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行吟 作者:宋浩浩-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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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乎一切与恢复故土有关的名利,朝廷不理解他,将他贬斥,那除了交游隐士,辛弃疾还能作些什么呢。将辛弃疾排斥在外,这是当时朝廷的悲哀。
庆元六年的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从武夷山传来,辛弃疾的好友朱熹逝世了,这让他非常地伤心,当时朝廷正在严禁道学,朱熹正是韩侂胄他们要打击的对象,所以死后也不允许弟子门生为他送葬,但辛弃疾顾不了这些,他已不在畏惧朝廷那些势力的小人,毅然前去吊丧,并且撰长文祭奠,对朋友如此,可谓忠肝义胆,情深义浓。
五
刚上台不久的宋宁宗和孝宗有很大的相似,也是位想有所作为的皇帝。在将赵汝愚等人排挤之后,便有意地起用一些元老大臣,象辛弃疾这样历仕高、孝、光、宁四朝卓有政绩的人物,虽然屡遭贬谪,在宁宗眼中仍是〃瑕不掩瑜〃的。到了庆元四年,朝廷便有新的任命,让辛弃疾集英殿修撰的职名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辛弃疾得知这个任命后,不禁自叹〃此身忘世浑容易,使世相忘却自难。〃,他也深深地知道,南宋朝廷离不开自己。对于赋闲在家这么久,又重新被起用,辛弃疾此时的心情显然是悲欣交集的。三年之后的嘉泰元年,宋宁宗的北伐意向已很明显,他任命殿前指挥使吴曦为兴州都统制,第二年即解除学禁,开始追复赵汝愚、朱熹等人,又分别起用了一些有军事才干的旧臣,北伐之事已渐渐提上日程。
嘉泰三年的夏天,已经六十四岁的辛弃疾,离别了瓢泉旧居,心中怀着为恢复故土鞠躬尽瘁的渴望,出任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辛弃疾在绍兴任上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不过政绩非常突出,他一上任就上书论州县害农事六条,请朝廷派人察劾;同时还奏请绍兴诸暨县增置县尉,省罢税官;采取一些得力的措施改革食盐专卖法,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对一些有才干的下属官员予以提携和保赏,或者直接招至自己幕下,可见辛弃疾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仍是一派积极有为的作风。
到了这年的冬天,金国因为旱灾,又加上农民起义,政局非常地混乱。淮河以北的金国百姓纷纷南渡逃荒,金朝政府害怕宋朝乘己之危而北伐,所以下令禁止襄阳地区与宋朝边地的贸易往来。这些迹象都引起了宋朝有识之士的注意,其中最先反应的是辛弃疾。十二月末,宋宁宗召辛弃疾进京,嘉泰四年的春天,辛弃疾抵达了临安。面圣时的第一件事,辛弃疾就给宋宁宗分析了金国内部政局的变化,认为金国的势力已衰,不久败亡必至,建议宋宁宗应立即将恢复之事托付于朝廷大臣,积极做备战的准备,在适当时机北伐。那个弄臣韩侂胄虽然骄奢淫逸,不过还有一点好的,就是也主张北伐,他见辛弃疾也有如此想法到也十分高兴,就没再为难辛弃疾。