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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大学教授隐秘情欲剖白:非色-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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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他还是一个具有巨大天分的画家,他画在她的裸体上的任何一幅图案,其实
都是某种唯美主义风格的上乘之作;他对于音乐同样具有超乎常人的敏感,当她
的内心波涛汹涌的时刻,他总能够找到与之匹配的音乐。而最令人心动的地方在
于,他并不在乎这些艺术上的天分,他等闲视之,弃之若履。他在从容的浪费和
抛弃。他认为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部分,这些与生活和爱情无关。

    徐思菲是多么爱这个男人啊。她觉得,从此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别的男人
了。在他面前,她愿意抛弃从前所有的一切;她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而今,他突然离去。她立刻感觉到空空荡荡。她恸哭,悲伤,感觉到一切虚
幻而没有希望。她不愿意见到任何人,讨厌每一个男人。她曾经想过自杀,也曾
经想过,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是,那又会如何呢?一切都在慢慢流逝,如
同时光一样,有谁可以留住它们?

    她悲伤地发现,即使他离开了她,她仍然,仍然是爱着他的。

    他既然爱你,我说,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我不知道,她说,就算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又能怎么样?

    倒也是,我说,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很奇怪的。

    给我一支烟,她说。

    我取出烟卷,给她点上。她抽烟的姿势看起来熟练多了。

    我们有一阵没有说话。我在想,了解一个女人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说,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见面不过两三次,
而且,我们过着很不相同的生活――你怎么知道我会对你的故事感兴趣?

    她笑了。她说,我们在一些方面其实是相似的。

    不会,我说,我们不一样。

    她看着我,突然说,你一定还记得余楠,是吗?

    我看着她。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迅速地跳。我忽然感觉到难以抑止的紧张和
慌乱。

    你,我说,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们几年前就认识,她说,那时候她在出版社。因为一些稿子的事情,我们
见过面;后来我们差不多就是朋友了。我们在一起聊天、逛街、喝酒,有时候一
起去参加朋友的party 一类。她会把她的一些事说给我听,她提起过你的名字―
―不过她告诉我,假如我认识你,不要和你说起她。很奇怪是吧?但是事情就是
这样。她经常会有一些奇怪的念头,比方她会花一天的时间来洗澡,总认为自己
的身体上有一些地方不干净;有一次,她居然拿了一把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切割,
直到胳膊上留下几道血痕,很吓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她说,皮肤上有一块地
方不干净,想把它割掉――其实她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的。有一次她问我,
一个女人可不可以同时爱两个男人?我问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她说不知道。
总之她有时候很奇怪,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很少告诉我她在想什么。后来
她走了,因为另外一些事情。她也许想留下来。她到了北京,在一家杂志社――
现在,我说,现在她还在那里吗?

    我看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结巴得很厉害。

    你听我慢慢说。到北京之后不久,她给我打了电话,然后又问你怎么样。我
说我不知道,不过可以跟痖白打听;我问她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或者告诉你她
的行踪?她说还是不告诉你的好,而且她让我也要对你保密。她可能觉得这样更
好一些吧。以后她会经常打电话来,告诉我她在干什么,遇见哪些有趣的事,然
后,她又会问我,你在干什么。我就告诉他,你在干什么。她还描述你的样子,
说起你有些时候可笑的样子,就像一个孩子那样,她会反反复复地说个不停,说
到后来,她会大笑不止,笑着笑着,她就哭起来了。其实她描述的你的样子和你
完全不同,但是她好像要故意把你说成那样。你就像她的一个孩子。她还会背诵
你写给她的诗句,背着背着,我听见她又哭了。我感觉,她在北京其实很孤独,
也许遇到了一些很难解决的事情,但是她似乎不愿意告诉我。她好像一根羽毛在
那里飘――我有时候的感觉就是这样。我曾经想打电话给她,但是她从来没有告
诉我她的电话――她每次的电话号码都不相同,我想她是在街头的电话亭里打的
电话吧。

    式牧和徐思菲(3 )

    她还在那家杂志社,对吧?我说,她一定还在那里。

    她就这样打电话给我,我们持续了大约有三年的时间,有一次,她告诉我说,
她要回来,我说那好啊,你来了我去接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回来,
或者,她来过了,只是没有告诉我。后来有一次,她说要到一个地方去,上海或
者广州,还没有决定下来;她还说,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打电话给我了;我
说,你要是去了什么地方,一定告诉我。她说一定。这实际上是她最后一次打电
话。我记得应该是一年前吧。现在,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在干什么――我倒是
很想念她。她很漂亮,也很善良。记得原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她就像我
的姐姐。她总是说,你傻啊,或者,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呀。她其实比我也大不了
几岁,所以每次看见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说我,就会觉得好玩,会觉得温暖――其
实除了她这么说,还没有人说过我傻呢。

    这时她停下来。她看着我。

    她说,你哭什么?

