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8-凯恩舰哗变-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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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在为自己请求,长官。可是士兵们——”
“得了,别给我来这一套!”奎格用一只胳膊肘撑起身子,瞪眼看着副舰长。“我跟你一样关心士兵们的福利,你别在这儿充英雄。他们浪费水了还是没浪费水?浪费了,那么,你要我怎么办啊?给他们全体颁发嘉奖状吗?”
“长官,用水量是增加了百分之十。那天是攻击日嘛。我真的觉得那不能叫浪费——”
“好了,好了,马里克先生。”奎格躺回到床上。“我看你仅仅是为了提出理由而提出理由吧?对不起,我不能奉陪了,此刻天气太热,气味太难闻了。到此为止吧。”
马里克宽阔的胸部起伏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长官,打扫完后给15分钟冲凉时间怎么样?”
“该死的,不行!喝的汤和咖啡里有足够的水,不会让他们渴死的。这才是重要的。下次他们会记住不得在我的舰上浪费一滴水!史蒂夫,你可以走了。”
那天晚上和第二天,顺风没有脱离“凯恩号”。甲板底下,通风机送入的空气令人无法忍受,绝大部分是烟筒的烟雾。水兵们从舱房里蜂拥而出,三三两两地躺在后甲板室里或主甲板上,尽量远的避开烟筒的烟雾。有些水兵搬出了床垫,但大多数人蜷曲着身子睡在锈迹斑斑的甲板上,用救生衣当枕头。舰桥上的人整夜都呼吸急促地喘息着。在舰艇沿之字形行驶的一些路段,海风不再正直地从船尾,而是从稍稍偏斜的角度吹来,此时只要把脖子远远地伸出舷墙就可以足足地吸入一两口温暖、新鲜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清新的空气。
第五部分 哗 变水荒 (2)
第二天早晨,火热的太阳浮出海面,发出耀眼的红光照射在一艘好似患了瘟疫的船上。肮脏的半裸的人体伸开四肢躺满了整个甲板,显得毫无生气。水手长吹着起床号,却只能将大家唤个半醒。水兵微微动了动,站了起来,开始挪动沉重得像灌了铅的四肢干起日常杂务,就像《古舟子咏》《古舟子咏》是19世纪初最有影响的英国诗人、思想家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72—1834)一部最著名的、脍炙人口的作品之一,是英国诗歌中的瑰宝,采用民谣形式,叙述一个老水手看到人类生命正常创造的过程。——译者注中的那些由死人充任的水手。眼下“凯恩号”距赤道50英里,几乎朝正南方行驶。随着天空的太阳一小时一小时地往上升,空气变得越来越热,越来越潮湿。而这条船仍摇摇晃晃地艰难地行驶在波光闪烁的海面上,仍笼罩在自身的烟筒的烟雾和烂白菜味的恶臭中。
正午时分,人的天性起来造反了。一伙黑人轮机兵开始在安装着蒸发器的后轮机舱里偷水用,这样奎格就发现不了管道里的水压。消息像电报一样迅速传遍全舰。通往下面灼热难当,当啷声震耳的轮机舱的两道狭窄的钢梯顿时被水兵挤得水泄不通。佩因特很快发现了发生的事,并报告了海图室的马里克。这位副舰长耸了耸肩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烟筒的烟雾弄得我两耳嗡嗡响。”
只有水兵能这样幸运地偷水用。消息很快传到了军官的耳朵里,但是尽管他们完全一致地对奎格不忠诚,然而军官帽所体现的那种模糊但又无处不在的象征意义却让他们不能走下轮机室的梯子。
