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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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响应他的话一般,一声凄厉的长嚎远远地但却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
我吓得浑身汗毛竖起,脚下不由自主地一跳,就向他身边靠去,手上的馒头也滚落在草丛里。一挨到他胸前坚实的肌肉,我就象触了电一般又向后弹了开去,我们互相不自在地看了一眼。
“怎么办?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啊,我们赶紧走吧,走出林子是不是就没事了?”
“不行,来不及了。它们来得很快,我们来不及走出林子了。”他的声音居然出奇地镇定,这倒让我稍微有些定下心。
“那怎么办?”我焦急地看着他。
他没有理会我,只是转来转去地打量着四周。过了一会儿,他好象拿定了主意。
“我们到树上去。”他边说边开始行动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从包袱里拿出一根很粗的麻绳。包袱不是我打的么,怎么现在象个百宝囊似的,什么都有?
“还呆站着干吗?快过来。”
我不知所措地走过去,他将猎枪拾起斜挎在我的肩上,包袱也让我背上,然后说道:“趴到我背上来,我带你上树。”
背着怎么大一个人,还要爬树,这该有多艰难,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试着自己爬吧,你……”
“别罗嗦了,快点趴上来。”他低声喝道,半蹲下身去。
我不敢再吭声,依言顺从地趴上去,他用那根麻绳将我拦腰捆在他的背上,捆得又紧又结实。
“抱紧我,拿好电筒,别松手。”他走到一棵很粗大很高的树下,那树大约有两人合抱粗细,树干上有着大个大个的树疙瘩。他背着我艰难地爬上去。
我看见他的手死死地抠在树干上,粗大的骨节突出而泛白,他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硬梆梆的。我使劲抱住他的脖子和肩,真恨不得能帮他出点力,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难过,我真的成了他的“包袱”了。
又是一声狼嚎,这次的声音已经近了很多,那凄惨的如同号哭般的声音,一传入耳中,就忍不住浑身发颤。我的手一软,电筒差点掉下去,受我的影响,大哥手一滑,也差点没抓住那个突出来的树疙瘩。
“抱紧!别松手。”他沉声喝道。
我听见他粗重的喘息,感觉到他脖子上已有了湿漉漉的汗水,这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我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再也不敢松手。
终于爬到了树干的分杈处,大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叫我抱紧树干,松开了绳子。我战战兢兢地打量了一下,这棵树的主干在此处向斜上方伸展出两根粗壮的支干,中间有一个可以容人坐下的树桠。
树下面黑咚咚的,我抱着树干不敢松手,大哥取下了我身上背着的猎枪和包袱,挂在头顶一个小小的树枝上,然后坐了下去。他背靠着树干,坐稳之后,才伸手来拉我,让我坐到他的身前。这块儿容身之处实在太窄小,他只有分开腿,让我紧靠着他。
我的背不可避免地靠在他还在急促起伏的胸膛上,感觉到他坚实突出的胸肌,心里顿时“嘭嘭”敲起鼓来,脸和耳根都在发烫。
“坐稳,别乱动!”他轻声交代了一句,“狼群过来啦,快关掉电筒。”
我吓得手发抖,电筒便抓不稳,从手中滑了出去。大哥急忙伸手去抢,但来不及了,电筒在腿下的枝干上撞了一下,便掉了下去,在树下照亮了一小片的草丛。
“糟了,狼群会发现的。”大哥有些懊恼地说了一句。
我说不出话来,心里又气又怕,忍不住的想哭。我咬住嘴唇,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没关系,”他在身后安慰着我,“电筒光很微弱,我们在树上,狼群应该看不到我们。”
“大哥,对不起。”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又是几声嚎叫,这一次已近在咫尺。我吓得屏住了呼吸,往树下看去。
狼群一定是发现了这里的亮光,它们朝这里过来了。先是从右前方的草丛那儿隐约地传来了悉悉索索的杂乱的声音,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范围也变得越来越大。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头狼在行走,无数的枯叶被践踏得发出干而脆的声音。
然后,在电筒光所及的地方,几头暗灰色的如同大狗般的野狼闯入了我的视线。它们朝着那团发光的草丛走去,却又不敢太接近,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绕着圈子,鼻子里发出古怪而又可怕的声音。野狼越来越多,渐渐地都集中到电筒光的旁边,围着那团光亮不敢靠近,也不想离去。
我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头狼,因为一定还有很多隐没在黑暗中,无数的眼睛发出绿幽幽的光,在黑暗的草丛里晃来晃去。它们偶尔冲着那团光亮发出一两声嚎叫,鼻子里粗重可怕地呼噜着,还有几头狼朝树上望来,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尖利的獠牙。
我看着它们,觉得自己已经被它们发现了,心里害怕得要死,浑身不停地发拌,双手冰凉,手指紧紧地扭着,呼吸急促而又不均匀。
一双粗糙的大手伸过来握出了我使劲儿攥着的手,将我的手完全包裹在温暖的手心里。我感到身后的他俯下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别害怕,小丫头,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我从未听到他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对我说话,黑暗中,我不能看到他,可是他热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让我的脸痒痒的,烫烫的,一颗紧张害怕的心就在那片刻之间仿佛融化了一般。我感觉到他粗壮的手臂环绕着我,将我整个人都包裹在他怀里,我的背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我不再发抖了,双手也温暖起来。
“大哥——”我细声细气地叫了他一声。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我感觉到他的头又俯低了些,象是想听清我说什么。
“那些狼不走了么?”