    是的,我现在泪流满面。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是因为喜悦吗?
还是悲伤?我根本无法说得清楚。唉,要不是难为情,我真的想哭出声来,那样
我会感觉到痛快一些。我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她的音讯,长久的等待几乎让我绝望,
我甚至悲伤的认为,她也许已经死去;现在,我终于得到她的消息。可是,她为
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她在哪里呢?她随风漂荡的身体里面,究竟包含了怎样的忧伤?
此刻,她洁净肌肤的气味,如此清晰的弥漫而来,让我片刻都难得安宁。

    我要去找她,我说,你告诉我那家杂志社的地址。

    我告诉你有什么意义呢?她早就不在那里了;她也许不在北京。就算你找到
她,又能怎么样呢?你想一想,这么多年过去,许多事情已经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她也许已经变得很老了,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身体会变得臃肿,还有,她也许
已经嫁为人妇,现在相夫教子,过上了庸常幸福的生活――你看见她,还会说些
什么?你会告诉她,你爱她,你要娶她?面对她日渐衰老的面容,你说出这些话
来,你不觉得可笑和做作吗?你不觉得是在演戏吗?

    我看着徐思菲说话的样子。她优雅从容,神采飞扬。她的姿态看上去美丽极
了。你简直无从挑剔。可我觉得事情不是徐思菲所说的这样。她在撒谎。她所说
的一切都是她虚构的。她是一个骗子。她根本不知道爱一个人是怎么回事。一个
丑陋的男人欺骗了她,她就自以为看破了世间红尘。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而我,居然和一个娴熟于表演的女人谈论爱情,这一切看起来多么可笑和滑
稽。

    你告诉我地址,我说,你只要告诉我地址就可以了。

    算了吧,她说。她坐在那里,脸上的神色得意洋洋。她说,你又何必多此一
举?

    你不要总那么自以为是,我说,你只告诉我地址就可以了――听见了吗?

    你怎么这么愚蠢?你真是不可救药。

    我当然没有你那么聪明,你是何等人物?你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上,自己却编
了一个煽情的故事来骗人――其实你哪里爱过?你就根本没有。

    你真无耻,她说。她站起来,我看见她的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她说,
你滚。你滚出去。

    你告诉我地址我就走,我说。

    你滚,她说,我不愿意再看见你,你滚呀。

    告诉我地址,我说。

    别想,她说。我看见她在冷笑。她说,你就别自作多情了――也许,余楠就
从来没有爱过你呢,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我看着她。有那么一会,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
突然抽走了。我变得空空荡荡,就像一片羽毛那样开始在空中飘起来。我看见徐
思菲的一张难看的、变了形的脸。她还在那里发出大笑。她的笑声在房子里飘过
来,飘过去。她红色的睡衣仿佛红色的蝴蝶一样,翩翩飞舞。她看上去真是滑稽
可笑啊。于是,我自己也忍不住要笑。我发出大笑。我们的笑声汇集到一起,仿
佛一支奇怪乐曲的两个声部。

    式牧和徐思菲(4 )

    我们差不多同时停止了大笑。我们看着彼此,个个都心满意足,就好像我们
刚刚做过一场完美的爱那样。

    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是吧?我说。

    我的这句话又把她逗笑了。她说,对啊,有些是假的。

    都是假的。

    有些是假的,有些是真的。

    都是假的。你就说:你说的对,都他妈是假的。

    不,有些是真的。

    你说不说?

    不说,我就不说。

    我于是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我往徐思菲跟前走的时候,她的神色非常愉快,
也许还幻想着我要给她一个吻呢。或者,她在幻想着,两个被爱情忘却和抛弃的
人,会因为忧伤而惺惺相惜,而迷恋上对方空空荡荡的肉体。然后我也如她一般,
言笑晏晏,风情万种,成为一个完美的演员。她也太小看我了,我根本就不会相
信她说的这一切。她从头至尾都在撒谎,包括她自己的爱情故事。

    我走到徐思菲身边。她旁边的茶几上有一个酒瓶子,我顺手就捞起来,然后,
干脆利落地敲到她的脑袋上了。我看见破碎的玻璃像花瓣一样飞起来。――结果,
她连惊奇的表情都来不及做,就跟一颗成熟的果实那样,掉到地上去了。

    我看着徐思菲。我说,让你说都是假的,你不说,――你也太会表演了。

    我在徐思菲的房子里又坐了一会,估计有半个小时吧。这期间我抽了两支烟,
喝了一瓶酒。徐思菲还没有醒过来。她还躺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我想那就让她
再睡一会吧。她爱睡多长时间就睡多长时间,反正这是她自己的房子,别人管不
着。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房子里昏沉沉的。

    我临时决定,晚上去北京。我知道的清清楚楚,晚上有一趟到北京的火车。
如果我现在出发,应该可以在火车出发之前,赶到火车站。

    我出了徐思菲的房子。我拉上门。楼道里非常明亮,就跟白天一样。上午见
过的那个胖子保安站在那里,身旁还站了另外两个保安。他们看上去就像一面滑
稽的墙,正好把过道堵得严严实实。我走到他们面前。我说,劳驾,让一下。

    你去哪里?胖子说。

    北京,我说,一会火车就开了。

    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血?我身上有血吗?

    我一边说,一边低头看。果然,我的衣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血。

    真是有血,我说,可这血是从哪里来的?我不知道。

    你这个骗子,胖子说,我都盯你一个下午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他们手里的电棒一齐朝我飞过来。然后,我感
觉我真的飞起来了。

    2003年7 月――2004年6 月,兰州,一稿。

    2004年7 月,兰州,二稿。

    2006年7 月,兰州,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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