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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江南神偷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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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周纤在与他的短短接触之后便迅速地离他而去,并一去再也不肯回心转意,对王同山在心理上的打击当然是不言而喻的。如果这时候王同山不遇上另一个来访者,也许他的愁苦心态会渐渐得到平复,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名叫马岳生的人在三月里的一天,竟然来到小茅山农场探视他。马岳生是当年王同山第一次南京作案时结识的南京小扒手。他们在南京车站曾经打得不可琥开交,后来王同山再从武汉逃到南京,又救过惯偷马岳山一命,所以两人的关系成了莫逆。
  “我不在小茅山,又能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呀!”王同山对马岳生的话不以为然,连连摇头叹息。在他的理念中再也不想重蹈从前到处流窜的覆辙了。
  马岳生悄悄地告诉他:“王哥,你真是个傻瓜,既然在小茅山这鬼地方没有任何出路,甚至连花钱也受到限制,为什么不能到外边去看看?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现在去南京,可正是机会呢,因为前两天我和丁锋、毛子一伙人就在公交车上发了一笔财,警察现在管得又不严,何不再去试试运气?”
  “去南京?”王同山又动心了。自从他遇见了周纤,早就在心里对她发下过誓言,今后再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可是如今这一心里防线已经不拆自除了。没有心理防线的王同山,忽然又想起自己手边的困窘。父亲已经两个月不给他寄钱了,也许老人家又在生病,没有外出上街的机会。而他在小茅山只靠每月10块的津贴费生活,想买包烟抽也没有买成。此外他还想到南京去洗洗澡,看一场电影或者购买几本书。可是,当他看到农场到处都是忙忙碌的身影时,一丝愁苦又袭上了心头。
  马岳生已经看出他心里正在左右为难,便不失时机地纵恿说:“王哥,你一定是不好请假,是吧?这我有办法,我可以马上就到苏州去,以你父亲工厂的名义,往小茅山发一封电报,就说你爸爸病危了,你想,农场还能不准假吗?”
  马岳生离开农场以后,王同山的心一直不平静。他一个人来到那泓碧绿的湖水旁。只要他心里烦躁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来到他和周纤当年柔情依依的湖边,似在回想着逝去的往事。如果他现在再出去重操旧业,肯定是违背了他在湖边对周纤发下的誓言,想到周纤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想起他此次离开小茅山可能发生的事情。王同山面对悠悠的湖波喃喃地说:“周纤,我现在只能又一次对不起你了!”
  回到场部不久。就有人进宿舍叫他:“场长叫你马上过去。”王同山心里有数,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刚进场部,就见领导们都神色庄重地坐在那里,其中一位熟悉王同山情况的领导问他:“同山,这些天你家里有信来吗?”王同山摇摇头,不说话。他知道马岳生从这里回南京后,肯定已经去了苏州。领导忽然把一封电报拿出来给他看,说:“看来你爸爸的病情有些重,经我们领导班子商量,同意你马上回苏州去看一看。不过,最多也不要超过一周时间。万一老人家的病情好转,我们希望你早一些回来,因为场里现在的生产很忙。”
  “行,只要他老人家没有生命危险,我看看就回来。”王同山的心里兴奋得要命,两年多了,他无时不刻不感到小茅山的寂寞。如果他心里没有周纤行前提出的告诫作为约束,也许王同山早就重蹈覆辙了。现在他终归没有再采取从前强行越狱的作法,而是采取请假的方式经领导们同意才离开的。在他看来,只要在南京解决了自己的生活用费,他就可以马上返回小茅山。七天时间对于他在南京和马岳山等人作案,实在是太宽松了。
  
  卷六 走出阴影?动荡岁月
  第58节 灵魂,在天安门前净化(1)
  南京还是从前的南京。古老的六朝金粉在历经了“文革”政治风雨之后,仍然保持着一定限度的经济繁华。前两天他和马岳生就十分顺手,只在山西路至新街口、鼓楼一带的公交车上,王同山故伎重演,技法娴熟,一口气就摸了七个包。而且每只钱夹里都收获甚丰。后来他又到36路车上作案,他和马岳生两人联手对付几个女乘客,自然也是手到包来,不费吹灰之力。到了第四天,本来王同山准备早一点返回小茅山了,可是没想到马岳生忽然又请他去宴宾楼喝酒,说是:“难得一见,我给你摆酒饯行。”
  王同山自然不能不去。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宴宾楼的雅座里竟然又见到了其他三个南京扒手高海林、丁锋和毛子,都是他第一次来南京作案时在站前广场打过群架的对头,如今居然变成了“铁哥们”,其中有那个叫毛子的人,还在小茅山农场劳改过。这些人见了王同山,都连连恭维敬酒,称他是“神头老大”。在弹冠相庆和推杯换盏过程中,又是马岳生出了一个新点子:“王哥,既然你已经从小茅山出来了,莫非还真的发傻,再一次自投罗网吗?”
