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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五胡战史-第103章

小说: 五胡战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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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期满,石勒强忍病体,登点将台亲作祭文悼念张宾,石勒本不识字,祭文文理不通,但其作情深意挚,三军上下,无人不落泪痛哭。 
  石勒一篇祭文尚未念完,便自哭得昏绝于地,眼中竟有血泪滴出,待得一旁徐光唤醒,又自读祭文,三两句下来,又复昏绝,这一哭,直哭得天地悲嚎,草木齐泣。 
  八月十五。 
  月圆之夜,石勒勉强吃了点东西,便唤徐光相陪登上浮图塔。 
  浮图塔乃石勒应竺佛澄相求,在襄国建造的第一座塔,塔名浮图,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之意。浮图梵语本意,便是塔的意思,但为醒世人,竺佛图澄还是坚持起了这个名字。 
  凉风习习,秋雾如水,石勒望着天际孤月,默默不语。 
  徐光看了已然削瘦无比的石勒一眼,轻声叹道:“右侯孟孙死不瞑目!” 
  石勒此时由于连日不食,又日日嚎哭,嗓子早已嘶哑,闻听徐光此话,忙嘶声问道:“我还有什么没做到,望先生告我?” 
  徐光长叹道:“孟孙先生常与大将军道,成大事者,不应拘于章句之学,俗世小礼,凡事应以大局为重,不以已悲而悲,不以己喜而喜,刻刻心怀天下,时时审势度时,今大将军沉痛孟孙先生之死而不能自拔,是以孟孙必深责自己不该为将军带来如此悲痛,见将军如此模样,他在天之灵又怎能心安?” 
  石勒虎目中蕴含泪光,望着那轮金黄月亮长叹道:“我亦知晓这一点,但总还是止不住心中悲伤,一想起右侯给我讲的那些故事,我便忍不住要流出泪来!我甚至恨这老天忒也无情,若是天欲丧我,便直接由我承受,缘何让我失去右侯!” 
  石勒又一声长叹道:“右侯常常对我说,他最最钦佩的便是武侯诸葛亮,但怜借诸葛亮虽遇明主却不得其时,后又不得不辅佐刘禅那个混蛋,空有一身本领,却落得劳顿而死,只留下成都满城百姓之泪,他能遇见我是得明主,又逢乱世,正合建功立业,但此时他却离去,叫我如何能够不伤心。” 
  徐光亦叹道:“孟孙先生虽死,却死有所值,靳准功力高绝,天下几乎无人能敌,孟孙先生一举毁去其身,靳准身亡实是孟孙之功,凤凰夫人、易容神剑若是联手来此寻将军之仇,只怕将军尚难抵挡。‘无处不商’王元禧和丐帮帮主连三滔势力也不小,孟孙先生一举而搏杀四人,就连祖逖、刘琨也因右侯之威而退隐江湖,不再过问胡汉相争之事,孟孙先生虽死,却是做了大将军也做不到的事情!” 
  石勒悲声道:“在我眼里,右侯生命之宝贵,便是轩辕龙也抵不上,我的确不该顾忌英雄名头,当断不断,害得右侯为我丧命!” 
  徐光又劝道:“死者已矣,生者尚生,大将军不可再伤心伤情,不然真的会辜负盈孙先生殷情赴死之意,若将军有事,可会有托孤之臣,石虎之性,将军又非是不晓,将军若在一日,他尚且不敢妄动分毫,如若将军不在,只怕将军诸子无一人可活!” 
  “你说的极是!”一条人影由塔底飞身而上,白衣白袍,散发木屐,正是琅琊狂人王绝之。 
  “你来了!”石勒声音低沉嘶哑。 
  王绝之道:“我不该来么?” 
  石勒苦笑一声道:“你来得倒也是时候!” 
  王绝之长声笑道:“我也觉得我来得正是时候!” 
  石勒身躯微微一颤,长叹一声道:“既然来了,那就开战吧!” 
  王绝之摇摇头:“我来这里并非与你相战,此时此景哪里适合相战,我来这里是想与你品茶聊天的。” 
  石勒微微一怔,继而明白了王绝之之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摇头叹道:“我知你此时见我身体虚弱,不忍下手,是以借口品茶聊天!” 
