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板铜琶-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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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衣老妪漫应道:“快甚么,说不定那是水怪哩!”
她口中漫应着,手中操纵的小艇不但没快,却反而慢下来了,白衣少女莲足一顿,娇嗔地道:“姥姥……”
青衣老妪慢腾腾地道:“干吗呀?丫头。”
此时,前面那翻腾的水花已逐渐静止,那黑忽忽的东西再度在水面上一冒之后,又立即沉了下去。
那白衫书生忽然脸色凝重地接道:“四娘,快,那是一个人被甚么水蛇缠住了……”
相距至少还有半里以上,又是在晓色朦胧,水花翻滚中,他居然能看出那是一个人被水蛇缠住了,此人的目力之佳,真令人不敢置信。
但那青衣老妪却是深信不疑,不但深信不疑,而且如奉纶音似地,双桨用力一拨,乌篷小艇立即箭疾地向下游急驶而去。
那白衣少女胜利地笑了,笑得那么美,那么甜,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像煞两把小扇子,一扇一扇地美妙已极!双颊上那本来是若隐若现的梨涡,因为笑的关系,也更深,更迷人。
陡地,她的笑容倏敛,脱口一声惊呼:“不好,有人捷足先登了……”
原来,由于青衣老妪最初故意将小艇放慢之故,尽管是顺风顺水,也尽管此刻的青衣老妪是在全力催舟,但却还是落后了一步,那由洱海中逆流而上的三艘梭形快艇,业已先行赶达那片刻之前还在冒出入处。
青衣老妪笑了笑道:“丫头,又不是夺宝,人家救去也就算了,也值得你大呼小叫的。”
说归说,但她操舟的速度却并没减低。
前面那三艇乌篷小艇中,已有人跳入江中,白衣少女嘟着小嘴道;“姥姥,看我还给你捶背不!”
青衣老妪仰着大笑道;“你不给姥姥捶背不要紧,姥姥将来给你找一个又麻、又黑、又跛、又丑、满嘴络腮胡的……”
白衣少女顿足娇嗔道:“姥姥,我不来了,”
陡地一声震天大喝传来:“嗨!那小艇快让到旁边去!”
原来这时那乌篷小艇已快驶入三艘梭形小艇之中。
青衣老妪一面缓住小艇的前冲之势,一面那皱纹堆叠的老脸一沉,冷冷地道;“这波罗江是你们家的!”
对方三艘快艇上,本来每艇是两人,都是一色的对襟短褂,肩插长剑,腰悬箭囊,手挽强弓,但此刻三艘快艇之中,其中一艘却只有一个人,这当然是因为其中一个已跳入江中去了。
这独据一艇的劲装大汉,显然是这一行人的首领,闻言之后,浓眉一皱地怒叱道:“老虔婆,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白衫少年连忙扭头低声道:“四娘,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将船荡开一点。”
这刹那之间,那青衣老妪老脸铁青,一身衣衫无风自鼓,尤其是双目之中,寒芒连闪,有如冷电,那威态,好不吓人!
由此可见,这青衣老妪功夫之精深,也可显示她个性之刚烈。
可是,说来也令人难以相信,那白衫少年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竟将她的火气立即压了下去。
敢情这白衫少年是深知此老的脾气,深恐她因细故惹祸,所以才先发制人哩!
可笑那梭形快艇上的劲装大汉,竟不知道自己刚由死神手中捡回一条命,还以为是自己的威势发生了效力,不由发出一串得意的狂笑。
当青衣老妪默默地拨转船头时,那不识相的白衣少女竟又天真地笑问道:“姥姥,甚么叫老虔婆啊?”
那青衣老妪正在一肚子气没处发泄,闻言之后,不由啼笑皆非地微顿纤足,嗔目怒叱道:“真是浑丫头!”
“咯嚓!”一声,她足下的甲板已应声而断,不由微“咦”一声道:“这甲板怎会如此不济事!”
