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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君莫问愁-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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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要的也是这个吗?尽管,他拥有她所见过最澄净无垢的瞳眸——领悟她想表达的意思,君楚泱微感酸楚。

她是活在什么样的日子中?竟连一丝一毫的温情都不曾感受过?

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眸,教人看了心疼。

“我要什么是吗?”他毫不吝惜地给她一记温煦的微笑,抬手柔柔地抚了抚她迷惘的脸庞。“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了。”

她不语,挣扎着起身。

“小心,你伤得很重。”想扶她,她却倔强地靠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推落身上那件属于他的衣袍,她神情淡漠,缓慢地除去因疗伤而凌乱不整的衣衫。

“你这是做什么?!”

君楚泱讶然。

“你要,我就给。”她定定凝视他,仿佛想看穿男人贪婪猥琐的本性。

她不信,这世上会有真正清雅高洁的男人。

君楚泱并没有为了表示君子之风而刻意的避开,眸光连闪烁都没有,始终停在她脸上。

走近一步,他拾起被她推落地面的衣裳,掩上娇躯。“你不该这样。”

她一脸错愕。“这不是你的目的吗?”

会吗?他真的和她以往见过的那些男人不同?!

“没有人爱惜你,你就更要爱惜自己,如果连你都遗弃了自己,那你就真的被遗弃了。”

“爱惜自己……”这些话,她从来没想过,也从没人对她说过。

她微微启口,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他知道吗?她会这么做,不仅仅想证实世上有无真正的君子,同时也因为,他是第一个带给她温情的人;也只有他,见过她的身子。以往,那些男人在有那样的念头时,就会先死在她手中,根本没有机会碰触到她。

“睡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温和态度依旧,举手投足仍是悠然从容,他,真的无所求吗?

盯视他良久,她轻吐出声:“莫问愁。”

“嗯?”他回眸。

“我的名字,如果你只要这个。”

君楚泱会意。

“莫问愁是吗?好名字。”

靠卧回原来的大石边,抬眼见她欲言又止,他主动问道:“要过来吗?”

她微微启唇,而后无声地点头。

看穿她的迟疑,他又道:“你可以靠着我睡,你身上有伤,这样会舒服些。”

他不是无意与她亲近吗?那又为何——莫问愁满心都是疑惑,却也没放弃及时把握他的提议,枕着他入睡的感觉,好安心。

君楚泱倒也清楚她的心思,淡道:“别想太多,大夫与病人之间,没那么多忌讳。”

大夫?!

在他腿上调了个舒适的角度,与他对视。“你不是江湖术士?”

“你还记得?”本以为不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她,应该早忘了才是,没想到她还记得他。

不过——江湖术士?!听起来就像是拿着帆布和签筒,在街头靠一张口骗饭吃的人,真不晓得她这是在褒他还是贬他。

君楚泱啼笑皆非。

“刚好我对医术也略知一二。”

“你懂得还真多。”模糊的咕哝声绕在舌尖,但他还是听懂了。

“早告诉过你别一意孤行了,你不相信我的话?”

“不是。”

就算知道会有今日的下场,她还是要杀了那个淫人妻女的采花贼。

不为天理公道,纯粹是看他不顺眼,也因为她习惯杀戮,除了杀人,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什么,又还能做些什么。

“没成功,对吧?”

上离下坎,事皆倒置,未济之卦,注定事无所成,他早料到了。

她倔强地抿紧了唇。

居然给她下媚药,敢把主意打到她莫问愁的身上,她非将那淫魔剁成碎泥不可!

“睡吧,别想太多。”

他不希望看到她杀气甚重的神情。

“我如果作噩梦——”

身体的虚弱,让许久不曾有过的无助占满心头,让她对多年前的梦魇胆怯起来。

“放心,有我在。”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莫名地,就是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定,心,不再惶然。

他是第一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像是她可以毫无防备,什么都不去想,全交给他来承担,让她首度尝到依赖的滋味。

直到睡去,伴她入梦的,仍是那句柔暖的——放心,有我在。

第三章

天亮后,他们走出荒郊,君楚泱就近找了家客栈,让问愁好好养伤。

伤已好了七成,但是从那一夜到现在,君楚泱态度始终如一,全心全意地照顾她,却不曾有过任何不寻常的行止。

初始,她还有些质疑他的用心,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再也无法由他温润平和的面容中去怀疑什么。

他的好,不只对她,待周遭任何一个人,皆是如此。

无法想像,世间竟会有人一无所图的去对另一个人好,只问付出,不想回报,而对方甚至只是个陌生人。

不由自主地,目光再度瞟向窗边持卷细读的君楚泱,他仍是一身清雅白衣,意态如风,衬出沉静悠然之态。

他有股沉稳安定的气质,只要有他在,总是能带给周遭的人无比的安适。

伤重时的她,卸去尖锐防心,只想紧紧攀附住能带给她强烈安全感的他。而他也没拒绝,夜夜在她入睡时,终宵守候。她已习惯舍弃柔软的枕头,夜夜栖在他腿上入眠。

只要有他,噩梦便离她好遥远,不再能令她惊惶。

感受到她过于深切的凝视,君楚泱浅浅抬眸,迎上她专注的目光。

他直觉回她一记温暖的微笑。

她总是用如此强烈的眼神在注视他,虽不甚明白为什么,却清楚她贪看他的笑容。

敲门声适时响起,他放下书册,起身前去应门。

“君公子,这是你要的药,全依你吩咐的方式去煎的。”说话的同时,女子含羞带怯,芙容颊上泛着醉人酡红,不敢迎视他。

“有劳姑娘了,多谢。”

