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杜明全作者:小汗-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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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女孩的脸上,而女生们会在鸟的背后发出愉快的笑声。这就是恋爱吧,鸟想。
可是长头发女生想的却和鸟不一样,如果你是一个女孩。每天清晨和深夜在窗前都会看见一个瘦瘦的男生在楼下望着你,哪怕刮风、下雨。他都那样静静地站着,用着相同的眼神望着你。你会怎么样?会感动吗?我想不会,因为那个长头发女生就没有。她先跑导员那里,然后导员带着她去了教导处,她说话时带着哭腔,告诉教导处主任,有一个变态已经在她宿舍楼下天天定时出现两个月了,她每晚都吓得睡不着觉。
这还了得?!教导处决定双管齐下,一面让鸟的教员责令鸟不许再跑步,一方面让学院的老心理学老师给鸟上了一课。不知道是那心理老师太老了,还是别的原因。反正当那老头说年轻人还是学业为重,等到你能为四化贡献力量时再想恋爱结婚的事吧。鸟拍案而起,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法西斯!
当天晚上,鸟的导员让鸟同寝室的同学看好他,不要让他晚上再出去跑步了,可是鸟还是趁别人不注意跑了出去。当他跑到女宿舍楼时,发现206的窗帘早就拉好,他没有能看到他的仙女。于是鸟顺着楼墙壁间的水管爬了上去。他敲打着206的窗子,里面的女生一片惊呼。鸟一边拍着玻璃一边喊着,他问那个长头发女生为什么要去告诉学校,为什么不接受他。结果当鸟打破玻璃想要爬进206时,被那个长头发的女生用拖把推了出来。鸟从二楼摔了下来,左腿胫骨骨折,在家休学一年。而那个长头发的女生不敢再上学,家里将她送出了国。
当鸟再次回到学校时,就是我在天台上见到他的时候。
鸟降级到了我们班,当他坐到我后面时,班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笑,不过鸟不在意,他似乎已经对什么都不在意了。鸟离开学校那段时间对我们来说是段空白,我们不断猜想着鸟在外面都接受了什么治疗,是不是已经接受了精神病院的洗脑,为什么学校还敢接受他?总有一些人试着和鸟交谈,其实只是想在鸟的口中找点乐子,我承认我也在这些人之中。可是现在的鸟却让人很接受不了,因为他敏感而又尖锐,往往在你还没有怎么样时,他已经开始强烈的反击。我和他聊的也很少,但我知道他现在只对飞行有兴趣。这是我在他的笔记上发现的,我坐在他的前面,总可以看见他课桌上放着的书,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想飞!
哦?
你知道我从二楼摔下去的事吧?
那个……
我知道你知道,学校里每个人都知道,这没什么。就在我从二楼摔到地面那一、二秒之间,我突然想到了许多东西。那是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那感觉真好……
这是后来我唯一一次与鸟的交谈,那天我在课堂上睡着了,睡来时教室空荡荡的,回过头只看见鸟一个人坐在我的身后。他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想冲他笑笑,他开始跟我说话。
我忘了后来我与他说些什么了,因为鸟说话太快,我还来不及思考他上一句话的意思,他就已经开始说第三句、第四句了。我感觉他并不是想跟我交流,只是单纯的倾诉,只是恰好我坐在他的面前。
我只记得鸟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我能飞了!
