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流云 作者:疏疏青璃(晋江2013-08-12完结)-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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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石是个杀手,但不绝情。
所以当他看见乱草堆里,飞霰冷冰冰的尸体仰面躺着,孤零零的时候,怆然泪下,长跪倒地,“飞霰,你为什么要舍了命救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甚至从来没有爱过你。”
他以十指刨地,直到十指鲜血淋漓,指甲脱落,在地上挖出一个小小的土坑,但他仍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躺了下去,为飞霰试试土坑的大小和温度。
从今以后飞霰就将永远沉睡在这个小小的土坑里,一抔黄土,埋尽所有爱恨情仇。
玉石低低地嚎叫,像失偶的狼一样,说着迟到的告白,“飞霰,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娶你为妻,告昭天下群雄,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他紧紧地抱着飞霰毫无温度的尸体,如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那么的轻柔,那么的小心,生怕惊醒了甜甜沉睡的她,只可惜这些飞霰生前最渴望听到的话,她再也听不见了,她必将成为玉石生命中一个尘封的过去。
玉石轻轻地放下飞霰。
飞霰静静地躺在这个小土坑里,双手在胸前交叉,衣衫上洒落了无数不知名的野花,没有低低的送丧的唢呐声,没有哀哀的哭泣声,只有无尽的悲风与无穷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飞霰死了,不得不死,虽然我万般不舍,可是我向来赞成忠贞的,我不想让飞霰与林若兮一起分享玉石,只好安排飞霰死去,掩面而哭。
☆、缥缈孤鸿
抚摩着那一缕深蓝色的青丝,玉石仿佛一尊石像,站在土坑前,与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一样站成一种忠实的高度。他不忍心掩埋了飞霰,他只想好好地看看她,永远记住她。
侬本洁来还洁去,飞霰身上覆盖了厚厚的黄土,唯一安慰的是玉石居然替她在坟前立了块石头,上面用鲜血书写了“爱妻飞霰之墓”几个大字,落款是夫玉石泣拜。
飞霰曾经以为是痴心梦想的东西,在死后得到了,不知这是一种安慰还是一种讽刺?
江湖之上死亡是家常话便饭,有人杀人,就有人被杀,短暂的叹息之后便很快被时间遗忘,玉石会淡忘飞霰的死么?
唯一能给出答案的是时间。
玉石离开贫瘠的荒山,走出死亡丛林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心情阴沉沉的。
道上风纵横肆虐,不知道风在哪一个方向吹;天空飘着满天的雨丝,漫无边际。似乎这是苍天对飞霰的惋惜和遗憾。
信目一瞥,玉石看见了南边的官道上,两骑并肩向北驰去一男一女的背影。
林若兮和夜仰止!
玉石的瞳孔突然痛苦地收缩了。千疮百孔的心田又被狠狠划上一刀,林若兮最终还是选择了夜仰止?他觉得嘴里有些发苦,目光瞬也不瞬地瞧着两人渐渐成为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北边的地平线。
林若兮就这样走出自己的视线,留给自己一个决裂的背影!