那一直未曾开口的白衣少妇,嫣然一笑道:“老妹子,也不想想你方才这一跺有多大力量,不用说这还是一块木板,纵然换上一块铜板,也不见得能承受得住啊!”
年纪轻轻,居然叫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为“老妹子”,真是天下奇闻!
与这称呼同样奇的,是这个白衣少女的语声,它是那么富有磁性,是那么娇甜、美妙,就像五月的薰风,熏得人软棉棉,懒洋洋的,令人全身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之感。
那白衣少女微微一楞,转向白衣少妇问道:“奶奶,老虔婆究竟是甚么啊?为甚么不能问?”
真要命!这问题在一个不通人事的少女面前解释起来,委实够麻烦的哩!
还有,这称呼也更奇了!
由外表看来,那白衣少妇与白衣之女之间,年龄上似乎差不了三五岁,可是,白衣少妇竟然会是白衣少女的奶奶,这,岂非是咄咄怪事!
白衣少妇抿唇微笑说道;“凤丫头,现在莫要多问,等你在江湖上多走动一下之后,自然就会明白的……”
这时,那梭形快艇上的劲装大汉,又扬声厉喝道:“嗨!你们还不走开!”
原来这乌篷小艇,就在那三艘梭形快艇的十丈之外游弋着。
那青衣老妪双眉一挑,怒声叱道:“混帐东西!你管得着!……”
话声未落,“哗啦”一声,就在乌篷小艇前端丈远处,冒出一个黑色劲装少年,手中托着已呈昏迷状态的小明,而小明的周身,却被一条奇异的怪蛇缠绕着。
此时一轮旭日,由东方天际升起,在金色朝阳照射之下,那怪蛇通体莹白如玉,浑身点缀着金色斑点,显得光彩夺目。而小明浑身软绵绵地,整个面部,有如喝醉酒似的,赤红似火。
这就怪了!以小明的功力,纵然经过通宵苦战,以及在水底的长途潜游,也不致于乏力受制于一条水蛇啊!
何况这水蛇虽然长达丈许,但其身粗却似约普通酒杯,以小明目前的成就,纵被缠住,也不难一挣而断。
但事实上,小明毕竟是被那怪蛇缠住,而且被缠得面红似火地昏了过去,难道说,这是一条毒蛇,可怜的小明,业已中了毒么?那劲装大汉托着小明冒出水面之后,双目水渍朦胧中,还以为那乌篷小艇就是他们自己的船,不由得意地裂嘴大笑道;“逮住了,王香主,就是这小子……”
王香主(那与青衣老妪互骂着的劲装大汉)见状之下,顾不得再回骂青衣老妪,也不容水中的黑衣大汉将话说完,立即震声喝道:“林香主,快送到这边来!”
敢情这水中的黑衣大汉也是一位香主哩!
林香主方自一楞,那乌篷小艇上的白衣少年陡地目射异彩,朗声喝道:“慢道!先送到老夫船上来!”
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地自称老夫,听来实在有点滑稽!
青衣老妪立即附和着道;“对!先送到咱们船上来。”
林香主茫然地道:“你们是谁?”
同时,那王香主怒声叱道;“混帐东西!你们凭甚么?”
喝骂声中,快艇已向林香主驶近,一面喝道:“老林,将这小子扔上船来。”
一面向另两艘快艇上的人沉声喝道:“拿下这个不长眼睛的东西!”
另两艘快艇的人一声恭应,左右夹持,催舟向乌篷小艇直撞过来。
同时,那水中的林香主也已大略了解眼前的情况了,不由大笑着一面将小明抛向王香主的快艇上,一面宏声说道:“老王,咱们运气不坏,这功劳可……”
话没说完,却陡然目瞪口呆地楞住了。
原来那本来是飞向王香主的快艇上去的小明的身躯,于激射中猛然一顿,紧接着像后面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拉着似地,以比原先向前激射时更快速之势,倒飞入乌篷小艇上那位白衫书生的臂弯之中。
双方距离将近十丈,而能以“大接引神功”,将本来是向前激射着的人,凌空倒吸回去,这一手,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了,但那位施展这一手绝艺的白衫书生,却若无其事地扭头向后梢那位双目中寒芒如电的青衣老妪,淡淡地一笑道;“四娘,别伤了他们。”
那位青衣老妪,想是瞥足了气,无处发泄,对白衫少年的话也不理睬,只见他怒喝一声:“滚你妈的!”