宋宁宗召见之后,辛弃疾即加职宝谟阁待制,提举佑神观,随朝臣一样早晚陛见。到了三月,朝廷任命辛弃疾出知镇江府,并赐金带,朝廷的这一举动,一者是对辛弃疾的信任,另外也是向百姓表决心,让大家知道朝廷明朗的北伐意向。授予辛弃疾镇江知州,无疑给了他一个展示军事才能和实现恢复理想的机会。到任以后,辛弃疾知道仅靠数十年来缺乏训练、装备不全的朝廷军队去与金兵作战是没有取胜把握的,于是立即开始筹备北伐之事,他下令在沿边地区招募兵士,造红色战袍万领。他还派军事谍报人员深入金国的内部,打探金兵的布署、以及将帅的底细和粮草供应情况,并及时将反馈的情况和自己年轻时在北方所了解的敌情做对比,以防疏漏。在布置军备之余,辛弃疾也偶尔登高远眺,他常去的是北固亭,北望神州,满眼河山,每次都让他胸潮澎湃: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怀古》
辛弃疾南渡之初就寓居京口,四十年后又得以守此地,他希望南宋朝廷能象坐断东南的孙权一样要有进取的决心,当然他借古更在说今,不只是被动地恃江为险,更要锐意恢复,重回中原,报家国之恨。当然辛弃疾作为一个军事干将,他最关心的还是北伐的胜负,壮怀激烈之余,仍有不少的忧虑: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希望与叹惋杂糅,伤古与自信相间,虑忧交融,寄慨遥深,可见此时辛弃疾心情是非常复杂的,他满怀信心之余又怕廉颇已老,自己不能为宋廷完成使命,再加上宋廷上下因循已久的颓靡不振、患得患失出租车风,宋宁宗一人信心十足未必有用,一种隐隐的忧虑浮现在字词之间。
辛弃疾的忧虑,果然便被验证了,他根本没能等到北伐的开始,在开禧元年的秋天,就因为一次举荐的小错误被调离了镇江府,改知隆兴府,不久又被劾官。真不知南宋朝廷是怎么想的,拿辛弃疾这样的忠臣干将当作的只是手中的玩物。离开前线的时候,辛弃疾万分沮丧,只能叹息〃却笑千年曹孟德,梦中相对也龙钟。〃,他拖着病老的身躯无奈地回到了铅山。
不久的开禧二年春天,缺席了辛弃疾的北伐战争开始了。与隆兴北伐一样,宋军先是小胜,接着镇江副都统毕再遇所率领的部队连连败退,四川宣抚副使吴曦甚至叛宋降金,金兵则直接渡淮与宋相持,形势对南宋非常不利。在这样的情况下,韩侂胄不得不和金国议和,金国乘机提出了非常苛刻的条件。开禧的北伐终以宋朝的失败而告终。此间,辛弃疾回到铅山后又被任命知绍兴府,此时的他确实已伤透了心,推辞不再赴任,朝廷也已觉得当初未用他的决策失误,造成了现在的后果。随即又改命辛弃疾知江陵府,他还是力辞。朝廷不顾辛弃疾的年迈,再次下令让他赴京,改试兵部侍郎,托以重任,可是南宋已错过了时机,辛弃疾虽然恢复的决心没有死,但他此时六十八岁的年纪,确已力不从心,而且身患重病,在开禧三年的春天,他决定回到铅山去,这是他最后一次从临安回到瓢泉。
这年的九月初十,满怀复国之志又不得施展自己抱负的南宋一代将才词人忧愤地离开了人世。神州何处,成了他心头永亘的哀伤。在那个保守因循、苟且求安、颓靡懦弱的时代里,似乎一切有识之士有所作为的努力都注定了失败,辛弃疾一生的悲剧,也正是南宋王朝的悲剧。
南方的叹息
西湖早结了冰,这是南宋德佑二年正月的杭州。蒙古忽必烈的部将伯颜已经带着他的万马千军驻扎在杭州城外,就在这个关乎南宋社稷存亡的时候,文天祥被谢太后拜为右臣相,这是朝廷对这位勤王有功的状元忠臣的信任。现在的形势很明显,兵临城下的元军已逼着南宋朝廷与之谈判,文天祥真是名副其实地受命于危难之间。
