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家族-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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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镇江、常州、常熟、昆山、苏州、上海;捞实惠去了。
但是他们在上海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几次攻城不下;上海租界里的英法联军;还有洋枪洋炮武装起来的机动部队(洋枪队);以及少数清军;不那么好对付。同时;太平军内部上层发生内讧;大开杀戒;先自削弱了不少战斗力……这就给曾国藩以可乘之机。 清廷一看有“苗头”;忙不迭催促曾国藩;利用眼前大好时机;乘胜追击;力争一举拿下南京。但这时;在上海城内被太平军围困了很久的商人和士绅们;感到吃不消了;他们的生意和生活已经受到极大的影响;他们怕夜长梦多;上海一旦陷落;整个江南必不可收拾;于是派代表到安庆来讨救兵了。
1861年11月8日;上海官绅厉学潮、钱鼎铭等人;代表被太平军围困在上海县城里的商人和士绅;乘外轮来到安庆面谒曾国藩。他们递上苏州宿儒冯桂芬(道光进士;翰林院编修;咸丰三年回苏州办团练;苏州沦陷后逃到上海)的一封长信;信中陈述了冯对形势的分析和援军上海的战略主张。冯桂芬认为;上海一地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对内辐射江浙;对外广通欧美;不仅历来是国家的赋税重地;而且是军队的饷源重地;一旦不保;将贻害全局;官军也将有兵而无饷;后果可想而知。他又分析了目前上海“将怯兵惰;旦夕不可恃”的状况;而上海又是苏杭及外国财团所聚集的地方;物宝天华;人杰地灵;月可征得饷银数十万两;若落入太平军手中则天下更无太平之日了。目前乘太平军内讧之际;官军大可与洋人的“洋枪队”配合;克敌制胜。钱鼎铭等人甚至声泪俱下;叩头乞师。
当时曾国藩和清廷的眼光只看到南京就在眼前;急于发重兵拿下南京;没有看清苏浙两地大有钳制南京的后劲;所以起初曾国藩对开赴上海颇有些疑虑;一是担心上海地方太远;宛如“飞地”;一旦形势有变化;“声援不相达”;更重要的是;上海一地;南面和北面已被太平军占领;而东面是大海;在军事上是个“死地”;没有回旋的余地;万一失利反而不合算;因此犹豫再三。 而李鸿章鬼才心眼多;他从丰富的饷源看到了士卒作战的积极性;从太平军大军攻城不下;看到了上海的“人气”;甚至看到了“以沪平吴”的前景;所以极力怂恿曾国藩派兵前去。曾国藩最初的计划是让曾国荃当主将;而配以李鸿章和左宗棠为副手分兵援沪;也以上海一地丰富的饷源相号召。他在给曾国荃的信中写道:“上海为苏杭及外国财货所聚;每月可得厘捐六十万两;实为天下膏腴。”谁知曾国荃的见识还远不及他大哥;他不理这一套;一心要在拿下南京上创建头功;这就给了李鸿章一个历史性的机遇。
有一天曾国藩召集湘军将官开会;商议援沪事宜;结果将官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去那个“死地”找死。这下急坏了搬救兵的上海人;钱鼎铭遂夜访李鸿章;以“世交”的身份再次拍胸膛;以丰厚的饷源相保证;怂恿李鸿章主动请缨;编队前往。他说上海一地有的是钱;缺的是能打仗的兵和能领兵的将。李鸿章问他;将的标准是什么;他说;像你这样的就行。李鸿章的高明在于“于众疑处而不疑”;恰恰认为援兵上海;是一个独立崛起的好机会;于是在第二天的会议上自告奋勇;愿意编队前去。这就是后来举世闻名的淮军。
