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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从山中来-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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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校长夫人出来,他才松开我的手,校长夫人大概五十多岁,很瘦小,皮肤微黄,眉眼之间和她儿子有些相似。 
    “哎!这就是新来的老师吗?这么年轻,”校长夫人拉过我的手,上下打量着,”还真漂亮呢,不愧是大城市里来的,好洋气呢,这模样,我们镇上可绝找不出来的。” 
    “是,是!没错,没错!”徐远征在一旁连声附和着,搓着手,一脸莫名的兴奋。 
    “校长夫人,你好,真不好意思,一来就给你添麻烦了。” 
    “哎哟,叫什么校长夫人,叫我吴姨好啦!”吴姨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边又拍拍我的手,”真是有教养呢,读过大学就是不一样嘛。”她一个劲儿地夸我,脸上笑得象天上掉下来什么宝贝,让我很不好意思。 
    这一顿晚饭吃了很久,吴姨弄了不少菜,几乎没在桌子上坐过,在厨房里进进出出,不时地端上菜来。我吃到了早就听说过的小镇特产”甜糕”,这种”甜糕”是用麦芽做的,用树叶包着的,糯糯的,甜而不腻,非常好吃,那甜味来自麦芽本身所含的糖,是非常健康的绿色食品。 
    徐远征真是一个健谈的人,他总想引我说话,表现得好象热情过了头,只可惜他的话题我都不太感兴趣,所以只是礼貌地应对着,话语很少。 
    校长反倒很沉默,只是不时的劝我吃菜、吃菜。 
    吃完了饭,谢过了校长夫妇,徐远征坚持要送我回学校,我很想委婉拒绝,可是吴姨也一定要他送我,我无话可说,校长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儿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一路走下来,徐远征又说了许多话,我这才知道他是一个转业军人,回来后在离小镇不远的一个山里煤矿上班,可是干了没多久就不想干了,镇上又没有什么可以工作的地方,于是他就赋闲在家了。我知道镇上的很多居民都在煤矿上班以养家糊口,其余少部分居民,大多是妇女,就自己种块地,种些蔬菜、水果,做些小生意,也能自给自足。象徐远征这样找不到工作,虽说是环境造成,但这样闲呆在家里,对于他这样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说,也是不应该的。我明白校长为什么总是对他不满的样子了。 
    总算到了校门口,我刚要敲门,徐远征忽然说道:”方老师,不如我们再聊聊吧。” 
    我转过头来,看见他一脸殷勤的笑意,眯着的眼睛里微微发着光。 
    “可是,真是不好意思,我才来,很多东西都还没收拾好,现在又已经很晚了——”我抬起头,带着歉意地看着他。 
    “哦,哦,那——那改天吧,改天我们再聊也行。”他边说边搓着手,一点也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 
    “那好吧,真谢谢你送我回来。”我正准备敲门,他又叫住了我。 
    “方老师,今晚月色真好,很亮呢!” 
    我听了这话,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却听他又接着说:”在月光下,你看起来更漂亮了,真的,太漂亮了。” 
    我开始感到有些不自在了,勉强笑了笑,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出去当过兵,也见过世面,可还没见过比得上方老师的姑娘,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穷地方见到你,我——我真是——”他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这让我忽然感到有点害怕,我慌忙转过身去拍门,叫着刘大爷。 
    谢天谢地,这次刘大爷总算是很快就来开门了,我匆匆地又谢过徐远征,便闪身进了校门,一进去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二) 
    一直到开学,我才把小屋整理好,我的行李虽多,其实整理几天就够了,但我反正闲着无事,也就懒懒散散地一点点地收拾。 
    校长想让我天天都去他家吃饭,我委婉地拒绝了,后来又来请过几次,我都尽量推脱了。其实校长夫妇很不错,我也很喜欢他们,可是徐远征就,还是少见他的好。 
    我虽不去,却不能阻止他来,于是他就三天两头到我的小屋来拜访了。 
    他的用意很明显,可是既不明说,我也就只能装糊涂了。吴姨却是表明了很喜欢我,常说真希望有我这样的女儿等等暗示的话,而且经常做一些好吃的让徐远征给我送来,这样,徐远征就有了造访的正式借口了。虽然他的言谈举止完全不象他父亲,修养也有限得很,可出于对校长的尊敬,我还是敬他为座上宾。 
    小屋在我的拾掇下,已经隐隐有些温馨的感觉了。为了布置房间,我到镇上去过几回,购置一些生活必需品。我才来几天,小镇的人仿佛就都知道我是谁了,他们毫不掩饰好奇的目光,在杂货铺买东西,老板也热心得很,价钱总是算得很便宜。这个山中小镇,民风看来很淳朴,虽然人们对我很好奇,但是也很热情,习惯了都市中的淡漠人情,在这里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一开学,校长就安排我为初中一年级的班主任,我知道他对我寄予厚望,但这让我汗颜,以我现在的心境,是根本无心于工作的,我不是师范毕业的,也从未教过书,为了不愧对校长,所以我只有振作起来,努力学着当年我的初中老师的样子,边教边学,倒也从中体会到了一些乐趣。 