喝声中,双桨齐扬,迎着两侧急撞而来的梭形快艇猛然一点,那两艘快艇如受万钧重击似地,艇首一斜,几乎成半翻的状态,箭疾地倒射回去。
那两艘小艇上的人,除了握住双浆的人,还能勉强稳住身子之外,另两人却猛然一个俯冲,跌入江中。
这些,本来是一瞬间所发生的事……
那王林两位香主还没回过神来,乌篷小艇上的白衫书生已从容地将小明的身子平放甲板之上,然后向王林二人淡然一笑道:“两位还要人么?”
这时,那位林香主也爬上了王香主的快艇,两人楞了一楞之后,由王香主向白衫书生拱拱手,尴尬地笑道:“少侠,这人是敝上必须擒获的要犯,如果少侠能予成全,在下非常感激。”
白衫书生剑眉微微一蹙间,那青衣老妪已冷冷地接着哼道:“哼!前倨而后恭,看来你也是识时务为俊杰啊!”
王香主再度尴尬地笑道:“老人家请高抬贵手,小可已经知过了。”
青衣老妪披唇冷哂道:“知过,不是吓破了苦胆了吧?”
那白衣少女怯生生地向僵卧甲板上的小明略一端详,拉着白衫少年的手,娇声问道:“爷爷,这人还有救么?”
“爷爷?”这白衫少年竟是白衣少女的爷爷,敢情这白衣少年与那白衣少妇还是一对夫妻,这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只是世间竟有这么年轻的“爷爷”和“奶奶”。
白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傻丫头,如果没有救,爷爷还把他要过来干啥!还有,你爷爷的先天易数不是也不灵了么!”
白衣少女不禁目光一亮道;“爷,您算准的那人,就是他?”
白衫少年点了点头道:“不错。”
不等白衣少女再发问,目光移注王香主道:“贵上是甚么人?”
这时的王香主,似乎已由对方祖孙间的对话中,以及那面目所显示的武功上,忖想到了对方的来历,不由神色显得极为恭敬地道:“回老前辈,这个……小的不知道,其实,小的纵然知道了,也不能说……”
曾几何时,“不长眼的东西”变成了“少侠”,此刻,却又变成“老前辈”了,想来,也真够意思。
白衫少年朗目中神光一闪道:“你已经想到老夫是谁了?”
王香主恭声道:“是的?如果小的猜想不错,您老就是……”
白衫少年沉声截口道:“知道就行了!”
顿住话锋,注目接道;“这娃儿与贵上有何过节?”
王香主讷讷地道:“这个……小的不清楚……”
白衫少年道:“你知道这娃儿已身中剧毒么?”
王香主道:“小的不知道”。
白衫少年道:“不是老夫信口吹牛,这娃儿所中之毒,普天之下,只有老夫能解,贵上把他要回去,那是等于要了他的命。”
王香主嗫嚅地道:“不敢欺瞒老人家,敝上要的,并不一定……要活口……”
青衣老妪冷哼一声:“好一个混帐东西!”
白衫少年沉思着道:“请问,贵上是那一个帮派的首脑?”
王香主不自然地笑道:“这个……老人家请原谅……”
白衫少年淡笑截口道:“也是不能说?”
王香主道;“这个不是不能说,而是尚未定名。”
白衫少年注目问道:“你见过贵上么?”
王香主道:“小的职位卑微,还不够资格晋见敝上。”
青衣老妪冷笑一声道:“一问三不知,你倒推得干净!”
王香主苦笑道:“老人家,事实如此,并非小的胆敢欺瞒。”
青衣老妪微哂道:“谅你也不敢!”
白衫少年接问道:“如果老夫问你,贵上住在何处,你可能也是不知道了?”