而在当时;他手里还无一兵一卒;还只是个曾国藩的文案(秘书)呢。 李鸿章受命编练淮军;因前有他们父子办团练的基础;跟合肥肥东、肥西的哥儿们都混得不错;所以数月即成。他叫他的弟弟李鹤章去家乡肥东招募丁勇;把过去被打垮的摊子再收拾起来;他自己则把重点放在肥西。因为肥西历来民风强悍;各个山头、豪绅、地头蛇筑寨自保;几成传统;咸丰以来更是山头林立;号称“民团”;与官方主办的“官团”不是一码事;甚至战斗力更强些;是些地方主义的死硬分子。他们在数年的太平军、捻军和清军的拉锯战中;不仅没有被消灭;反而越战越强;形成了几个山大王———周公山下是张树声、张树珊兄弟的地盘;也就是今天的张老圩;大潜山以北是刘铭传的地界;就是有名的刘老圩;大潜山以南是唐殿魁、唐定奎兄弟的领地;筑起了唐老圩;还有一个董老圩;紫蓬山一带则有周盛华带领的周盛波、周盛传兄弟筑的周老圩……附近还有地方的武装组织“官团”在活动。
他们在合肥、庐江、舒城、六安交界处的方圆百里的地方互为犄角。时间久了;经过战争的优胜劣汰;形成了张、周、刘三大支武装;而以张树声势力最强;成了三山的首领。也就是说;抓住了张树声;差不多就抓住了整个肥西的武装。 这回又是老天长眼。张树声的父亲张荫谷与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关系不错;当初李文安回乡办团练的时候;还曾把他召入幕府。有了这层关系;李鸿章自然就有了与之通话的资本;他们成了“世交”。 终于有一天;张树声把周氏兄弟和刘铭传请到了自己的圩子里;仿照桃园三结义的办法歃血为盟;然后对他们说;咱们兄弟这些年来很不容易;但是长期这样当山大王也不是回事;男子汉总得要个功名。
听说李家的李少荃现正在曾国藩的手下做事;正在编练淮军;饷银不愁;我们不如去投奔他吧。几位兄弟想想既然没有别的出路;也就同意了。于是由张树声起草了一封信;派人送到湘军大营。据说曾国藩看到这封信后;兴奋地拍着李鸿章的肩膀说:“独立江北;今祖生也!”把他比做东晋的祖逖了。于是树字营、铭字营和盛字营有赖以建。 拿下了“三大王”;李鸿章又去找潘鼎新、吴长庆和刘秉璋。潘鼎新和刘秉璋自幼是同学;还曾一起去京师求学;一开始住在庐州会馆;拜在李文安的门下。
李鸿章考中进士后;老太爷就有点搭架子了:“以后你们跟着我的儿子学就行了。”所以;名分上潘鼎新和刘秉璋还是李鸿章的学生呢。后来刘秉璋考中了进士留在了京师;而潘鼎新只考上举人只好回老家。潘的父亲被太平军杀死后;潘正在三河镇办团练;誓死为父报仇;所以李鸿章一封信过去;他正求之不得;立马率部前来。吴长庆的父亲吴廷香是跟李文安一辈的团练头子;与李家也算有过交往;战争中也被太平军所杀;与太平军有不共戴天之仇。李鸿章通过刘秉璋去说合;也将其拉到自己的麾下了。至于刘秉璋本人;因是京官;李鸿章则按正规手续向清廷打报告;正式调动过来的;他的家乡也被太平军洗劫得很干净。李鸿章自己的父亲和妻子也是死于战乱的。如此如此;李鸿章手下汇聚了这样一帮子与太平军有杀父之仇的将领;官兵的情绪和战斗力可想而知。
李鸿章太明白安徽人的心性了;面子比天大;乡情比地深;只要够交情;要头也能给。哪怕有一丝八竿子打不上的“关系”;说有用的时候就有用了。所以他尽可能把老乡的关系用足用透。用这种动之于乡情的手段;曾国荃手下的悍将、安徽桐城人程学启也被他“挖”了过来。就这样;他七捣鼓八捣鼓;居然历时仅数月;就拉起了有十三个“营”的上万人的淮军部队。与此同时;李鸿章还留意招募幕僚;他的安徽同乡周馥(从此跟了他四十年);还有后来成为亲家的蒯德模、蒯德标这时都成了他的幕僚。当然;跟刘秉璋更近乎些;他们从师生关系发展到同僚;后来又发展到亲家;天下太平后;李刘两家共配对了七门婚事。
1862年4月5日至5月29日;这支新组建的淮军前后分七批;乘坐钱鼎铭等上海士绅花18万两白银租来的英国轮船;前往上海。 据周馥后来的回忆说;船过南京的时候;清清楚楚地看到江边堡垒上全副武装的太平军将士;一个个剑拔弩张;他们只是由于外国轮船而不敢开枪;眼睁睁让淮军从眼皮子底下溜过。而淮军士兵也生怕遇到意外;一个个闷头不敢出声。九千淮军;就是在这张外国“虎皮”的掩护下;到了上海前线。
