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默夫妇之争-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就游泳去吧。”
“天哪,乔安娜。他哪会游泳呀?”
“那你跟他游泳去。我要休息。我不能休息一会儿吗?”
父子俩到池子里去戏水了,她发誓再也不为他们去度假,再也不上没有网球的地方去了。
特德找到了球场。当地一个网球俱乐部在周末以外的时间里按小时把场地租给外地来的人,甚至还有个代领孩子的人。乔安娜不是答应过跟他打球的吗?她带着球拍,特德可以借一个。在城里,他在人前说自己是被网球夺去了妻子的鳏夫,现在正值假期,她总能陪他打上一小时了吧?
她觉得这一小时就象这一星期一样长得没有尽头。特德这辈子只打过几次网球。他在网球场上就象头野熊。他俩的边上有一局混合双打,是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特德的球老是飞过去打断他们的比赛,他老是忘记不应该在他们身后走过去检球,他把球还给他们的动作也很迟钝,比里又从看管他的那个十几岁的姑娘身边逃开,瞪着黑眼睛透过她身后的篱笆朝里张望,哀叫着讨苹果汁喝,给了他,他又要另一个牌子的。乔安娜把比里撵回看管人身边去,特德把一只球打到篱笆外边去了,却拿隔壁场地上的一个球打了起来。乔安娜觉得丢脸极了。他这样的人只在离家不远的学校场地上打过球,一点没有教养。
第二天是他们假期的最后一天,总算熬到了这个日子,她把特德和比里撇在游泳池里,独自到海滩去。她坐在码头上,望着油腻腻的水。他们知道她走开了吗?他们会着急吗?她可不着急。她能在那儿坐上几个小时,一点儿也不想到他们。回到城里第一件事就是找爱米,星期一早上打球去;已经损失了一个星期啦。特德打得那么糟,大概把她的水平也拉下来了。天气热得很。这是最糟的一次休假,最糟的一段时间。岸边有供游客使用的划子。她找到一条干的船,推船离了岸。她先用桨划了一阵子,就把桨收回来了,让船随波逐流。汽艇开过,她的船就会跟着颠簸。她只是为了让船顺着水势才划几下,大部分时问只是漂荡。最好的光阴是哪一段时间呢?中学时代吗?有一次马蒂罗素请她出去玩而后请维基科尔时,科尔脸红了。她当时知道自已是楚楚动人的。而今他们在哪儿呢?会不会科尔也在什么地方的船上漂荡,并且在想乔安娜怎么样。大学时代有些日子也不坏。在纽约的第一年最叫人兴奋,以后时好时坏,但是整个这一段时闽,或者其中的任何一部分都比现在强。现在生活真无聊,偶尔不感到无聊也只足因为她要和比里厮斗,受到压力,甚至于这种厮斗也叫人感到无聊了,特德也叫人感到无聊,假期照理应该是无聊生活中的一个间歇,可它也叫人感到无聊。她可以从船边翻下水去,这总比把头伸进烤箱强些。那不是这种大热天干的事。她的父母会痛哭流涕,出钱办最体面的丧事。比里也可以从此不挨她骂了。特德能够相当好地适应新环境,不到两年就会再次结婚,娶个勃朗区的胖女人,她会给他做饭,让他吃得象他父亲一样胖。
她划回码头时,看到他们父子俩站在水边——她家的两个男人。他们拿绳子系着一只牛奶瓶,里面放了面包,用来捉小鱼。他们没注意到她走开了。
“我今天上J华尔特那儿去了。”
“是吗?”
“找几个人,打听打听。”
“怎么样?”
“没啥可干。”
“当然罗,现在市面萧条。我不是减薪了吗?”
“他们说会给我留心的。”
“乔安娜!”
“我想去问问。打听一下又没损害你半根毫毛。”
“噢,你既然要谈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干脆讲讲清楚。你离职的时候挣多少?一百七十五元一星期吧?我们假定你还能挣那么多,你又能给家里多少呢?算它一百三十吧。雇个管家得多少钱?”
“一百”
“还得碰运气才能雇到。这样算你挣了三十元。中饭每星期十二元,乘公共汽车五元,零食三元,一共二十元。总的说来,你去工作的话,家里收入多了十元。可是要上班就得多买不少衣服,一个月买一件毛衣、一条裙子,我们就亏空啦。”
“别算经济账啦”
“不算不行。你去工作,我们负担不起。”
“我有我的需要。”
“比里需要一个安定的家。算了,乔安娜,再过几年,不就行了吗?你要把他的生活都搞得乱七八糟吗?”
在其他场合,特德比别的文夫还要迁就。他带比里上公园,有时也做饭,那是他单身汉时期学会的快餐式烹调。他顾家的程度超过他的父亲和父亲那一代人。可是在乔安娜去工作这一重大问题上,他是顽固不化的。
她会在各种情况下提起这件事,但是特德的态度从未有过改变。
“我们干脆定下来,再生个孩子算了!”