玉石伫足而立,仿佛石化了,任由雨疯狂地舔在脸上,身上,心上,直到将他浑身打湿。心里一片冰凉。
雨有停止的时候,可是他的哀伤会停止么?两个女人,一个深爱她的,另一个他深爱的,先后离他远去,再无交集,他能不哀伤么?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人最怕的就是清醒,清醒的时候忧伤散入血液,你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但是许多时候清醒不请自来,玉石空白片刻之后,异常清醒,双目炯炯有神。
林若兮怎会单独与夜仰止在一起?李清幽呢?这一切对他来说不再重要,他不能思考,也不想思考。他要做的是找个地方养好伤,杀楚朝歌为飞霰报仇。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玉石想到的养伤最佳去处居然是后晋的皇宫。一来此地楚朝歌决计想不到,二来皇宫衣食无忧,三来可以窥探石重睿的动静,见机行事。
玉石不敢在邺地逗留,石重睿在邺地平叛,楚朝歌多半陪伴左右,暗黑的杀手随时“恭候”自己,留在此地无疑是自寻死路,是非之地不久留,玉石用污泥涂黑了脸,他身上本来就脏破齐全,如此一来冷峻无情的杀手摇身一变,成了活脱脱的流浪乞丐。
他不待伤势好转立刻就走,一路昼伏夜出,遇客栈不打尖,见寺庙不借宿,只宿在荒郊野外,寻些猎味随意果腹。
不知是吉人自有天相还是玉石江湖经验老到,一路之上他没有与任何暗黑杀手照面,到京城的时候,玉石看到长街两旁御林军手握长枪短戟,一字排开,各式旗帜迎风招展,百姓被戒卫的兵士阻隔在两边,伸长了脖子,一个个看着热闹。
先是打着仪仗的御林军,再是许多辆马车缓缓驰来,后面是装扮齐整的各式宫女执事太监,手里捧着诸般物事步行跟随。
当中一辆是由四匹名马拉的银车,镂刻极为精细,花卉人物无不栩栩如生,兼之饰以金翠,间以珠玉,紫水晶打磨的帘子垂下,看不清车内坐的是什么人,马儿奔起来,叮当乱响。
原来是众位娘娘奉旨前去白马寺为出行打仗的各位皇子祈福烧香,李皇后因身体微恙未能成行,所以众位娘娘中已如妃为首,主持烧香事宜。
银马车上坐的就是倍受当今圣上宠爱的如妃娘娘。一年之前,她也曾经坐在四匹白马拉的装点满鲜花的香车上,在长安街上招摇过市,只不过那时候她是前朝李澄澈的太子妃,如今却是石敬瑭的后妃,身份截然不同。
自然心情也不同,那时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急于回娘家与父母商议保身安家大事,如今意气风发,得意洋洋,身为烧香主持,领衔各个后妃,要为诸位平叛的皇子祈求平安。
林如兮微微一笑,心想:一个小小的如妃出行就有这般威风,要是皇后出行那还了得?
玉石瞧着浩浩荡荡的烧香队伍,心念一动,混进皇宫的机会来了,几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悄悄从人群中隐没了,尾追上如妃娘娘领衔的烧香队伍。
白马寺里,闲人清退回避,方丈率合寺众僧在门口恭迎众位娘娘的车驾。
老方丈慈眉善目,白须飘飞,一身红袈裟,皇家寺庙的方丈规格果然不同寻常,端的是仪表堂堂,堪为佛门表率。
他双掌合十,打了个问讯,道:“白马寺方丈无觉与寺中僧徒恭迎众位娘娘;娘娘请。”
林如兮等一行人下了车,在方丈大师的导引下,搀着宫女娉娉袅袅的走进寺内大殿。
只见大殿之内佛像慈悲,红烛高燃,青烟氤氲,佛香绵延无尽,梵音不绝于耳。好一个庄严肃穆香火旺盛的佛门胜地。
方丈无觉亲自拈了香,毕恭毕敬地献给林如兮,“请如妃娘娘上香祈福。”声音宏亮清越,不愧是一寺之长。
林如兮微微欠身接过三柱清香,在红烛上点燃了,长拜倒地,口中微微轻祝:祝诸位皇子平叛大事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底下祝的却是自己与石重睿好事得逞,母仪天下,成为凌驾众妃之上独受皇恩的皇后。
依次是各位嫔妃,按照身份等级一一上香。林如兮车驾回宫的时候,丝毫没有人察觉太监中有一人已经被玉石悄悄替换。
玉石将藏身之处选在皇室宗庙之内,这里供奉着皇室的列祖列宗,歆享香火,这也算是跟皇族沾边的一点好处,享用的祭祀是最高级别的。可是做皇帝的万万没有料到,这一个神圣庄严的圣地就要被人玷污了,圣地居然成为凡夫俗子的养伤之地。