上海这个五方杂处的花花世界;此时已有了二十年的开埠历史;满天满地都是势利眼;哪能看得起这群叫化子般的淮军呢?大概除了钱鼎铭等少数人;没多少人会相信;这帮老土能够打仗;能够打败太平军。讥讽的语言;嘲笑的眼光;不时袭向军营。李鸿章当时驻扎在城南的徽州会馆;他沉着地对部下说;不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但看谁会打仗。要想叫流言蜚语销声匿迹;关键看能否打胜仗。
他一方面严肃军纪,抓紧训练士兵;积极备战;另一方面自己也要熟悉环境;包括与在沪的中外官员“过过招”;尤其注重考察洋人的军队和武器装备。他甚至不惜化了装;混上英法联军的军舰;看看洋人到底有多少实力;武器到底有多么厉害;为什么能顶得住太平军的进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在给清廷的奏折中不断地惊叹;人家那枪、那炮;尤其是那落地开花的大炮……哎呀;把他羡慕得只差眼珠子没弹出来。李鸿章的聪明还在于他绝对是个现实主义者;从那一刻起;他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办洋务的事:我们自己也要造枪、造炮、造军舰! 还没等他去造枪、造炮、造军舰;战斗就打响了。1862年6月;太平军的李秀成率万人大军对上海进行第二次战略围攻;形势紧急。然而李鸿章已通过在广东办厘捐的大哥李瀚章;火速从香港买了三千支洋枪;用来训练队伍。在此关键时刻;当大哥的又一次帮了他的忙。 进入上海的第一仗关系到李鸿章的声威和淮军的军威;关系到能否在上海站住脚;只能打胜;不能打败。他亲自到第一线督战;一个也不要想逃跑(这第一仗交战的地点正是现在的上海西部的虹桥开发区)。
当时双方打得非常激烈。据说李鸿章搬来一把椅子往虹桥桥头一坐;亲自督战。太平军这时也用上了火炮;火力非常猛烈。春字营的张遇春率队上去没多久就顶不住了;渐渐退了下来;刚跑到桥边;被李鸿章撞见。李回顾左右说:“拿把刀来;把他头砍了!”吓得张遇春不得不硬着头皮返回去再战。张遇春是淮军最早的营号;又是李鸿章的亲信;在此万分紧急的关头;李鸿章要拿他来开刀;其他将领看在眼里;只有铁心死战。正在这时程学启部来了个里应外合;终于击退了太平军。 接下来8月和10月;又是两场恶战;由勇猛善战的程学启部和刘铭传部;打太平军的谭绍光部;一场在上海西区的北新泾(现在已是高科技开发区);一场在更外围一点的四江口。刘铭传是率领着洋枪队上场的;打得极其过瘾;大获全胜。这就更加坚定了李鸿章要大力办洋务的决心。
接连三个胜仗一打;是骡子是马已经拉出来溜过了;上海人不得不佩服这帮土里土气、穿着像叫化子一样的淮军;中外人士不得不拿正眼来看李鸿章了。英国人的报纸也大拍马屁;说这支淮军是“中国最优秀的军队”。清廷也大为欣慰;马上把原先给李鸿章的那个虚衔去掉;改为实授江苏巡抚(两个月后;又被任命为五口通商大臣)。这样;李鸿章就因战功而当上了江苏省的“巡抚”;开始考虑如何进攻省会苏州了。 李鸿章从1853年回乡帮办团练;戎马十年;打到现在总算打出点名堂;可谓“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也。他本人对未来也充满了信心;给曾国藩写信说:“有此胜仗;吾军可以自立;洋人可以慑威;吾师可稍放心;鸿章亦敢于学战。”(见翁飞《李鸿章的官场艺术与人际权谋》)
第一部分 末代相府第9节 苏州杀降暴露了铁血心肠
1863年春天;整个战局发生了很大转折;原先是太平军围攻上海;现在轮到淮军去围攻太平军了。李鸿章部署了三路合围;仍由屡建军功的程学启部打头阵;还有英国军官戈登率领的“常胜军”(其前身是华尔率领的洋枪队)从旁配合;实行战略反攻;首要的目标是拿下江苏苏州。