那天是五一放假的前一天,也是我们要期未考的前一个星期。
那一年的五一很热,七天时间我只能坐在家里闷闷地看书。回到学校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鸟死了。
鸟从教学楼上跳了下来,摔死了。
有人说看到了鸟的尸体,正好摔在了教学楼前的台阶上,鸟的身体伏在几级台阶上,像是被截断了一样。他是仰面摔下来的,看到他的尸体时能够清楚地看着他的脸。他们说鸟的脸上带着笑容,只是有些扭曲,因为他的后脑已经瘪了下去。血从他的眼里、耳孔里、嘴里溅出来,他的笑让人感到恐惧。
很多人猜测鸟跳楼的原因,说鸟想偷六楼教导处里的考试题。他在顺着绑好的绳子往下爬时,失手摔了下来,所以他才会仰面摔死。后来这个版本被作为正式版载入学校名人大全,而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曾经与鸟的谈话,对任何人都没有过。
因为没有过多久,他们就淡忘了鸟,去谈论别人了。我也忘了,我也忘了我与鸟是否真的交谈过,对于飞行的看法,到底是鸟告诉我的,还是我自己思考的了。
兔子
兔子是我实验课的同桌,意思就是我们只有做实验时才坐在一起。
我们医学院教学课坐座位是随便坐的,但上实验课时是按学号坐座位。第一次和兔子坐在一起时,我还不认识她。
兔子长得很小巧,脸蛋上总是挂着两块淡淡的红。眼睛却是大大的。看着我的眼神与看解剖台上的尸体的眼神一样充满了好奇,只不过在闪烁的目光下似乎隐藏着一些惊恐,但却只是一闪而过,我就再也找不到了。我看见那双大眼睛慢慢弯了起来,兔子笑了。
第一部分:医生杜明 第68节:你胆子可真大
你胆子可真大。
嗯?
兔子指指我的头,我那时头枕着解剖台,眼睛歪歪地看着她。我知道抵着我头发的是解剖台上的一段股骨,我的坐位正在窗户下面,下午一点多的太阳烤得我后背麻麻的,如果不是解剖台上还有尸体,也许我就躺上去睡觉了。我低下头看着兔子的脚,她脚上穿着白色旅游鞋,脚后跟小心地踩着小方凳的横梁下,身子坐的直直的,浅绿色毛衣下是隐约两点凸出的轮廓。只是兔子的头有一点点歪,好像是在望着前面的老师,又好像是在偷偷看我。
刚开学时兔子很少跟我说话,因为我实在不像是认真学习的样子。我可以在老师讲课的时候,随便拿起解剖台上的东西玩。我想逗兔子说话,我右手举着一个骷髅头,左手轻轻拍她的肩。以为她回头必定尖叫起来。结果她回过头,突然看见我手上的骷髅头,眼睛竟然瞬间瞪得更大,头发好像都跟着乍了起来。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尖叫的,可是她没有,她拼命地咬住下唇,脸色也变得苍白。我知道我做的有点过份,因为我没有想到她会是如此大的反应,她那时的表情好像随时会从椅子上跌倒,我跟她说对不起时,兔子脸直直地看着黑板不理我,我看见有几滴汗从她的鬓角流了下来。
那节课她再也没有理过我。
当我们开始进行解剖操作时,我以为兔子一定不会去碰那具被福尔马林泡成酱肉颜色的尸体就自己戴上了手套去抓那尸体,其实我自己也一点都不想碰它。就在我要伸手接触那尸体时,兔子说话了。
杜明,让我来吧。
你来?不怕吗?
……不怕。
于是兔子戴上手套,我拿着教科书跟着她挑出的一个个器官对照。那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再坚持一个小时就可以下课吃晚饭了。窗外的阳光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射眼了,只剩下斜斜一缕正照在我和兔子面前的解剖实验台上。那台子就像是菜场里的猪肉摊子,兔子就如猪肉贩一样从台上随便捡起一样东西然后在我眼前一边晃着一边说出它的名称,我翻开书看兔子是否答对。全班的同学都在干着同样的事,老师坐在讲台上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对我们喊着。
大家一定要注意区分神经与血管,被福尔马林泡过是很难分开的。分别就是神经是实质的,血管却是空的。所以你抓住以后,一定要用手指捻一捻……
兔子捻的时候很用力,可以看见福尔马林液从她的指缝里流下来。兔子手指用力的同时,头也喜欢向手指靠近,似乎还想从捻的声音里听出来哪个是空心的,哪个是实心的。终于她转过来头冲着我说。
这个是血管,……也可能不是……要不你也来摸摸?