他轻声地笑了一下:“不会的,电筒没电了,它们就会离去了。”
“可是万一电筒的电很足呢?”我朝他侧了侧头,感觉到自己的额头碰到了他的下颌。
“没关系,天一亮它们自然就散了。”他没有移开头去,他的下颌随着说话不时轻触着我的额头。
我不再吭声,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关心狼群去留的问题了,我的心被别的某种无法言喻的东西塞满了,竟然隐隐地希望,狼群永远也不离去,而我和大哥就永远相拥着坐在这棵树上。
树下的野狼们不再嚎叫,只是不停踩踏枯叶和草丛,鼻子里发出呼噜声。我靠在大哥温暖厚实的怀里,觉得是那么地舒服和安全,整个人便松懈了下来,懒洋洋的。走了一整天的路,真的好累好累啊,他的心跳那么地稳定而有节奏,我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数起来,“一、二、三、四……”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状况下,在被狼群重重包围的一棵树上,我竟然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我被数声清脆的鸟儿啼鸣吵醒了,不情愿地转了转头,又想舒服地伸一下懒腰,发觉有东西阻挡了我的手脚。我猛然睁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哥那双温柔的专注地凝视着我的眼睛,我的心里一动,也凝望着他,不能移开视线。可是只有那么两三秒钟,他的目光便东躲西闪起来。
“你醒了。”他说道。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他的臂弯里,他象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一般地抱着我,我慌忙挣扎着起来,忘了自己还在树上,差点儿没坐稳。
“小心!别乱动。”他忙伸手扶住我,可紧接着又有些尴尬地缩了回去。
我的脸烫得厉害,不敢回过头去看他。朝树下望去,一大片草丛被践踏得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狼群已经离开了。
“大哥,对不起,我竟然睡着了。”我用手捂住发烫的脸,心里觉得十分害臊。
“狼群已经走远了,我们下去吧。”他避开我的话题,伸手去取挂在枝干上的猎枪和包袱。
他背着我下了树,当我脚踏在草地上时,鼻间闻到腥臭的野兽粪便味儿,看这附近的野草野花都被践踏得不象样子,想想昨晚那些野狼曾经在树下窥视了一夜,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大哥在草丛里拾回了那支电筒,电池已经耗光了。
“走吧。”他说完便转身走去。
“大哥,”我跟上他,“你昨晚是不是一直没睡?”
“不敢睡沉了,你睡得那么香,怕你掉下去。”他眼睛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
我的心里有一丝歉疚,可是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
“你以后再也不敢跟着来了吧。”他忽然冒了一句。
“为什么不敢?”我想也没想地冲口说道。
“你还敢来?”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你这个小东西,不怕被野狼吃掉?”
