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过站-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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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老师很快同意了我的新方案。我由一名旅游写手转变为广告销售人员。接下来我得同杭州周边的村长支书们保持亲密接触。
010
阿纪打来电话，让我去参观她装修后的新家。因为新家离城里远，她开车来接我。
仅凭上面这两句话，一定以为阿纪是个蛮有钱的幸福女人，因为人的观察力通常只限表面。而若把上面那一句话里的信息压缩放到征婚信息里，那会是“知性女子，有房有车，温婉可亲”，应该能吸引很大一批都市白领。可惜阿纪享受着与我一样的境遇：大龄，未婚，无主。
城市夜晚的特点就是有迷人的霓虹灯掩饰每扇窗户后面空洞的黑。只有身边的人能亲眼目睹阿纪在这个城市里的辛苦奋斗和作为大龄女的孤单寂寥。
阿纪开着小奥拓等在楼下，我拎了筐水果下去。坐到车子上，看见地板上躺着好几个菜市场的黑色袋子，这是阿纪特色，传媒大楼里很少有未婚女孩愿意如此经常地跑菜市场。
新家在下沙，因为只有那里的房价能被阿纪承受，当然，环境还不配套，路途也有点远，所以要买车。
我看着她的脸，有点黄，有点憔悴，头发没有光泽，显然有段时间没去专门打理了。是不是又加班了？问她。
嗯。她打着哈欠说。
阿纪是低我两届的小师妹，当年从内蒙考到我们新闻学院的研究生时，真的是好土的一个女孩子。因为家境不好，大学里很勤奋很刻苦，不是学习就是打工，所以少了很多大学女孩子的时髦与洋气。见到她第一眼时，我竟然想：就算她研究生毕业，以后能在杭州的媒体里找得到工作吗？
三年后，我从上海撤回杭州，她也在杭州的一家报社当起了记者。阿纪是那种城市里比较少见的“归隐派”女性：不去K歌，不去酒吧，不去饭店，下班时间就是呆在家里，烧菜烧饭，电脑看碟。我理解，她老家在农村，家里不仅不能给她支持反而指望着她的收入，她只能一再地在自己身上压缩开支。
阿纪工作第二年就开始用自己的工资买房了，这简直是个奇迹，传媒大楼里的哪个女孩子不是把每个月的钱都换成了锦衣罗衫？在精致女人小叶面前我每次都自惭行秽，但只要在她面前一站，我的自信又恢复地满满当当。一次在小店里见过一件连衫裙，蛮好看的样子，但是布料和做工都次了点，问了价格，说最低一百，拿起来又放下，价格不贵，但档次实在低了些，穿了会不自信。不过一周后在街上碰见阿纪，穿的就是那件裙子，赞美了两句很好看，她开心地说：龙翔桥买的，50块还下的！我真没见过穿50块钱衣服还那么由衷高兴的女孩子，真的从心底里赞叹她的功力。
知道阿纪是苦孩子出身，以至我这么贫的嘴在叶子身上会冷嘲热讽打击她几句，但对阿纪却始终有种心疼的感觉。
011
进了阿纪的新家，先参观。两房一厅，而且间间通透，新房就是新房，设计先进，不像我那老房子，卫生间是封闭的，结果硬被我砸了个小窗户通向阳台这样才算有了些采光。
“哇，阿纪，你一人住真是不要太宽敞哦，赶紧找老公吧。”
“我打算天气暖和点后把我妈接来住一段时间。”
阿纪拿着黑色塑料袋进厨房，让我自己一人一间房一间房地慢慢逛。
说实在的，新房的装修比较普通，没统一风格，估计在前期设计上花的时间和精力不多，用的材料也一般，毛估一下费用，大概4万左右吧。