确实,午后3点钟时杜斯利曾把头枕在两肩上,趴在译码机旁,对威利抱怨说他再也忍受不了啦,他要到舰尾的轮机室弄点水喝,威利恶狠狠地盯着他。此时此刻,基思少尉已经不像14个月前走进弗纳尔德楼的那位胖乎乎、满面春风的钢琴演奏者了。基思的嘴和鼻子的周围显出一道道的纹路,圆圆的脸上凸现出颧骨和下巴颏,两眼陷进了污迹斑斑的眼眶里。他神情严肃,满脸是直立的棕色刚毛。一滴滴的汗水顺着脸流进敞开衣领的脖子里,把衬衣弄成了深棕色。“回你的舰艉去,你这个可悲的小杂种。”威利说(杜斯利比对方高3英寸),“你最好住到救生衣里去。我向上帝发誓,我要把你扔到海里去。”杜斯利抱怨着,抬起头,重新有气无力地敲击译码机。
有一个方面,奎格舰长未能像他希望的那样完全和其他军官隔离开:他没有个人单用的厕所,不得不下来使用军官起居舱过道里的卫生间。舰长周期性地临时出现在这里有时会引起麻烦。所有的军官都养成了关注舰长室关门声的习惯,一听到这响声,大家就赶紧装出正经的样子。有人会从床上跳起来,拿起一摞军方邮件摆弄着,另一个人会飞快地跑到译码机跟前,第三个人会抓起钢笔和一堆报表,第四个人会翻开航海日志。
既然威利和杜斯利都在干正经事,此刻舰长室的关门声并未使他们感到不安。几秒钟后奎格出现了,穿着破旧的拖鞋飞快地从军官起居舱穿过,同往常一样闷闷不乐地噘着嘴。两个军官忙着译解电报,没有抬头。静寂了10秒钟,随后突然在过道里传出一声可怕吼叫。威利跳了起来,以为,或一半是希望舰长触到了有毛病的电灯插座,把自己电死了。威利跑到过道里,杜斯利也跟着跑了过去。但是舰长什么事也没有,只见他尖着嗓子朝军官的淋浴室里叫嚷一些难以听懂的话。佐根森全裸着身子站在淋浴器下,那肥大粉红的屁股从弯着的背脊突出来像架子上的一块搁板。他的双肩确定无疑是湿的,脚下的铁甲板全是小水珠。他一只手握着淋浴器的阀门,另一只手机械地在耳朵上摸来摸去,想调整一下他当时并未戴上的眼镜。他脸上露出白痴似的愉快的微笑。从舰长杂乱的叫嚷声中可以听出这样一些话:“——胆敢违抗我的命令,我的紧急命令?你吃了豹子胆了?”
“水管里剩余的水,长官——水管里的,就这么回事。”佐根森模糊不清地说道,“我只是用水管里的水,我发誓。”
“水管里的水,嗯?非常好,这些水够舰上所有的军官用一阵子的。水兵的禁水令5点钟结束。军官的禁水令继续延长48小时。佐根森先生,你把这事通知马里克先生,然后给我写个书面报告,说明为什么我不应该为你作出合格的评语,说你合格那是不合适的,马上去写吧!”(奎格厉声说出“合格”二字,就像在讲诅咒语一样。)
“水管里的水,长官。”佐根森还在嘀咕,但是奎格已经一步跨进了厕所,砰地关上了门。基思和杜斯利瞪眼凝视着佐根森,脸色严肃、憎恶。
“伙计们,我不得不洗个澡呀,不然我都觉得不是人了,”佐根森委屈地自以为是地说道,“我只是用了水管里剩下的水,真的。”
“佐根森,”威利说,“可供九个快渴死的人的水已经沿着你的屁股的那条大裂缝流走了。水流的正是地方,因为你的整个人格集中在那儿。希望你这个澡洗得痛快。”
“凯恩号”的军官又多两天没水用。他们轮着咒骂佐根森,然后又原谅了他。风向变了,烟筒的烟雾和烂白菜的可怕臭味减少了,但是天气继续变得更热更闷。除了忍受和诋毁舰长,无事可干。军官们干得多的也就是这两件事。
福纳福提环礁是抛落在无垠的海面上的一串项链一样草木葱茏的低矮小岛。日出后不久,从礁脊上一长条白色浪花的一处碧水豁口中,“凯恩号”徐徐地驶进了环礁。半小时之后,这艘扫雷舰停靠在了另外两条船外侧的驱逐补给舰“冥王星号”的左舷。蒸汽管、水管和电缆马上接了过来,“凯恩号”可以停机了。于是扫雷舰开始从“冥王星号”的多个乳头吸吮奶汁。这条补给船及其所辖的几条小补给舰都系在一条粗重的锚链上,离福纳福提岛海滩1500码。
