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5-古镇英豪伏蟒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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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氏又说：“你爹想你俩哩！”说着就抹眼泪。一个很干净利索的人，这才多长时间不见，竟变得有些苍老，不知怎么，李琼觉得她也够可怜。
云肩一句话也不说，瞧都没瞧她一眼，就拉着二姐走进自家屋里。
李凌云仍然是那么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身板笔直，胡须微微朝前翘着，眼睛里透着倔强和孤独。“扑通”一声，两姊妹齐刷刷地给老人跪下。“爹，爹呀！”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喊得李凌云心惊肉颤，满脸泪痕，他也弯下身，伸开长臂把姊妹两人搂到膝下。
第四章第26节：王不留的药方果然灵验
他出乎寻常，动情地叫道：“闺女，爹盼你们！”老人声音刚落，满屋子的人都哭了起来。
屋里依旧干干净净，桌椅擦得发亮，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窗户纸上几乎没有一点尘土。家里陈设没有变化，只是在墙上多了一张年画，画着一个大胖娃娃骑着一条大鲤鱼，那娃娃肥肥胖胖，脸蛋红盈盈的，十分可爱。
李凌云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在众人面前，他从来没有这样动过感情，他的内心世界无限深沉，但他实在不愿暴露给晚辈们，于是他便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推开了两个闺女，站起身来，朝众人摆摆手说：“啊，不是还有客人吗？走吧，先去看看你们那个伤号！走！”可以发现，他眼里微微闪动着泪花，但是极力在加以掩饰，只见他颤抖地寻找帽子，双手不听使唤了，尚氏赶紧给他戴上貉绒的帽子。这位倔强的老人，迈着大步往外边走去。这步子还是那么有力，跺着地“咚咚”响。
李琼在院子里一看，缸里没水了，空得见了底，二话没说，挑起扁担就走。那口井，离凌云家有一里路远，不多会儿，姑娘担着满满两桶水，颤悠悠地回了家，“哗哗”倒进缸里，然后，紧着慢着也到南院。
李凌云和众人来到南院老四家里，王不留也来了有一阵了。桌子上点着一盏小豆油灯。屋里暗暗的，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李琼见少华昏沉沉地半睡着，吉凶未定，她的心揪得紧紧的，眼睛又红了。云肩也是眼泪汪汪的，扶着爹坐在炕边的一张柴木椅子上。
李凌云十分担心地问王不留：“他二哥，麻烦了，他的伤如何呀？”
王不留收拾好桌子上面的一些简单器械，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他大爷，这位同志的伤可不轻！炮弹轰的是呗？骨头倒是没伤着，可大半条腿的皮肉都给火药烧烂啦。毒又进到里边，哦，西医叫细菌感染！这会儿高热不退，真有点麻烦哩！方才，俺给他洗净伤处，又上了药，啊，我再开副方子，这可是俺家传的方子，肯定有效！”
李琼和妹妹一听大夫这样说，心里稍稍有点安慰。宗云在旁边，赶紧递上笔墨纸砚。宗雨又递上一盏罩子灯。灯光下，王不留戴上一付小眼镜，一本正经地写着方子。李凌云看去，上面写着：螳螂一只，巴豆半个，以黄连、贯众拌之，研敷伤处，微痒且忍，极痒以大乳洗之。此外，还有些内服的汤药，不过是一些治疗烧伤及消炎去热的现成方子，就是剂量特别的大。