    学校的晚自习,老师是轮流值守的,晚上九点钟才结束,该我值晚自习的晚上,徐远征就不大来了。 
    我习惯每天晚上洗过澡后才上床,看会儿书写会儿日记然后睡觉。可是在这里很不方便,楼梯口那个卫生间兼做浴室,里面倒是有冲澡用的喷头,但要洗澡,必须要有刘大爷在楼下锅炉房烧水,才会有热水供应,我不好意思烦他每晚都来烧水,只好自己带个盆子,提一瓶热水,在卫生间就着盆子冲冲凉。 
    这层楼是教师办公室,我住在走廊的这边,而那边走廊的尽头处也有一间宿舍,是给老师们轮流值夜用的,一月一轮,有的老师值夜时甚至连家带口地住在这里,所以晚上倒也不觉得害怕。 
    时间缓缓流逝,夏季已渐渐隐退,槐树叶有些泛黄了,山镇的初秋在树梢上若隐若现。 
    夜里洗过澡,端着盆子从卫生间里出来,有时我会在过道的栏杆上靠一会儿,这时候,过道尽头那边门内投出的灯光已经熄灭了,整个小镇也仿佛进入了梦乡,如此的安宁与静逸。 
    松开发夹,让头发披散开来,凉凉的晚风立刻便来轻拂我的发梢,还带来了山野里清新的气息和远处田里的几声蛙鸣。抬起头,黑沉沉的夜空只有几点疏星闪烁,月亮不知躲到了何处,凭栏远眺,群山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变得模模糊糊,平添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 
    越近深夜,四周越是寂静,天地之间好象只有我一人悄然独立,只有清风还在低旋徘徊,拂过耳际时,化为喃喃的轻语:“语晗语晗” 
    我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向楼下看去,空旷的操场上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曾几何时,有个人常常在宿舍楼下这样轻声地呼唤我,只要探出头去,就必定会看到他仰头望着我,嘴角含着多情的微笑回忆是个坏东西,它总是这样不期而至,总是在我不愿想起的时候来刺痛我的心,我甩了甩头,想甩掉什么,但眼泪霎时便涌了上来,夜变得更模糊更黑了。 
    总是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老师站在讲台上点着新生的名字,应答声在诺大的教室里此起彼伏着。 
    “孙涵江!”老师看着名单大声念道。 
    一个男生从后排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轻轻地应答了一声,他的声音与那些声音响亮的男生完全不同,轻柔而又斯文,以致于立刻就吸引了许多女生的目光。他的穿着有些土气,但却掩饰不住那高高的帅气挺拔的身形和温文清秀的样貌。从此,他开始成了女生们注目的焦点。 
    大二时,在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中,孙涵江成了我的恋人。那是怎样一段幸福美妙的时光啊,榕树下的呢喃,草地上的低语,图书馆里相对而坐时深情的凝望,还有那影院里让我惊吓地躲入他怀里的恐怖片,那只顾说话而食不知味的午餐。点点滴滴的甜蜜,汇积在我的心里,满得就要溢出来了。 
    我喜欢看他清秀的双眉下那一对温柔的眸子,也喜欢淘气地弄乱他那一头柔软而又服服帖帖的头发,但最喜欢的,是他常常轻轻拥着我,用他那轻柔好听的声音在我耳旁低低地诉说无限的爱意。他不时地会回忆起童年,会思念他的故乡小镇,他向我形容小镇的模样,我总是听得津津有味,总是向往着那山中小镇恬静的生活。他说一定会带我回去看看,只要我去了就一定会喜欢那儿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如飞一般,转眼就到了大四。在这两年中,我们是校园里公认的最甜蜜的一对,涵江不仅是一个温柔多情的恋人,也是一个刻苦努力、聪颖好学、深受教授们喜爱的好学生。他的成绩在系里名列前茅,他本人也在这几年的大学生活中渐渐蜕变,渐渐成熟,越来越散发出一种吸引人的魅力来,也因此,即使是我们热恋时,也照样有很多女生在追求他,其中有个女生尤其地执着坚定,这个女孩的名字叫赵芳飞。 
    听我的室友们说,这个赵芳飞是很有来头的,她的父亲是我们学校所在城市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她本人能进入这个学校也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所以尽管她的成绩、样貌都实在平凡,但脸上总是挂满了高高在上、骄傲的优越感。唯独对涵江就不一样了,她摆明了主动追求他,把骄傲与矜持全抛开了。 
    我经常为这件事和涵江开玩笑,可他每次都是淡然一笑,只说一句话:“除非她是你。”每一次听到这句话,不管身边有人无人,我都会禁不住地在他脸上吻一下。是呀,我相信没有人可以取代我在他心中的位置。 
    升入大四,就意味着面临毕业,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种莫明的悲壮,那是一种即将踏入社会去施展宏图抱负,却又前途未卜,对校园生活恋恋不舍的复杂情怀。现在的大学生不再象从前那样吃香了,找工作越来越艰难,很多同学都提前开始行动起来,东奔西走,要不四处应聘,要不就托关系,找门路,好在毕业前为自己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涵江也加入了求职的队伍,希望能在这个大城市里找到一份好工作,在这里扎下根来,我不能帮他什么,只有眼看着他四处奔走。没有多久,他便失望了,他学的专业太冷门了,根本没有适合他的职业,有好的工作,又因为专业不对口,他没有丝毫工作经验,而不被录用,加上他是从偏远山镇来的,在这里更是毫无关系门路可言,要找一份好的工作就简直难上加难。 
    他放弃了奔走,开始变得沉默起来。我注意到了他的这些变化,但从来没有问过他,我能明白他的心情。眼看他清秀的眉头成天锁着,温柔的眸子也透着苦恼,真觉得难过与心疼,我试着劝他,找一个一般的工作先将就着吧,可是他坚决地摇头,我理解他的傲气,一个成绩这么优秀的学生却在社会上得不到承认,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与失落。 