文天祥可以说是历史上名气最大的几个忠臣之一,所以在南宋以后,他的名字几乎成为了〃忠义〃的代名词,一提起他也就都会想起他那句耳熟能详的诗句。记得一位老学者说过:〃宋以前,国亡后很少有人以死殉国的,宋以后就多了起来。〃文天祥也许是首开这一忠烈风气的宋臣。
文天祥他的一生,都与南宋之舟共浮沉。
一
天寒风紧,江南也早已草木凋零。元军将领伯颜的行营按扎在杭州东北方向的皋亭山明因寺里,与文天祥同去的是另外几位南宋高官。文天祥到元营谈判之前向谢太后请求了一个名为〃枢密使〃的职位,他觉得以臣相的身份去元营谈判非常不妥,而且有辱南宋。在走之前,南宋朝廷中许多人是希望向元军乞和的,谢太后也是这个意思。文天祥清楚地知道,现在兵临城下,当务之急是让元军撤退,不能让他们再向临安挺进,使时局有所缓和,然后才能采取下一步的对策。不过文天祥心里有个尺度,那就是讲和而绝不乞和,谈判而绝不投降。在伯颜的元营中,文天祥仍不改初衷,不卑不亢,毫不示弱。而伯颜哪里是想和来者谈判,分明是要劝降文天祥的,他知道文天祥在南宋的名声,若使之能为自己蒙古所用,必能得忽必烈重赏。果然伯颜见文天祥言辞激烈,立场没有半点动摇,将他扣在了元营,说等几天就能回临安,意在拖延时间找人对他劝降而已。
找来的第一个人是吕文焕,文天祥见这个无耻的降将更是怒火中烧,斥责他是乱贼。吕文焕到也不知其耻,居然辩解说自己北降是因为当年守了襄阳六年朝廷都没有提供一点援救,凭什么说他是乱贼。文天祥斥责他说:〃力穷援绝,死可以报国,可也。汝爱身惜妻,既负国又愧家声,今合族为逆,万世之贼臣也!〃这个吕文焕还有个侄子,叫吕师孟,站在一旁看自己的叔叔被文天祥斥责得无话可说,想起了之前文天祥在临安勤王时,为什么上疏要杀了自己,反而无能的朝廷不理会反问到:〃丞相上疏欲见杀,何为不杀取师孟?〃
吕师孟的这种语气激怒了文天祥,他呵斥到:〃汝叔侄皆降北,不灭汝族,是本朝之失刑也,更敢有面皮来做朝士?予实恨不杀汝叔侄。汝叔侄能杀我,我为大宋忠臣,正是汝叔侄周全我,我又不怕!〃
吕氏叔侄被骂的一文不值,面如土色。元将伯颜听了负责看守文天祥的军官说了吕氏叔侄被讥讽的经过,对文天祥更加敬佩,心里也暗暗地觉得他骂得好,变了气节的将领在哪一方其实也都是被看不起的。但劝降还是得继续,文天祥也知道,这次似乎很难再走出元营了。
文天祥有些后悔,后悔出了临安来到元营,他到不是畏死,而是自己被拘,朝中的事无人收拾,而且象吴坚、贾庆余、谢堂这些人已正式向伯颜乞降,再者自己率领的几万勤王军队也需要自己去指挥。伯颜是何等机敏的人,他也早看到了文天祥的那支队伍,赶紧想办法把这支勤王军队给遣散了。
二
南宋德佑二年二月初七,这个时候南宋已经正式投降。既然投降了,那么总要派些臣工去忽必烈那里朝谒一下,伯颜把这个意思让人转告给谢太后。无能的谢太后就派了左臣相吴坚、右臣相贾余庆、枢密使谢堂、参政家铉翁等人组成了祈请使。其中吴坚想以年纪大了,体弱多病为由求免,结果还是没被允许。文天祥本不在祈请使一列中,但是伯颜看中了他的才华,准备一起带他北去。文天祥作为南宋大臣肯定是不愿意这样北去的,所以他在一封给家人的书信中表明心迹,要是真被虏去,就自杀殉国。好友家铉翁劝他说,这样死,不如等有朝一日机会来了报效国家。在这支祈请使队伍里,只有家铉翁是真正地为赵氏王朝祈请,如果忽必烈还好说话的话,家铉翁希望能说服他,这也就为南宋朝廷存了一线希望。文天祥还是相信老友家铉翁的,于是硬着头皮随着这支祈请使的队伍北上。