  高海林马上说:“说什么也不能再回去了,既然你现在已经成了自由人,何苦再回去受那份苦呢?”毛子把酒敬给王同山,说:“像咱们这样的人,即便回小茅山也是别想有出息。因为咱们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注定今生今世离不开‘三只手’过生活了。你想,政府既然已经给你定了性,回去改造得再好,也是枉然。再说小茅山我也呆过,那是人呆的地方吗?”许久不说话的丁锋拍拍王同山的肩膀说:“王哥,依我看你不如跟我们再到北方走一趟。一是见识世面,二是去北方发一笔大财。你想,人生对于我们不过如此,回不回小茅山,什么时候回小茅山,我看对你都是一回事!”
  “这……这怎么行呢?”王同山没有想到几个哥们竟然缠着他继续在外作案,想起此次出来前场领导对他的叮嘱,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次我可是请了假才出来的。如果我这样不仁不义,将来万一回去又如何面对那些信任我的领导呢?”
  “收起你这套吧!”马岳生借着酒劲不客气地说:“王哥,你以为你按时返回就守信用?笑话,将来有一天场里的人发现你爸爸根本没有病危,你不还是在说假话吗?既然说一次假话是假,何不就把这假戏继续唱下去?反正在我看来都是一回事!索性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好了!上北边去闯一闯看!”
  王同山不再说话。因为马岳生和几个哥们的话已经冲破了他心底的最后防线,他心中贪图享乐的基因立刻与这种诱惑产生了共鸣。想起回到小茅山以后那无休止的劳动,他自然又对到处游逛,山珍海味大摆宴筵的生活充满了羡慕和向往。王同山就这样在马岳生等几个哥们的纵恿鼓动之下,再一次走了下坡路。
  那天晚上,王同山喝了许多酒。他回去的半路上,忽然有人叫他,王同山睁大眼睛一看,原来竟是一个微胖的女人。借着路灯的微光,他把她打量一番,这才认出原来她就是两年前在南京曾向他报告信息的苏北女人“老阿家”。两年不见,“老阿家”似乎比从前更加风流俏美了。她穿着当时最时髦的一件黄军衣,篷松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又加了个漂亮的发卡,越加显出她的风骚。“老阿家”见了王同山,坚持挽留他前去自己的家里留宿,可是王同山的头脑尚且清醒,想到“老阿家”前次把他带回家里的情景,再想起她沐浴后故意把一只白缦头似的乳房裸露在衣外的样子,王同山的酒立刻惊醒过来。
  “不行,我今晚说什么也不能住到你家里,我已经在新街口那边租了一个客房!”王同山虽然扒窃行癖,可是他在私生活上却从来不肯随波逐流。“万恶淫为首”的古训似乎对他思想上起到了严格的束缚力。即便他和周纤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王同山也没有在女人身上动过邪念。现在周纤虽然和他分道扬镳,但在王同山心里仍然不想轻易改变他做人的一贯信条。特别不肯在“老阿家”这样的女人面前轻易解除自己的思想武装。想起前次他在“老阿家”租用的民房里遭遇的难堪,王同山二话不说就想离她而去。
  “你不去我那里住也就算了,我也决不会强求你做什么的。”不料“老阿家”仍然不想放他,索性把他拉到一边,说:“早在几个月前我就在寻找你,打听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又回了小茅山。现在好不容易见了你,又如何这样轻易地溜掉?”