我看着她笑,兔子问我笑什么?我告诉她,你这么举着手都顺着流到你白大衣上了。兔子听了啊啊大叫,我连忙按住了她的胳膊说,你别乱动了,小心越溅越多。兔子举着双手,我从书撕下一页纸,站在她身边给她擦着衣袖上弄上的液体。兔子不高,和我站在一起只到我的肩。我抓着她袖子时她的头低低的,白大衣领子里露出一段白白的颈,上面铺满了一层细细的绒毛在我的鼻息下轻轻摇曳。
快下课时,兔子一边查看着尸体里的结肠部分一边和我说话,说话时只看尸体不看我。
杜明,你怎么刚开学就不认真学习呀?讨厌,你别光看着我笑呀,不能光我一个人动手的。不过,看不出来,你人倒是挺细心的。没开始想象的那么坏。
是吗?呵呵,马上下课了,一起吃饭吧。听说今天食堂有红烧大肠,大肠,就是结肠,哎,就是你手里现在摸的那一段。
兔子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就冲出了教室。那是大一第一节解剖实验课,那时我还不叫她兔子。她有一个两个字的美丽名字,可是我已经忘了。
我知道她每次上实验课中途都会偷跑到厕所几分钟。我知道她每次用手碰到标本时都会发抖。我知道她每天都会花很多很多时间去背解剖书上无聊的东西。我知道她并不喜欢学医。当然有一些是我看到的,有一些是她告诉我的。
兔子每次上实验课时都会偷偷跟我说话,下了课却总是拿着书包先从教室里跑出去。我和兔子里在校园里见到面不说话,我见怪不怪。因为听她宿舍里的女生说,兔子她妈每星期来学校给兔子做思想工作。
学业为重!
兔子见男孩子在面前经过都低头。
还好,她面对我不低头,不过脸上的两块红越来越重。我用吸管吸着瓶子里的碘氟液,在实验桌上画着一个圆圆的笑脸,然后在点上两滴红。兔子的脚在桌子下用力地踩了我一下,然后在那脸上画了个眼镜。我下意识地摸摸脸,为什么实验课都选在下午,夕照日晒得脸通红。
大二的药理实验课,总是弄一只兔子、几只白鼠什么的,基本都是让我们给办了(先迷再杀)。过程中我们只是看着兔子的心上连着的指针在纸上画的竖竖道道,很无聊。我就和兔子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兔子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三十二开的白宣纸,上面写着一堆斗大的毛笔字。仔细看来竟然还是竖版。我以为兔子现在开始练书法,她告诉我这是她爸爸写给她的信。我双手合十高举过顶,对这封家书深深膜拜。兔子被我的怪相气到,把信打开让我看。没想到我第一次看到别人的信竟然是别人爸爸写的家书,你见过老爸用文言文给女儿写信的吗?我那天看到了。另人恐怖的是近千字的小楷家书竟然是《劝学》现代版,兔子依然小脸红红地说老爸是中文教授。
第一部分:医生杜明 第69节:你躲躲闪闪有人抓你吗?
牛B,如果我去做你家女婿,会被你爸吓尿裤子的。
兔子的眼睛瞬间张大,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嘴微微张着,手里的笔也掉在了地上。我却继续调侃。
不过,我这样的就算进了你家门,也会被你爸用皮带抽出来的。
兔子小声说,我爸不用皮带,他有一根藤木教鞭的……
他还真打人呀?你爸打过你?
嗯?不过现在不打了。
那什么时候打呀?