第五部分 哗 变水荒 (3)
威利是最先踏上跳板的人。到驱逐舰补给船的通信部走一趟,他就可以几天不用译解密码了。译解和油印舰队的密码和电文是补给船的任务。就是阿拉斯加舰队、太平洋总指挥部、太平洋舰队、阿拉斯加海军、海军总部、南太平洋总部和中太平洋总部这些部门让负担过重的驱逐舰通信人员累折了腰。
环礁湖里有一片波浪翻滚的海涌。威利轻快地走过了各船之间不太平稳的跳板,船与船之间距离虽小,但是下面浪涛涌动,有股吸力,潜藏着杀机,“冥王星号”旁边的驱逐舰斜着向上伸出一块宽大结实的带滚轮的跳板。威利走了上去,来到机声隆隆的金工间。他在似洞穴般幽暗的补给船里来回摸索着,穿过弯弯曲曲的通道,从梯子爬上爬下,走过铁工室、理发室、木工室、洗衣室、正炸着几百只鸡的一色不锈钢的厨房、面包室及其他二十个文明场所。一群群的水兵安详地穿行于这些干净的、油漆一新的地方,大都吃着装在纸杯里的冰淇淋。他们和威利自己船上的水兵不一样,一般都年长一些,胖一些,更平和些。与“凯恩号”上郊狼似的水兵相比,可以说他们是食草类的水兵。
威利终于碰巧找到了宽敞的军官起居舱。棕色的皮制长沙发沿舱壁一溜摆着,身着咔叽布军服的军官舒展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大约有十五个这样平躺着的人。威利走过一个大块头时碰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人睁大双眼凝视了威利一会儿,说道:“我这该死的——记过记录之王,海军学校学员基思。”
那张双重下巴的脸有着眼熟的、依稀记得的特点。威利有点尴尬地琢磨着眼前的军官,伸出手说:“没错。”然后突然认出他来,又说道:“你不是少尉艾克雷斯吗?”
“好记性。只不过现在是中尉了。”艾克雷斯扑哧一笑。“大家总是认不出我。喝咖啡吗?”
过了几分钟,艾克雷斯搅动着杯里的咖啡,说道:“是呀,我知道,我的体重至少增加了40磅。在这些该死的补给船上,你总是发胖,船上什么东西都很多——你的气色不错吗。瘦了点儿。稍微有些显老。你们的东西多吗?”
“还可以。”威利说道。他尽力不要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艾克雷斯。这位一度态度严肃、长相英俊的军训教官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了,虚胖了。
“无法摆脱这种局面啊,”艾克雷斯道,“啊,你看见这些家伙了吗?”他用拇指鄙视地扫着那些躺着的人。“问问他们,他们大多数人会叫喊着说他们不喜欢这种死气沉沉的没有战斗的生活,永远被困在一个被上帝抛弃的环礁中。他们讲,他们要求的是战斗、战斗。他们讲,他们要求成为这一伟大战役的一部分,什么时候,啊,到底什么时候命令会下来,把他们送到参战的舰艇上去?——一派胡言。我管着舰上的信件。我知道谁打了请调报告,谁没打。我知道有可能将他们派到小得像罐头的舰艇上,为某位海军准将担任临时性参谋任务时,谁会打退堂鼓,恐惧得尖声叫起来。他们都喜欢现在的情况。我也喜欢,这点我承认。来一块奶酪三明治吗?我们有些极好的羊乳干酪。”
“来一块吧。”
羊乳干酪好吃极了,新鲜的白面包也一样好吃。
“基思,实情是我们这些懒散的龟孙子实际上全都干得很好,而且干的是必不可少的工作。你用过这艘舰上的设施吗?驱逐舰都求着贴在‘冥王星号’上靠上几天。我们是艘什么都能干的船。我们的组织管理井井有条,很少去干无用的事,没有这儿那儿漏蒸汽的现象,能圆满完成出海和内务值班的工作,所有这一切都有助于消除那些会耗光正当工作时间的乱七八糟的事——”他又拿起一片面包,大量地往上面涂羊乳干酪。“你结婚了吗,基思?”
