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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茅盾文学奖]第2届-刘心武钟鼓楼-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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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医务的,怎么也迷上了邮票呢?世界上的事情,就总这么新鲜!…… 
    一个把头发烫得全是波浪的小夥子,凑到澹台智珠面前,??眼问: 
  「您有『猴票』吗?出不出?……」 
    澹台智珠慌忙躲开了:「我可不集邮,我是过路的!」 
    她想:真讨厌!想办件事就这么难——总有人打岔!她本能地横 
穿过马路,来到大街东面,啊,邮局!正好——她推门走了进去。太 
好了!玻璃隔音间里的公用电话正好闲著,总算是吉人自有天相! 
    走进隔音间,她从衣兜里掏出小小的通讯录,立即查到了她们团 
长家里的电话号码。 
    其实她早该来打这个电话。尽管团长一贯宠著 「师姐」,毕竟他得 
秉公办事;倘若容忍「师姐」这种「挖墙脚」的卑劣行为,看吧,不 
要多久,团里肯定大乱! 
    她怕占线。团长家电话十打九占,咦,这回倒一打就通了。她听 
见那边问:「哪一位呀?」 
    她仿佛不是在打电话,而是面对著团长本人,晃著脑袋,娇嗔地 
说:「我呀!您连我的嗓音都听不出来了吗?我还没『塌中』哪!」 
    也许是那边电话线出了毛病,团长竟一个劲儿地问:「谁?我听不 
真——哪一位?」 
       「哟!」澹台智珠嗲声嗲气地说,「您真听不出来吗?奴家澹台智 
珠是也!」 
      「啊啊——」对方告诉她,「你找你们团长吧?他不在呀,他出去 
了——我是他家里人。你晚上再来电话吧!」 
    对方「夸搭」把电话挂断了。澹台智珠不觉一楞。细一想,那声 
音也确乎不是团长。自己竟没弄清接电话的是谁就撒上了娇!她回忆 
到自己刚才的声音,想象出自己刚才的贱相,蓦地脸红了。 
    她曾经反省过她们——不仅她一个,包括几乎所有戏校毕业出来 
的女孩子们——在领导面前的这种娇态。当她们刚毕业的时候,才十 
九二十岁。当她们初放光华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那时候在领导 
面前说话嗲气一点,做派佻达一点,似乎还情有可原——年纪既轻, 
且又是唱戏的职业……可是,很奇怪,当她们已经三十几四十岁以后, 
不少人却还时时不自觉地延续著这种在领导面前的撒娇做派,她本以 
为自己算其中较为清醒的,没曾想临到打这个电话,却把劣根性暴露 
无遗!呸!贱相,真是何苦!真是丢人! 
    ……团长不在家,怎么办呢?……乾脆,直接给那「师姐」打个 
电话,她家楼下就有公用电话,自己的通讯录上有她的电话号码,直 
截了当地向她发出质问,看她怎么回答! 
    一不作,二不休,打!她拨通了电话,让传呼者去叫 「师姐」。传 
呼者非要她说出她这里的电话号码,让她先挂上,等「师姐」来了再 
打给她,她只好照办。 
    她站在电话隔音间里,等「师姐」给她回电话。时间过得真慢。 
她既盼那电话快点打来,又怕电话铃过早地响起来——即将要「短兵 
相接」了,她的战略战术却还没有确定! 
    她听见一阵响声。偏头一看,原来是隔音间外面有人等著打电话, 
嫌她站在里头发呆,敲那玻璃门催她要打快打。 
    她心里更加烦乱起来。她忽然悟出——「师姐」是不会给她回电 
话的,「师姐」哪会那么愚蠢呢?她刚才要不挂断电话,拿著话筒让传 
呼的人去把「师姐」叫下来,那倒还可能让「师姐」上当……现在怎 
么办呢? 