最后一次是在高考报自愿的时候……
我是一个不喜欢严肃的人,就指着实验台上的兔子说:哎,兔子,你看!你像不像兔子。脸圆圆的,还有一对大眼睛,圆圆的。如果耳朵再尖点就更像了。
实验台上的兔子,身子被拉成大字,腹部被剥开,露出鲜活的内脏。它现在还没有死去,还要为医学贡献最后一点力量。它的眼睛却已经开始浑浊无光,没有了一点生气。
兔子突然把药理书摔在我的脸上,她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尴尬,于是我走出实验室,在教学楼天台上抽烟发呆。等到下课时,我回到实验室收拾实验器材,那时兔子已经不见了。实验台上兔子的尸体已经冰冷,我却发现它的眼睛已经被什么刺穿,眼框里满是鲜血,反正死了就是死了。
从此兔子上实验课时再没有和我坐在一起过,她和别人换了座位。
我毕业以后在医院工作一年后辞职。听说兔子没有在医院工作过,她出国了。其它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起她时会想到实验台上的那只兔子,所以我叫她兔子,却忘了她的真名。
鼠
似乎所有人都讨厌鼠,但好像永远没有人说讨厌他什么。
鼠长得并不难看,只是瘦小一些,皮肤黑了一些。本来大学里这样的男生就很多,但却没有人像鼠那样,总是让人第一眼看到他就想到灰溜溜的老鼠。
鼠无论是在上课还是在宿舍里都是自己一个人,很少有人去招呼他,他也从来不和别人打招呼。在大学里有人对别人不理不睬叫做酷,反而被人注意。而鼠却正相反,他是无论在哪,都像坐在角落里一样,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这种无端被人忽略也可以算得上是很奇怪的现象,不过这世上本来有许多事就是我们根本无法解释的。鼠每次上课都坐在第一排,可是从来不会有哪个老师记住他。就算是他的同学,我们有时也无法接受。每次见到他都好像莫明其妙地他就站在我们面前,而且每次看到鼠,总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开始我们不了解是什么让鼠看起来是那么讨厌,后来我们发现鼠看人的眼神很怪,真的很怪,但怎么怪,我们也说不出来。
我们在上心理课时,心理老师对我们讲:人的性格决定了自身的一切,你也许并不这么认为,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发现。有一些是非常明显的,而有一些却深深隐藏起来,可是那些才是我们真正无法改变的。他说完这段话,就指着下面的一个同学叫他走上讲台,随便站在讲台上。随便的意思就是怎么样都行,这算是个实验。
鼠面对着老师,一边把身子向后躲一边摇头,老师坚持让他上来。鼠讪笑着走上台,不住回头望着我们。他先面对我们站在老师的讲台前,然后回头望了望教师,随即走到讲台左面,向老师靠近了些。他又回头望了望老师,老师只是看着他笑。鼠的上身不停地摇摆,头似上了发条一般,一会冲我们一会冲老师。就在他又想动的时候,老师向他招了招手示意鼠停下,然后把双手交叉放在讲台上,上身向前倾似乎把整个身体都压在讲台上的两只手臂上。他依然对鼠笑着,问他。
这位同学,你在怕什么?
一直到现在,我都希望自己也可以做到我们心理老师那样的动作,说着同样的话。我不知怎么形容那样的动作、那样的言语到底具有何种魅力,但每一次想到都会联想到一种动物——狮子。那是王者的优雅,强悍让人自愿折服。其实说起来,我的心理老师形象一点都不高大,只有一米六的个子,而且有着致命的缺陷。老师他是小儿麻痹后遗症,一条腿还像十岁孩子的腿一样细小。从背影看他穿着白大衣的样子很滑稽,但看着他时没有人笑。这是我第一次对人格魅力这个词从抽象到形象的认识,可惜我到现在也做不到,不过我并不感觉遗憾,因为我现在已经懂得自己必须经过一种东西的沉淀才会达到老师那样的境界,那种东西人们通常叫它岁月。
在这里说心理老师的动作的优雅也只是为了衬托鼠的猥琐。鼠听了老师的话第一反应竟是飞快回到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