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吏+番外 作者:兮酒酒(晋江2014-06-25完结)-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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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因为局势紧张一直苦苦支撑着,现在既然已过险关整个人也不觉垮了下来,眼神迷离间只见璟夜跳下马飞奔而来。
“绾苏,我们回家。”他抱起我,我轻轻地将手掌贴在小腹上,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孩子,璟夜,我自己,一切都还好好的。
东京的事都交给了阿七,璟夜决定亲自送我回宫。
从宋到金,重走这一路,我们从争锋相对变得亲密无间,从彼此试探变得深信不疑,也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因为我有孕在身,因此回金的行程走走停停十分缓慢,期间璟夜除了陪伴我还要处理每日从两边送来的文案。等我们回到会宁时,已足足过了二十天。这二十天的时间,天下的局势已经改变了。徽钦二帝被俘,北宋灭亡,大金的疆域扩到秦岭与淮河一线。为稳定一时局势的改变所带来的动摇,在金政府的控制下扶持了一些政权,用于控制赵姓的反扑。然而康王赵构却是一条漏网之鱼,在一些旧臣的支持下建立了南宋,自此南宋与金朝东沿淮水,西以大散关为界。
虽然没有最终获得天下的统一,但是多年的动乱终于得到了暂时的安宁。
一日外公正在药房为先生研药,我因为闻不得药味只能坐在一旁陪着先生。先生的眼上覆了一层白绫,手里却仍是忙个不停,时不时还口尝和鼻闻。
“薄荷,鱼腥草,阿魏,泡三棱,盐附子……”
“好啦先生,难道你几日不碰药草就会将它们都忘了吗?”我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笑他道。
先生的嘴角弯了弯,说道:“想先习惯起来,以后不用眼睛也能辨别才行。”
“什么不用眼睛?”我侧头看了眼外公,“我要将这话告诉外公,他定会生气的。”
先生不禁笑出了声,“就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越发淘气了。”这时馥眠端了药走进来,她点头对我行礼,我本想对她说话,然而一张口便闻到了一股子药味,直弄得我一阵翻腾,先生凭声音向我的方向伸出手扶住我,“还是先回去歇着,没见过怀了孩子还像你这么爱乱跑的母亲,我还要替你多开几副安胎药。”
外公这时也摇了摇头,和馥眠他们一起笑起来。
我无奈只得离去,好像有了宝宝时时刻刻都要被他们提醒着什么是母亲的样子。不过倒也不打紧,璟夜仍旧是陪着我胡闹的。
然而我刚到御书房时只听见里面有两个人在说话,除了璟夜,还有一个是月华的声音。
“如今陛下大定天下,南钺也是忠心耿耿不敢有二心,为何陛下偏偏对月华无法接受?”
璟夜没有回答,我的脚步停了停,才听到他说:“郡主又何必苦苦执著于此?若郡主的理由是为了维系两邦的友好关系那么大可不必,因为南钺已经来了一位公主,那便是皇后,所以不需要郡主再牺牲自己的幸福。”
“我的幸福是我自愿牺牲的,我认定了那是陛下您——”
“咳咳……”璟夜的咳嗽打断了月华,我疾步走进去只见璟夜一手撑在椅子上,月华起身要扶他却被他拒绝了。
“璟夜?”我喊了他一声,他抬头看着我眼里却有一丝不悦,“怎么一个人?有了身孕还走得这样快!”
我的心一暖,然而对上他苍白的脸色再也顾不得其他,“快去药房,去找晚忻侯——”璟夜手里的力气渐渐弱下去,我抱着他整个人倒在地上,月华也惊慌起来,然后迅速跑了出去。
那日外公替璟夜诊了好久的脉,我在坐立不安中还未等到外公的回答,反而是馥眠面色煞白的跑了过来,她颤抖着比划了半天我仍不懂,这时外公走出来看见了却是一惊,我从未见过外公这样震惊的神色,心下也知道大事不好。
外公说:“子桑中毒了。”
先生中毒,璟夜昏迷不醒。我两边担心着,直到一日阿七来看璟夜,他对我恭敬地行礼,我说道:“王爷来得正好,本宫正要离开一会,你在这就好了。”我说着就要离去,他却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腕,低声道:“娘娘想好了?”
