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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从山中来-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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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脸一阵发烫,让一个陌生人背着,居然还睡着了,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一时间,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尴尬。可是……等一等,那大嫂说什么,“当家的”?这是什么意思,那个人……那个人是她丈夫吗? 
    我愕然抬起头,盯着我面前的这位妇人。她脸色苍白,很瘦削,皮肤干涩而无光泽,眼旁唇边都有着细细的皱纹,怎么看都象是四十多岁了,可那位大哥顶多三十岁出头,他们竟是夫妻吗?真是无法想象。 
    我心里一阵迷惘,游目四望,发现这是一间并不太大但却是纯粹用木头搭建起来的房子。门窗、四壁、横梁和屋顶全是原木拼接的,很原始,很粗糙,有的原木甚至连树皮都未剥去。我注意到身下的这张床都是原木拼制而成的,挂着一幅已经有些褪色的蓝色碎花布帐子,床的里面,那个小男孩儿小天,侧躺在那儿,面朝着里面,睡得正香。 
    我转过头,看见大嫂一直在注视着我,便问她:“大嫂,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已经夜里十一点过了。” 
    “那我……大哥背着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到,一把你放在床上,他就出去了,我转过头,就看你醒了。” 
    我想起跑进树林时天还没黑,现在却已经这么晚了,自己瞎折腾了一晚上,害得这一家人也不得安宁,心里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大嫂,真对不起,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大嫂坐在床边,脸上挂着淡淡的、宽容的微笑:“妹子,你别客气,只是……为什么一见到我当家的,你扭头就跑呢?他人长得粗,可心眼很好呢。” 
    我的脸又开始发烫,不知该怎么说好。 
    大嫂见我说不出什么来,又笑了,她拉过我的手,轻轻拍着:“你真的不用怕他,长生虽然……哦,我们家姓毕,我当家的叫长生,他虽然生得又黑又粗,可是绝不是坏人。”她的手凉凉的,皮肤也有些粗糙,可是却让我心里感到好温暖,她叫我“妹子”,让我觉得她好象是我一个久未见面的亲人。 
    “对了,长生说你的脚扭伤了,疼吗?”她仍然拉着我的手,透着那种自然流露出来的关心。 
    见我摇了摇头,她又说道:“你一定口渴了吧,我给你倒点水喝。”她站起身去给我倒水,这时我才发现她不但很瘦,身材也很矮小。 
    趁这机会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内的东西很多,但却不杂乱。床边有一个很旧的木质已经发黑了的长桌,挨墙放着,桌上点了一盏汽灯这小屋孤零零地伫立在山野间,想必是用不上电的房间里的照明全靠它了。桌子上还散乱地放着一些小学生用的课本、铅笔头,一只很大的已经掉了几处瓷的白色搪瓷杯子。再过去就是一个土制的灶台,农村里常见的那种,灶台上只有几样很简陋的炊具。 
    门开在正对床的那面墙上,旁边就是一扇窗户,门后挂着衣服、围裙、毛巾什么的。在门与床中间的地上,摆放了一张矮矮的小方桌,小方桌旁有几个大概二十公分高的小板凳,想必这是一个饭桌。床的另一边,挨着墙堆放了两个木箱子,箱子旁是一个用得很旧了的矮柜,柜上摆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光线昏暗,看不清楚是些什么。墙上挂着一把长长的猎枪,还随意挂着一张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 
    大嫂在灶台上拿起一个竹编外壳的保温瓶,倒了些水在一个土陶碗里,正准备给我端来,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那位大哥从门外走了进来,我看见门外正有着清朗的月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到门内的地上和小方桌上。他手里拿着一把什么,象是青草、树枝之类的。关上门,他向我瞟了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就坐在方桌旁的小板凳上,摆弄起他手上的树枝草叶来。 
    大嫂将碗递给我,示意我喝水,我喝了一口,才觉得自己真是渴得厉害了。加上那水回味甘甜,我一口气就将一碗水喝完了,还想再请大嫂帮我盛一碗,忽然听到那大哥低声说道: 
    “姐,你看看她的脚,再给她上点药吧。” 
    大嫂接过我手里的碗,看了看我,又对着他说道:“还是你来吧,我弄不来这些。”说着便微笑着走开,边走边又说道:“你们都还没吃晚饭呢,我给你们下点儿面吧!” 
    那大哥看了大嫂一眼,又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向我走过来。我一直在注意着他,看到他犹豫的神情,我知道在树林我的举动一定让他很尴尬,也很气恼,所以他一定在想,不知道一番好意会不会又遭到我的拒绝。 
    他走到床边坐下,又看了我一眼,问道:“是右脚吧?” 
    看我点了点头,他又问道:“我看一下,你不介意吧?” 