    她盲目地翻动著通讯录,忽然,她心头一动——她立即拿起电话, 
拨了一个号码。当她在家里仰靠在沙发上时,她也闪过这个念头:给 
一位著名的评论家打电话。这位评论家曾经写过关于京剧旦角表演艺 
术的评论,对她也有所提及,并且他们在戏曲界的一些座谈会、茶话 
会上多次聚谈过,对她很是关怀,很有鼓励……她想,也许到头来这 
位有著相当权威性的评论家,在这关键时刻能给予她宝贵的帮 
助?…… 
    电话一打就通了。评论家的女儿接的电话,说她父亲刚刚开始午 
睡。 
    澹台智珠顾不得许多了,她恳求地说:「如果他还没睡著,劳驾你 
给请一下……我实实在在是有急事!」 
    那女儿叫去了。评论家真是个好人,他很快便来同澹台智珠通话。 
    澹台智珠激动地把整个情况讲了一遍,倾诉出了自己的全部苦恼 
和困惑:「……我该怎么办呢?是认倒楣,听凭团里随便再给我拨个京 
胡和小鼓来,凑合著演呢?还是跟那没良心的冤家争夺到底,把那老 
赵和老佟拢住?还是乾脆撂挑子,吹灯拔蜡?……跟您说实在的吧, 
出现这号情况,我认为不是偶然的。我的思想全乱了,也不知道该怎 
么认识!您看,我把难题出给您了,我知道您本来是只管就戏论戏, 
不管搭班子这些个机构问题……可我实在是没辙了,万般无奈,求您 
给我捋捋思路,想想辙……」 
    评论家坦率地在那边说:「唉呀,这倒真是个原来没有接触过的新 
问题呢。现在改革之风吹遍了各个角落,你们团的这种动向,我看也 
是无风不起浪啊!究竟该怎么组织艺术生产?怎么既鼓励志同道合的 
艺术追求,又防止相互拆台?怎么既打破平均主义的 『大锅饭』,又保 
证年轻的艺术家有一定的经济上的竞争能力?怎么确定合理竞争的起 
跑线?……确确实实都很需要仔仔细细地研究讨论!不过,澹台智珠 
同志,我以为你倒也不必这么苦恼,这么慌乱,更不必悲观。我以为 
波动一下是好事,听说你们团这些年年年亏损——」 
       『可不是,』澹台智珠证实说,「年年月月要国家补贴!」 
       「所以说,不搞体制改革不得了啊!」评论家对她说,「你应当站 
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想得深一点。『挖墙脚』当然是不对的。『不 
辞而别,另上别船』确实也让人恼火。可是这种波动也恰恰说明,原 
来的体制是脆弱的,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当然,我一下子也还想不 
清楚,或者,我们当面细谈谈!」 
    澹台智珠高兴而且感激,她说她巴不得现在就去拜访,评论家表 
示欢迎。打完电话出来,澹台智珠几乎忘记交费。 
    可是,当她走出邮局,来到喧阗的街头时,她的心情又灰暗下来 
了。评论家的那些话语,当时听著,颇有顿开茅塞的感觉,但此刻一 
想到「师姐」那傲慢的嘴脸,心里又堵上了石头。改革团里的弊端, 
让「波动」朝著健康的方向发展,谈何容易! 
    评论家住得离鼓楼很远,需要乘坐公共汽车,澹台智珠朝汽车站 
走去。蓦地,她想到了李铠。李铠回家了吗?如果他仍旧没有回家, 
会在哪里?在干什么?天哪,他会不会干出荒唐事来?小竹呢?怎么 
刚才跑出家来的时候,没看看小竹在不在他姥爷屋里;小竹该不会找 
不到爸爸,倒把自己弄丢了吧?唉,事业,生活,你们可真太沈重了, 
让我怎么禁受得起! 