苏州是忠王李秀成经营有年的根据地;标志着对苏南一带的占领;在城中建有富丽堂皇的忠王府。按说他是要坐镇其中拼死抵抗的;可是这时也正是他们的老窝天京面临最大危机的时刻;将领腐败;军心涣散;互相残杀;各自为政;他就不得不回过头去照应老窝;而把苏州城交给了他的死党、慕王谭绍光。 他哪里知道;天京上层一乱;他们脚底下的基础已经大为动摇了;上行下效;苏州的军心也涣散了;人心思降。谭绍光虽然忠心耿耿;效命忠王;但不等于下面的中层干部都能效命忠王;恰恰是中层干部中出了大问题。
更要紧的是;他还不知道他这回的对手李鸿章的厉害。李鸿章是个惯于搞招降纳叛的老手;对部下和对手也惯于搞恩威并施和“抚剿联动”的。他那三角眼往下稍稍一斜;一个鬼点子就又上来了。当他知道他的部下郑国魁曾与城中的八王之一的纳王郜云宽拜过把兄弟的时候;就命其抓紧策反。 郑国魁也是合肥人;巢湖上的盐枭出身;因触犯族规杀死族长;从家里逃了出来;成了太湖上的土匪头子;太平军得势的时候曾在太平军里混过;现在淮军得势了;又投奔了淮军。在程学启的授意下;他开始秘密活动。
终于在一天深夜;在苏州城东北的阳澄湖(就是现在著名的大闸蟹产地)上;飘来了一只负有特殊使命的小船;程学启在洋人戈登的陪同下;秘密与城中纳王郜云宽、康王汪安钧接头。程学启也不知哪里来的权力和胆量;居然向他们提出;杀死谭绍光;让出城池;封你们两个人二品武官。这两个人官迷心窍;居然相信了。他们也不想一想;你程学启才几品官;怎么能有权封二品官?于是由戈登作证;大家折箭为盟;誓不反悔。程学启还和郜云宽交换了生辰帖子;八拜为交;结为“兄弟”;以示生死不渝。
这一切谭绍光居然毫无知觉;可见也是个官僚主义者。几天后;郜云宽等八人(即所谓“八降王”)趁他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突然发难;刺杀了这位年轻的战将;打开城门;把程学启的清兵放了进来。但事情做到了这一步;郜云宽等脑子似乎又清醒点了;他们先只让出了半座城池;就停下来再讲条件;对原先的条件有所反悔;只答应让出一半城池;自己仍要占据另一半;同时要求自己的部下不能拆散;要成建制地编入淮军;至少要编二十个营……程学启当初封人家二品官都有权有胆;这回要来点实惠的他反而没权没胆了;说是回去要请示请示。
他当晚出城来到李鸿章的幕帐;劈头就说这八个人不可靠;应当及早诛灭。李鸿章毕竟是翰林;起码比程学启要文绉绉一点;有些犹豫不决。他认为杀降古今中外都不是好事;信誉和人格上损失太大;另外;这一仗打完还有常州、常熟呢;那里的守城将官必然拼死抵抗;不会投降了;这给后来的战役必将带来更大的困难。但程学启听不来这一套;瞪着眼朝着李鸿章吼道:“他们的人比我们多几倍;你知道他们是真降还是假降?他们和我们同住一城;万一发生兵变;到时候你脑袋怎么掉的怕你还不知道呢!”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李鸿章被他这么一激;脑子也转过来了;连忙奔出去拉住老弟…… 第二天上午;李鸿章亲自进城接见“八降王”;安排了盛大酒宴;说是要当面封赏他们为副将和总兵。“八降王”不知是计;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来了。李鸿章装模作样地念了封赏的名单;就请他们入席举杯庆祝。这时进来一个马弁送来一封急信;李鸿章就趁势说暂时离开一会儿;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正当“八降王”酒酣耳热之时;进来了八个武弁;每人手里拿着一套清军的顶戴官服;跪到酒席前说:“请大人更换顶戴”;八个人已完全放弃了警惕;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