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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千钧-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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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王道的逆举!”

这等迂腐之人居然能称为贤达?练钧如几乎难掩面上讶色,望向太傅张谦的目光中也多了几许疑惑。成王败寇本是天下至理,又哪里来什么真正意味上的狼子野心,君臣之道?他的前世虽然不问世事,但至少还懂得这种道理,所谓君臣,重在制衡,倘若有朝一日为君者再无法驾驭臣下,制衡朝中的各种势力,那几乎就是亡国的前兆了。如若中州真的已经积弱数百年,那能够存留至今就是四国诸侯彼此制衡的结果,否则,凭借四国联手之力,将中州连根拔起也不困难。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便浮现出了一丝冷笑,对于所谓的贤达也就失去了那种理所当然的尊敬。

太傅张谦见跪在地上的闻辛犹自喋喋不休,不由感到大失面子。身为太傅,他不仅有辅佐天子之职,更是中州士子文人的领袖,三位贤达都是他提名的,又哪里会想到此人会如此不智?起先闻辛当面斥责他的不是时,他虽感大怒,却还想借机掩饰过去,但之后又见练钧如的目光有异,立时心中一凛,连忙出口喝道:“闻辛,孰是孰非自有殿下自己判断,你怎可在驾前咆哮?来人,将他带下去仔细反省!”

练钧如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站在张谦等四人身后的两个侍从匆匆出列,深深施礼后便一左一右地将闻辛挟住。闻辛本来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天子王道,万万没有想到会遭到如此待遇,还想继续叫嚣些什么,却被其中一个侍从点住了哑穴,只能死死地瞪着眼睛被带了下去。

张谦见大门再度紧闭,这才吁了一口气,随即起身谢罪道:“殿下,闻辛本就有些迂腐,臣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明大势。”他又用警告的目光扫视了其他两人一眼,心中生出了深深的担忧。中州虽然不乏有德有才之士,却往往被四国诸侯招揽,忘了自己的根本,他此次算是遴选甚严,却忘了现在留在中州的这些人,大多都是腐朽不堪任用。

练钧如自失地摇了摇头,“太傅不必在意,自古以来,不识天下大局的人多了,我只是未曾想到此人竟是贤达。”他徐徐离座而起,若有所思地道,“我虽然长自山野,却也听师傅说过所谓‘势’的道理。陛下虽为天下共主,居中州正朔,倘使真能名正言顺地号令四国诸侯,则根本不用我现世。四国挟数千里之地,自然不会甘居人下,哪怕陛下王道再佳,没有足够的‘势’来压服诸侯,就只是一句空谈而已。”

他一边说着自己的思索,一边却用目光打量着其他人。当他不经意瞥见侍立在另一侧的孔懿时,心中不由一动。只见孔懿怔怔地立在那里,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脸上的表情奇异至极,待到发现练钧如在看着自己时,方才立刻垂下头去。练钧如虽感有些疑惑,却也不想在此时思虑过多,因此又有些自嘲地面向太傅等人道:“我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你们听过也就算了。我自幼长于山野,教授文字学问的师傅乃是一位有些偏激的世外之人,对于大局难免有些偏差。太傅还请继续,我洗耳恭听。”

太傅张谦再难遮掩面上惊容,起身长长一揖道:“殿下此言切中时弊,足可见那位世外之人的高明。”他有些尴尬地瞧着另两位中州贤达,一瞬间便下定了决心。这种时候,出丑不如藏拙,与其让这两人也在练钧如面前丢尽脸面,还不如干脆让这位使尊殿下去藏书楼自己参详的好。

“殿下自幼得高人教导,兼且天赋不凡,让臣这等鄙陋之人教授,实在不甚妥当。陛下先前便有吩咐,若是臣等无法胜任教授之职,只可由太宗安大人教习殿下进退之道和相应礼制,至于其他则由殿下自行至藏书楼领会。如今看来,臣等才学粗浅,要为人师还差火候。”他言罢便目示同座的另两人,显然是令他们起身请辞。

