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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胭脂吏+番外 作者:兮酒酒(晋江2014-06-25完结)-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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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暗惊他居然已经潜进了宫内,那么刚才怎么不阻止我?
  “歧王别来无恙。”我悠悠转身,只见完颜歧一如往昔的俊冶容颜上平添了几分沙场的血性,在这无人安睡的夜晚,散发出夺人心魄的力量。
  完颜歧轻笑了两声道:“比起我身边,只怕皇后将他们母子送去的地方会更安全,我也乐得成全。只是现在皇后的命在我手上了,如何?”
  “如何吗?”我反问,“比起他们母子,我倒更愿意让我做你的人质。听闻南钺女子个个善舞,且民风热情,还有许多奇异的花草让人大开眼界,我身为半个南钺人却至今不曾去过,真是可惜。”
  完颜歧听我说完微微一愣,随即坦然道:“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玉髓箫时,就知道你与南钺有瓜葛了。既然如此,皇后现在的裴满之姓不可笑吗?”
  “完颜歧,”我忽然认真道:“没有想赢,却又要让那么多人流血,为什么?”
  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更多的却是惊喜:“我确实没有想赢,所以我默许你们杀了莫翦,也没有动陈锋这棵墙头草,更没有对苍最先生的行动做任何反应。因为我不知道赢了有什么用,做王吗?也许曾经想过,但我何必自己把自己的余生送进牢笼里去。”他淡淡的说着,凤眼的戾气虽仍存在,却已经没有锋利的痛感,只剩沧桑与疲惫,像经过了千百遍的风雨淋漓,终于洗尽了固执的无情面具。
  “多日不见,你竟变得如此豁达了。”我豁然一笑,他看着我,黯然道:“他早知道我的打算,却还是要一网打尽。帝王果然不能去讲人情,以前他是善人我是刽子手,以后只怕要反过来了。”
  “既是帝王,他就会有他的苦衷。你不想称王,但并不代表你的部下没有这个心思,为了永绝后患,璟夜的手段虽然残酷,但这是必须的。”
  “多日不见,你也变得……”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反而调笑道:“变得风姿更胜从前了。”
  “不去见见木槿和你的孩子吗?”我问他。
  “劳烦皇后告诉木槿,就说我丧命乱箭之中,愧对于她和……”
  “我不答应。”我打断道:“因为我先答应了她要带你去见她,难道你连自己刚出世的孩子都不想看一眼吗?”我质问他,然而话音刚落,宫外就想起了厚重急促的脚步声。
  我回头看完颜歧欲叫他先走,然而他却一脸淡然神色,目光中甚至有一丝反过来要我安心的错觉。
  玄毅走进来时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外面双方热战,然而主帅却在这里,一时间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璟夜能够若无其事的在崇宣阁观夜了。
  此时我正站在完颜歧身边,他抵在我脖子上的剑正想收回却被我一把抓住,他一怔,低声说道:“松手!”
  我没有理会,转身对玄毅说道:“告诉皇上,天亮之前我会平安回来的。”
  玄毅犹豫着,我将剑贴的离皮肤更紧,剑刃十分锋利,我的脖子上已渗出了一丝血迹,“玄将军?”
  玄毅的目光在我和完颜歧之间逡巡后终于叹了口气,对着身后的金兵说道:“让开!”