“我想睡觉了。你请便好了,我不插手。”
她的时间全花在家务工作上,买东西,做饭,买衣服,把比里带到东带到西。她打网球。时间过得很慢——但还是在过去。她现在三十二岁,孩子快满四岁了。她最喜欢比里的时候是他安安稳稳地入睡的时候,因为她不用为了涂错了花生酱之类的小事跟他纠缠不休。
她翻阅杂志寻找文章来为她的想法辩护。她并不反常。旁的母亲,至少其中几个,跟她的想法相问。作为母亲呆在家里不是好受的。对这种穷极无聊的生活,她有权利生气,这不限于她一个人。她、苔尔玛,还有爱米,虽然生活在纽约城里,实际上却是乡下人,她们每天在游戏场周围守着,等待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
特德知道她烦躁不安。但他认为自己帮着料理一些家务,就是同舟共济了。他跟旁的男人谈起这件事。《每周新闻》的推销员马甫告诉他,自己的家庭关系不稳定,而且据他所知人人都是如此,他们准备搬到郊区去从头开始。特德的上级广告经理杰姆奥康纳已经结婚二十五年了,他在水冷器边吐露了真言,说:“女人终究是女人。”他说话时象个受人敬重的长者,嘴里却有中午喝的威士忌的酒味。特德不大跟乔安娜争论,与其说关系紧张,不如说是关系冷淡。乔安娜有时会生气,有时累得没兴致,特德也是这样。别人处理得也不见得好些。有一次他在吃中饭的时候碰到牙科医师查理,这是他们第一回单独交谈,而且没谈到孩子。“乔安娜和我之间的关系马马虎虎过得去……”查理会意地点点头。牙科医师——可是正派的公民。他对特德漏了真情,说他跟他那个牙科护士发生暖昧关系已经两年了。
尽管如此,特德还坚信他们的婚姻挺不错。可能是他不好,才使乔安娜疏远了。他一直忙于业务,对家事不够关心。乔安娜还相当漂亮。应当再生个孩子,这样会更亲近些,生比里的时候就是如此。不应该等待。应该有四个人:特德、乔安娜、比里和另一个漂亮的小东西。这样就有了一个真正的家庭,可以骑摩托车在城里兜风,就象广告画里一样。开头几年会比较艰难,但是慢慢会好起来,而且他们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那就更会好起来。要是能顺利处理得好,几年后孩子大了,他们就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他的美丽的妻子,美丽的孩子。为了日子越过越好,创造出尽善尽美的世界,形成一个以他这个丈夫和父亲为中心的新天地;为了弥补他早年因其貌不扬而深藏不露的苦闷,弥补他父母以往对他的抱怨,弥补他自己为探索出路而虚度的岁月,为了这一切,他必须做出非同凡响的成绩来;这个成绩,就是他所憧憬的那个美丽的小小帝国,那个他在自我陶醉之中建造的空中楼阁。
“我要用画着查理勃朗的台布。”
“好的,比里。”
“我要芹姆戴的那种帽子。大家都戴小丑帽,我却戴王冠。”
“行。”
“写下来,不然你要忘记的,妈。”
“我是在写。查理勃朗台布,帽子。”
“我戴王冠。”
“已经写啦。看到这个字母K吗?那就是代表王冠。”
“能给我买个蛋糕吗?”
“当然可以。写在清单上啦。”
“J在哪儿?”
“这是蛋糕。蛋糕是C开始的。”
“我要一只米老鼠蛋糕。”
“不知道巴斯金—罗宾斯店有没有米老鼠蛋糕。”
“妈,求求你。我爱米老鼠。我就是欢喜它。”
“我去瞧瞧巴斯金—罗宾斯卖不卖米老鼠蛋糕。他们不卖,我们就上卡佛尔店去,要是他们也不卖,给你买个唐老鸭行不行?”
“唐老鸭也行。不过我欢喜米老鼠。”
“我知道啦。”
“我快四岁了,妈。我现在是个大孩子了,对吗?”