此处一来人迹罕至,二来一年四季香火不断,供品不断,所以玉石选为藏身之处。
且不说玉石留在皇宫慢慢运功疗伤,只说夜仰止和林若兮,他们那天在官道上投路向北,出边关,向契丹而去。
原来除夕之夜,玉石离开客栈后一夜未归,李清幽也留书悄然出走。夜仰止看到门缝里折得平平整整的红笺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展开,红笺上皱皱褶褶,斑斑点点,想来曾被泪水打湿。
妹清幽谨奉无名兄文几:
茫茫人海得一相逢,即为幸事,承蒙患难相济,幽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你贵为契丹皇族,我区区前朝亡国公主,一在天一在地,岂敢奢求相聚相守,奈何自不量力,妹当引身退去,缥缈孤鸿,浪荡湖山之间,风庭月榭便可为家,帘杏溪桃也可容身,幸勿见挂。至此别无他愿,惟愿无名兄事事和谐,一切安好。此谨奉。
字字娟秀,句句深情,言语之间那种自怨自怜,自感身世让人无法不动容,夜仰止的掌心摊着薄薄的红笺,手微微发抖,似承受不住红笺的重量,他眉梢上轻轻皱起,心里早就感伤不已,清幽,清幽,不料你对我用情至深,又是这般自尊矜持,你小小弱女子,颠沛流离,如何经得起风霜露寒?这一去,怕是……
夜仰止不敢再想下去了,也不想说出那个词,他马不停蹄前去找寻林若兮。
林若兮不在房内。
夜仰止几乎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莫非林若兮也离开了?
转身时,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林若兮扶着青石堆砌的墙壁,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夜仰止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多嘴,但是他实在过于震惊,忍不住还是问出了一句原不该问的话,“若兮……你……你怀孕了。”
林若兮立刻脸色变得煞白,随即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她调过头去,不敢看着夜仰止,自唐来民风开放,但未婚成孕还是一件羞耻的事,林若兮虽流落江湖,可也曾是名门闺秀,怎能忍受这般耻辱。
“这孩子是玉石的?”夜仰止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又问出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林若兮还是沉默,须臾,突然愤怒起来,“你是来羞辱我的,对不?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可以滚了。”
夜仰止脱下了衣衫,披在林若兮身上,道:“我怎么会羞辱你呢?我的心意,你一直是知道的,我是这个世界最不会伤害你的人。早上风大,莫要着凉了。”
这话看是寻常的嘘寒问暖,却温柔至极,林若兮抓紧夜仰止披在身上的衣衫,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很喜欢李清幽写给夜仰止的信,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风皱春水
林若兮眼眸中氤氲迷漫,眉宇之间有种莫名的忧愁,鼻尖微微皱着,嘴角勉强弯出一个弧度,但那不算笑,看起来如同风中的泣露的幽兰。
这一眼看得夜仰止如痴如醉,他情不自禁地挑起林若兮额头的一丝秀发,以双手拢住了那张忧郁的脸,林若兮轻轻一躲,没有避开,只听得夜仰止在耳边低低地说:“若兮……”这一声若兮像是在叹息,带着点儿颤音。
“你可以嫁给我,随我回契丹,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视若己出。”夜仰止的话说得异常真诚,脸贴近了林若兮,与她脸对脸,眼对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他自怜身世,想到自己也是个有母无父的孩子,少年时受了众多的苦楚,全凭一己之力才有今天,对林若兮腹中的孩子起了怜悯之情,因为这个孩子是仇恨的产物,不请自来,注定是不受欢迎的。
