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落在晨色里(又:小红帽落在大色狼手里)-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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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应该不至于把人藏在那里吧?”
叶晨含笑道:“你是以唐掌门未来儿媳妇的身份来说这句话的吗?”
“……”杜纷纷乖乖闭上嘴巴。
为了方便她记忆,叶晨还特地把每个地方都用笔记了下来,连左转右转、直走多久都写得详详细细。
杜纷纷一开始还怕他耍她,所以每到一处,都先埋伏在一旁偷听一会儿,确定不是陷阱后才蹑手蹑脚地进去查探。
但一圈下来,竟然每一处都是真的。
杜纷纷抬头望着星罗密布的夜空,心中默默忏悔:或许是她太多心了。叶晨大人毕竟也是人心肉长的,见她为了破案如此不遗余力,早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所以才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她知道。
虽然这一圈的名单是如此之多,消息是如此之错,道路是如此之破,但是,这毕竟也是合作的开始。
她实在不该这么怀疑他。
杜纷纷在回去的路上思考着对叶晨表现出来的诚意该如何做善意的回应。
做一顿夜宵?
以她的手艺而言……他吃了以后,多半会更加深两人之间的误解。
再帮他搓一次澡?
……他会不会以为她要轻薄他?
不如煮一壶茶,顺便舞一套刀法助兴?
……他会不会以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要行刺他?
——她突然发现,讨好一个人,也是一门很深很深的学问,其难度不下于拍马屁。
想着想着,她已经走回毒手居。
门是紧锁的,推搡也是纹丝不动。
杜纷纷考虑了下,在破门而入和翻墙而入中选了后者。
翻入院子,尚未站稳脚跟,习武之人的警觉让她握刀的手一紧。
漫天箭雨忽至。
黑麻麻的,瞬息将杜纷纷眼前的景色遮盖。
杜纷纷拔刀。
箭,是急雨。
刀,是绵雨。
急雨是一阵。
绵雨却不绝。
箭落尽,杜纷纷的刀仍握在手里,一如她的人,完好无损。
叶晨房里的灯亮起。
杜纷纷鼓着一肚子的气,踩着愤怒的脚步,气冲冲地靠近,正要抬手敲门,门却猝不及防地打开,一片白茫茫的面粉劈头盖脸地罩下来……
面粉落定,露出叶晨的脸。
笑容依旧。
“纷纷。”他笑眯眯地将手里的盆放下,“你回来了。”
杜纷纷悲愤地指着门的方向,“为什么锁门?”
“防贼。”
手指转向地上的落箭,“为什么设置机关?”
“防贼。”
手指指向自己的脸,“为什么泼我面粉?”
“防贼。”
她忍无可忍地怒吼道:“唐门哪来那么多贼?”
叶晨耸肩,“那天明明有人来偷棺材的。”
……
“啊,忘记了告诉你,纷纷,这不是普通的面粉。”叶晨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瓶,献宝似的道,“里面还参杂了我在唐门顺手顺来的痒痒粉。”
他不说还好,一说,杜纷纷就全身就有种被蚂蚁在爬的瘙痒感。
她双手抓住门框,努力忍着乱抓一通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叶晨大人,你说实话吧,我到底是哪里又得罪你了。”
白痴才相信他的防贼论。偷棺材的事都已经那么多天了,他早不防晚不防,就她晚归的时候想起来防了?
叶晨缓缓垂下眼帘,“纷纷啊……”
说吧说吧,什么罪名她都认了,只要让她当个明白鬼。杜纷纷咬牙硬撑。
“今天早上你轻薄我,我可以不计较。”
杜纷纷浑身一震。
难道她鼻子当时真的碰到了叶晨大人的朱唇?!