  王绝之道:“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今晚月亮正圆,而我又十分寂寞无聊,算我求你陪我聊天,可以么?” 
  石勒脸上悲意渐除,又长叹一声道:“你这人倒也难缠,看来,我也只有答应你了。” 
  王绝之长身一揖道:“那我倒要谢谢你了,不然今晚喝茶还真找不到地方!我还有两个朋友,想必你也会愿和他们一起喝茶。” 
  石勒一愣,奇道:“怎的不见他们上来!” 
  王绝之道:“塔道里又黑又暗,他们又不会轻功,是以在下面等着我接呢?”语毕,转身又跃下塔去。 
  石勒心中暗奇:“狂人行事果然不同一般,若是能和他做朋友倒是一件幸事,只不知他的这两位朋友是何等人物,能与他月夜并膝的,想必非凡,只是为何又不会轻功?” 
  石勒心中正自猜疑不定,却见王绝之一左一右提携两人临空斜跨上来。 
  那两人一男一女,一身氐人打扮,除了相貌略俊,年纪甚轻,其它找不出特别来! 
  那少年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竹篮中尚有热气冒出,想必定是茶水。少女手中也提一篮,篮中有果饯蜜饼等香味飘出,想来是那茶点之类了。 
  王绝之向石勒引见道:“这是我的朋友弓真,那是他的妻子,名唤穗儿!” 
  石勒轻哦一声道:“他就是清河崔家中一剑成名的弓真?” 
  弓真点点头道:“我侥幸成名,倒让大将军见笑了!” 
  弓真这些日子受穗儿熏陶,已经能将话谈得半文半土了,只是听起来不那么顺耳。 
  石勒又看了看穗儿道:“这便是你那患难之交的妻子么!” 
  穗儿上前行礼道:“穗儿见过石将军!” 
  石勒忽的拍了拍王绝之的肩头道:“果然是两个饮茶好伴,我今天就陪你喝茶赏月,免得辜负了你一片情意!” 
  徐光暗咳一声,其意当然不言自明。 
  石勒眉头皱了一皱道:“王公子若要杀我,今日动手便可名正言顺将我除去,哪里又会动用什么心思,你就不必多虑了,其实若是你放弃紧张心情,今晚的月色也还不错。” 
  王绝之饶有兴趣的看着石勒道:“你不再悲哀!” 
  石勒点点头道:“无论谁拥有了你这样的朋友都不会感到悲哀!” 
  王绝之叹气道:“只可惜我们终究难免一战!” 
  石勒似乎精神好了许多道:“若是我放弃与你一战,你会如何!” 
  王绝之仰头望天,长舒了一口气道:“我还是不会放弃,现在我已不单单是为父报仇,还要还杀胡世家一个人情!” 
  石勒点头道:“我已听药先生说过了,说你散功之症非得合他兄弟四人之手才能治好,可谓天下第一难治之症!” 
  王绝之苦笑道:“好不好治,我倒没有感觉,只是浑身上下被扎了近万根银针,滋味的确难受!” 
  穗儿从篮中拣出几个盘子来,盘子里各种湿果干果都有,弓真则从篮子里拿出杯盏和一壶热茶! 
  石勒笑道:“我这个做主人的反倒要你们弄这些物什来,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此塔连坐位也没有一个,只好委屈你们席地而坐了!” 
  王绝之笑道:“看不出你人瘦了许多,倒连讲话办事也这么文绉绉了,瘦一点就是这种结果,我倒希望你能胖一点!” 
  石勒被王绝之此言逗得一阵大笑,道:“是我错了!” 
  王绝之道:“这才象我心中石勒!” 
  石勒哭笑不得,只得道:“坐!” 
  几人席地而坐,穗儿乃茶道高手,四盏雨前茶彻出来,浓香四溢。石勒端起杯盏,放在嘴前,却不立饮,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赞道:“好香的雨茶小露!” 
  王绝之一愣道:“看不出你居然还是个品茶高手,我以为你只会行军打仗!” 
  石勒取过一块蜜饼,悠然反问道:“莫非我在你眼里只是个莽汉么?” 