    毕业的日子一天天地临近,同学们都已开始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了,涵江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和抑郁。他时常呆呆地凝视着我,眼里有说不出的忧伤,这让我暗暗心惊,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终于有一天,他将郁积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象往常那样轻轻抚弄我的头发,可是却比更温柔、更爱怜,好半天,他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你的头发真美,可是我却没有多少时间能抚摸它了。” 
    “什么?”我心里一惊,跳了起来,瞪着他:“你说什么呀?” 
    “不是吗?转眼就要毕业了,那就意味着,转眼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他看着我,眼睛里有着无可奈何的忧伤与不舍。 
    “不!我们不会分开的!”我跺了跺脚,急切地想让他放弃这种想法。 
    “别傻了,语晗,”他嘴角忽然露出微笑,伸手轻拉我坐下,爱怜横溢地看着我,“一毕业,你就会回到你父母所在的单位上班,工作是根本不用愁的。而我呢,也是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说不定要在那儿终老一生,从此我们就天各一方了,大学里有太多无疾而终的爱情,不是么?”他抿住嘴唇,好象这样能把痛楚紧紧抿住。 
    “不!不!不!”我更急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觉得心痛,要和他分开,这我连想都不敢想,“对了,对了,我去跟我父母单位讲,叫他们录用你。” 
    他又笑了,伸手过来抚了抚我的头:“这可能吗?你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也是没有门路的,你也是因为是那儿的职工子弟,才录用的啊,谁知道会分配一个什么样的工作给你。”他放下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再看我,“算了,我也相通了,看来这城市里的人情世故实在是不适合我,还是回小镇去,那儿虽然无法施展抱负,可是却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 
    就在这一刻,一个想法突然从我脑中冒了出来,而且立刻就变得坚定了。 
    “好,我和你一起去,你不是早说过要带我回去的吗?”我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这想法一经说出口,心里的急切一下就消失了,话音也变得平静下来。 
    他猛然抬起头来,眼神有惊有喜,又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你是说你和我去?” 
    我点点头。 
    “你不回你父母那儿去?”他仍然不相信地问着。 
    我再点点头。 
    “那儿……”他摇着头,又摇着我的手,“那儿可是偏远的不能再偏远的地方呢!” 
    “我知道。” 
    “那你……,你不要轻率地做决定。” 
    “我没有轻率,我已经想好了。”我看着他,这一刻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地爱他,“不管是哪里,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会和你分离的。”我靠过去,头轻轻地挨着他的肩。 
    他楞了一下,然后猛地将我紧紧拥住,用我从未听过的高高的声调喊着:“真的吗?真的吗?我从不敢想,不!我想过,可是却觉得这样太自私了,哦,语晗,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喜悦激动的心跳,然后故意慢悠悠地说道:“我们到那里去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好不好?” 
    “好!好!随便怎样都好,只要有你!”他低头看着我,那深情无限的目光顿时将我熔化掉了,他俯头吻着我,那是怎样深深长长的一吻啊,所有的语言,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吻中得到释放。 
    许久,许久,他抬起头,轻轻地捧着我的脸,轻轻地在我耳边喊着:“语晗,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会让你觉得,那里就是你的天堂!” 
    我从来没有象那样幸福地流泪,泪水弄湿了我的脸,也弄湿了他的。 
    从那以后,我们都定下心来,不再去为将来发愁,唯一让我发愁的,是眼前的论文答辩。大学四年了,我一直懒懒散散地念着书,功课不好不坏,可是要毕业了,怎么也要让自己的大学生活有一个完美的结束。于是,我开始忙碌起来,涵江也在忙着他的毕业论文,这一段时间,我们除了在图书馆查资料时碰见,其余时候基本不再见面了。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的论文写的非常不顺利,开始后悔这四年里没有专心用功地读书,知识都还给老师了。想找涵江帮帮忙,可是他好象比我还忙似的,去了几次他的宿舍,总是不见人影。 
    离答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的论文只写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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