王不留把方子递给凌云。凌云忙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冀钞递了过去。
王不留一看，便忙伸手把那方子夺了回来，连说：“方子您不用去抓了，俺家里还有些现成的药，过会儿让俺那小子送过来，今儿晚上就给这位同志煎好吃了，赶早不赶晚哩！”
王不留接过那几张冀钞，瞅都没瞅，一下子放在桌子上，啥话都没说，就抄起身边的一只灯笼，就着油灯上的火，点着里面的蜡烛，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就离开了老四家。
李琼看见那灯笼上画着一棵松树，松树的下边站着一对栩栩如生的仙鹤。
当晚，六婶子把小小子统统赶到别家屋里，秀萍、秀稳、李琼和云肩等几个一般大的闺女挤在里间屋的炕上睡觉。闺女们叽叽喳喳，成簸箕成筐的话说也说不完。宗云、宗雨和通信员二愣子就在南院照看少华。
少华连着昏睡了三天三夜。晚上，有二愣子、老八、老四和小子们交替陪着。白天，都是李琼在照顾他。王不留的药方果然灵验，第三天头上，少华醒来，高烧也退了，身上一阵清爽。正好，分区卫生处派来两个医生，给少华的伤处做了进一步的处理。到了第四天，少华就感觉好多了，吃了两大碗干饭。
十天后的一个早晨，“公司里”的狗又叫了起来。两位贵客来到七级镇，专门拜访南极老人李凌云。这就是北平辅仁大学教授毕乐通和他的儿子毕承光。
“洗把脸，俺这小地方土多，忒脏。”尚氏见家里又来了贵客，忙给客人打水洗脸。又忙着拾柴火，拉风箱做饭。尚氏是个非常勤快麻利的女人，不多会儿，就做了满满一盆喷香的烩饼，炒了两个小菜，还有香喷喷的小米南瓜稀饭。
毕乐通父子也不客气，边就着腌茄子皮，喝着小米粥，边说：“这小米真香啊！在大都市里，就享受不到这个福，空气也不如七级的空气好！”
毕乐通是河北清河县人，和李凌云是保定高等师范学校的老同学，如果当初不是留学法国，他兴许到现在也就是在乡下教书。在学校念书的时候，两人就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他来到凌云家，就跟来到自己家里似的。
第四章第27节：毕乐通来七级镇的目的
李凌云见了老同学，也十分高兴。他对外面的事情很感兴趣，问道：“如今，大都市里形势如何呀？听说很乱。”
毕乐通放下筷子，说：“你说北平吧！对，是很乱。不乱我还不来呐！凌云兄，你可别误会，我们可不是来避难的，只是来看看老同学，住不了几天。哈哈！”
毕乐通的个头儿很小，坐在那张大太师椅上像个小孩子。他戴一副镶金丝边儿的眼镜，皮肤光光的，留着两撇有些灰白的小胡子。他的头发也有些灰白，抹着厚厚的一层头油，脸庞端端正正，眉毛像把小刷子，眼睛大大的，尽管现在年纪大了，但还可以看得出，他在年轻的时候也算一个清秀小伙儿。毕承光长得有几分像他爹，但比他爹结实得多。他规规矩矩站在爹爹的身边，不怎么吭声。
早饭吃过，毕乐通拿出张大公报，指着上面一篇文章说：“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子。看看，小白楼事件知道不？陈璧君家里被抄没的国宝也失踪啦，两件大事，这么长时间了，从北平到南京还闹得沸沸扬扬。你再看，有的古董商人可发大财啦！他们乘着内乱，纷纷跑到长春争购，在地摊儿上能买到不少宝贝哩！然后，然后回北平琉璃厂再转卖给达官显贵，谁去得早，谁的财就发得大。听说，杜牧的一幅书法墨宝在长春只卖百元，经古董商转手，竟得四十两黄金，够狠！伪军把米南宫的书法《秋夜诗》埋在地下，直到发了霉，才挖出来，几十元钱就卖了，为了抢购这幅东西，多少人为此打破了头。”
