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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花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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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顶盔贯甲,装束齐整,冲貂蝉使个眼色。

  貂蝉便从屋角拎起一只爱物,通身雪白的波斯猫,掐得它一声怪叫,从窗口
跳将出去,三窜两窜,上了屋檐。她便趁势跟在后头去追。那园子里巡夜的见是
跑了只猫,本不在意,禁不住貂蝉逮不住那猫,在屋顶上追着绕了两圈,气骂道
:“你们都是死人呵!三姑娘的波波跑了,也不上不帮手?说,你们都叫什么名
字?看明天我告诉姑娘——”

  那伙人这才急忙提灯笼往上凑。名园庄客,身手果然不同,当时跳上屋顶,
三下五除二,围捕波斯猫的战役顿时告捷。貂蝉一把搂猫在怀,忍不住抱怨:
“你们看看!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到半夜三更,只是要捉老鼠,把身上
弄得这稀脏,明天又要烧水洗澡——谁愿意老干这样的活计!”

  那伙人自然凑趣:“这样的活计,叫小丫头们做也就是了。何必肮脏了姑娘
的尊贵身子?”

  貂蝉只是冷笑:“你们说得倒好!又不是不知道姑娘那脾性,跟多少人不相
能,单只我还算应付得来,种种事情,怎么推脱得开?”

  一伙人又对这样的主仆相契,连声称叹。貂蝉自伤自怜毕,为示嘉勉,不免
要一一询问众人名姓,以便将来录功在薄。那些庄客万没成想只是捉个猫儿,居
然也就能平步云霄,得此青眼,一时心潮澎湃,久久而不能平息。

  这边乱着,那边谢孤桐早趁势遁出,在夜色中奔了个把时辰,赶到前面市镇。
镇上客栈晚间都不关门,在黝暗的街道上一路寻至高挂迎客灯笼的江南栈,就见
一个伙计半坐半睡在门口,听得脚步声,眼睛还是惺松的,就灯光打量这个装束
奇特的旅客,还没开口询问,那边厢谢孤桐到了地头,已经按捺不住十分气盛,
骈着两指直点过来:“虎翼镖局那伙人,住在哪里?”

  小二方才被这架势警醒:“你说虎翼镖局?他们要赶路程,不住这里。”

  谢孤桐哪里肯信。见小二牢牢堵在门口,上前去劈胸一揪,提溜在一边,大
踏步走进去。那江南栈是个前后四进的大宅院,夜深时每一进都关门上闩,这当
口自然三重门都遭了横灾,谢孤桐只怕走了单昆,一路破门而入,直到最后一进
院子,只见走廊上吊着盏供人起夜的孤灯,黯淡的灯光照着大院中各处行商堆放
的大匹货物、车马器具,种种物事甚多甚杂,却独独不见虎翼镖局的那十来辆独
轮车。

  这一闹,自然搅得客栈里一片沸腾。大小管事们穿上衣服,纷纷打着呵欠出
来看视。那守门的小二更是自始至终尽忠职守,春寒料峭中跟在谢孤桐屁股后头,
从第一个院子跟到最后一个,见她始终没找着什么,苦口解释道:“姑娘,他们
确实不在这里。下午倒是从这里经过来着,说是单镖头家里有喜事,要急赶着回
去办,所以……”

  谢孤桐还不死心,在院子里一间间打开房门来找。虽有管事们吆喝护院前来
拦阻,却哪里是她对手,都撂稻草般撂在一边,到底还是被她又从最后一进找回
到第一进,把一间江南栈老实不客气翻了个底朝天。

  然而单昆还是不见。虎翼镖局的其他镖客也一根鬼毛没有。这才不能不信了
那小二的话:“那他们说过没有,今晚到底歇在哪里?”