  王绝之哈哈一笑道:“天下有谁认为石勒是莽汉,那人便会被人认为是疯子,我是狂人,不是疯子!你在我眼中是个英雄,但你这样的英雄不会如此精于茶道。” 
  石勒长叹道:“我本不会饮茶,只是军中缺粮,右侯下令禁酒,我乃好酒之人,一次可饮三五斗,无酒可饮,自然难受得很,脾气也烦躁,右侯不言不语,便泡了一壶雨前小露,说是能治酒虫,从此,我也便爱上喝茶了!” 
  王绝之笑笑道:“看来,今日穗儿的茶倒是选得很好,可惜没有酒,再有点酒或许更妙。” 
  石勒道:“我不想饮酒。” 
  王绝之道:“是因张宾之故!” 
  石勒点点头。 
  王绝之道:“张宾这人诡计多端,虽是个人物,我却不大喜欢。” 
  石勒苦笑道:“你乃慷慨豪侠,所行之事俱凭心底,根本不会顾忌是否有利,而他乃权谋之臣,凡事以我石家军为先,又哪里能顾得上虚名,他倒也曾对我说过,若是他顾忌清名,便不会从中丘赶到军中寻我了!他为我谋,不知遭了天下多少汉人咒骂,他心中也很难受,只是从未表露,老实说,我觉得你们汉人委实迂腐,嚷什么胡汉之分,张宾、竺佛图澄俱是对汉人有大恩大德之人,若不是他们,依胡人惯例,中原汉人至少要多死一半!” 
  王绝之默然,石勒所说乃是实情,若是自己能换个角度,张宾倒不失是个英雄人物。 
  王绝之道:“可我却还是感觉不好!” 
  石勒道:“你任性而为,可顾忌他人作何想么?” 
  王绝之摇摇头。 
  石勒笑道:“右侯与你一样,你感觉不好也无甚打紧,他哪里会在意半点,今夜月圆,我倒想谈点他事,你既见了轩辕龙,倒不妨和我谈谈他,我生平未曾服过什么人,但这轩辕龙,我却是佩服得紧!” 
  “你不恨他杀了竺佛图澄么?”王绝之奇道。 
  石勒道:“我杀了你爹,你可恨我?” 
  王绝之摇摇头。 
  石勒道:“即便是凤凰夫人联手谋了张宾,我居然无法言恨!战伐之事,又岂能以恨趋先!世上只有我看得起和看不起的两种人,却没有什么我恨或爱的人!” 
  王绝之道:“你为张宾哭绝数次却是为何?” 
  石勒道:“张宾是个英雄人物,天不假年,一个奇才就这么毁了,我当然悲伤。” 
  王绝之道:“那轩辕龙谦和而有霸气,他兼而有迷小剑和你的两种特点,我第一次见他时,险些为他倾倒!” 
  石勒眼中泛出奇光道:“轩辕龙的武功已然到达陆地仙佛之流,我真想找个机会和他相争一番!” 
  王绝之摇摇头道:“你武功虽高,却绝不是他的对手。” 
  石勒默然道:“也许你说得对,若是我没有一身负累,倒也想学你的样子,提上一壶茶去找他,和他高谈阔论数日后,再与他生死相搏,亦不愧来这世上一次。” 
  一旁穗儿道:“你们既然这样钦佩对方,又意气相投,任谁退让一步,便可化干戈为玉帛,为何又非要杀个你死我活!” 
  石勒和王绝之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叹,没有言语。 
  穗儿又道:“王公子听说石大将军七日不食,便急得跟猴儿似的,非得赶来劝说一番!我真弄不懂你们两个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 
  王绝之道:“这个世上没有谁与谁是所谓敌人,只不过有时上天安排一些人不得不为另一些人或另一些事去战!” 
  石勒接口道:“我有时真想什么都不用管,还是一个在乡间务农的羯胡!干完了农活,吃饱了肚子,便什么忧思也没有了!” 
  一旁弓真心道:“这就是英雄么?怎的还没有我的志向大!” 
  王绝之却道:“今晚清风徐吹,圆月高悬,你是这样想,明天早晨你坐上帅椅,心里只怕无点滴这样想法,只是算计着如何击败刘曜,击破江南!” 
