班人》《科学与生活》《青春》《银幕》……他订的杂志真可谓应有尽有!……而地毯上,桌子下边,一对黑色的哑铃从椅子腿后边露出来……没有看见写字台,这是一张豪华的、浅色的芬兰式写字台,带有漂亮别致、深浅不一的抽屉,有放打字机的可移动式搁板。这张写字台是他去年从莫斯科托运回来的。坐在这样的桌子后边工作真是一种惬意的享受……
格奥尔基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又微微闭上眼睛……不,睡意突然消失了。
一种模糊不清、忐忑不安的感觉使他彻底醒了。他看了看表。哎呀!十点多了!
格奥尔基果决地撩开被子,登上拖鞋,只穿着裤衩背心便向前厅里的信箱跑去。他拿着一沓报纸回来了,慢条斯理地打开最上边的一张,贪婪地浏览着文章和电报的标题。他看得入了迷,索兴站在房间中央,直到把全部报纸浏览一遍。然后他俯身拿起哑铃,开始练起来,时而下蹲、屈体,时而把手臂举高,时而向两侧扩展,直到额头上冒出汗珠,气喘吁吁。
父亲往房间里望了一眼。
“报纸,不用说,你已经拿出来了吧?”他问道。
格奥尔基朝旁边点了点头,同时用力推举哑铃。父亲也是大高个子,穿着条纹睡衣,不慌不忙地把报纸拿走了。
母亲、父亲和格奥尔基在厨房里用早餐,他们像过星期日那样从容地吃着早点,彼此交流着各种新闻。
后来,格奥尔基点上烟吸了一口,回到自己房间。他打算给当地一位作者书写一篇评论,登在自己的报纸上,今天应该把它写出来。
格奥尔基不急不忙地把纸摊在桌子上,把夹着许多书签的要加以评论的书挪到自己跟前。这时,他突然觉得迫使他醒来的那种惊惧不安、忧心忡忡的感觉仍在心头涌动。这种感觉甚至变得更加明朗、更加强烈了。格奥尔基蹙了蹙眉头,强使自己不去考虑这个,把昨天开始动笔写的评论粗略地看了一遍。然后他很快地、感人地(他这样觉得)写完了一段:“……但是这些掩盖不了这部中篇小说的主要优点——它的严肃性、真诚和激情。”下边好像应该紧扣这些优点来写。就是说,写“严肃性”或者写“提出的问题”更好一些……
但这时他突然又想到了玛丽娜,她那一绺绺浅色的鬈发,那双如此深情纯真,不知为什么非常忧郁,甚至惊恐不安的眼睛,她那轻盈优雅的身姿,她穿着的带红色衣兜、翻口衣袖的朴素大方的灰色连衣裙,一一浮现在他的想象中。他的心加速地怦怦跳起来,于是他思忖道:“你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格奥尔基顿时感觉到一种按捺不住的愿望,急欲要跑到什么地方,干点什么,马上把自己的焦虑不安跟谁谈一谈。
他冲动地把写了半页的纸推开,又点上烟吸起来,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沙发椅背上。
怎么办?也许应该去找那个谢苗诺夫,要求……或者给科尔舒诺夫打个电话?这样不妥。毕竟是星期日。人总得有时间休息休息才行。那么到底怎么办呢?这样无所事事也真受不了!……但实在无可奈何。眼下实在拿不出任何办法。
格奥尔基长出了一口气,又着手工作起来。他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张纸,下意识地浏览着刚才写下的几行字,然后把某个字删掉,添上别的字,渐渐地开始写顺手了。
前厅里电话突然响了,格奥尔基倏地从桌子后边站起来,朝门口跑去。
“喂。”他急如星火地对着话筒说。
“是……格奥尔基吗?”传来一个怯生生的、使他浑身一颤的女孩子的声音。
“对,对!是我!您是哪位?是玛丽娜吗?”
“是的……”
“玛丽诺奇卡!您在哪儿?”格奥尔基失声喊道。
“我……我收到您的便条了。所以我想……”
“请您先告诉我您在哪儿!您从什么地方打来电话?……”
“我不知道……”姑娘用刚刚能听见的声音说。
“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在一座房子里……地址我不知道……我想告诉您……”
“别忙,别忙!您先快点回家吧!我们找您找得好苦!”
“不,不,我不能回去!”她害怕地大声喊道。
“那好吧。可以给您打电话吗?往您现在所在的地方打电话?您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我真的不知道。”姑娘带着一种绝望的语调回答说,并突然急忙加了一句:“哎呀,有人来了!……我是想告诉您,您不要再找我了……”
“玛丽娜!”格奥尔基出人意料地喊道,“您看见窗户外面有什么?”
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他为什么提出这个荒唐的问题。
“我?……”姑娘的嗓音里流露出惊诧。“一座绿色的小平房……房子后面是教堂……”她小声说,显然是用手掌轻轻捂住了话筒,“再见,格奥尔基……不能再说了……”
只听见短促的嘟嘟嘟的终话声。
格奥尔基机械地挂上电话,擦了擦脑门,手直哆嗦。他用心不在焉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前厅,努力集中思想,使自己从这次谈话中恢复平静。玛丽娜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在哪里?怎样才能把她找到?……不!见鬼去吧!星期日有什么了不起!……
他顿时怒从心中起,重又摘下话筒,连忙拨了电话号码。话筒里传来的是长音。格奥尔基一边急切地等着,一边用手咚咚地敲墙。“果不其然,他走了,”他愤然想道,“只顾自己休息,而这里……”他按了一下电话插簧,立刻又拨了另一个号码。但这一次干脆没人接。“他也不在班上。当然是休息了,”格奥尔基怀着幸灾乐祸的满足感断定说,“也许应该给亚历山大·马特韦耶维奇打个电话?”于是他开始第三次匆匆忙忙地转动拨号盘。
几乎一瞬间就有人接电话了。
“是亚历山大·马特韦耶维奇吗?”格奥尔基高兴地喊道。
“不是。您是哪一位?”