  眼看不供出单昆来,客栈难逃今日之劫。小二看看管事们并没有制止的眼色,
遂道:“算着脚程,应该是在前面镇上,那里有一家春秋栈……”

  耽误这一晌,赶到春秋栈时,天已蒙蒙泛亮。还好这回总算不虚此行,从才
灭了灯笼的两扇木板门中拾阶进去,一脚跨进大院,就看见这半辈子以来的头等
大仇。

  虎翼镖局一伙人果然行色匆匆,这样清早,已经起身拾掇,三三两两站在天
井地上,往独轮车里整理包裹。就中只单昆还在用饭,两脚叉开站立廊沿,捧着
一只粗瓷碗,一边扒饭,一边看着大家收拾。突然看见谢孤桐进来,满满一口饭
含在嘴里,嚼不得咽不得,愣了一瞬,还只得学了周公,一口吐在地上。等吐干
净了饭粒,才得开口说话:“谢姑娘……”

  谢孤桐本待就要动手,却不想被他平白吐出一口食物,混着青菜叶子辣椒丝,
红的红绿的绿白的白,五颜六色,还饱含着唾液,一阵恶心,往后退了一步。单
昆因而又多说得一句:“谢姑娘,昨儿真是得罪了……”

  话没说完,就是一道白光直取。单昆兵器不在手边,情急智生,手一翻,一
碗吃得半剩的饭菜天女散花,兜头盖脑泼洒过来。真正不是暗器,胜似暗器,打
得谢孤桐十万分狼狈,忙迫中往后急跃。单昆抓机会便是一跳,进房间抢了双钩,
看白光只微一顿,又从门口射将进来,一个侧翻跟头跃出窗外,再一下跳入天井。

  谢孤桐的天蚕练以南海天蚕冰丝织就,伸缩如意,追奔逐北,却不必如此费
事,只一抖,从房间里又掣出来,贴地游动,卷他下盘。单昆还未立定,只得用
左钩去隔,又怕重蹈玄女观之覆辙,右钩同时一伸,扯住白练末稍,两下微一使
力,将天蚕练末后一截略略绷直,借着那股弹力,双钩往中一撤,一起脱身出来。

  谢孤桐冷笑一声,随即换了招数,丝练一翘,宛如灵蛇吐信,直扑单昆面门。
这次要想再隔,天蚕练柔软滑溜,不受一丝力道,双钩又是硬兵器,刚不克柔,
差不多全给挂在外门。兵器既落下风,只有靠身形闪避,自然也不及天蚕练的飘
动之姿,勉强闪了两下,没摆脱掉那刁钻凌厉的攻势,倒弄出一身的汗。那天井
里其他镖客看看情形不对,都从包裹里取了兵刃,发一声喊,将谢孤桐围在中间。

  谢孤桐却哪将这些普通镖客放在眼中?见单昆被她摆弄得狼狈,冷笑道:
“姓单的,昨儿那时候,可没想到今日吧?姑娘今日就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犯上
国者,虽远必诛!”

  单昆只不吭声,一低头走个错步,闪过天蚕练一撩,左手一扬,单钩脱手,
便是一抹流光隐约,挟着风声直击过去。谢孤桐挥练横截,不想又是一响,后面
跟着来了只右手钩。大约这人的暗器功夫实在不怎么样,两只钩先后击出,手法
并无变化,被她丝练卷动,不费力一下子都收了,一时甚是得意:“姓单的!江
湖上有道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自杀吧!”

  单昆脸色冷然:“若似姑娘这样,只是倚仗奇门兵器斗战取胜,让人便是死
了,不能心服。”

  谢孤桐倒觉得好笑:“你的意思,莫非我不用天蚕练,就赢不得你?我江南
谢家,原来倒打不过你这不三不四臭走江湖的!也罢,今日定要你心服口服,喏,
双钩还你,这回我不用兵器,大家再来一场。”

  单昆神色平板,接过双钩插在地上,向前便一抱拳:“那谢姑娘小心了。这
场院地方不平,到时候崴了脚,莫要说我占你便宜。”

  谢孤桐朝地上一看,那大院里原本铺的上好青砖,只是年深日久,被来来去
去的骡马货物走踏,日渐破碎,又没有及时整修,到如今确实已经没有形象。不
过对于走高爬低的武林人,似乎也不算什么特别障碍。点一点头,便是一声清叱
:“看打!”身影如虹,居然并不比那条天蚕练慢得多少,虹彩闪动中已经扑到
单昆面前,一掌劈出。

  单昆一惊之下,往前架掌,自忖绝不是这般气势的对手,沉声叫道:“小心
脚下!”