李凌云气得连拍了好几下桌子，连连说道：“实在不像话！实在不像话！”毕乐通又说：“有一个姓金的伪军偷抢了几幅古人墨宝，其中还有一幅晋代书圣王羲之手卷《哀节都事录》，南宋奸相贾似道曾在上面题铭，元代大画家朱德润、明代董其昌，王铎、清代王世祯都有赏印。乾隆皇帝曾经有过摹本，这可是不得了的东西啊！现在也丢失了。”
李凌云不住地搓手惋惜，说道：“如此国宝，落入贼手，实乃千古奇耻，民之耻！国之耻！”
毕乐通指指身旁的一张方凳，让承光坐下，然后接着说道：“溥仪逃往通化，一路之上没有饭吃，只好卖宝物换大饼。有人就从他手里买来隋代展子虔的《畅春舫帖》。丝织品这东西能放到现代，上千年而不损坏，先别说上面有什么人的字，也别说文物价值，光说这张帛珍贵不珍贵？”
“那个姓金的伪军，名叫金香蕙，他本来不知那些东西的真正价值，只是将那些东西低价甩卖，要不就藏匿起来，甚至烧毁。金香蕙有个弟弟叫金学蕙，这人是国民党南京军统局人员，他懂得些文物知识，趁看管罚没物品的机会，盗取了罕世奇珍‘紫定水波双鱼洗’，然后找到金香蕙，告诉哥哥这些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金香蕙这才后悔不迭，可惜其他好东西都已经低价出手了，只剩下宋代米芾的一幅中堂：‘隐居山林谪友’。这时，警方正在追捕金学蕙，有几路江湖人士也在秘密找寻这兄弟俩，于是，金氏兄弟被迫带着那两件东西秘密逃离北平。”
“确实，金学蕙曾经卖给铁路局某高级职员一个紫定器，也有消息说这东西几经转手，到了一个号称端容道人的恶棍手里。承光追踪过这个端容。后来端容在衡水被人打死，临死前扔掉一件东西，很像紫定，但到底是不是那件东西还很难说。”毕乐通所说，就是指去年在滏阳河畔发生的事，其实，李凌云对此并不知情。
毕乐通见凌云没有反应，沉吟了一下，便又说道：“哦，姓金的是威县乐驿店村人。现在，有准确消息，金氏兄弟很可能就在老家呢！两个人偷偷跑到乡下，其中肯定有问题。他们手里的两件东西都是无价之宝，如果能找到‘紫定水波双鱼洗’就更好了，因为那是中国第一宝哩！”
毕乐通边说着，边瞧着对方，见老同窗仍然没有反应。
李凌云听毕乐通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头脑逐渐明白了，毕乐通这次来七级镇，可不仅仅是为了探访老同学，可他真实目的是什么呢？
毕乐通便索性摊了牌，满脸严肃地说：“也不瞒你，有一个美国古董商人叫路易·马达维，这家伙与国民党政府要员勾结，弄走了不少中国传世之宝，现在他正在想方设法找寻‘紫定水波双鱼洗’。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民族文化的精华，怎么能让他们弄到国外去？老兄说是不是！辅仁大学和北平几所大学数十位教授同仁，实在看不惯这个现象，为维护国家文物安全，就集资组织了‘教授护宝会’，打算竭尽全力收集这些失散了的文物，无偿献给国家。本人就是这个组织的会长。知道了吧，我这次来七级镇就是这个目的。”
第四章第28节：大爷别客气……
听到这儿，李凌云渐渐地明白了。可是毕乐通仍然继续往下说：“去年，那端容被打死的时候，承光就在现场。他说，端容在临死前，扔给两个姑娘一件东西……”说着，又停顿了一会儿，眼珠子瞧瞧李凌云，然后又接着说：“听承光说，那两个姑娘就是你凌云兄的千金，你知道不知道啊？”
李凌云听罢大吃一惊：“这一节，俺实在不知，实在不知！”
毕乐通一听，见凌云确实不知情，又说：“不然，就见见两位千金，说明情况如何？”
李凌云忙说：“当然好，当然好！也就是你们来得巧，姊妹俩刚刚回家，俺叫她们见你！”说完，就让尚氏去叫两姊妹来。
毕乐通担心凌云产生误会，就说：“过去那么长时间了，那东西总不露面，难免会有各种说法，把事情弄明白就行了。不过，真正要紧的事是找到姓金的兄弟俩！”毕乐通边说边把儿子拽了起来，对李凌云说：“这就是我的得力干将！”