  石勒道:“若是我坐上帅椅,依旧为个人情绪所扰,只为私心打算,那便是对不起那些与我同生共死,浴血而战的数十万弟兄!” 
  弓真长叹道:“我在家乡尚未出门之时,便一心想做个天下闻名的英雄,像石大将军一样,待遇上石虎,方知所谓英雄乃是万具枯骨铺就,杀那么多人,我绝对杀不来!” 
  石勒叹道:“天下没有哪个英雄手下没有万人鲜血的,就连汉人的祖先轩辕黄帝,大战蚩尤,相拼炎帝,统一中原,哪一战不是枕尸千里,血流成河!” 
  穗儿道:“那到底对不对呢?” 
  石勒道:“我虽也曾杀人无数,也欲一统天下,但这到底对不对,我也说不清,我只知道必须这样做!” 
  王绝之道:“自古法儒相争,便是讨论这个问题,可笑当世之人口称儒家仁义之德,却行法家霸权之道,我不喜欢江南司马,便是原因在此。虚伪卑鄙,却半点本事没有!若是汉人中有一个英雄人物,我便投靠于他,也好和你石勒争争长短!” 
  石勒长笑道:“你游侠江湖,施展庶民之刀尚可,若要你做一方将领却不大适合,至少我不会任你为将!” 
  弓真不服气道:“王大哥武功绝顶,又不怕死,智计出众,怎的不可任之为将!” 
  石勒道:“你知道关羽为何最后败走麦城么?” 
  石勒虽不识字,但张宾与其日夕对坐,论史谈经,一些汉人典故自然了解不少。 
  关羽赫赫有名,威震华夏,弓真也曾听闻这些前朝史典,百余年前的旧事。 
  弓其道:“那关羽心高气傲,骄狂自负,因而败走麦城!” 
  石勒道:“史家都认为关羽有勇有谋,麦城之失不过是一时大意之失,其实关羽注定要败,他始终未脱出一个圈子——千古忠义,若是王公子为将,便是另一个关羽,虽可名震天下,但却未必能脱出那个圈子来!” 
  王绝之听得好奇,关羽义薄云天,实为武人楷模,不料石勒却有这番大异史家的评判之语。 
  只听石勒继续道:“关羽华容义释曹操乃其一,他身为大将却不尊将令,放虎归山,以致失去斩杀曹操良机,未能乘赤壁之胜,一鼓而定中原,这是其一失——失之于‘义’;麦城之失,表面看来关羽狂傲,实则只是为表其忠,孙权替子求亲,行连横之策,他却认为若行此事,便是不忠,以虎女不嫁犬子之言喝叱,不审时度势,盲于其忠!关羽失败,非在其傲,而在忠义。将领狂傲方能激起土气!这一点并非过失。” 
  王绝之鼓掌道:“果然高论,见史家之未见!” 
  石勒笑着问弓真道:“若是我以王公子为将,而你在某处受困,我前线战事正在吃紧,你说他会不会不置我的战事不顾,前去营救你?” 
  弓真叹口气道:“会!一定会!” 
  石勒道:“他这样做会不会影响我的大局?” 
  弓真道:“会!” 
  石勒道:“你说他这样做是否应该?” 
  “不知道!”这次回答的却是王绝之。 
  王绝之继续道:“我虽说不出应不应该,但我一定还是要做!” 
  石勒失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不会任你为将!” 
  几人俱都笑出声来。 
  石勒一扫数日来的郁闷,饮着雨前小露,吃着蜜饼果饯,与王绝之、弓真坐在浮图塔上高谈阔论,直至月沉西山,露湿衣襟。 
  穗儿倒着茶水,却在心中大摇其头,她弄不懂这男人的世界,这英雄间的恩怨感情,明明是仇敌,却比朋友还亲,英雄和英雄的对敌也这般充满情感,这份气度,便很少有人可比拟。 
   
  

 
第八章 杀伐



  月落,茶尽,果饼也已吃完。 
  王绝之道:“我已经没什么未了之事,将军可有?” 
  石勒道:“我还未击杀刘曜,完成右侯心愿,其他无甚憾事!” 
  王绝之道:“我再与将军期之两月,望两月之内,将军能拿下刘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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