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中的刀-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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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然看著自己的手,目光中竟流露出贪婪的神情,就像色魔瞧见了漂亮姑娘、赌徒看见了骰子、酒鬼望到了酒。
这双手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但他似乎是看著本来属于别人,却被他据为己有的东西,欢喜愉悦之情难以自抑。
直到他的一位亲信弟子轻轻地走过来,向他叩首问安,他还恍若未觉。
这位弟子是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长得硕壮有神,双眸朗若晨星。
“你有什么事吗?”赵惜玉望著他,目光显得分外柔和慈祥。
“弟子接到消息,‘摘星手’符正会在腊月十二那天在鬼镇出现。”
“很好,他解决了吗?”这“他”指的是被收买过来的忘忧城的弟子。
“解决了。”
“很好!”赵惜玉含笑点头。
那人既然能被惜玉楼收买,难保不会让其他人收买。
这位弟子道:“楼主若再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弟子告退。”
“等一等,这个消息你有没有告诉楼里其他人?”
“绝对没有。”
“那你能不能保证,除了我之外,再不让别人知道这个消息?”
这弟子赶紧跪倒发誓:“弟子若泄半点风声,必遭天打五雷!”
赵惜玉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你下去吧。哦,对了,最近你也累了,去到库房领五千两银子,到外面去找个漂亮女人玩几天。”
这弟子感动得险些流下了眼泪,一连给赵惜玉磕了几个响头,才转身离开。他走得非常急,恨不得马上拿著银子去找青楼里相好的姑娘。
当他走到门口时,却几乎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接著他看见一只手缓缓地伸了过来。
那只手秀气得如同女人的柔荑,伸过来的姿式也十分优雅。然后,他便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像一根木头倒下去时,喉骨已被捏了个粉碎。
出手的人当然是赵惜玉。
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最能保住秘密:
死人。
赵惜玉现在很放心,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但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他慢慢地走出了房门。
楼下有个布置得非常雅致的院子,院子里有树、有鸟、有假山、有水池,此时阳光很温暖惬意。虽已时值隆冬,但这里全无肃杀凄惶的感觉,景色依旧很美。唯一与这里的景致不协调的地方,便是这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让别人感到比千年冰山更冷的人,他的神情比寒冬更为残酷落寞,面目比恶鬼更加狰狞可怖。
他手中拎著一把剑,没有剑鞘,剑身满是锈斑,像是从哪个废弃已久的兵器库中找出来的,剑上光华已经让岁月锈蚀完了。
当赵惜玉走出来时,两只眼睛紧紧盯著这把剑。
这人却注视著赵惜玉的两只手,似乎要从这手上发现什么秘密。
他脸上的器官除两只眼睛完好无损外,其余部分全都毁坏了:两只耳朵不见了,鼻子也被削掉了,只剩下两个小窟窿,嘴巴也不全,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
赵惜玉忽然开口道:“你来了。”
这人点点头:“我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当然会来。”
“你已经有把握杀我了?”
“我有把握,但我现在不想杀你。”
“幸亏如此,不然死的说不定是你。”
“我明白。”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想跟你联手对付他。”赵惜玉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崔忘忧。
赵惜玉摇摇头道:“我不相信你。”
“我也不相信你。等除掉了他,得到‘云梦谱’后,你我再决一死战。”
赵惜玉想了想,点点头道:“好!”
“再见!”这人转身就走。
“等等。”赵惜玉叫住他,道:“你的剑法想必又精进了不少。”
这人点点头。
“你的‘幻影剑法’曾经有一百二十招,每招分三式,每式又含三记变化,每一记变化都分外歹毒霸道,但后来被你一再删减,只剩十招了,每招都非常简单,毫无精妙变化。”
这人又点点头,道:“我现在的剑法只有两招,这两招已经算不上剑法了,只能说是杀人的方法。”
“所以这两招杀人的威力,必定强过最后那一百二十招好多倍。”
这人承认。
“招式每减少一次,你都会将自己的身体损伤一次。”
“因为身上有些器官,影响了我出剑的速度、方位和准确性,我只好削掉。”这人眼中掠过一丝痛苦之色,但随即便消失了。
赵惜玉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冷冷地盯著这人。
在他心目中,这人无疑是个极其可怕的对手。
一个人为了练成绝妙的杀人方法,居然毫不吝惜自己的身体,这个人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非常可怕的人。
这人又道:“只可惜我目前还不能把这两招都去掉,从而达到无招无式,出手即招的境界。”
“你想必听说过年轻一辈高手中,有个叫西门残月的人,他的袖中刀就从来没有什么固定招式。”
“我听说过,但我不相信。”
“曾经有一些人也不相信,结果死在了他的刀下。”
“这次死的一定是他。”
说完这句话,这人走了。他走的姿式非常奇特,但全身上下毫无破绽,任何人若趁他走路时向他猝然偷袭,绝对讨不到丝毫便宜。
赵惜玉微微感到吃惊。
接著他又感到高兴。这人虽剑法高绝,但心高气傲,一定会去找西门残月大打一场。他们俩不管谁胜谁负,对自己都只有好处。
所以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西门残月也在笑。因为黄袍客刚才讲了一个笑话。
能够一边喝酒,一边听别人说笑话,在他看来,也是生命中一件有趣的事。
当他看见一个奇怪的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式走进小酒店时,他脸上的笑容未敛,但心里一动。他当然认出了这个人。尽管他从未见过这人,却听说过关于他的许多故事。
那些故事充满了残酷,对自己生命的残酷。
这怪人走到了他们桌边。
“你就是西门残月?”这人问道。
西门残月望了黄袍客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抱拳道:“前辈想必是‘幻影剑’葛不行。”
“不错。”
“请问前辈有何吩咐?”