我一愣,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仍重重的点头。
“骆旋之事皇上没有轻判,但也没有牵连到骆小姐身上,不过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还望王爷好生安慰。”
我扯开话题说道,他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终于松开了手。
凤惹宫内月华已经候在一旁,我面色冷凝的走到她面前,她抬头看我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我目光直直的审视她。
“近日宫里戒备森严,然而危险之事总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为郡主的安全着想,还是尽快回府吧。待在宫里没有名分总不会有什么好传闻,郡主要注意自己的名声。”
月华面色微有尴尬,不甘中夹杂着女子的怨恨,终于她吸了口气道:“皇后娘娘,月华本也不信情爱,更不必说一见倾心,可是娘娘难道不知道陛下是怎样的男子吗?他就这样淡淡扫过你一眼也能让你的思绪跟着一起走,月华愿意为了这一眼付出全部,我的青春,我的生命,只为了留在他身边。”她说至动情处竟双膝并地,双手抵着额头行了个叩拜的大礼,这是她第一次行大金的礼仪,然而却是为了做我夫君的妃子。
我的双手渐渐握紧,脑海里回忆起那个刚烈又敢爱的女子,她曾对我说:你不能死在这里,他是真心在意你,我不要他难过更不要他恨我……
“娘娘?”侍女云翕在身后轻轻唤了我一声,我才恍然回过神来,月华仍然纹丝不动的俯首跪在那里。
“如果在你做那件事之前,本宫或许会感动。但是现在先生的伤势,你要怎么弥补呢?”我冷冷看着她,她猛地抬头看着我,眼里是惊讶,懊悔,恐惧与怨恨。
“药房内的人都已经查遍,那日皇上忽然晕倒,是我让你去药房找晚忻侯的,后来晚忻侯来了御书房,药房只剩下馥眠和先生,先生眼睛又看不见,月华郡主,你能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吗?为什么先生的药里会有毒?”
月华恨恨的看着我,似乎觉得只要我没有证据就不能处置她。
“先生和你没有冤仇因此你没有动机害他,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以为那碗药,是我的安胎药了?”我忽然说道,月华眼神微微一怔,“只要是做过的事,就一定会有证据的,郡主不可以太侥幸。”
我说完便要离开,然而这时胤宽忽然赶来了,因是后宫之殿,他只能在殿外说话:“娘娘,方才晚忻侯派人来传了话,子桑先生的眼睛……毁了……”
我顿时脚步不稳向后跌去,云翕急忙扶住我,我的肩膀忍不住颤抖,“先生……他这样一个干净平和的人,怎么能……”
“娘娘!”月华这时站直了身子对我说道:“娘娘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吗?”她质问我道,她的侍女想拦住她,然而她却似乎想一吐为快,“因为娘娘所以才会牵连到别人,娘娘说的对,我自然不用害子桑先生,即使我去害娘娘,也是月华的错,月华承认,反正得不到他的心也入不了他的眼,我从未如此卑屈的去求一个人的青睐,然而他……却值得……”
我想不到她会如此坦然的跟我承认,“郡主在下毒时便该知道,做错事就会有相应的惩罚。”说完我快步离去,胤宽和云翕跟在身后只怕我莽撞的伤了腹中的孩子,一路战战兢兢忐忑不已。