那两位“贤士”见先前闻辛因言得罪,又怎会不领风色,连忙起身拜道:“太傅大人所言极是,殿下乃是非常人,吾等萤火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再者,吾等已经老朽,殿下在藏书楼自行领悟之后,可胜吾等百倍。”

练钧如情知对方是心怀畏惧,然而,此话由太傅张谦率先说出,他却不好拒绝。昨日和今日的这番试探,他已是知晓中州之内所谓贤达的真正面目,因此心底愈发失望,只是敷衍了一阵便点头答应了。不过,对于他来说,学识也许只是凑合,但所谓的礼仪之道却是从小被人教授的重中之重,其中不同的只有些许而已。不过磨蹭了两日功夫,他便触类旁通,大致的礼数进退已是丝毫不乱,让负责教导的太宗安铭惊叹不已。

伍形易也确是信守承诺,三日后便派人取来了练氏夫妇最为珍重的匣子。身在如今的处境,练钧如也不想查看其中之物,更是不想提到自己那所谓的指腹为婚一事,因此只差人将东西交给自己的父母。尽管来到王宫不过十日,他的心境却已经逐渐调整了过来。如今之势,哪怕他真的能够离开此地,也逃不过四国的猎杀和追踪。'4020电子书 txtsk'那么,与其对伍形易虚与委蛇,误了自己性命,还不若找出一条真正的存身之道。须知,距离四国发函通知的朝觐之日,只有区区一个月而已。

第一卷 惊风密雨 第十一章 危局

慈海不过闭关入定了七日,醒转之后就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他这个看似慈眉善目的佛门高人其实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角色,前半生曾为炎国勇将,杀人无数,只是为了得罪权贵方才隐姓埋名,最后得遇一位高僧指点后,便开始专心研习典籍经义,硬生生地从一个武人变成了一个有识之士。饶是如此,他却深知乱世之中唯有自保才是正道,因此从未放松过习武练气,因此每月总要至少闭关七日。

相比之前每次醒来时的心神安泰不同,一股深深的血腥和死气让许久没有动过杀念的他心神恍惚。仅仅是犹豫了片刻,他便飞身朝山下掠去,果然,远远地看见赵庄的轮廓时,他的心便沉了下去。原本还算兴旺的村子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四处是烈火焚烧的痕迹,地上的骸骨更是触目惊心。慈海自忖见过多少修罗杀场,此时也禁不住怒气勃发,仰天发出一阵悲愤的长啸。村中不少人都和他打过交道,其中练钧如更是不时前往紫云寺请教经义,慈海甚至曾有收一个弟子的想法,只是一直在等待时机,想不到七日之隔便是天人永诀。

他默默地伫立在村子边缘,许久才开始动手收敛尸骨,口中佛号不止。足足大半日的功夫,他才将这些村民唯一的留存埋入了深坑,并堆起了一处高冢。冢前的木碑上,只是书写了“慈海敬立”四个字。尽管已经丢弃了许多世人的感情,但慈海仍旧自责不已,在高冢前默念了三日的心经后便飘然而去。他必须要弄清楚,一个世外小村突然遭此大劫究竟是所为何事,一向被压抑在心底的杀念,已经无可抑制地爆发了出来。

中州华都内,可以称作宫城的共有两处,一处是天子华王所居的王宫,另一处便是使尊的居所——由钦尊殿为主体的御城。两座宫城各据南北,遥相呼应,本应是中州的权力集中之地,只是御城中无主已是多年,向来只有几位使令占据,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下来。谁都没有想到,到第四十四世天子华王姜离在位时,使尊殿下竟然会再度降世。

练钧如站在御城内最高的天台之上,神情一片怔忡。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足足一个月了,他从藏书楼中得到的讯息不计其数,却几乎没有任何抗衡四国诸侯的办法。倘若他真的是那劳什子的使尊,兴许还能用那神乎其神的使役之术让王军迎敌,可是,他根本就没有那份能耐。