“我想看看你的刀。”
西门残月一怔,刚欲开口,葛不行又道:“后天午时,离此地十里之外的鹰愁崖。”
腊月初三,“幻影剑”葛不行和“白衣浪子”西门残月将在鹰愁崖决斗。
这条消息像一阵风一样,飞快地传遍了整个江湖。
这两人一个是成名多年的剑术高手,武功已臻化境。另一位则是近年崛起江湖的新秀,身手罕有人匹。他们俩的这番比斗,必定非常精采。因此不少好事的江湖人纷纷赶来观战。只可惜决战尚未展开,鹰愁崖附近早已被葛不行的门下封锁了。
“我和西门残月的决斗,不是为了供别人看的。”
这是葛不行向手下人下达命令时说的。
这样一来,更增加了这场打斗的神秘性。
有些人忍不住猜测起结果来,他们彼此之间甚至打赌。
西门残月却显得非常平静,似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黄袍客忍不住问他:“你有没有把握打赢他?”
“不知道。”
“不知道?”
“不错。如果我有足够把握,到时动起手来,难免会自以为是,以致酿成大错。如果我连一点把握都没有,那我出手时就可能心中惶惑,斗志不坚,也难取胜。所以,‘不知道’才是最好的,这样,我心神一片澄澈空灵,出手才能毫无窒碍。”
黄袍客久久地看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西门残月被他瞧得不好意思,笑道:“我好像不是个漂亮女人,你干嘛这样望著我?”
黄袍客也笑了:“因为我忍不住要佩服你了。”
“我也很佩服你。”
“为什么?”
“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和来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好朋友,起码现在是。”
“谢谢你把我当朋友。”
“你不用谢我,应该谢你自己,如果你不是西门残月,也许我们不会成为朋友。”
西门残月笑道:“我希望朋友越多越好,而敌人最好一个也没有。”
“你错了,朋友多固然好,但没有敌人,也是非常寂寞的。”
“不,每个人都有一个永远消灭不了的敌人,那就是他自己。能够战胜这个敌人的人,一定能战胜人世间的一切困难和挫折!”
腊月初三是个晴朗的日子,昨晚的一场雪将大地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山河瑰丽无比,但这美丽之中却包含著残酷,寒冬冰冷的残酷,如同美丽而凄艳的女人的命运。
当阳光从天际撒落下来时,冰雪开始融化,气候却更冷了许多。
长长的大街上积满了残雪,屋檐下挂著一根根细而长的冰棍,有些锋利如刀剑,有些则晶莹光滑如玉。
西门残月在大街上慢慢地走著。
他的目光在四下逡巡著。这是一个美丽而陌生的城镇,他对这里的一切都饶有兴趣:人、房屋、长街等等。他不知道即将展开的那场决斗,究竟谁胜谁负,说不定倒下去的会是自己,因此他很想多看看这个美好的人间。
人生尽管充满了痛苦和烦恼,但能活著,毕竟是件非常好的事情。
这条街仿佛很长,却没有什么人,除了一位老太太。这老太太衣衫破旧,佝偻著背,拄一根拐杖,正艰难地朝这边走过来。
她脸上皱纹密布,每一根纹路都暗藏著生命中一段痛楚的经历。她的目光混沌,脚步蹒跚,整个人如肃杀的秋风中一片飘摇著的枯叶,再也无法享受生命的愉悦和欢欣。
西门残月同情地望著她。但当他注意到她拄拐杖的那只手时,脸色微微一变。
此时,老太太已走近了他,突然脚步一滑,身子向西门残月倒了过来。
西门残月是个充满了同情心的人,照理他应该扶她一把,但他却飘然避开,任那老太太倒下去。
老太太来不及哼一声,便滑倒在地,但倒地的那一刹那,地上的积雪似被一股大力一卷,漫空激飞,罩著西门残月周身射去。
雪花中竟夹著几十件歹毒暗器。
同时,西门残月身后鬼魅般出现了两个人,赫然是那“黄河渔叟”和“长江钓翁”。
“黄河渔叟”手中网一张,刷地罩向西门残月头顶。
“长江钓翁”左手鱼篓中嗖地窜出一条用木头雕成的怪鱼,奇快无比地直打西门残月后脑玉枕穴,右手中的一根钓鱼杆拔打划点,四记杀著迅捷出手。
西门残月一震,身子像陀螺一样疾旋,同时长袖轻扬,袖中弯刀已然出手。
碧蓝晶莹如海水的刀光在阳光和雪光映照下,分外美丽,在半空中一划而过,化解了这三人的联手偷袭。
所有的攻击和防守瞬间发生、瞬间结束。
一击不中,三人立即抽身而退。
退得非常快。
西门残月没有追,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尽管他不喜欢跟人家决斗,但既然约定好了的,他就不能不去。这是江湖人的原则,也是江湖人的悲哀。
刚才那假扮老太太的高手,他已经认出是崔日,尽管他的易容已至以假乱真的程度,但他那双手没法改变。
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妇人,不会有一双洁白干燥而稳定的手。
这二人当然有理由杀他,但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出手?