君楚泱一贯温文有礼地回应。

“不、不客气。”

君楚泱端着药进门,算算时间,问愁也差不多该喝药了。

“君、君公子——”

顿住步伐,他不解地回身。

“还有事吗?”

“没、没什么。”

没敢多看他一眼,她匆匆旋身而去。

上回大姐才说错话,引起他的书僮的反感,她可不敢再胡乱开口。

君楚泱关了门,将药端近床边。

“问愁,喝药。”

莫问愁没接过,只是直勾勾瞅着他。“那个又是谁?”

虽不明白凡事漠不关心的问愁,怎会突然在意起周遭的人,但还是依言回答:“掌柜的小女儿。问愁,喝药。”

“昨天是大女儿,今天是小女儿,他到底还有几个女儿?”

“这个我不清楚。问愁,喝药。”

“他打算把所有的女儿都推销给你吗?”

“没这回事。”他终于叹息。“药凉了会更苦,问愁,你先把药喝了,我们再来谈,好不好?”

“没这回事吗?那好端端的,人家干嘛管你要不要和我同住一房?”

得要他守着,她才能安然入睡,于是当初投宿时,君楚泱只要了两间房,辛夷住隔壁,而君楚泱为了照料她的伤势,待在她房中的时间,几乎与和她同宿一房没什么差别了。

昨天,那个不识相的大女儿,居然厚颜对君楚泱说,孤男寡女同住一房不好,要再拨间空房给他,她可以免费招待。

正好那时辛夷也在,很不爽地就回了一句:“你瞧不起人,当我们公子付不起房钱吗?”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本来只是想向他表示好感,这下反而弄巧成拙。

君楚泱好风度的没去计较,只是淡淡地说:“多谢姑娘盛情,我们这样很好。”

这些,问愁全看在眼里。

她早知道的,君楚泱气度冲夷,待人谦和有礼,相貌亦是少见的温雅俊逸,走到哪里都能令周遭的女孩芳心暗许。

“那是人家的好意,问愁,你真的想太多了。”见她没喝药的意思,他只好先摆放一旁。

“是不是想太多,试一试就知道。”

她眼一眯,寒瞳幽沁,君楚泱立刻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许胡来,问愁!”

“怎么,你心疼了?”

“别任意伤人,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就是看她们不顺眼!”尤其当她们用柔得可以滴出水来的眼神看他时…



君楚泱长叹了声。“你究竟是怎么了?”

杀人在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问愁虽冷情,向来只针对男人,不会无故伤害女子的,她的反常……他不懂。

怎么了?莫问愁自问,她也不甚明白,她是怎么了?

从遇到君楚泱之后,她就变得很不一样,沉凝的心,容易起波动。

一切都只因为他。

习惯活在黑暗中的人,不曾见识过阳光的温暖,所以甘于寒寂。可一旦感受到暖阳的珍贵之后,便再也不甘过回以往的暗沉晦冷。

现在才知道,愈是污秽的人,就愈是渴望那道从未见识过的纯净圣洁,她想紧紧掌握住他,不计代价。

是他将她带离那处阴晦的世界,给了她一方温暖纯净,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她绝不放手。

“君楚泱,我要你。”

“什么?”他怔然回眸,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神情坚定,又说了一遍:“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代价是,我要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君楚泱愕然。“问愁,感情不能这样议价的。”

感情……她失神默念。

没人教过她该如何表达情绪,所以不顺心时,她只会以杀人来宣泄,并非真的冷血,而是先天教育使然。

想要一个人,也只会用她的方式去得到,但是……感情呢?是不是没有感情,他就不会属于她?

“那,要怎样你才会爱我?”

“我不晓得,这不是我能作主的。”他抬眼反问:“你呢?又为什么要我爱你?”

“因为我想爱你。”又或者,她已经爱了……

“你懂爱吗?”由某个角度来看,他和问愁一样,都是不懂爱的。

爱,这个字眼太陌生,从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但是……“我想懂。”

“如果我告诉你,我俩若在一起,将会为我带来无尽灾劫呢?”

“这我不管。”她就是要他,纵使他会死也一样。“谁敢伤你,我会将他六亲杀尽。”

闻言,君楚泱眉心深蹩。“问愁,你又来了。”

前几日,他们在外头用餐,一名客人见她貌美,以言行调戏了几句,她眉心一凝,他心知不妙,才刚要阻止,竹筷已由她手中脱飞,当场由那名男子胸前——穿心而过。

辛夷吓得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从此视她为鬼脸,怕得要死,不敢再靠近她。

但是他知道,问愁并不坏,只是习惯了以杀戮去解决所有的事,除此之外,她不懂得怎么表达情绪,她的心,其实比谁都茫然无助。

是以,他又怎忍心再去苛责她什么?