和中州君臣接触日深,也让他对伍形易生出了一种深深的疑惑。作为八大使令之首,中州除华王姜离之外,实际权势最大的男人,绝对不可能一时性起地强迫他这个冒牌货居于使尊之位。仅从中州群臣忧心忡忡的脸色上,练钧如就能隐约察觉到,中州之外的情势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地步。他正在那里愣愣地出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冷淡的话语声。

“当日中州和炎国一战后,天下百姓皆获知使尊大威,对天子敬畏更甚,而诸侯权贵则心生忌惮。每代使尊均应天命而生,背有凤鸟图腾,能役使神鸟。如若图腾无法觉醒,则不过如草芥,一介庸人而已,无法为天子臂膀。每代天子均有使尊辅佐,而其人往往隐于市井乡间。诸侯为削天子权威,往往于新天子继位之后,密遣人搜寻使尊后继,以杀之为后快。自中州第三十九代天子至中州第四十四代天子,使尊始终未曾现世,使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练钧如愕然回头,却见侍女打扮的孔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顿时愈发奇怪。尽管伍形易苦心安排了孔懿跟在他的身边,但此女竟是那种冷若冰霜的典型,等闲并无一句话,只有在练钧如吩咐事情时才偶尔会答一个“是”字,几天下来,练钧如几乎要忽视了身旁的这个使令。

“二十年前,四国合力攻打中州,却因为陛下的反间计而乱了阵脚,最终不得不撤兵。眼下就是剧战之后难得的太平,四国为了防范四夷的袭击,都收敛了部下的兵马,并趁此难得的机会休养生息。然而,自月前开始就天现异相,使尊降世的消息再次充斥天下,伍大人和我们再次出动寻找,想不到会发生那种事情……如今,虽然殿下已然屹立于中州庙堂,但列国的一众豪强都是蠢蠢欲动,四国边境业已集结了大军。”孔懿仿佛没有注意到练钧如的眼神,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天台之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其余侍从一流都是站得极远,孔懿又是极力收束了声线,因此不虞外人闻听。练钧如虽然早已大致清楚了天下大势,骤听得这些话,还是忍不住脸色大变。“孔懿,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倘若伍形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四国诸侯的朝觐之日就在七日之后,一个不好就是大军压境,中州如今的兵力抗衡一国兴许还有胜算,但若是四国大军齐至,又该如何打算?”练钧如扫视了远处的一众侍从一眼,这才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孔懿突然沉默了,她虽然跟随伍形易多年,对这个亦兄亦父的男人信任异常,却仍旧不明白伍形易的心意。她见练钧如这些天始终郁郁寡欢,便知道对方在心忧处境,再想起之前在练钧如面前的誓言,她便想提醒一二。毕竟,她的内心中还存着一丁点侥幸,倘若这个少年真的是那具有无上之能的使尊殿下,那中州危局便能够迎刃而解。

“殿下所言,属下也不知道。”孔懿终于勉强开口道,她见练钧如似乎有些愤怒之色,又低下头轻声答道,“伍大人的心意向来无从揣测,我们虽为同僚,却向来奉他为主。殿下,您尚未见过四国诸侯,待到你见到他们时,便会明白中州的局势是何等侥幸。四国诸侯中,周侯治国有道,赋税而重民事,是百姓称许的明主;商侯礼贤下士,馆清宫中名士数千,被誉为‘贤君’;夏侯性格阴森,狡诈多智,喜怒不形于色,为人最难应付;炎侯冲动暴虐,麾下雄师却为列国之最,对先祖的失败耿耿于怀。这些人一旦会于中州朝堂,便要看殿下应付的本领了。”

尽管练钧如曾经自华王姜离和群臣之处听说过这些,但是,自孔懿的口中条理分明地吐出这些话语,却格外令人心悸。练钧如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危机感愈发明显地缠绕在心间,一步步地勒紧了他的脖子,目前的他,已经是一只脚深深陷在了泥潭中,再也无法自拔。

离开天台时,练钧如和孔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此时此刻,两人都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消化。练钧如曾经旁敲侧击地向他人打听过八大使令的来历,却始终一无所获,仿佛这些人都是一夕之间出现在中州朝堂一般。而这些天赋异禀的人可以用赋魂之术役使王军,这才让中州能够勉强存留至今,未曾失掉正朔之名。可是,他们的行踪和举止过于隐秘,因此没有朝臣愿意和他们有过多往来。

“孔懿,你相信伍形易能够挽救一切么?”当练钧如的寝宫中只剩下了孔懿一人时,他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还是说,一切就只是赌博而已?”