“我才不怕呢,”我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有你在身边,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他看着我,眼底深处闪烁着一簇小小的火花,让他的眼睛奇异地发亮。我完全被他的目光吸引住了,心里象有只小鹿东突西撞,有些害怕又有些惊喜。我敏感地觉察到在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无声无息地萌芽了。
打猎归来后,我们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便一个眼神,仿佛都传递着某种讯息,我们开始有意地避开对方的视线,接着我发现,他的情绪渐渐变幻无常起来,并且又久久地呆在那间小屋里不肯出来了,我的心情好象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他又下山去了。
我坐在凉棚下,穿着大嫂给我做的那件衣裳,下意识地抚弄着衣服上的纽扣。这一整天,我都有些魂不守舍,心里慌慌的,有点儿不安。
大嫂和小天已经下山两个多星期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的脚已经完全好了,可是却不愿提起,我不想下山去,对这儿,我已经越来越眷恋。如果能够就这样在山上住下去,和大哥两个人,每天逍遥自在地生活……
我心里猛地一惊,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能……大嫂和小天也许马上就要回来了,而我竟然坐在他们的屋檐下,想这些不应该想的念头,我怎么了?可是……可是真的希望她们回来吗?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回答:不!如果他们一直不回来就好了……
我震惊地从小凳上跳了起来,被心里这种可怕的念头吓住了。大嫂那么善良,小天那么可爱,我怎么能象一只被人引进家门的狼,心里揣着这样可诅咒的想法。我的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呼吸也急促起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我只是这一家人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只能给他们留下美好的回忆,绝对不能伤害到他们。
我的喘息稍稍地平定了下来,心里仍然是惴惴不安的,我抬起头来看着天,天空里堆积着厚厚的乌云,云层越堆越厚,依稀还有隐隐的雷声。四周一丝儿风也没有,天气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鸟儿在草叶尖儿上低低地盘旋,鸣叫着,仿佛在预告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我看了看表,已经五点过了,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呢,不知他能不能在下雨之前赶回来。我回过头去,看了看那间紧闭的小屋,这几天,他又总是将自己锁在那里面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我走过去,推开小屋的门,走到他那张收拾得很整齐的书桌前,看着桌上那三个栩栩如生的头像。我拿起他的头像,那双眼睛仿佛深深地注视着我,极温柔极明亮,真喜欢他那么看着我,只要一接触到他这样的眼神,我就会情不自禁。
我又在想什么?慌忙放下他的头像,我吸了一口气,拉开抽屉,想看看他是不是又有了新作品。一本翻开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上面写满了龙飞凤舞而又杂乱无章的大字。
我将笔记本拿起来,仔细去辨认上面凌乱的语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今霄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
……
这些字句夹杂着无数的问号惊叹号,纵横交错,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有的笔划甚至划破了纸页。
我的心狂跳起来,手拿着笔记本微微发抖,大哥……他写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这不行,不能……那些凌乱的惊叹号、问号一个个跳入眼底,刺痛了眼睛。这样对吗?这样不对吗?我不知道,不能判断,我的心也和那些字迹一样乱糟糟的。
“你在做什么?”大哥站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转过身,看着他,心里的感觉微妙复杂又矛盾。
“你?”他看到了我手中的笔记本,脸上刹那间变了颜色,“你怎么能偷看我的日记?”他又惊又怒,劈手将笔记本夺去。
日记?这是一本日记么?我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笔记本。
他盯着我,眼里渐渐地象要喷出火来,浓眉可怕的皱着。
“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回答:“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今霄剩把……”
“够了!”他一声暴喝,恼羞成怒地瞪着我。
我震颤了一下,害怕地看着他。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样子,此时,他象一头被惹怒了的狮子,恨不得要将我吃掉似的。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逼近我的身前,俯着头逼视着我,脸上的表情是凶恶可怕的,“你侵犯了别人的隐私权,你不知道么?”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紧张地望着他:“大哥,我没有……我……”
“你这个多事的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小女人,我早就应该送你下山了,走,现在就走!”他伸手过来一把拉住了我。
“不!不要!”我惊惶失措,挣扎着喊道,“我不要下山,我不要……”
“由不得你!”他的手象铁钳一般钳住我的手腕,生疼生疼的,“你必须走,否则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来。”他黑着脸,凶狠地看着我,粗声粗气的。
“不!”我继续无谓的挣扎,手腕火辣辣地疼起来,“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翠烟湖的,你不能……”
“你不要想了,我不会带你去,你必须马上走!”他拉着我就往屋外走,我反抗挣扎,但毫无用处。
刚走出凉棚外,雨点儿就大颗大颗地打了下来。昏暗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阵惨白的光亮,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响雷在我们头顶上方炸了开来。可怕的雷声吓得我浑身一颤,而他也猛然停住了脚步。
看着他,我开始感到委屈与愤怒,心里一阵难以形容的疼痛。我的手腕仍然被他牢牢钳着,已经开始麻木。他为什么要这样又冷又硬、又凶又恶地对我,为什么要写那些莫名其妙的句子,谁又稀罕看到他的日记?
他呆呆地站着,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忽然转身又拉着我走回凉棚。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忍住眼泪,心里开始恨他。
“要下雨了,明天再走。”他冷冰冰地甩了一句。
“不!”我真恨他,冲着他大声喊着,“既然要走,现在就走,谁希罕再在这里过一晚,你放开我!”我任性倔强的脾气上来了,使出浑身的力气想将手臂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可我没想到他会抓得那么紧,一挣之下,没有挣脱,反而听见肩关节处“喀刺”一声轻响。
我们同时愣了一下,紧接着,肩关节深处透出一股剧痛,而且越来越痛,我不能承受地痛叫了一声。这时他才放开我的手臂,紧张而又急切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