去洗手间先享用一下新马桶。有个坏习惯，让我去参观人家的新居，都要上一下人家的抽水马桶，其实是为了坐在上面仔细观察人家卫生间的装修——如此私密的地方站在那里看久了肯定要让主人觉得自己心里有鬼的。我觉得看卫生间里的风格就能看出女主人的风情：纯情型，激情型还是香艳型？
阿纪的洗手间什么型都没有，简直就像三星宾馆里的洗手间，最普通的瓷砖，最普通的脸盆，最普通的淋浴房和抽水马桶，整一个就是功能型。
我坐在洁白的马桶上，眼前的一切 证实阿纪还是没有怀上春。回想数年前，我也经历了一次装修，那种对洗手间里任何一处细节的精雕细琢精神，就足以显示我是个恋爱中的女人。浴缸是最好的，瓷砖是配花边的，镜子是最好看的，抽水马桶是静音的，就算所有小五金小零件都显示是最有金属质感的。因为，我把那洗手间的待遇提高到作为我未来重要做爱场所，怎么能不精心设计？果然，我们几次从上海假私奔来到杭州这个后花园，香槟，蜡烛，玫瑰，音乐，这个活色声香的小爱巢里，游弋着两条激情四溢的鱼。我不能不承认，每次在香艳型洗手间里做爱，每次都能爱得死去活来。
我有点大龄女人的好奇与八卦：不知道不露风情的阿纪是怎么解决自己的身体需要？
从阿纪家那没有情爱气息的洗手间出来，我随口问：“装修你总共花了多少钱？”
“两万八！”阿纪骄傲的声音从厨房里响亮地传出来。
我愣在那里。
“我这个家是特价之家，几乎所有材料都是特价的。地板，68块一平米，抽水马桶，350块，水龙头，100块，小吊灯，35块……都是好牌子！当然，不是新款的了，不过，用两年后再新款的也落伍了对不？”
“找这些特价，你花了很多精力吧？”
“当然了，我跑遍了杭州所有的装修市场。很多东西还是我那小奥拓运回来的，也是自己一层一层地扛上来的，省了不少运输费。只是，手指磨破了不少。”
我无语。若我是她男朋友，我会上去默默地抱住她。
“哎，我最羡慕你了，你不用贷款供房，住的离单位又近，每天上班下班轻轻松松，也没有家庭负担，整天天马行空四处旅游……不过，现在我也好了，我把我妈接过来，她每天会烧好菜等我回家，她烧的菜可好吃了。我保证她来后我再也不加班，我还要开车带她去各个地方玩……”
我坐在地板上，看着眼前的小主妇满怀希望地憧憬，觉得她的生活才真美好。阿纪的加班写稿是他们报社出名的，传媒大楼里都是工分制，谁挣的工分多谁的收入就高，阿纪工资条上的数字在他们办公室里始终遥遥领先，挣这样的辛苦文字钱，没人不服，也没人会嫉妒。现在她妈妈就要来了，她终于可以暂时歇歇了，她将有段很幸福的日子。
试图去帮点什么忙，被阿纪挡住。她让我自己开冰箱拿饮料，一开冰箱门，惭愧死我了，她的冰箱与我的那是天壤之别呀：充盈丰富，分类明晰，水果，蔬菜，酱类，成品半成品，包饺子剩下的饺子馅，切了一半的调味火腿，还有没吃完的甜品蛋糕等，都用干净的保鲜纸包着，东西虽然多，但一点不杂乱，也不串味，真是个没得挑的好主妇啊。在这冰箱面前，感觉不是我大她4岁，而是她才配当大我4岁的姐。
012
阿纪很麻利地洗菜切菜。我吃水果问：阿纪，一直以为你买房是为了结婚用，可是看你也进入大龄行列了，却一直没看到你身边有男人呀？你知道，我是被一场婚外恋耽误的，可没什么耽误你呀，你是一直很顺利的，怎么也来与我竞争这社会公害的名分？
阿纪呵呵笑着：可能我是北方女人，没有南方女人的优点，所以没人看上我啊。
那你说南方女人有什么优点？
漂亮，温柔，会使娇气，有女人味。可我真学不会。也许是从小环境的缘故吧，我从来没机会撒娇，所以软绵绵的话说不出口，感觉自己很苯的。