    我又摇了摇头。此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自己正处在一个很奇妙的状况下,一开始,我坚信不移地认为面前这个人是个心怀不轨,让人惧怕的恶人,可是这个恶人却在树林里救了我,又把我背回他的家,现在又要为我受伤的脚上药,这还是个恶人吗?不,他在我心中的狰狞形象已慢慢地转变,可是这种转变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说不清楚的感受。 
    他帮我脱掉了袜子,动作很轻,然后手在我的脚踝处轻轻地捏、按,我又一次注意到他的大手,没有看错,他的手背真的长着又黑又长的茸毛,这样一双大手只须轻轻一捏就能捏断我的脚脖子,可是这会儿,我感到的只是很轻柔的动作。 
    我觉得脚踝某处在按捏下微微一痛,脚不由得便缩了一下,他没有放手,问道:“这里疼吗?”说完,又轻轻捏了一下。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他松开手,就着灯光在他拿着的那束草叶中挑选着,只见他扯了几片叶子忽然丢进嘴里咀嚼起来。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手里的东西能吃吗?他不是要帮我上药吗?那些草叶是什么?无数疑问顿时涌上心头爬上眼底。 
    他看到我的神色,但并不理我,自顾自地大嚼着。大嫂在那边灶台下蹲着身子,正往灶里添着干柴,可能因为烟熏的关系,不时地小声地咳嗽着,锅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地烧开了。 
    忽然,大哥将我的脚抬起轻轻放到了他的腿上,我一惊,本能就想一缩,但是他的手已经捏了上来,很准确地就捏到了我受伤的位置,我不由得轻呼了一声,引得大嫂向我这边望来,小天也在床上翻了个身。 
    大哥伸手到嘴边,将嘴里咀嚼的东西吐在手掌上,又抹在我受伤的地方,然后又回身到床边翻找着什么。我看到脚上赫然敷着一团绿稠稠的,粘糊糊的东西,禁不住咧着嘴,觉得有些恶心。但也明白过来,这些东西一定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大哥翻出一块布来,顺手一撕,撕下一溜布条,然后用布条仔细地将草药和我的脚踝缠裹起来。缠好后,他将布条打了一个疙瘩,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将我的脚从他腿上抬了起来,对着灯光看着我的脚底,然后又看了看我,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姐,拿根针来。”他将我的脚放在他腿上,对着大嫂说道,“她的脚全打起泡了。” 
    什么?我的脚底打起泡了吗?我怎么竟没有感觉到呢?我想缩回脚,却被他一声“别动!”给止住了。我想了想,将另外一只脚蜷过来,脱掉袜子,一看脚底,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脚掌上起了好多大大的水泡,圆鼓鼓的,还没有破,没有起泡的地方全是红红的,发亮的,象是皮肤都已磨得很薄了的样子,用手轻轻一摸就觉得很痛。 
    大嫂拿来一个针盒,从里面取出一根针递给大哥,她看到了我的脚,惊讶地问道:“妹子,你走了很多路么,怎么两只脚都打了这多泡?” 
    “我走了一天的路,自己都不知道脚上起泡了。”不说不觉得,一知道脚起了泡,我就觉得两只脚又烫又胀痛。 
    大哥拿过针,抬高我的脚,俯低了头,我一慌,猛然将脚迅速缩回来,又将两条腿都蜷起来,并双手抱着膝,好象怕他要来抢似的。 
    “你干什么?”他愕然问道。 
    我反问道:“你干什么?” 
    “给你挑掉水泡。” 
    “我不!” 
    “为什么?” 
    “很疼的。” 
    他瞪着我,不再说话,大嫂却笑了,她说道:“妹子,他给你挑水泡不会疼的,要是不挑掉,发炎化了脓那才疼呢。” 
    我看了看大嫂,有些半信半疑,因为我长这么大,脚底还从来没有起过水泡。大哥仍不说话,他的眼睛在那对凸起的眉头下瞪着我,我也瞪着他,这种对峙一直到我慢慢地妥协地伸出脚去才结束。大嫂又轻声笑了起来,转过身到灶台前煮面去了。 
    大哥俯下头,拿着针轻轻地又仔细地挑着我脚底的水泡,真的不痛呢,他那双粗大的手,拿着一根细细的针,居然那么轻巧灵便,不时挑着,又拿一块布轻轻在我脚底按着,挤着,动作迅速,却又一点儿也不让我感觉到疼。我曾经厌恶害怕的那双手就在那些动作里面,慢慢地变得让人信任而不再可怖。 
    这时候,我才偷偷地,仔细地观察起他来。他头发又黑又短,发质好象很硬,一根根地立着,他的脸象是石头雕成的,在昏暗的光线映衬下,脸部线条越发地棱角分明,他有一个高高的额头,眉骨凸起,粗浓的双眉下,是一双不大但却很黑很深邃的眼睛,鼻梁挺直,嘴唇紧抿着,嘴角处有着坚毅的线条,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下颌,中间竟有一条明显的沟痕,象某些外国人那样,再加上他黝黑发亮的肤色,为他这样的五官做了成功的搭衬,就使他完完全全呈现出一副硬汉形象来。 
    我脚上的水泡挑完了,大嫂为我们煮的面也好了。也许是因为饿了许久的关系,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香喷喷的一碗面端到面前时,饥火上升,食欲大增,觉得甚至能将整只碗都吞下肚去。 
    大哥走过去坐在小桌旁,捧着一只比我手上的碗至少大上三四倍的海碗,狼吞虎咽地三下五除二就将冒着尖儿的一海碗面条吃下肚去。从没见过食量这么大的人,我看得直咋舌,忽然想起《红楼梦》中刘姥姥在大观园中饮酒,玩得兴起时,自嘲的一句话:“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这位大哥该不是属牛的吧,想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大哥大嫂一起转过头看着我,瞠目不知所以然。           
我从山中来(八)   文 / 绿蝶               
    从一个香甜的梦中醒来,我睁开眼,望着蓝花花的帐顶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明白了自己正身在何处。于是想坐起身来,可是浑身酸软疼痛,这一下竟没坐起来,我知道这是长期缺乏运动锻炼的结果,昨天爬了一天的山路,今天浑身的肌肉都酸痛起来。我侧过头,透过垂下的帐帘,朦朦胧胧地看得出外面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小方桌前趴着一个小小的背影。 
    我硬撑着坐了起来,浑身痛得忍不住呻吟了一下。掀开帐子,看见小天坐在小方桌前正转过头来看着我。 
    “小天,就你一个人在家吗?你爸爸妈妈呢?” 