他瞧着眼前这个精干的年轻人，瞬间，心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个想法，如果这孩子成为俺的女婿该多好！
对于“护宝会”的义举，李凌云很受感动，忙说：“不简单，不简单！乐通兄的主张，凌云诚心支持，需要俺做啥，你请讲！只要能够做到的，俺一定鼎力相助！”
毕乐通也乐哈哈地说：“我们很希望和解放区政府建立联系，我知道老兄当过冀南区行署的参议员，你那两位千金也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有些事情还望你们牵线做红娘呐！”
李凌云听说还有事求他，高兴得连声说道：“好说，好说！”
正说着话，姊妹两人一起进了门，一下子就看见毕承光站在那里，心想：这个人见过呀，不正是去年在去衡水的半道儿上遇见的那个毕承光吗？怎么在俺家里？正琢磨着，只听爹爹说道：“儿呀！这是你乐通大爷，这是你承光大哥。”
李琼知道毕乐通是自己的长辈，见爹爹这么热情，就十分礼貌地朝毕乐通说了声：“大爷来啦！”说完就拉着妹妹的手，靠到炕沿儿上。尚氏在另一头，低着头捻着棉花穗子，离她们远些。
李凌云扼要地把事情经过和客人的来历跟姊妹俩说了说。姊妹俩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客人正是为了那“空匣子”而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答应请示一下领导。毕乐通觉得这两个姑娘坦荡自然、规规矩矩，心里似乎感到有了一些底。
李凌云指着两个穿着灰布军装的女儿，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吟吟地对毕家父子说：“俺这两个闺女，如今是公家人啦，能助你一臂之力否？”
这时，毕承光主动说道：“大爷别客气……”
毕乐通不想让儿子讲话，便一下打断他的话说：“我们都是支持共产党的。国民党、蒋介石腐败反动成这个样子，还能管理好国家？谁还承认这个政府呀！蒋介石又破坏国共合作，打起内战，谁还支持他呀！”
毕承光又抢着说道：“我们这次来就是要找解放区人民政府！”
毕乐通连忙赞同地说道：“是、是、是，得天下者，共产党、毛泽东也！这是共识。我们‘护宝会’就是要投奔人民政府哩！”说完，全屋的都笑了起来，李凌云笑得最爽朗，一团团疑云顿时散去。
中午不到的时候，听了姊妹俩的详细汇报，少华反复思忖，觉得毕家父子还是可以信任的，人家毕教授又是位古董鉴定的权威人士，这不正是一个机会吗？有必要和这位爱国的教授会一会。于是，他派二愣子套上骡子赶到南宫城里请示武部长。
下午，通信员二愣子满头大汗跑回来，说武部长听了以后十分高兴，表示同意请教授鉴定，并说有事可以双方配合，凡有利于保护文物的事都可考虑，还交待少华可以自行决断，见机行事，不必事事请示。少华顿时来了精神，身体似乎好了一半，立刻叫李琼去请毕乐通父子过来。
毕承光掂着个皮箱子，陪着父亲进了南院屋里，凌云他们也紧跟着进了屋。
毕乐通一听介绍，知道少华和李家还有点远亲，于是也不称呼职务，左一个大侄子，右一个大侄子地叫个没完，屋里的气氛特别融洽。
少华硬撑着虚弱的身体，由二愣子扶着，想坐起来，只是一条伤腿动弹不了。毕承光在父亲的示意下，连忙按住少华，再三劝他不要再起来，并拿起一个大大的荞麦皮枕头，给他垫在腰上，尽量让他舒服些。
第四章第29节：毕氏献宝鉴赝品
还没坐定，毕乐通就让儿子打开皮箱，从里面取出两卷用绸子包着的东西。
他边一层一层地打开，边激动地说道：“大侄子，这是‘护宝会’收集到的两件东西，都是国宝呵！这次专门带来献给解放区政府！”说着，两只手还不住发抖。
李云肩双手抓住画轴的一头，李琼徐徐把它展开，原来一幅国画长轴，设色绢本、旧痕累累，充满了历史沧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