她感到脑袋好像正在被十几辆马车的车轮接连碾过去。
叶晨低下头,凑着她的耳朵轻轻道:“但是我不能原谅你轻薄我之后一转眼就扑向别人的怀抱。纷纷啊,调戏我不是错,但沾花惹草,招蜂引蝶就很不可取哦。”
……谁敢沾你这朵霸王花,染你这棵食人草啊。
她惊恐地想到,难道叶晨大人的意思是……让她负责?
杜纷纷两眼猛地一翻,在叶晨阴沉的笑容中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
你一口来我一口
叶晨托腮坐在浴桶里。
身旁约莫两人高的芭蕉树低垂着长椭圆的大叶,殷勤地替他遮挡去阳光。
他的眼眸黑亮,隐含着某种志在必得的决心。
杜纷纷的心莫名慌张起来,脚步一直一直地后退。
叶晨突然朝她勾了勾手指,“纷纷啊……”
她听到自己尖叫一声往后跑。
路很长,是那种碎石铺成的。
路的尽头是一团黑雾。
她拼了命地跑着,直到眼前突然跳出一只浑身雪白的狼……
杜纷纷睁开眼睛,胸膛依然残留着疾跑后的剧烈起伏。
刚才是梦?
她支起身体,看了看窗外。
天蒙蒙亮。
应该是梦吧。她呼出口气,想躺下再睡一会儿,目光不经意扫过自己胸前的衣服,白花花的面粉像薄纱一样包裹着她。
昨夜的记忆不期然袭上心头,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重重地吞了口口水。
——为叶晨负责?
这句话实在太心惊肉跳了。
她猛地跳下床,翻箱倒柜地收拾起包袱来。
自她闯荡江湖以来,还从未有过半途而废、落荒而逃的经验,但这次却不得不破例,不是因为这次的案件太棘手,敌人太强大,而是因为……这次的雇主太可怕。
她紧紧张张地换好衣服,又畏畏缩缩地收拾好行李背在肩上,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看到日头,她才知道原来天不是蒙蒙亮,而是欲西下。
叶晨悠然坐在院子正中的石桌旁笑眯眯地看着她。
桌上,是色泽鲜艳品种丰富的菜肴。
“纷纷啊……”
每次听到他这样柔情似水的呼唤,她的心就会像井底的青蛙,扑通扑通乱跳。
叶晨笑容可掬,“你背着包袱要去哪里啊?”
“……踏青。”杜纷纷突然觉得踏青实在是件丰富多彩,可随时随地进行的事业。
叶晨眨了眨眼睛。
杜纷纷又提心吊胆地觉得……无论踏青的本质是多么高贵雍容,可歌可泣,但在她的频繁借用下而显得有些低俗猥琐。
“哦。”叶晨出乎意料地没有追究,“那先吃饭吧。”
吃饭?
杜纷纷猛地想起上次她为唐菁菁守口如瓶,叶晨也没有当场发作,但后来呢?
……
还有昨天。她还以为叶晨已经听信了她的解释,但后来呢?
……
一个又一个的惨痛教训告诫她,叶晨大人的帐从来都是秋后算的。
杜纷纷颤抖着举起筷子,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叶大侠。”她双眼诚恳地望着他,点点星光在眸中闪烁,“一起吃吧。”
她打定主意,他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这就是所谓的,跟着老大有饭吃吧。
叶晨眉峰微微一扬,目光从她的眼睛流转到筷子上,“可是只有一双筷子。”
一双筷子?!
以叶晨大人的为人怎么可能舍己为人到看别人吃,自己不吃的地步?这分明是陷阱啊陷阱。
杜纷纷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坚决道:“没关系,我喂你。”
叶晨眼眸一抬,隐隐有了笑意。“好啊。”
杜纷纷立马夹起一快红烧肉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嘴巴里。
这可是叶晨大人的檀口啊,上下两片都是相当金贵的,绝对不能随便碰到。
她瞪大眼睛,拿出比练功还要仔细认真百倍的态度,一点一点地往里送。
叶晨突然合上双唇。
筷子就这样被他含在嘴里。
杜纷纷的目光从他的嘴巴转移到他脸上,颤巍巍地问:“叶……大……侠?”菜肴如此繁多,何必饥不择食到连筷子都不放过的地步?