为此,他苦恼伤神,简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你不要我滥伤无辜,好,我听你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伤人,但是只要你敢离开我,我保证大开杀戒,而这些枉死的人命,全都是因为你!”

这等于是变相的威胁了。

她知道他的仁慈之心,知道他不忍天下人受苦,既然他只在意这个,那她就利用到底,只要能得到他,她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君楚泱敛眉沉思。“为什么坚持要我?”

“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那样的干净,是她所没有的,而她想要。

好半晌,他都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语。

“君楚泱——”

“喝药。”

碗递了出去。

她二话不说,三两口解决掉。“然后呢?”她仰着脸,等待他的答复。

“让我想想,好吗?”

“那你要想多久?”

“别一副迫不及待想逼婚的样子,问愁。”他无奈道。

逼婚?不,她并不在意世俗规范,她要的只是将他留在身边而已,其他怎样都无所谓。

腊月天里,大雪纷飞。

一道又一道的风雪由窗口灌人,寒冷得冻彻心扉。

跪在床前的女子,浑身几乎僵冷,年轻秀致的脸庞却仍是一片寒漠,找不到半分表情。

“问、问儿……”

“师父。”

她淡应了声,空寂的语调,像是没有生命的活死人,令人难以想像,她也不过才十五岁而已!

“师父……时候到了……”床边的女子喘息着,散乱的长发下,半拖住憔悴的病颜,依稀仍可瞧出年轻时的模样,不难想见她曾拥有过怎样的天姿绝色。

但是……无用啊!再美、再艳,留不住心爱男人的目光,倾国倾城亦是枉然。

恨呀,她好恨!

为何天下男子尽为她痴狂,独独他,眼中就是没有她?

强烈的不甘,化成椎心刺骨的恨意,恨他负了她,恨他移情另娶,恨他太多太多。

当撕心裂肺的恨与痛再也承载不住时,她转而杀尽天下男子,以血来平衡恨意的煎熬。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样的,负情寡恩,只要杀尽这些负心汉,女人就不会再痛苦了。

“答、答应……师父……千万……千万不要相信男人……他们……全都无…

…无情无义……只会伤害你……“

“徒儿知道。”女孩面无表情地点头。

“还……还有……男人……是这世上……最、最可恨的……东西……个个…

…该杀!我要你……要你发誓,有生之年……永远别忘记……诛尽这些可恨的…

…男人……“视线模糊,窒痛的胸口已喘不过气来,她瞪大了眼,顽强地含住最后一口气,坚决要听到徒儿的答复。

“是。徒儿莫问愁,今日当着师父的面起誓,有生之年,绝不轻信任何男子,必完成师父遗愿,诛尽世间无耻之徒,如违誓言,必遭心爱之人叛离诛杀,不得好死。”女孩不曾犹豫,发下最毒的誓言。

“那……那就好……师父……黄泉之下,都会看着你……要是……你违背对师父的……承诺,我……我将诅咒你……生……生不如死!”

“是。”女孩受下了师父的诅咒。

她凄厉地、得意地笑了,凄艳的血红,不断由口中涌出。

“君……无念……到……到死,我……都恨……恨……你……”带着诡异的笑容,她满意地离开了人世。

然而,那双布满红丝的迷诡眼神,却深深烙进了女孩的心底。

“醒醒,问愁,你在做梦。”

不,不要,师父,问儿不是故意违背誓言的,君楚泱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我是真的想要他——“醒来,问愁!”

声声关怀的呼唤,穿过迷雾,试图将她拉离阴晦往事的折磨。

君楚泱!

是他的声音,他在喊她。

不怕了,只要有他,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缓慢地睁开了眼,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没有暴风雪,没有师父,也没有诅咒,有的只是君楚泱写满忧心的眼神。

“你流了好多的汗。”君楚泱轻拭她满脸的汗水。

她伸出手,想感受他的真实性。他轻轻握住,给予更安心的力量。

“做了什么梦?你刚才一直在喊师父,你师父是谁?”

梦吗?

不,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她是真的在师父临死前,发下那样的誓,答应师父一辈子都不去相信男人。

毒誓言犹在耳,师父说,她会在九泉底下看着她。

思及那双诡厉如魅的眼瞳,问愁浑身一阵止不住的轻颤。

如果早知会遇上君楚泱,当初她就不会发那种誓了……她真的会不得好死吗?

“有没有听过……雁无双?”

“比翼断翅,雁无成双;若欲白头,鸳鸯莫见。”君楚泱直觉念了出来。这是当年江湖盛传的一句话,就是用来形容雁无双的。

比翼断翅,雁无成双,这名激狂女子。一曾一手拆散了太多缠绵爱侣,使世间平添多少鸳鸯失伴的悲剧,所以才会说,若想白头到老,恩爱鸳鸯切莫见着她,否则也只有失伴泣鸣的命运了。

“燕门四绝中的雁无双是你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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