    一阵风迎面吹来。澹台智珠把围巾围得更紧。她走到了车站。 

              22.一位编辑遇上了一个文学青年。 

    一九八二年十二月十二日那天的《北京日报》第四版广告栏中, 
有这样一则广告: 
        当天《北京日报》的读者中,大约很少有注意到这则广告的, 
    读到而产生出一种惶恐感的,更绝无仅有——那仅有的一位,便住 
在我们已经相当熟悉的那个钟鼓楼附近的小四合院中。 
    前面我们介绍这个四合院时,提到在前院的西边,有个用带月洞 
门的短墙另隔出来的小院。那小院里住著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叫韩一 
潭,是个有著三十年经验的诗歌编辑,女的叫葛萍,是个有著二十七 
年教龄的小学教师。他们的独生女儿韩向红已经三十岁出头,早已结 
婚另过,外孙子都快满五周岁了。 
    由于韩一潭夫妇那住房的位置,位于这个四合院的 「死角」,且又 
有一道短墙将他们的居住区与其余部分隔开,加上他们生性不喜交际, 
所以尽管他们一结婚就住进了这个小院,却始终未与院里其他住户打 
成一片。一九八二年年初,住里院北屋的张奇林晚饭后翻阅《光明日 
报》时,看到一篇揄扬优秀编辑的文章。那篇文章里介绍到「辛勤的 
淘金者韩一潭」,说韩一潭每天要审阅近千首自发投诗,大都味同嚼蜡, 
毫无新意,但他坚持一首首认真地读下去,偶尔发现一首闪光的好诗, 
他便高兴得情不自禁,立即报送主编,予以扶持……有一回他刚读完 
一首只有十二行的好诗,便被叫走开会去了,开完会回来,他发现办 
公桌被好心的同事整理了一番——因为窗外的风把他满桌散乱的纸张 
刮到了地下,人家便为他拾起垛齐;他从那垛齐的稿堆中再寻那首好 
诗,怎么也找不著了,非常懊丧,有人劝他不要找了,因为来稿者不 
过是无名小卒,其诗文只有十二行,按编辑部规定是可以不予回音、 
不予退稿的;他却不能忘怀,他费时一下午,翻遍桌上、抽屉中所有 
的纸片,去寻觅那首小诗,竟毫无踪影……第二天,他下了更大的决 
心,甚至趴到地上,搜寻柜橱下面,终于从柜橱下蛛网密布的角落里, 
找到了那首小诗。最后那首小诗被发表了出来,给作者极大的鼓舞, 
在首次成功的激励下,那作者的创作热情一发不可收拾,后来又陆续 
发出了许多短诗,组诗,目前竟俨然成为所在省份的一颗文学新星。 
当记者问到韩一潭从这桩事中总结出什么经验时,韩一潭风趣地说: 
 「我的经验教训是——必须去买一方镇纸,压住我桌上的每一篇稿纸, 
不让它们被风刮跑。」他那办公桌上,后来果真出现了一方铜制镇 
纸……张奇林读完有关韩一潭的报道,不禁感叹地说:「各行各业部需 
要韩一潭这种伯乐啊,我们局里要多几个韩一潭,事情就好办多了嘛!」 
当时他的女儿张秀藻在一旁咯咯咯地笑了:「爸,您知道吗?韩一潭就 
住在咱们院里!」张奇林吃了一惊:「邻居?」张秀藻笑得更凶了:「爸, 
您的官僚主义真够可以的!韩一潭就住咱们前边西小院里,您到现在 
才知道!」 
    那篇报道的功效,首先是编辑部每天的诗稿暴增,而且来稿要么 
在信封上就写明是寄 「韩一潭同志亲收」,要么就在里面附上给韩一潭 
的信;其实报道见报前,韩一潭已经不看自发来稿了,编辑部新分来 
了两个 「工农兵学员」,自发来稿后来由他们处理——他们却聪敏地把 
所有附有写给「敬爱的韩老师」信件的诗稿,看也不看地都送到韩一 
潭的案头,用那镇纸镇住;而当韩一潭把径寄他而实在无暇过目的诗 
稿转给他们时,他们又总是任其积压,因为编辑部早就对作者声明了 
嘛—— 「来稿勿寄私人,以免延误」。这话换个角度说,就是 「凡寄私 
人,延误勿赦」。这种情况,自然是成百上千纯朴的自发投稿者们想象 
不到的。 
    那篇报道的功效还不止于此。报道发表后的半个月,一天傍晚, 
韩一潭同葛萍正在吃晚饭,忽然澹台智珠的公公把一个年轻人带到他 
们那里,对他们说:「韩编辑,葛老师,你们的亲戚打东北来啦!」 
    他俩朝那年轻人望去,大吃一惊——他们并无那样一位亲戚。后 