“我是乌尔曼斯基!”
“请您过一会儿再打电话,我们这里正在开会,对不起。”
“可是我……”
“对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坚决地又说了一遍。
谈话中断了。
哎,他们在开会!这里发生了这种事,而他们却在开会!那好!……
格奥尔基怒不可遏地扔下话筒,疾步回到房间。他的两手直到穿衣服时还在颤抖。在前厅里,他一边使劲地把大衣穿在身上,一边把父母房间的门稍微打开一个缝,看到了他们紧张不安的神色。
“我马上就回来!”他焦急地说,“就是说没准儿,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说罢,他抓起帽子,砰地一声关上门,迅速跑下楼去。“一个叫乌尔曼斯基的人打来电话。”一个侦查员用手掌捂住话筒报告说。
罗巴诺夫摆了摆手:“告诉他,正在开会。让他过一会儿打来。”沃洛佳·扎特金汇报了自己昨天的发现。
科尔舒诺夫讲了同塔玛拉的会面。
“我认为,安眠药……”罗巴诺夫说。
这时,乌尔曼斯基的电话打断了他的话。他不耐烦地回绝了这个电话,结束说:“就是那个塔玛拉暗中投放的。”
“白天可能还有什么人来过。”赫拉莫夫像以往那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动声色地说。
谢尔盖不禁暗自注意到,赫拉莫夫看来可能要跟领导争论起来。
“他不会把家门钥匙随便什么人都给的,”罗巴诺夫执拗地反驳道,“他对她信得过。”
“可是夜里有人来也带着钥匙。”赫拉莫夫毫不让步。
“既然她暗中投放了安眠药,她就已经把钥匙交出去了。”罗巴诺夫坚持己见。
但这时扎特金插话了:“有一个有趣的细节!”他忍不住喊道,“允许吗,亚历山大·马特韦耶维奇?”
“说吧,说吧,什么细节?”
“你们听我说。枕头下边放了一盒安眠药。是这样吧?为什么放在枕头下边呢?怎么,他睡前要服安眠药吗?可是人们睡前服用的一般是戊巴比妥钠、苯巴比妥、巴尔巴米、麦地那,还有鲁米那。可是……”
大家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这是给谁开药方呢?”罗巴诺夫惊诧地问,“你要把谁毒死呢?”
“我不久前去过医药管理局。我了解了一下,”扎特金不苟言笑地解释说,“既然我们碰到了这种事,与安眠药有关,那么我才这么说。”他重又起劲地接着讲道:“谢苗诺夫不可能服用这种安眠药。明白吗?就是说,那盒安眠药是偷偷给他放在那里的。我敢保证,肯定是偷偷放下的。而且干得很仓促,根本没有动脑子思考。他们还知道,谢苗诺夫不会躺下睡觉了。就是说,这盒安眠药不是暗中给他,而是给我们放下的。其目的是要把我们搞糊涂。”
“由此看来,那个塔玛拉把安眠药的事告诉谢尔盖·巴甫洛维奇不是没有缘故的。”不知哪位侦查员插话说。
“就是嘛!”扎特金慷慨激昂地附和道,“总之……”他一时口讷起来,“我觉得这个会面十分可疑……”
笑声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不,其实,”扎特金一边尴尬地试图结束自己的话,一边不时望望面带笑容的谢尔盖,“因为……”
“说得对,说得对。这是令人怀疑的。”罗巴诺夫对他表示赞许,“总而言之,这个鬼丫头大有希望。比方说,关于谢苗诺夫自己给自己写的那封信。那么关于这一点,作出的鉴定明天将会准确无误地告诉我们。”
“还有一个细节,”谢尔盖插进来说,“请大家注意。在谢苗诺夫家里没有发现乌尔曼斯基写给戈尔利娜的便条。看来,塔玛拉没有把便条交给他。”
“这就是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扎特金忍不住大声说,“我说的就是嘛!
又是这个鬼丫头!顺便提一句,她可能把便条交到谢苗诺夫住宅前面的那所她经常出入的房子里了。”
“喏,这话怎么讲?”沉默寡言的赫拉莫夫说道。
“这么办吧,”谢尔盖果断地说,大家都不作声了,“您,沃洛佳,马上按照这个地址走一趟,查清什么人住在那里以及其它一切事宜。这是什么地方?”
“郊区的一条大街,”扎特金回答说,“奥尔洛夫大街,直通奥尔洛夫卡村。在市的另一端,正对着谢苗洛夫住的草甸大街。”
“原来这样。您去一趟吧。我好像得顺便去看看塔玛拉。应当把会面继续下去,”他微微一笑,“我有好多问题要问她……”
电话铃声这一次把他的话打断了。罗巴诺夫拿起话筒。
“对!……啊—啊,是您呀?……什么?!……好,好,请等一下!让值班员听电话!……阿列克谢耶夫吗?立刻让那位同志进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