但是你很体贴啊，会把家整理地很舒适，是居家型女人。
男人第一眼都看相貌，我知道自己没这优势，而且我不会打扮，除了唇膏外我没有其他化装品。人家动不动买上千元的护肤品，可我用的始终是玉兰油，超市买的。外貌吸引不了别人也就没机会让他们知道我是居家好主妇了呀。
听阿纪这么说起来，她还很仔细地分析过自己嘛。
你都知道原因了，为什么不努力修理自己？你是太素面朝天了，何况你的皮肤本来就不够好的！
假话能使人安逸，而真话可催人动力，我想给点阿纪动力。
可能还是钱的原因吧，阿纪叹口气，实实在在地说：我工作两年多了，供房供车，每个月的钱都不够用，我从来没有为了自己享受而去过饭店和电影院，要去都是请朋友或者朋友请我。不过这已经比念书时候好多了，你知道吧，从大学时候起我都没花过家里的一分钱呢，这样多年过节俭日子我都过习惯了，所以也没觉得什么。
想起不久前正在热播的电视《奋斗》，那是哪门子的奋斗啊，完全是几个年轻男女吃喝玩乐享受生活。没听过阿纪的故事，别来跟我提奋斗两个字。
“来，让我抱抱我家的乖宝宝，鼓励一下！”
我站起来，伸出双臂抱住阿纪，并用手掌轻拍她的后背，说：“以后你肯定会很幸福的！”阿纪也抱住我：呵呵，还没有男人这么抱过我呢，真舒服！
去你的，把我当你男人用，没门。我甩开她。
我继续啃苹果，继续问：阿纪啊，你这几年过得很辛苦，你怎么就没想过先找个朋友然后一块奋斗呢，在最辛苦时有个疼你的人，生活压力会减轻多了，我觉得你不是真找不到，而是心底里有点自卑，想把条件提高一些再找是吧？这又何苦呢，女人的花季是很短的。
我说着说着，不由自主把叶子赠送给我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赠给阿纪。
阿纪手下的菜已渐成模型，锅里飘出了阵阵香味。
我知道，怎么说呢……我以前没同你说过，我6岁的时候，我爸就不要我和妈妈了，后来的这20来年都是我和我妈相依为命。我妈妈本来很漂亮的，爸爸是知青，在老家农村里算博学多才的，妈妈很倚赖他，觉得终生有依靠了，可是，爸爸回城后就抛弃我们了。再后来，你也可以想象，我们过地非常苦，不仅苦，而且很屈辱，因为是被抛弃的，所有人都可以来欺负我们……所以，我妈从小教我，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尤其不能靠男人；对男人要戒备，男人骗女人最容易了。类似这样的话每天说，我就刻到脑子里去了。好在我念书还行，就这样一路考过来，读书，找工作，买房买车，全靠自己。其实到大学后，也反省过妈妈的话，觉得妈妈的话不全对，幸福要自己主动找，可是刻在脑子里的观念，有点改不掉了，大学时失去一次谈恋爱的机会。后来也认命了，反正人家都说初恋都是不成功的，无所谓了，何况自己长的不漂亮，就算想找男人靠，也没男人让我靠呀，嘻嘻，是不是呀？
我只知道阿纪家境不好，可没想到会是这么苦，更没想到她还是那么乐观，对给她有过人生误导的妈妈依旧那么好。若我是男人，我真会娶了阿纪。
“不担心，阿纪，今后我的旅游栏目会经常有郊游活动，我会给你留意好男人的！”发现女人，不论未婚已婚，都有一癖好：爱给迟迟不嫁的大龄女批发或零售男人。
“好啊，你可不能忘你今天的话啊！”阿纪端上了笋干鸭褒，清炒芦笋，火腿娃娃菜，还有一盘香干腊肉，香死人了。这一桌菜的成本不过30块钱呢。
013
汤老师实不愧是从媒体基层一路枪林弹雨上来的老总，他有很多技术方面的名言警句，让我们恍然醒悟，醍醐灌顶。