孔懿没有回答,但是,借着那昏沉的灯光,练钧如依稀发现,这个从未露出其他表情的女子,突然露出了一个极为软弱的表情。

第一卷 惊风密雨 第十二章 煽动

眼看朝觐之日日渐临近,华王姜离的性情也愈发暴躁了起来。谁都知道,除了周侯樊威擎之外,其他三国已是许久未曾有觐见之礼,这一次又并非三年朝觐的日子,突然联袂而来,为的就是使尊降世的消息。姜离位居王位已久,自然知道这既是契机又是考验,倘若能真的震慑住四国诸侯,那么,中州便有了徐徐布置的时间,今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是,倘若这一次熬不过去,那中州就可能没有将来了。

他正心烦意乱地在寝宫中踱着步子,一个内侍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跪地禀报道:“陛下,太宰大人、太傅大人、太宗大人联袂求见!”他虽然知道主上气性不好,却半点不敢耽误,外头候着的三位官员不仅出自中州三大世家,而且在朝中权柄极大,等闲得罪不起,因此即使姜离曾经吩咐过不许打扰,他也只得冒死通报。

“唔,太宰,太傅、太宗?”姜离面带不悦,许久才出口应道,“让他们至前殿等候,朕这就去见他们!”虽然为思绪被人打乱而恼火万分,但他还是不想轻慢这三个臣子。这些年他懒于上朝,国中大权已经有些旁落了。想到不少人盼着他驾崩的心理,姜离的心中便像梗了一根刺般难受。虽然没有储君,但他一定会撑到有人接班的那一日。

“臣石敬,臣张谦,臣安铭叩见陛下!”眼见脸色不佳的姜离自侧殿缓步上座,等候已久的三人慌忙跪地行礼。他们虽然知道姜离这位主上的性情,合议之后却不得不前来打扰,眼看朝觐之期日近,伍形易却踪影全无,他们只能前来请天子拿一个主意了。

“都平身吧,你们这么急着前来,难道是又有什么棘手的大事么?”姜离一想到诸多麻烦,脸色就愈发阴沉了下去,“朕如今也老了,不少事情都指着你们分忧,再加上诸侯朝觐之事也得好好预备,希望你们不要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使朕烦恼!”

三位官员都是心中一凛,对视一眼后,太宰石敬连忙换上了一副笑脸。“陛下,微臣并非为了那些烦心事而惊扰陛下,实在是因为使尊殿下降世的消息乃中州臣民之幸,应该将这个消息利用到极致才行。”他见姜离脸色稍霁,又趁热打铁地建议道,“殿下一个人在钦尊殿里谋划也不是办法,不若让殿下高居车内,和华都百姓打一个照面,然后按例祭天,以安民心则更佳。如今有不少心怀叵测者在华都内大肆造谣,谎称陛下非天命所钟之主,不可能得使尊殿下之助。只要让殿下登高一呼,自然会应者云集,对于之后的朝觐也是大有裨益。”

这都是三人计议好的话,因此太傅张谦和太宗安铭自然也是上前附和。安铭自然是极力夸奖练钧如的礼仪风范,“陛下,使尊殿下虽然出身山野,但举止有度,仪态端方,比之那些世家贵族子弟不逊毫分。倘使让他在中州民众面前露面,自然会令他们钦服。百姓对于使尊殿下的崇拜由来已久,一直让殿下居于深宫,对于民意并非好事。再者,使尊祭天乃是名正言顺之举,还请陛下明鉴!”

太傅张谦想起练钧如在藏书楼中日夜苦读的情景,也在旁边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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