    小天回答我之前,盯了我好一会儿:“爸爸到林子里去了,妈妈在屋后面。” 
    “哦,那你在在做什么呢?”我一边问他,一边在两只手的协助下,费力地将两条腿从床上挪了下来,腿上感觉硬邦邦的,肌肉纠结在一起,纠的生疼。 
    小天一边看着我怪异的举动,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在写作业。” 
    “写作业?哦,你在上学吗?” 
    小天摇了摇头:“是爸爸叫写的。” 
    “你爸爸?” 
    “爸爸说,作业写完了,才能出去玩。” 
    “是你爸爸在教你念书?” 
    小天“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有些惊讶,不过仔细一想,那位大哥的谈吐确实不象是知识浅陋的山野村夫。“小天,你就叫毕小天么?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写给我看好吗?” 
    小天转过头去,将桌上的作业本翻过背面,一笔一划地写着。我想站起来,可却发觉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牵痛了我好几处肌肉,还没站起来,小天已经拿着本子走过来了。 
    他将本子递到我眼前,我看到纸上用铅笔写下的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三个字“毕云天”。我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一首词中的句子:“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这首《苏幕遮》是范仲淹的名作,是我非常喜爱的一首词,尤其这一句,意境清丽而又阔远,秋日景色,浓缩其中。莫非小天的名字是据此而来?如果是这样,那位大哥的知识涵养也许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呢。 
    我看了看小天,这孩子和大哥还真象呢,除了脸型略窄些,下颌也没有那条沟痕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那黎黑的肤色,简直是大哥的微缩版本。 
    “小天,那你妈妈的名字会写吗?” 
    小天点了点头,就趴在床上写了起来。这一次他写了很久,我看着,发觉原来他把他父母的名字全写上了。我觉得惊讶,这并不是因为又有了什么特别的名字,小天拿给我看时,我看到本子上的三个名字:“毕长生,毕灵芝,毕云天”。三个人都姓毕吗?这是让我惊讶的原因。 
    “小天,你妈妈怎么也姓毕呢?你们一家人都姓毕吗?” 
    “我们家当然都姓毕啦!”小天一边说一边点着头,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奇怪地看着我。 
    “唔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正当我咬着嘴唇,不知该怎样向小天解释的时候,大嫂挎着一只竹蓝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妹子,你醒了?”大嫂看见了我,忙走上前来,“是小天吵醒了你吧?这孩子……” 
    “不是,大嫂,小天很乖,没有吵醒我。”我摸摸小天那有着浓密黑发的头,微笑地看着他,又看看大嫂。她的背后,未关上的门外,刺目耀眼的阳光让人不能直视。 
    大嫂轻拍了小天一下,对他说:“小天,快去写作业吧,你爸说的,作业写完了才能出去玩。” 
    小天应了一声,又抬头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又伏在小桌上写他的作业去了。大嫂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我发现她胳膊上挎的篮子里是满满的一蓝红枣。 
    “妹子,你的脚觉得好些了没?” 
    啊,我的脚!这时我才想起扭伤了脚。一经想起,昨夜在林子里迷路的事便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我的脸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烫了。我动了动扭伤的右脚,脚踝一阵轻微的疼痛,而且,我忽然感到两只脚底火辣辣的,胀得发疼,我不由得咧了咧嘴。 
    “怎么?妹子,脚很疼吗?”大嫂见我半天不说话,关心地问道。 
    “啊,不是。”我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着,“不是很疼,好多了。” 
    大嫂笑了笑,说道:“那些草药很灵的,小时候长生跌伤扭伤,我爹就给他敷这些,好得很快的,不过,得好好休养才行。” 
    我发现大嫂的笑容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友善与关爱,让我这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大嫂,谢谢你,真没想到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 
    “好啦,别这么说,啊对了,”大嫂忽然想起了什么,“妹子,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去。” 
    “不用了,”我连忙拉住大嫂,“我就吃几颗红枣吧。”篮子里又大又泛着紫红色的干枣很诱人呢。 
    我吃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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