“我是个命途多舛之人,自幼父母不爱姐姐不疼,因为任性杀人与玉石结仇,以致受辱,”林若兮抬起头来,眼里有种亮晶晶的液体在闪烁,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彩光,“仰止,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你犯不着代我受过。”
“不,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夜仰止取出洁白的丝巾沾了水,一点一点轻轻拭去若兮嘴角的污物,完了仔细端详。
“好,我跟你去契丹,但我只是你在中原认的妹妹。”林若兮沉吟着,思索着,只用一句话就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人生许多时候是由一念决定的,那刹那的思维火花造就了一念之差和一念之得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林若兮终于挣脱了夜仰止那双多情的令人心醉的手,退到墙角,遥遥望着永远也回不去了的南方,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们就是一对世人艳羡的神仙伴侣,只可惜时光无法倒流。
所以他们在那一天与玉石错过。
而玉石在皇宫冷眼旁观一幕幕的好戏,林若兮的姐姐在皇宫如鱼得水,混得风生水起,让玉石大开眼界,不得不叹为观止。
北方的初春还冷得很,料峭的风吹开了梅树上缀玉的花骨朵儿,幽香清远,在结了冰的池边,残雪覆盖的树丛里偶尔冒出点点的碧绿,灰色的苍穹里,飞鸟不时掠过,远远消失在天际。
白马寺进香事毕后,林如兮坐着轻便的小轿,带了诸多的侍从宫女太监,亲自来到李皇后的承乾宫探病问安。
李皇后躺在锦榻上,手拿了丝绢儿轻轻捂着嘴,不时咳上几声,室内大鼎上燃着幽幽的香,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的浓厚药味。
林如兮满脸是笑,见过礼后在李皇后身旁精雕花纹流穗飘扬的月牙凳上坐下,携了李皇后的手,捏了一把,道:“姐姐清瘦了,有没有打发太医瞧过?妹妹在白马寺上香时已求过佛祖了,希望姐姐清清健健,永远照拂着妹妹。”
李皇后笑了,欠起身子,早有宫女送上大红鸳鸯戏水的靠垫,垫在她的身后,她咳了一声,道:“也没有什么大病,就是偶尔咳嗽几声,身上倦倦的,不思饮食,倒要多谢妹妹惦记。”
“妹妹做女儿的时候,也常常体弱多病,每逢冬春节气变换,必犯宿疾,倒有个偏方,吃了往往管用。”林如兮殷殷勤勤地说道。
“哦,你倒说说看。”李皇后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突然来了兴致。
林如兮陪笑道:“说了姐姐多半要笑,那就是白糖拌鸡蛋,煮熟了,甜甜蜜蜜地吃了,又不伤脾胃,又能对付咳嗽,所以在家时母亲常常取笑我是被鸡蛋壳子砸大的。”
李皇后可乐坏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牵动了喉咙,又咳嗽了几声。
宫女慌忙在李皇后背上轻轻拍打,有一下没轻没重,李皇后不喜,皱了眉,啐了一声,“蠢材,连个背都捶不好,养你们这些人有何用?”
她在病中,心情烦躁,伺候的宫女太监可就受苦了,斥骂还算好的,一不如意可就吃竹板烧肉,屁股开花了。
林如兮观察细致入微,十分体贴病人的心情,没有像寻常那样告退,而是令人送上早就精心烹制好的一碗温温热热的鸡蛋羹,拿个小勺舀了自己先尝了小小的一口,试试温度,亲手进献给皇后,道:“味道倒还好,姐姐尝尝。”
李皇后看着小小的白玉碗里盛着淡黄色的蛋羹,上面细细撒了一层绵绵的白糖,不由赏心悦目,再闻着鸡蛋歆歆的香,食欲大动,宫女舀上浅浅的一勺喂入她口中。
“嗯,不错。”李皇后慢慢地咽了,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嘴如今吃着白糖拌鸡蛋别有一种风味,一碗蛋羹竟然全部吃了。
说来也真奇怪,这咳嗽居然就慢慢少了些。
林如兮将白糖拌鸡蛋的做法细细地跟伺候李皇后的宫女说了,又牢牢嘱咐,“一日吃上一次,吃个三五天看看,大好了就不必吃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