来他们弄清楚了,那年轻人并未自称是他们的亲戚,只是说他要找 「韩 
伯伯」,澹台智珠的公公看那年轻人带著行李,说话带东北口音,遂误 
以为他是他们家从东北来的亲戚。 
    韩一潭忙撂下饭碗,迎上去问那年轻人:「你找我吗?」 
    年轻人反问:「您是韩一潭韩伯伯吗?」 
    韩一潭点头:「对,我就是。」 
    年轻人把手里提的旅行包一撂,伸出两只手来,抓住韩一潭的右 
手,紧紧握住,眼里竟涌出了泪花:「韩伯伯,我可找著您了!」 
    韩一潭有所憬悟,他忙问:「你从哪儿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一般的亲戚,见著韩一潭也不会那般亲热,年轻人弯腰拉开 
旅行包的拉锁,取出了一个大塑胶包来,透过包装,可以看出里头全 
是又大又整的干蘑菇。他把那一大口袋干蘑菇搁到饭桌上,就毕恭毕 
敬地招呼葛萍说:「您是师母吧?师母您受累啦!」 
    葛萍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只是发楞。 
    韩一潭心里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恼怒,他对这事态还缺乏足够的 
思想准备。他不由得再一连串地问:「你是文学青年吧?你是怎么找到 
我这来的?你从哪儿得著我家地址的?你是不是想请我给你看稿 
子?……」 
    不一会儿也便全都弄清。他是东北一个县里的文学青年。他酷爱 
诗歌。他自然早就尝试著给报刊投稿,从《诗刊》和《人民日报》的 
副刊,到他们地区的刊物和报纸副刊,全都投过,但一首也未被刊登, 
并且几乎一律石沈大海……关于韩一潭的那篇报道自然给予了他极大 
的鼓舞,他说他读时流出了热泪——看来绝不是说谎,他感到他在 「黑 
暗王国」中看到了 「一线光明」,所以毅然投奔韩一潭来了。下了火车, 
他先找到编辑部,传达室告诉他编辑部的人这天都外出听报告去了— 
—这也是事实;他便要求传达室的人告诉他韩一潭的家庭地址,传达 
室的人犹豫了好久,经不住他一再恳求,最后告诉了他,所以他现在 
才好不容易地找了来…… 
    葛萍出于一种女性的同情心,问他:「你还没吃晚饭吧?」 
    他坦率地说:「找不著韩伯伯,我什么也吃不下呀。」 
    葛萍便请他吃饭,菜不够了,便下厨房为他去现炒了一大碟鸡蛋。 
    韩一潭请他坐到茶几边的沙发上,问他:「你带了些作品来吧?」 
    那年轻人便拖过他那沈甸甸的旅行袋来,「嗤溜」一声拉开整个拉 
锁,从里面取出了一叠又一叠的诗稿来,一边往茶几上放,一边介绍 
他的创作说:「这是我的《抒情诗一百首》,这是我的组诗 《泥土的爱》, 
这是我的抒情长诗《天空颂》,这是我的叙事诗《草原上的普罗米修斯》 
的第一部,这是我的诗剧《爱琴海的波涛》……」 
    全部取出以后,他那诗稿足有一尺来高。 
    韩一潭望著那一尺来高的诗稿,仿佛自己被宣判了重刑,惊惶得 
说不出话来。 
      「韩伯伯,您一定要给我审阅,给我发表!您一定要指导我,扶 
植我!」年轻人恳挚地呼吁著。 
    葛萍端来了炒好的鸡蛋,请年轻人坐到饭桌那里去吃晚饭。年轻 
人并不推辞,坐过去吃了,他显然非常之饿,吃得狼吞虎咽。 
    葛萍对那一尺来高的诗稿,一时倒没大注意,她对年轻人说:「你 
慢慢吃。不够还可以来点速食面。」又趁便问:「你北京都有什么亲戚 
呀?」 
    年轻人边吃边答:「除了韩伯伯和您,我在北京没亲戚啊。」 
    韩一潭心往下一沈,葛萍还没大明白,她又问:「那你这回是干什 
么来呀?出差办事吗?你住哪个招待所呢?」 
    年轻人反倒露出吃惊的神色,他宣布说:「我就是找韩伯伯来的呀。 
我打算先在这儿住一个月,然后……」 
    葛萍这才感到事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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