其实今天同“幻影剑”葛不行决斗时,说不定死的会是他,那他们根本就不用出手了。
莫非他们不想让他跟葛不行交手?
那他们的目的何在?
西门残月一时猜不到。
如果那位黄袍客一起来的话,倒可以问问他。只可惜西门残月坚持不让他一起来,所以他只能待在客栈等消息。
因为西门残月知道,如果自己倒在葛不行的剑下,黄袍客一定会冲上去找葛不行报仇的,说不定也会丧命。
黄袍客的武功同自己相若,自己对付不了的敌人,他也可能很难打败。
尽管他的身分对西门残月来说,还是个秘密,但他们俩仍然是好朋友。
“如果你死了,我还是一定会找葛不行决斗的,但不是马上。”临走,黄袍客这样对西门残月说。
西门残月苦笑。
黄袍客又道:“因为即使没有你这件事,我也要杀他。”
“为什么?”
“因为我说过,我是个杀人的人。”
温暖的阳光照耀著这片荒原。
赵惜玉在笑,这笑容竟似使阳光也变得分外地阴冷。
他面前站著崔日、黄河渔叟和长江钓翁。
这三个人不阴不阳地盯著他。
崔日忽然道:“赵楼主,你笑够没有?”
赵惜玉仍在笑,嘴里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笑?”
崔日冷冷道:“我当然知道,你无非是笑我们三个人居然对付不了一个西门残月。”
赵惜玉摇摇头道:“我早知道你们不会得手的,我是笑我自己。”
“为什么?”
“很简单,我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和你这废物联手。”
“你──”崔日怒视著赵惜玉,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黄河渔叟和长江钓翁脸色铁青,看架式马上就要出手。
赵惜玉毫不在意地笑道:“对不起,崔公子,我只是开个玩笑。”
崔日恼道:“赵楼主,以后你如果要开这种玩笑,最好考虑一下后果。”
“抱歉!对了,崔公子,你认为西门残月和葛不行之间的决斗,究竟谁胜谁负?”
“不管倒下的是谁,对我们都只有好处。何况能活下来的人,必定也会受伤不轻,咱们可以乘机除掉。”崔日脸色好看多了。
他接著道:“然后咱们再联手对付我爹,到时候,‘云梦谱’就是咱的了。”
赵惜玉笑道:“崔师兄真是有福气,生了你这么个好儿子。”
他语中带刺,崔日焉能听不出来,但他不以为意,笑道:“要做大事不得不如此,再说我爹不也是这样么?当年──”
“不错。”赵惜玉点点头,接著道:“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赵楼主有何指教?”
“一个人若连他的亲生父亲都能背叛,还有什么人不可以出卖呢?”
崔日、黄河渔叟和长江钓翁俱一惊,未见赵惜玉如何动作,手中忽然多了把剑,剑光匹练般射向崔日。
这一剑事先毫无征兆,快逾闪电,毒似蛇蝎。天下能躲过这一剑的没有几个。
但崔日非常人可比,虽变生肘腋,却毫不惊慌,身形朝后猛仰,同时掣剑在手,挽了个剑花,护住全身。
赵惜玉面带微笑,手中剑光激涌,上下飞绕,旋荡翻滚。
崔日冷哼一声,一连接下赵惜玉发出的三十二剑。
黄河渔叟和长江钓翁见状大惊,各展手中奇门兵刃,攻向赵惜玉。
赵惜玉以一敌三,却毫不在意,一把剑夭矫变化,如龙游云天,恢宏堂皇的剑招中,暗寓无尽凶险杀机,加上身法奇快,怪异绝伦,一时之间,崔日他们三人竟奈何不了他。
时间一长,黄河渔叟和长江钓翁便有些心浮气躁起来,他俩成名甚早,已很久不管江湖事了,此番因崔日万般恳求,又许以重金,才重出江湖,想不到却栽在了西门残月那后生晚辈手里,本已自觉脸上无光。此刻和崔日联手,又对付不了赵惜玉一个人,这事若传到江湖上去,一世威名便毁之殆尽了。他俩越想越恼,出手时不免露出了破绽。
赵惜玉立即察觉,冷冷一笑,左手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