他微微松口。
她趁机把筷子拔出来,然后下意识地要用袖子去擦。
如冰刀似的冷光突然杀了过来。
杜纷纷用眼角余光瞄到,叶晨刚才还风和日丽的脸上慢慢晴转多云。她相信,自己如果真的敢擦下去的话,那一定会阴云密布,雷电交加。
权衡了下,终究小命重要。
杜纷纷认命地夹起红烧肉吃起来。
才吃了两口,叶晨不满的目光又扫荡过来。
她询问地看着他。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天渐沉,风渐冷,一首儿歌在扑腾。
“你一口来我一口,我一口来你一口,我一口来我一口,你一口来我一口……”
一顿和谐饭后,杜纷纷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和叶晨的往日恩怨已经揭过了。
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叶晨如今看她的目光比原来温和得多。
这说明他们已经从泛泛之交上升到饭饭之交的新台阶。
饭饭之交聊天的重点当然是案情。
叶晨问:“你昨日勘察楚越关押的地点,可有眉目?”
杜纷纷回答道:“周大婶家马桶里的屎很大很干,估计他们这几天肝火太旺,我顺便留了张字条提醒他们要多吃水果蔬菜。王大夫家的米缸有老鼠,我已经顺便抓掉了。张老爹家的茅房房顶破了一个洞,我也顺便补好了,还有……”
叶晨的眉毛已经不耐烦地皱起来。
她的声音立刻小下来,“还有就是,我觉得周大婶自从她家的狗死了以后,情绪就很不妥。害我不得不点了她的昏穴才能查看她的床底……灰很厚,虫很多,不过时间关系,我没有顺便打扫。”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皮笑肉不笑道:“你为什么不去查查她家的狗是怎么死的呢?”
杜纷纷低声道:“好像是暴毙。”
“暴毙?”叶晨目光一闪,“去查查她家的狗是怎么暴毙的。”
“……”查狗是怎么暴毙的?
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的杜纷纷委委屈屈地开口,“还是我再送她一条狗吧?”
“纷纷啊。”叶晨微笑。
杜纷纷立刻挺直背脊,“查,我立刻去查,不把那条狗的祖宗十八代查得清清楚楚我就不回来!”
他眨眼,“你该不会就是想找个借口不回来吧?”
“……”叶晨大人您是目光如炬啊。她赔笑,“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呢?呵呵。”
他撇开脸,“查查狗为什么死,死状如何。再向唐菁菁打听打听贾琼的案子。”
杜纷纷面有难色道:“她未必会告诉我。”看唐恢弘的态度,就知道唐门的人对于外人插手他们的内务有多么排斥。
“你是为了救她的心上人让他们团圆,才插手此案,她又怎么会不配合呢?”
“……”杜纷纷望着他胸有成竹的笑容,无语地想:叶晨大人,除了鄙视以外,我实在找不出其他心情来表达对你的景仰。
问君能有几多愁
查狗的祖宗十八代是相当困难的,因为就算把狗死而复生,它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查狗的死因和症状相对就简单得多。
因为周大婶为了悼念它,特地给它买了一口小棺材来安葬。杜纷纷唯一要做的,就是说服她把它挖出来。
“大婶。”她双手抓住周大婶的肩膀,眼帘低垂,睫毛轻颤,语气悲愤得恰到好处,“我们不能让它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就算是作鬼,也一定要让它做鬼也做个明白鬼。”
周大婶被她真诚的神情感动了,颤声道:“可它就是暴毙啊,有什么好不明不白的?”