王香主道:“是的!小的委实不知道。”
白衫少年略一沉吟道:“好,你们可以走了,请寄语贵上,就说这娃儿,老夫留下来了。”
王香主讷讷地道:“老人家能否请……请赐给一件……信物。”
后面的青衣老妪怒声接道:“好大的狗胆!既然已经心知我们的来历,还居然敢索取信物!”
白衫少年扭头笑道:“四娘,这也难怪他,空口白话,他回去没法交差。”
青衣老妪一楞道:“难道你真的打算给他信物?”
白衫少年道:“‘铁板令’已半甲子未现武林,岂能为这点小事轻易动用。”
微顿话锋,目光移注王香主沉声接道;“方才老夫跟于婆婆的话,你都听到了?”
王香主点点头道:“是的,都听到了。”
白衫少年道:“明天辰时之前,老夫不会离开洱海;你可转告贵上,有甚么事,请他亲自前来找老夫。”
挥了挥手,笑接道:“你走吧!”
那王香主向着白衫少年遥遥一躬,率领所属,向洱海中顺流疾驶而去。
青衣老妪目注那三艘逐渐远去的桉,形快艇,口中喃喃地道:“羽军,我担心他们那头儿,就是咱们所要找的人。”
白衫少年蹲下身子,以右手的三指搭在小明的左腕脉上,口中漫应道:“那不是正好么?”
青衣老妪道:“可是方才你已等于泄露了身份,那贼子闻风之后,岂不要躲藏起来了。”
白衫少年道:“那也不要紧,横竖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青衣老妪一楞道:“你说的是这娃儿?”
白衫少年道:“是的!我对自己的先天易数,一向深信不疑。”
青衣老妪正容道:“羽军,你真要将一付千斤担,交付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娃儿?”
白衫少年一面解开缠绕在小明身上的那条怪蛇,一面在小明的身上摸索着,一面却蹙眉答道:“四娘,本来我也想先考察考察他的本性,然后再定取舍,以免一错再错,可是,目前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那难得开口的白衣少妇娇声接道:“羽军,这话怎么说?”
白衫少年站起身来,手指那怪蛇道;“飞琼,认识这蛇儿么?”
白衣少妇摇摇头道:“不认识。”
白衫少年笑了笑道:“其实,这不能算蛇,乃是水中一种罕见的毒蛇与白鳝杂交而生,名为‘金斑白鳝’……”顿住话锋,向青衣老妪挥了挥手道“四娘,直放洱海。”
原来青衣老妪听得入神,已忘去操舟的工作了,闻言之后,她才“哦”地一声,将小艇向下游驶去。
那白衣少女仰脸笑问道:“爷爷,既然不算蛇,那么这个怎会中毒呢?”
白衫少年道:“这‘金斑白鳝’虽然不算蛇,但它秉承父亲毒蛇的天赋、却是奇毒无比,而且这东西长得很慢,一年才长一寸,目前,它的长度几达一丈,少说点也有九百年的气候了。”
听话三人,忍不住同时发出一声惊“啊”!
白衣少妇纤指一指那“金斑白鳝”说道:“它的七寸处,被咬破一洞,莫怕是这娃儿把它咬死的么?”
白衫少年道:“光是咬破一个洞,它绝不会死,事实上,它体内的血液,已全被这娃儿吸尽了。”
青衣老妪接道:“所以,一个因失血而死,一个却因中毒而昏。”
白衫少年道:“仅仅是中毒而昏,那是便宜了这小子,如果换一个人,早就毒死了哩!”
白衣少女接问道:“爷爷,难道说,这人的秉赋特殊么?”
白衫少年道:“纵然秉赋特殊,也不能不被毒死,据爷爷方才揣摩所知,这小子的秉赋和骨格,固然是算得上万中选一的上乘之材,但他所以没被毒死的主因,却是自幼曾服过某种灵药,并且周身都曾被药水洗炼过。”
青衣老妪目光一亮道:“那么,这小子的来历,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