  王同山愕然望着风情万种的“老阿家”,一时猜不透她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瘸子?”刚才还没有把“老阿家”的话当回事的王同山,听到这个名字后立刻震惊地震住了。做他们扒窃这个行当的人,王同山早就在苏州时就闻听到山东“王瘸子”的大名了,可是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王瘸子竟会主动到南京来寻找他。王同山急忙左右盼顾,当发现外面肯定没有窃听者时,才认真地向“老阿家”询问起“王瘸子”的来历:“你是怎么认识王瘸子的?他又是如何知道我在南京?他找我究竟是什么用意?”
  “老阿家”见他忽然来了兴趣,便口若悬河地解释说:“小苏州,你先不要这样连珠炮般地向我开火。我是怎么认识王瘸子的?莫非还要向你供出我们相识的经过吗?做我这行的,什么人不能认识呢?至于你问王瘸子为什么知道你在南京?他是听别人说过,当年在江南地面上嚣张一时的‘神偷王’,如今就在南京的小茅山,所以王瘸子这次从济南来南京,惟一的目的就是希望和你见上一次面。可是他无法到小茅山去,就求我设法和你取得联系。”
  王同山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暗暗一惊。王瘸子的恶名早在几年前就震动了江南,据有人向他介绍,王瘸子在济南和河南一带的偷窃活动,甚至影响到了铁路大动脉的运输,在公安部已经挂了号。如果把他这个江南“神偷王”与尚未相识的王瘸子联系起来,他就是小巫见了大巫。王同山经过几年的安心改造,对过于猖狂的王瘸子早已从心里产生几分恐惧,特别是目前他一个刚从小茅山农场请假出来的改造人员,如果真和王瘸子这样在全国挂上号的大扒窃分子们搞在一起,他很可能会生出更大的祸患,于是王同山便警觉起来,惊恐地向“老阿家”问道:“王瘸子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他现在在哪里?”
  
  卷六 走出阴影?动荡岁月
  第59节 灵魂,在天安门前净化(2)
  “他当然不在南京,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人家早就回济南了。”“老阿家”没有想到几年不见,从前对她百依百从的小扒手王同山竟然变得老道深沉起来。她冷笑一声说:“至于王瘸子为什么找你,也不必那样担战心惊。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为什么还要互相戒备?我告诉你,人家王瘸子可比你仗义得多了,不但出手大方,仗义疏财,而且王瘸子还喜欢结交天下所有英豪。他这次到南京来找你,也是因为从前听说了你那江南神偷的名声才慕名而来的。现在王瘸子在南京寻不见你,就带着一伙人回去了。”
  “哦,原来如此,‘老阿家’,你可把我吓坏了。如今我再也不比从前在上海那时候了,我只求安定,不求惹事生非。”王同山听到这里,悬着的心才放下。
  一列火车在初春的寒风中向北方疾进。
  车里坐着从南京启程向北方进发的王同山,还有他的几个扒手哥们:马岳生、丁锋、毛子和高海林。在南京他们结伙在新街口等地连续作案以后,很快就引起了南京公安机关的注意。就在一张大网向王同山等人撒下来的时候,他们决定连夜向北方进发。对于思想上已经有所改变的王同山来说,从1976年春天开始的这次全国性流窜大作案,无疑是对他本人改恶从善的又一次否定。也是对给予他无限关怀的小茅山农场领导的一次背叛。当然,更是对他的亲人和友人多年对他寄托希望的一次背叛。现在回想起两年来因周纤的意外出现给他人生带来的某种改变,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了。因为王同山如今再次踏上外逃作案之路的本身,就等于已经否定了他从前的所有誓言与警语。他这才真正认识到,一个人如果一旦走了下道,那么改起来真是非常困难。至于长期坚持改造就更加艰难了。