文天祥随从中有这么一人,名叫杜浒。这个人让文天祥也十分地感动,文天祥还记得前些日子,幕府中的很多宾客都支持和主张文天祥赴元营来谈判,只有杜浒竭力反对,结果反被一些宾客赶出了文府。现在文天祥要负辱北上了,树倒猢狲散,昔日的门客全都纷纷离开了他,只有杜浒一人毅然决然地留在了他身边。
二月十日的晚上,船泊于谢村。文天祥差一点有机会逃脱,祈请使中的那个名叫贾余庆的南宋官员,是铁了心地想降伏于蒙古朝廷,他向伯颜告密献计说,到了北方把文天祥囚禁到沙漠中去,这样你文天祥就不能胡思乱想了。伯颜为了防止文天祥在谢村乘泊船之机逃跑,于是又把他押解到另一艘小船上。贾余庆还是放心不下,无耻地让伯颜看管得更紧些。这样下来,自然不得逃脱。另外的一个叫谢堂的小人,居然也向伯颜献媚,送了不少金银,乞求能否同意他再北上,伯颜见钱眼开,将他放了回去。
第二天,船到了平江府,也就是苏州。当初苏州还没被元军侵占时,文天祥还做过苏州的知州。只是在危急关头,朝廷突然命他弃平江而去保独松关,刚率兵南去勤王,平江府的软弱官吏就献城投降了,文天祥想起这事就不免心酸伤感起来。岸上的百姓无不痛哭流涕,他们都知道船上有他们景仰的好臣相。想到这,文天祥万感交集:
楼台俯舟楫,城郭满干戈。
故吏归心少,遗民出涕多。
鸩居无鹊在,鱼网有鸿过。
使遂睢阳志,安危今若何?
…《指南录·平江府》
文天祥确实很后悔自己没有下决心留下来守城,要是当初能效仿唐张巡许远死守睢阳城一样,今天的平江府也不可能此翻衰败景象了,他黯然落泪,觉得有负黎民。元军见文天祥的到来,居然激起这样大的反应,生怕生出乱子,押送祈请使的船只在平江的河道里停泊了一个时辰就解缆而去。
十天之后的二月二十九日,船队到了镇江。镇江是万里长江和京杭运河的交汇点,隔江又与扬州相望。
在镇江另一位军将领要请伯颜逗留几天,这样祈请使们就有了暂住镇江的机会。文天祥也从中看到了逃脱的可能,在他后来留传后世的十五首〃难〃诗中,看出了它经历的曲折和危险,真是九死一生。
镇江北临长江,只有渡江走水路才是上策,而且当时扬州还有宋军驻守。杜浒和文天祥的帐前将官余元庆两人一起密谋,研究应该逃往江北,找到守城的宋军,然后再往东南方向逃去,只有逃出了元军的控制,才能希望有朝一日招兵扩军帮助弱主匡复宋室。余元庆正好是真州人,对那里的情况很熟悉,于是密谋决定先渡江去真州。
杜浒也征求文天祥的意见,说万一谋泄,都会死,大家会不会后悔。文天祥早已抱了一死的决心,拿出一把匕首,表示万一事情不成,就自杀殉节。杜浒听文臣相这么说,更坚定了斗志,也誓死相随。
狡猾的元军对文天祥看管得自然很严,因为他们也知道,在这群祈请使中最难对付的,就只有文天祥一人了,其余除那位家铉翁外,恨不得能马上跪到忽必烈的膝下求得一官半职呢。不过元军疏忽的是,只顾着看管文天祥,忘了监视和防范他这位精干的随从。杜浒利用这一点,每天都到街上去酗酒,喝完酒装着疯癫的样子,看守的元军见这人邋遢无形更是懒得看管,不再多理会他了。也就是趁这个时机,杜浒就结实了一批心系南宋朝廷的忠义之士,并给他们一些银两,其中若谈得投机的,就暗示对方能否帮着逃脱虎口,杜浒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好在这些当地百姓都恨透了烧杀抢掠的元军,没人愿意去告密。一前一后,他找了不下十个人谈这事,对方多半都答应愿意出力,可就是一时找不到船。
镇江城里没有船只,只好先到江边找,可是镇江城到长江边要十几里路程。元军在每一个主要的路口都设置了关卡,没有通行的凭证很难通过,杜浒找到了一个养马的南宋老兵。这个老兵听说是为文臣相效力,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