  我眼神示意完颜歧,他明白了我的意图,眼神却十分复杂。我们慢慢的退出撷华殿,走到宫道上时我仰头望了望崇宣阁的方向,有一个挺拔俊丽的黑影站在那里,像嵌在了漆黑的夜景中一般,城下的火光如同他涅槃的狱火,将他燃烧成天下最耀眼的天狼星,唯一的一颗天狼星。
  我对他微笑,多远都能感受到他的炙热目光,他似乎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再一次默许了我的任性。
  因为有了璟夜的默许,我们一路骑马畅通无阻的出了宫。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会宁府城郊的一座清静寺,那是璟夜登帝前上书修建的,前阵又稍稍修缮一次,使得整座寺庙看起来更具大宋的风格。起初我不知道年少时的璟夜为何要修建这样一座古朴而庄重的寺庙,后来才知这里安眠着许多为国家阵亡前线的战士,他们有些人的灵魂无所归依,因为被璟夜合葬于此,起名清静,这里俨然成为了一块神圣的地方。
  然而我没想到虽然没有了璟夜的阻拦,我们仍然没有这么顺利的到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漆黑的树林里突然射出几支利箭,完颜歧敏捷的跃到我的马背上用剑替我挡着,我也加快了速度,然而埋伏的敌人很多,好不容易穿过了树林却被一行人围住了去路,为首的男人我见过,是护送月华来金的穆恩将军。他见了我显出惊讶,于是下马说道:“不知皇后也在这里,得罪了。”他抬头打量了一下,“皇后没有受伤就好。”
  我问道:“穆恩将军为何会埋伏在此?”
  “奉敝国主上的命令,捉拿完颜歧向大金请罪。南钺出兵实非主上的本意,为显求和的诚意,主上愿意协助大金。”穆恩解释道。
  我回头看着完颜歧,苍白的月光下他的脸色却更是触目惊心,我心里一怔,急切问道:“怎么了?”
  他似乎想挤出一个微笑,然而笑意还未浮到嘴角整个人就跪了下去,我急忙拉住他,他无力地靠在我肩上,我才发现他的背上竟然有一根箭,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费力地抬了抬手说道:“我不会死的……不过一支箭……而已……”说着他竟然一手折断了箭身,只留箭头在身体内。“你是想带我去见……木槿和孩子吧?我们……还能去吗?”他问我,我一时有些害怕,幸而他的身体还是温的,他看我失措的样子忍不住苦苦的笑了:“赵绾苏,你也会为我哭吗?”
  他在笑,然而眼中朦朦的尽是酸楚的泪光。我伏在他肩上吸了吸鼻子然后坚定地告诉他:“我带你去见他们,完颜歧,你不能对他们这么不负责任。”
  穆恩一脸为难地看着我,我冷冷看着他:“南钺的心意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人本就是皇上放的,你们还要阻拦吗?”
  穆恩一愣,我怕完颜歧支撑不住,于是退让道:“不放心的话跟着来。”说完我将完颜歧扶上马,然后自己也跳上去继续向清静寺赶去。
  穆恩带着人都上了马跟在我们身后,我不敢太快,然而又怕来不及赶去,心中痛苦难定时只觉一只手握住了我拉着马缰的手,完颜歧歪着头在我耳边说道:“别怕……就快到了……”
  我再也压抑不了我的情绪,眼泪就这样迎着风飞出眼眶,他明明是桀骜不驯的让人讨厌的人,偏偏让我为他的结局难过。。
  “那日清弟来找我……他说倘若人生无趣,苦苦维持……维持也是负累……有些想要的,无奈的不是得不到……而是不能去抢……也许任性一次,就可以靠近一些,哪怕……就一次……”
  “什么无趣什么负累!只是你怯懦的借口!你不是说不过一支箭而已吗?难道你堂堂完颜歧连一支箭都挨不过吗!”
  我苦苦支撑着最后的勇气,语气强硬的随他说,然而他低低的笑了,声音沙哑却淡然:“傻丫头,南钺的箭会是普通的箭吗?”