  4月2日凌晨,王同山和四个扒手抵达了北京。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北京正处于一种反常的政治气候之中。除了塞北的寒风让刚从南方北上的王同山等人感到衣服单薄之外,他们还亲眼看到天安门广场上那数以千计的学生和群众悼念周总理的宏大场面。刚到北京的当天,王同山就和马岳生、高海林、毛子、丁锋等人,在北京车站扒了几个包。可是,当这几个从南京来的扒手出现在天安门前那无边的人海里时,王同山忽然感受到一种来自民众的威胁。那些呼喊口号,朗读诗词的哭泣和冒着凛冽寒风向人民英雄纪念碑敬献鲜花的人群,都给王同山以一种心灵的净化与震撼。
  欲悲闻鬼哭,
  我哭豺狼笑。
  洒泪祭雄杰,
  扬眉剑出鞘。
  他亲眼看到那些簇拥在周总理遗像面前哭得泪飞如雨的人们,特别是那些在寒风中哭红了的眼睛,还有人们衣襟上的泪水,都让王同山看了心有所动。王同山等几个扒手所以冒着寒风来到天安门广场,当然不是为了悼念总理,也不单纯为了奔波千余里赶来看热闹。他们是想借着广场上人流拥挤的机会,顺手偷窃几个钱夹,这才是他们北上京华的目的。可是,当王同山见到天安门广场上出现了这些意想不到的感人场面时,他忽然从心里自责自己的卑劣与可耻。特别是当他看到那么多人为了悼念敬爱的周总理,情愿抛头洒血,情愿冒着随时可被“四人邦”抓捕下狱的风险也要为总理献上一个花圈时,王同山感动得两眼溢满了泪光。在这历史的大场面中,王同山第一次发现自己和扒手们灵魂的卑微与缈小。
  “我们再也不能这样偷了,如果我们再继续这样做,简直就不是人了!”4月3日晚上,王同山回到东单附近一家小旅馆时,发现几个同来的伙伴早已经回来了。当他看见丁锋正在灯下向大家炫耀自己如何在天安门广场扒窃一个女学生的钱夹,并把里面的钱买了两瓶二锅头和几袋花生米时,气得他当场把花生米全都摔在了地上。然后气得他用双脚狠狠把花生米踩得粉碎。马岳生和毛子等人见他气成这样,一时无法猜透他犯了什么毛病。直到王同山把他在广场上见看到的感人场面都说给大家听,几个扒手这才低下头去。他们也清楚自己到广场上去偷窃那些冒生命危险祭拜总理的无辜学生的钱有多么可耻。
  “是啊,咱们确实不能再到广场上去摸包了。”马岳生那天也在广场上转了转,本来也有许多可以偷钱的机会,可是当他看到王同山在自己身边不时地眨着眼睛,就猜测他已经被广场上的群众情绪感染了。
  毛子也叹息一声说:“是啊,我出来的时候本想到北京来大偷一阵,然后回去。可是哪想到这里的人们这样讲道义。他们都是一些有良心的好人,不然他们就不会到广场上去讲演和散发传单了。你们看到没有,我在广场上的人群里,见到许多没穿警服的雷子。看样子雷子们快要下手了。”
  高海林见几个同来的哥们都动了真情,眼圈儿也红了。便说:“既然王大哥这样讲情义,我们索性再也不到广场上去偷了,还不行吗?”丁锋也符合着说:“行,既然王大哥不同意到广场上去偷,咱就到王府井百货大楼去,那里的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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