十个四岁的孩子轮流在彼此家里演出,这次轮到访问比里了。幼儿园里他们同在一班,生日也都相近,他们过生日时请比里去玩,现在比里过生日,他们也来祝贺他。乔安娜和比里一起拟定菜单。他说:他过生日请客要安排得“好得不能再好”,就是说要有烘馅饼、汽水和冰淇淋蛋糕。他们在附近的卡佛尔店里找到了米老鼠蛋糕,她买了许多小篮子装儿童糖果,以前她工作的时候曾经在长虹饭店组织过一次盛大的宴会,招待一百位经理、董事和他们的夫人。她买了适用于请客的东西。她买了一套万能工具的玩具,作为爸爸妈妈送给孩子比里的礼物,买了成套的有查理勃朗画像的纸盘和桌布。在四月里的一个星期天,她跟特德把一切都擦洗干净后,这一伙小鬼头来了,把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小米尼亚隆森对巧克力过敏,但是又不说,吃了以后当场浑身发出疹子,乔安娜克莱默呆在她身边也发起荨麻疹来。
“特德,现在不是玩翻斗卡车的时候,我们得打扫。”
“我不过瞧一眼。别那么紧张,别高声叫嚷。”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啦。我想睡觉。”
“我来做善后工作就是。”
“不,不要。我不欢喜你干的活儿。”
“幸亏我不是清洁女工。”
“清洁女工是我,所以不劳你干。”
“乔安娜,往好处想想。今天请客安排得多出色。”
“当然啦,我都快累死了。”
“你听我……”
“你以为变个戏法,一切就会准备就绪吗?这些好看的小篮子和讨厌的查理勃朗台布是打哪儿来的,为了这次见鬼的请客,我忙了三天工夫。”
“比里玩得真高兴。”
“我知道。他买到了米老鼠蛋糕。”
“乔安娜……”
“我为孩子安排吃喝游戏,安排得棒极了,我只配给他们安排吃喝游戏。这就是我的工作。”
“睡吧。”
“行,乱七八糟的房间到明天再收拾好了,反正有我在家干。”
他们不吭声地睡着了。夜里她起了床,走进比里的房间,比里跟一头玩具熊、一条狗、一只洋娃娃一起睡觉,他称这些东西为他的“人”。地上扔着当天的战利品,万能工具、多米诺骨牌、玩具卡车和木球,都是随着胜利地迎来四岁而得到的。她想喊醒他,对他说:比里,比里,你别满四岁,还是做一岁的孩子吧,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跟你玩,跟你笑,我再也不对你叫嚷,我们俩也不会老是争执不休,我会抱你,吻你,爱抚你;两岁也不会那么可怕,我会当一个好妈妈;三岁会过得很好;到了四岁,你就成了我的小小的男子汉了,你在街上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边走,一边什么都谈,我不会成为完人,我不可能是完人,但我也不会刻薄的,比里,不会刻薄的,我要更关心你,更爱你,我们的生活会充满了乐趣——如果我们能够重新开始,我当真愿意一试,比里。但是,她却离开了比里的房间,走进了厨房,为的是怕自己的哭声惊醒了孩子。
她开始给自己记分。每当她跟比里生气或失去耐心,她都记上一笔;她一天到晚在家照看一个四岁的孩子难免不生气。不过这证明她不好,她对孩子的影响也不好;进一步也可以说孩子对她的影响也不好。她开始也给特德记分。每当他做了有伤体面的事,例如把衬衫扔在椅子上等等,这就证明他是个布朗克斯区的粗人。要是他谈他的工作,唠叨个没完,就是重男轻女的家伙。不论他怎么想帮忙,每件事还都得由她于。还有家务——这些事没法记分,什么事都得她这位花生酱主妇去干。家里的杂务事,每天上街买东西,手纸用完了换卷新的——这种事每干一件她都觉得是一种委屈。还有那些互相宴请,下次轮到他们了,也得由她安排:拟定菜单,买食品,烹调——特德只管斟酒,好家伙;比里晚上一醒过来吵着要果汁喝,而特德只顾酣睡,一切全由她包了。一种压力,要捱过每一天都得承受巨大的压力,这一回荨麻疹的症状没消退,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搔抓患处直到出血。
除此以外,特德还在鼓吹他的那套看法。他说对生第一个孩子他尽力不够。回想起来真叫人啼笑皆非。他知道了当母亲不容易,所以现在愿意更多出些力。上一回分娩并不顾利,现在生过了孩子,彼此能协调得更好。
“比里出生的时候,我抱着你,给你打气,记得吗?”
“真的?”
“当然罗!我抱着你,你在使劲按压。”
“真有这事?我记不清你当时是不是在场。”
他并不气馁。
“乔安娜,我们很会生孩子。”
“是呀,你是个好爸爸,特德。”
这一点她相信。特德对待比里挺不错。可是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再生个孩子吗?亏他想得出来。一切都压在她肩上。她身上又痒了。
起初她想留个条子给他。这样她有时间把自己的思想整理得有条理些。她甚至问自己:应该手写以示亲切呢,还是用打字机?打字可以清楚些,但是太缺乏个人感情了。接着她又想到出走以后寄一封没有回信地址的短信。最后,她拿定主意,认为夫妻一场至少也应该和他面谈一次,作一次短暂的问答式的谈话。
比里和他的“人”睡着了。乔安娜和特德正准备收拾盘子和汉堡包,那是他们一年里第三十回吃汉堡包。
“特德,我要离开你了。”
“什么?”
“我在这儿快闷死了。”
“你快怎么了?”
“我刚才说过了,我打算离开你。”
“我不明白。”
“我想你大概是不明白。我重说一遍。特德,我打算离开你。听懂了吗?”
“这是开玩笑吧?”
“哈,哈。”
“乔安娜?”
“我们的婚姻结束了。”
“我不相信。”
“你就努力想法子相信吧!”
“前不久我们还在谈论生第二个孩子呐。”
“那是你在谈。”
“乔安娜,我们的确碰到过一些问题。但是人人都会有自己的问题嘛。”
“别人的事跟我无关。”
“我们连争执都不多。”
“我们之间没有共同点,一点儿都没有。除了账单、宴会和少量的夫妇生活以外,再没有共同之处。”
“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
“这是什么意思?天哪,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事呢。”
“女人必须独立自主。”
“我同意。那又怎么样呢?”
“我快闷死了。我一定得走。”
“这太荒唐了。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