“暴毙也分很多种的。”杜纷纷一副我很了解的模样开始瞎掰,“有被骨头卡到喉咙暴毙的,有受到惊吓暴毙的,还说不定是憋尿憋到暴毙呢。”
周大婶深刻地自省着。口口声声说爱大黄,可是在料理后事上,她的确太仓促和敷衍了。想到这里,她不禁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可是它已经去了两个多月了。”黄花菜都来回凉了好几遍了。
两个多月……
狗的尸体……
杜纷纷咽了口吐沫,双脚退了半步。
正在此刻,叶晨温柔中带着几分寒意,谦和中又带着几分森冷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纷纷啊。
犹如神助般,她精神猛然一抖擞,刷刷地撩袖子,“开棺!”
“啊,等一下,姑娘。”周大婶抓住她蠢蠢欲动的手腕,茫然问道:“你是谁啊?”
“……”杜纷纷一仰头,拨开额前的刘海,用平静而深沉的口吻道,“我是一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如果你非要给我一个称呼的话,请叫我路、人、甲。”
周大婶殷勤道:“甲姑娘,你累不累,要不歇歇再挖?”
……
“不累。谢谢。”她才刚掘了一下,有什么好累的?
周大婶热情到:“甲姑娘,你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再挖?”
……
“不用。谢谢。”她肚子里现在别的没有,就是水多。
周大婶体贴道:“甲姑娘,你……”
……
杜纷纷抬头看着天,突然发现自己取了个看似潇洒神秘,其实奇傻无比的名字。尤其是周大婶一口一个‘甲姑娘’,好像生怕别人不会以为她是男扮女装似的。
大黄的小棺材终于被挖了出来。
周大婶不免抚棺一阵嚎啕。
杜纷纷在旁看得心酸,眼更酸,不由劝慰道:“狗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周大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与我朝夕相伴这么多年,从小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如今它现在说都不说一声就走,可让我怎么办啊?呜呜……”
“……”杜纷纷囧囧地想:如果狗真的在走之前跟她说一声‘我要死了’,恐怕她会更不知道怎么办吧。
“呃,我们还是先瞻仰瞻仰遗容吧。”
棺材前前后后钉了三十二颗钉子。
杜纷纷边拿起子一颗颗地撬,边感慨道:“钉子真多啊。”
“我孩子他爹是开铁铺的,所以喜欢钉钉子。”周大婶看着满头大汗的她,略带歉意地道,“下次若是你的棺材需要钉子,尽管上这里来拿,我不收你钱。”
虽然‘不收你钱’这四个字很动听,但是……
杜纷纷手一抖,又拔起一颗钉子,转头干笑道:“不用不用,我的棺材不用钉,省得进进出出不方便。”
“……”周大婶呆若木鸡。
杜纷纷拾起一根三尺来长的粗木,站得刚够得到棺材盖的地方,轻轻将棺材盖挑开。
棺材盖落地,周大婶“啊”得一声尖叫要扑过去。
杜纷纷赶紧将她拦腰抱住,把鼻子埋在她的背上,闷声叫道:“小心,有尸臭!”
周大婶边张牙舞爪地向前扑,边嘶叫道,“不臭啊,还很香!”
香?
杜纷纷放开手,用鼻子小心地嗅了一下。
果然,空气中漫溢着一股沁人心扉的甜香。闻多了,又有点犯腻。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棺材旁。
周大婶正惊讶地张大嘴,“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杜纷纷瞄了一眼,棺材中间,一张蜡黄蜡黄的皮正皱巴巴地披在骨架上,从形状看,应该是……“狗。”
“狗?”周大婶目瞪口呆地看着,怔怔道,“没想到,狗死后竟然是这样的。”
狗死后当然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狗生前天天吃花吃草吃香料,死后也不可能瘦成这样,而且还散发出这样强烈的异香。
杜纷纷沉声问道:“狗死的那天,有什么异状吗?”
周大婶努力回想着,“没有。我那天一天都呆在屋子里,只是下午的时候曾听到它狂吠了一阵,它脾气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叫,附近的人都知道。后来等我晚上去院子给它喂饭时,它就躺在地上不动了。”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掉落下来。
杜纷纷小声道:“它会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