先生的眼睛好不了了,这许多天来我一直深陷在自责与反省中,然而他却反过来安慰我,甚至笑着说他不靠眼睛就能去辨别各种细小的无味的药材。我看着他脸上的白绫,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意来,心里的内疚和遗憾却是怎么也填补不了。
我答应先生给他一个交代,然而他却笑着拒绝了,他对我说:“两国邦交不可轻易破坏,若你实在不能释怀,便借此机会将月华郡主送回南钺,也好了却你的烦忧。”到此刻,他竟然还是想着大金,想着我。
我按照先生的意愿将月华交给了穆恩,让他护送月华回国。
而月华离开的第二天,先生也呈了辞表,理由便是战事停歇,天下初定暂时用不到他了,况且自己的眼睛也不能再替大金分担什么。
此时璟夜还没有醒来,我终于决定私自用他的印章在折子上刻了一个准字。
当天,先生便带着馥眠离开了。
临别时先生站在马车旁,我走过去抱了抱他,嘱咐道:“梨山上总比其他地方寒凉一些,先生要照顾好自己。”
他沉默着没有松手,半晌后终于颤声道:“能否喊我一声子桑……”
我一愣,随即坦然笑了,“子桑。”
他也笑了,十一月的寒风拂过他的白绫,先生依旧是那梨山上最一尘不染的梨花,“数年前皇上以为你死了,便在梨山上为你建了一座衣冠冢,此去我就把玉髓箫埋在那里。”
“好。”
馥眠对我点了点头,然后驾着马车里去了,他们的影子越来越小,我再也猜不到,他们会有怎样的以后。
回到宫中我依旧是静静的陪伴着璟夜,我不知道一个人竟然会睡得这么久,像忘记了这世上的一切牵挂,再也不会醒来一样。
我轻轻抚上璟夜的睡颜,苍白掩不住他的风华,病痛遮不去他的俊朗。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天狼星,即使无千秋,也会有百年的,怕只怕他睡得太久,存心要闹我的心。
“莫公公,去御书房将积压的折子都送到这里来,本宫要代御笔朱批。”
莫善衡一怔,“娘娘?”
“本宫要皇上醒来时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样子,你尽管去吧。”
“是,奴才这就去。”莫善衡退到殿门口时我又叫住了她:“天渐渐冷了,派人去清净寺给薛王妃母子送点冬衣和御寒之物。”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恍惚间听到极轻的衣服摩擦声,惺忪的睁开眼只见璟夜隐有青痕的下巴,而自己正枕在他的腿上,他竟然在批奏折。
“你……”我刚一声惊呼,脑袋却被他急急按下,“再睡一会,你累了。”
他手里正握着一支蘸饱了朱墨的笔,此刻却因我的乱动而滴了一滴在我的眉心上,我愣住了,只见璟夜凤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他用笔尖在我眉心轻轻一点,唱道:“佳人何处兮?佳人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璟夜大病初愈后为犒赏在战场上拼命厮杀的战士,特意举办了一场宫宴,普天同庆,君民同乐。
阿七也在那天接到了赐婚的圣旨,他和骆青凝,终于要成婚了。
第二年的六月,我和璟夜的孩子终于诞生了,是一个男孩,璟夜高兴极了,他做了父皇,却像得到了全天下一样。
他给孩子取了一个字:昼。
他说:“晟是光明兴盛之意,那么朕的孩子,自然也要光明永继!”
昼儿出生前我曾玩笑问他:“若是个女孩呢?”
他不以为然道:“女孩又如何?我完颜晟的女儿难道就不可以做女皇吗?”