  “不管是什么箭,你都要挺过去,还有人在等你,我答应过她,要带你去见她的……”
  “墨儿……”他忽然问我,气息悬弱:“他权力的维护是必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如果这样,你还会觉得幸福吗……”
  我手里一僵,忍不住回头看他,一时间我回答不出来,脑海里司羽,莺右,明宸的脸不断闪过,一直以来的忙碌和焦虑让我忘记了对这个问题的考虑,然而现在……
  “到了,清净寺!”回头时发现我们已至寺前,我高兴地对完颜歧说道,然而他只是僵硬一笑,然后整个人从马上摔下去……
  “完颜歧——”
  “王爷!”回头之间薛木槿抱着孩子狂奔而来。
  那一晚的宫变,完颜歧本已率军逼近宫门,然而他却忽然弃三军于不顾只身闯进宫中,而此时外公正带着南钺王的王令和南钺军赶到,外公以晚忻侯的身份宣读了王令,使得完颜歧作为后援的南钺军竟丝毫未动,完颜歧的军士因无接应而被困宫中,伤亡惨重最后被迫全军投降。
  逼宫一事至此已完颜歧失败告终。
  九月,御书房后的相思生长的十分茂盛,我临风立在这绿意盎然的园中思绪纷繁,当所有花草树叶面临生命威胁时,只有相思一如既往。
  我想起多年前在宋宫看见的那片荒原,黑衣翩跹,那与世独立的风华竟与我结下了这样深的缘。
  “在想什么?”耳边忽然传来璟夜的声音,紧紧地贴着我的耳。
  “还是这样神出鬼没。”我轻轻埋嗔,然而一直深深笼罩着的哀伤挥之不散。“我知道长命锁是你九弟,平安酥是你的政权,那时因为质子之事你在这两者之间为难,其实我只是误打误撞说了一套书上的词,并不懂得什么变通。”
  “可你启发了我,所以我去了宋,所以又遇见了你,冥冥之中乾坤已定。”
  他一笔点江山,我一语动人情。
  我呜咽着痛哭起来,他从身后抱紧我,“越大越爱哭,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我这个老男人哄你这个小姑娘吗?”
  “你不是老男人!你才不是老男人!”我急急反驳,像个蛮不讲理的孩子,“你是要和我白首不相离的夫君,倘若你丢下我……我……”
  “如何?”他竟然笑起来,戏谑道:“皇后娘娘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改嫁吗?”
  “你——我就不嫁,我偏偏要以泪洗面度日如年,让你在哪里都不放心,就算做鬼也要天天担心着我!”我气极,竟有些胡言乱语。然而我们都知道,璟夜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死亡已经是我们一直担忧却避开的问题。
  他忽然安静下来将我转过去对着他,他看着我俊雅的脸上凝聚着重重的悲伤与不舍。
  “绾苏你真狠,也戳中了我的要害。我宁愿你天天快活也不要痛苦度过,你明知……”
  “我不知道。”我拉起他的手,“璟夜,没有人会永远正确,只要你想,就可以的,你是天下皆知的完颜晟,会有你做不到的事吗?没有的!没有的!”
  璟夜看着我摸着我的头浅浅的笑了,那笑颜里藏着日月光华,仿佛我前世今生只为了等待这温柔一眼。
  他点点头,“我相信你。”他伸手擦干了我的泪痕,像看个孩子一样的看着我。
  这时,玄毅匆匆进园禀告:“皇上,娘娘,歧王醒了。”
  我又惊又喜,期待的看着璟夜,他对玄毅点点头,玄毅一走开我便哀求道:“璟夜,放过薛木槿和孩子吧,你既为那孩子取了名,又怎么忍心……儒儿儒儿,倘若教养的好,不会有威胁的……”
  璟夜看着我没有给我肯定的答案,目光中有些松动和退让。
  “我尽力。”这是他最终的宽容,我没有理由怪罪他,作为一个帝王,他比谁都为难。常人只需说服自己和周遭之人,而一个帝王,是要让天下心服口服的。
  这时我却忽然发现他腰间一个饰物都没有,“洛潭暖玉和药囊怎么没带?”