“没有。”
“我结婚了。我回想是在你们下一班同学毕业时结的婚。你们是42年12月那批,对吧?这些我都记不太清了。好了,不管怎么样,我遇上了这个大姑娘,一头金发,当时是哥伦比亚大学英语系的秘书。三个礼拜就结婚了。”艾克雷斯咧嘴笑了,叹了口气,声音很响地喝完了杯里的咖啡,接着又倒了些。“好了,你知道,我们这些训练教官受到的待遇相当不错。我们要求的东西都能得到。过去我一直打算教完书后就要求去潜艇服役。我已经看完了所有潜艇的讲义——好了。那都是我结婚以前的事。基思,我研究过舰队名册里所有的舰只,并要求去驱逐舰补给船。真聪明啊,邮件定期地送到这儿,而且我就为邮件而活着,基思。我有个两个月大的孩子,至今还没见过。是个丫头——我是这条破船上的通讯官。我早该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艾克雷斯把威利带到了通讯室,主甲板上一间宽敞的屋子,配备有新椅子、涂了绿色瓷釉的金属办公桌、煮咖啡机和几个身着淡绿色粗呢制服、头发梳得油亮光滑的文书军士。一听见艾克雷斯发话,这些文书霍地站起来,两三分钟之内便从干干净净的柜子和挑不出毛病的符合规定的卷宗里找出了威利所要的全部已译解出的密码文电,以及一系列新的舰队信函。这样“凯恩号”通讯官堆集了几个礼拜的工作就不用干了。威利环顾四周,看见书架上的书都按字母顺序摆着,铁丝筐里几乎没有待处理的函件,漂亮的有机玻璃档案板上放着福克斯目录和已译解出的密码文电,这种不可思议的不受环境影响的工作效率使威利感到十分惊异。他出神地凝视着艾克雷斯,只见他肚子的肥肉在皮带的上下两端将咔叽布制服鼓出两个圆圈。“冥王星号”的通讯官正翻阅着阿拉斯加海军发来的一札函件,随后抬头看着威利的衣领饰针。“是金的还是银的?”
“金的。”
“应该是银的,基思。你成了新阿拉斯加海军中尉了。2月定的级。祝贺你了。”
“谢谢,”威利和艾克雷斯握了握手,说,“但是还得让我们舰长批准呀。”
“啊,没关系,这是自动程序。趁你在这儿,去买些衣领饰针吧。跟我走,我带你去。都买齐了?”
当威利在过道上离开艾克雷斯时,这位通讯官说:“随时过来一起吃饭吧,中饭、晚饭。咱们聊聊天。我们任何时候都有草莓和奶油。”
“一定来,”威利说,“非常感谢了。”
第五部分 哗 变水荒 (4)
威利横穿过这个安乐窝向“凯恩号”走去。当他越过跳板,踏上锈迹斑斑、垃圾遍地的后甲板时,像德国人一样挺直了腰板,突然向哈丁敬了个礼,使这位舰务官的脸上露出忧伤和愉快交杂的微笑。“报告长官,我已回到舰上。”
“得痉挛症了,威利?这样敬礼会弄断你的胳膊的。”
威利朝前走着。一些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阿帕切族水兵在甲板上你来我往地干着日常的工作,威利朝他们微笑。麦肯齐、杰利贝利、下巴瘦长的兰霍恩、满脸丘疹的“讨厌鬼”、额尔班、斯蒂尔威尔、水手长巴奇,一个个从威利身边走过。这时威利认识到,他以前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个像“凯恩号”上的二等水兵那样,他那么熟悉,认识得那么清。“杰利贝利,”他喊道,“补给船上有我们六大袋邮件——四袋官方的,两袋私人的——”
“是,是,长官。马上去取。”
在井形甲板上,一群舱面水兵正在分享从“冥王星号”弄来的战利品——一大块黄色奶酪,蓝樫鸟尖叫着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