一月后昼儿的满月酒宴上,阿七携骆青凝进宫赴宴,那时我正立在高耸的崇宣阁上,远远便望见他们二人缓步走来。
日渐西沉,两人的身上蒙了一层暮光,骆青凝笑着在说话,阿七并不转头,只偶尔跟着淡淡一笑。
手中画卷被我不经意的拉开,画中人是我,画我的是璟夜。画卷上我穿着大金的后服,妆容精丽,目光沉静,右下角有一行小楷:德兮皇后。
百年之后,青史之中,只有“德兮”这二字会与璟夜并肩,如此,我便该坦然满足。嘴角不觉展了笑意,竟未发觉他们二人的身影已离开我的视野,他明明也已看见我,却同我一样,不动声色,无波无澜。
想着入了神,不知璟夜已站到我身后,手中画卷被抽走的同时肩上也落了件袍子。
璟夜与我并肩而立,暖暖看我一眼,然后便将目光放远,他的目光中,是整个江山,而他的心里,是我和昼儿。
“绾苏,”他柔声开口,我转头看他,温黄色的余晖中,他精致的侧脸是世上最美的风景,他说:“这江山,我只有将它放在你手里了,你替我捧着它,若是累了,便交给昼儿。”
“我不允,”我急急打断,语气里尽是焦躁与不安,“璟夜,我不许你有这样的念头,这江山如果你不要了,我也不会要的,你走,我便跟着你一起走。”我握住他的手,紧紧的抓着,这世界给我的光亮,只这一束最是不舍。
“怎么如此孩子气了?昼儿尚幼,你做母后的总该担着些,不要像我这无能为力的父皇……我总要负你们,这一生,我如何放得下你们……”他把我揉进怀里,我的额头抵着他冰凉的下颚,滚烫的泪,从我额角滑到唇边,心中大恸,再难自抑,“璟夜,再多陪我和昼儿几年吧……”
他动了动唇,只发出一声沙哑:“好……”
璟夜的身体每日愈下,我常常陪他在榻上批改奏章,累了便靠在一起回忆往昔,时光流逝,却并没有惋惜。
而阿七却在成婚五年后突然上书自荐守卫边戍,璟夜当然不肯,直到骆青凝用绝望的语气告诉我:“王爷说:既然五年时间忘不了一个人,那么便用一辈子试试吧。”
我心顿时一沉,而此刻,阿七已经带兵赶往边戍了。
“母后。”昼儿走进来跪坐在我和璟夜身边,“母后你看,这是七王叔临走前给我的,我和千陌哥哥一起送了他。”
我看着那根发带,是我曾经送给他的那根,上面曾经沾染过他的血,如今这模糊斑驳的印记倒更像是女子的泪痕。他将这唯一的回忆留在了这里,是下定了要抛弃前尘的决心。
见我沉默,昼儿仰着脸看了看璟夜,又关切的看着我问道:“母后不开心吗?”我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顿时燥意全消,孩子的一个眼神仿佛是治愈母亲最好的良药。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昼儿,要好好保护这根发带,那是你七王叔对你的期望。”
璟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忽而拉住他的小手笑道:“母后在怪父皇总是带你出去玩,误了功课,在训话呢。”
昼儿看我一眼,“母后,是我缠着父皇陪我玩的,您别怪父皇好不好?”
我瞪了璟夜一眼,道:“身为皇帝说话怎么信口开河,幸好昼儿不学你。”
他笑着将我和昼儿拥入怀中,“好好好,我错了。”
昼儿被璟夜讨好的样子逗笑了,忽然想起什么来问我和璟夜:“父皇答应过我,要带我和母后一起去看先生和馥眠姑姑的。”
“先生来信问昼儿的诗书如何了,若学得不好,母后可没有脸去见先生。”
昼儿微微一愣,但很快重重点头,对我承诺道:“谨记母后懿旨。”
“好了好了,母后逗你玩的。”璟夜宠溺的亲了亲昼儿粉嘟嘟的脸颊,“等父皇身体好一些,就带你去梨山。”
可是何谓一语成谶?我笑他信口开河,他竟真的食了言。昼儿五岁之后,璟夜的身体再没有好起来过,只是更加的缠绵病榻,日复一日的咯血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我内心惶惶,却不敢表露。而他又总要亲力亲为,事事操劳,幸好昼儿体贴懂事,让我们深感欣慰。
昼儿十岁时,璟夜在七夕这一天大诏天下立昼儿为太子。
那日我们在干元殿正装召见百官,除了璟夜登基,还没有举行过如此隆重的仪式。
我担心璟夜身体,劝他不必亲力亲为,可他这日的精神却出奇的好,甚至穿上了一层层繁琐的天子服,黑色的华服威严庄重,却也不乏妖冶的美感。腰间的暖玉和药囊他都一一整齐地佩戴着,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