  他只是淡淡一笑,回答道:“其实我近日正准备启程去宋,今日刚试了新制的铠甲,很合……”
  “为什么?”我打断他,语气里有些不愉快,“璟夜,为了我,求你不要硬撑……”
  “绾苏,我说过会陪你的,这句话也不是骗你的。”他轻轻说道,欲伸手抚我的鬓角。
  我避开他的手站起身背过去,“在外公给你复脉之前,我不允许你去任何危险的地方。”
  “绾苏,”他微微严肃起来:“我将宋场的一切权利移交给了先生和七弟,如今也该是我亲自上战场,统一两方部队的时候了。”他将一份折子递给我:“我已定了四弟的罪,但是具体如何执行,绾苏,由你决定。”
  镜夜说完走了出去,我翻开折子,上面清晰秀逸的字体决定着完颜歧的结局:九月十八,于会宁府行极刑。薛木槿及幼子完颜儒圈禁于清净寺,终生不得踏出半步。
  我手一颤,空荡的笑了。
  行刑前一晚我去死牢看望完颜歧,当我掀开黑色披风露出脸时,他妖冶的凤眼里并没有多少惊讶。
  因为毒箭的伤他只能躺在那里,我们隔着冰冷的牢笼相望。那时他在狱中受尽囚人之苦,而我却在外间享尽皇后之尊,一时间竟然有深深的羞愧感涌上心头。 
  我从袖中拿出两个排箫,对他说道:“玉髓箫不在身边,也不能和你合一曲,这是南钺的排箫,据说友人饯别时会吹排箫以表相思,现在,我们谁来吹一曲呢?”我尽力语气平淡保持笑容,然而这是在太困难。
  他也看出了我的勉强,有点想要发笑的样子:“你不过只会一曲《子衿》罢了,难道这也是离别之曲?”他说着便吃力的起身向我移过来,我及时阻止他道:“你有伤,别乱动。”他不听,固执的向我慢慢走来,我将排箫递给他,我们隔着牢门慢慢坐下来,他将排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我没有听过这样奇妙的曲子,凄凉中带着孤傲,绝望中带着不甘,这样矛盾而又融合的恰到好处的箫声应该也只有他这样从容迎接死亡的人才吹得出来吧。
  一曲毕,他说:“我虽早已料到今日,却不曾奢望有这最后一曲,你于我,亦敌亦友,最终……”他没有说下去,转而请求我道:“我有两个请求,你愿意听一听吗?”
  “你说。”
  “我希望你能够时常替我看望木槿和孩子,皇上给他取了儒儿,我很喜欢。”
  “好。”我点头承诺,“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他顿一顿,抬头望着铁槛外的月光,眼中有笑,笑中含泪,他说:“明日便要行刑,本期望着你不要去,但是今晚你来了,我便知道,果然你是懂我的。”
  他已猜出我来意,一时间胸中千百般思绪横堵。
  “完颜歧……”我说不出话。脑海里只有第一次在梨山镇遇见他时的乖戾无情,也有他日渐显露的伤心凄凉与孤独落寞。
  “对不起,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来帮你……”我微微侧头说道,他用手扶着铁槛慢慢站起来,我起身看着他,笑眼里流出泪来。
  “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相反这正是我的心意,你理解了它,我很欣慰,这是我死前最好的礼物。”他轻松地说,“木槿和儒儿我也已经见过了,皇上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甚好……甚好……”
  “完颜歧,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你还是可以做今生的你,也许你不知道,这样的你,其实很好……真的很好……”
  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他靠过来隔着牢门伸出双手抱住我,“对不起……”
  我从袖中抽出匕首,心里一狠刺入他胸膛,“你问我如果他权力的维护是必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如果这样,我还会觉得幸福吗?我会幸福的……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会幸福的……”
  他歪在我肩上闷哼一声,浅浅笑道:“真好……死在你手里……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我不做……今生的我了……因为,因为这样的我……你不爱……”
  “完颜歧……世人都傻,但你最痴……”
  他再也说不出话,只靠在我肩上静静残喘,余留的呼吸也能够如此平缓,只因他早已释然了遗憾。
  月光照进窗,清冷煞白,覆他一身琉璃埃。
  我坐了很久很久才走出去,门口有一个人影,是薛木槿,“娘娘——”她见我出来便抱着孩子跪在我面前,她的面上全是泪水,那是一个亲眼目睹自己夫君死去而无能为力的女人。
  “木槿谢娘娘成全……”她对我叩头,说道:“谢娘娘保全了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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