“别老想着文雅的标题，别把自家当是‘知性记者’，10个记者10个都想当‘知性’，那没有一个是‘知性’了。”
“假如不能做到‘知性’，那就去抓‘猛料’，‘猛料’比‘知性’更让你知名。”
“现在做变性手术的人多了，新闻不希奇了，但你们看看人家的标题，‘知名大学博士当众割掉命根’，多天才的记者啊。”
“用句最简单的话，我对你们的稿子要求就是要好看，好看，好看！”
“有时候，记者就要把自己当间谍，打入对方的心脏。此时男记有男记的优势，女记有女记的优势。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了。”
……
在他的带队下，这支新型部队很快显示出了不同一般的战斗力。
光子是我进报社最先认识的小美女。报社里美女很多，大多很年轻，80后的占了不少，她们言语嘻哈，衣着时尚，工作卖力，花钱流水，在这群美女主力面前，我这个70后的显得暮气沉沉。
第一次见到光子是在老张的办公室，光子进来说打印机的墨没了，见我正在领取工作胸卡，问我是否新来的，我说是，她的第一句话就直爽地令我吃惊：给你个思想准备，这里的电脑极滥，写个稿子能死机三次，呆会你一定要挑个好点的，祝你好运！
老张在旁边笑着骂她：跟新同事也不找好的话说，光子你的嘴真厉害。
光子一撇嘴，继续不给面子：我是在给她最实用的信息和最有用的提醒嘛，传媒大楼里的机子能滥到这个程度也是需要点想象力的嘛！
我立刻喜欢上她，因为她有我做不到的直率。70后的人从小受的教育是尊敬长辈听话乖巧在家听父母单位听领导，接受这样的长期标准教诲后就算有机会重新革命一次，我还是做不到在另外同事面前说新单位的不好。
聪明的光子对于汤老师的精髓理念吸收得极其彻底，她的选题刚起个头就让我们觉得她的版面肯定好看：高尔夫球场捡球的球童，五星宾馆里的贵宾管家，杭州大厦里顶级名品专柜的售货小姐，这些学历不高的灰姑娘们，每天见的都是富豪或新贵，她们自己也都是年薪过十万的小富婆，弄个主题，写写她们的生活怎么样？
汤老师是老记，选题一听就知道能否抢眼球。眼皮一眨，回答：听起来不错，但是把不同行业的一锅粥放在一起，写不出深度来，这样吧，来个系列，一期一个重点，这期就从球童做起。汤老师看着光子，眼皮又一眨，吩咐道：有可能的话，你去当两周的卧底，体会一下球童的生活，用手机拍一些实地照片回来。
014
卧底？
一听要派人要去当卧底，开谈版会的一屋子人都目光发亮，“哇，美女版的无间道！”接着热烈探讨起来：
“从操作上说，那不如去夜店当歌女，听说很多艺校的女孩子都在黄龙那一带的夜店兼职，她们的收入可高了。”黄龙一带的演艺酒吧很有名气，美女如云，消费不菲，富豪聚集，据说还有不少星探在那挖掘未来的影视明星。
“对啊，报名球童的大学生现在可多了，不一定想去就能进去的，何况现在也不是高尔夫玩家们喜欢的时节。”
“听起来还是夜店更神秘哦，我也很想知道夜店里的女孩都在做些什么的。光子你不敢去夜店卧底的话那我去了啊！”
“光子是我们20楼唱歌最靓的，让她去唱歌吧，每天收个几十个花篮肯定没问题，说不定还唱红了呢，人家张靓颖不也歌女出生？”
很多人都在给光子拿捏主意，好主意馊主意都有。
“哇，那真是好刺激的！要不我先去夜店吧，写一组夜店女郎的稿子。我喜欢做卧底，我要成为杂志的女一号卧底，除了夜店外，还要去高尔夫球场、贵族俱乐部、五星宾馆做遍卧底，争取当个杭州的‘卧底一姐’！”光子双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