  谢孤桐一怔,虽然出招时早已看好落脚点,不自觉还是往下一瞅。那脚下却
什么没有,院子里少见的一块平坦砖面。只单昆借着她气机一滞,终于架住掌势,
往后一飘八尺。

  谢孤桐这一怒,真正是无名火起,发可冲冠。既怒对方使诈,又怒自己是吃
过亏的人,怎么就这样不长记性?见单昆连滚带爬,逃到场院一侧,忽一矮身,
从两匹并着头在槽里饮水的青骡肚底下钻了过去,未免十分冷笑。追到近前,自
然不屑取道那畜生肚皮,一腾身跳起,看准单昆所在,往下便扑。堪堪扑到半空,
那单昆又故伎重施:“小心脚下!”

  “我呸!”谢孤桐怒不可遏,本来使的凌云掌,临时改了九阴爪,老鹰捉小
鸡也似,狠狠往下抓来。

  单昆已经退到院角,看看这一击势不可遏,仍旧不敢拦挡,竭尽全力往后一
缩,紧紧贴在墙角廊柱上。谢孤桐冷笑一声,半空中使力,身形往前再拔半尺,
双爪凌空按将下来:“我看你这一回……”还没威胁完,一脚踩上一丛茅草,突
然脚下一虚,腰身一个忽闪,手上招式顿时失去准头,暗叫一声“糟糕”,胸腹
间一麻,跟昨日情形倒也有些相似,一团黑雾劈头罩下,再次失去所有知觉。

  单昆依旧手急眼快,掐准时机窜出廊柱,一边躲双爪,一边点穴道,另一手
还就便抓住谢孤桐腰间蹀躞带一提,将她从正在下落的那口枯井中一把提将出来。
刚提出来,自己也便脱了力,一屁股坐在廊沿上,大喘了几口粗气。那一众镖客
看看战局已定,到底是他们单大哥机变百出,赢了这谢家的无知小妞,笑哈哈地
都提着武器涌过来。那在玄女观跟谢孤桐有过冲突的刀疤脸笑道:“小妞儿扔地
上吧,还提着做什么?”

  单昆一手抓着蹀躞带,看看谢孤桐二八年纪,正在韶华,着实初春的一段新
柳也似,又鲜嫩又水灵,在手上倒挂成软不溜丢的两截,想了想,吩咐道:“你
去雇辆轿子来。”

  刀疤脸甚不乐意:“还雇什么轿子?就是未央山庄请大家一顿饭,也未必就
是我们攀上高枝了。谢天水教女不严,我们代他教训,那是他要见我们的情。不
如就这样把她捆严实了送回去,料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单昆浑身无力,只一摇头:“小孩子家家的,跟她多计较什么。再说,这姑
娘刚而易摧,也不能那样折辱。还是雇轿子吧,我送她回去。”

  这边按下不提,未央山庄那边,此时也早发觉三姑娘的走失。原来洛阳大豪
顾成章这次拉着无尘子鬼鬼祟祟地跑来,一番深意,便是想借重他的大媒,撮合
他家老二与这边的婚事。说起他家那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固不成材,然而诚
如无尘所说,配起这位“没有家教”的三姑娘,那怎么说,也都还算是门当户对、
比较搭配的么!一个是杭州城的三霸天,一个是洛阳府的二混子,连地域都配得
恰恰好不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当然明面里,不能这么说。好在知女莫若父,谢天水自己也心里清楚。尤其
谢孤桐又是独女,守着这份大家业,女婿只能招赘,算一算武林中相当的人家,
第一,做上门女婿,有志气的就不愿意;更何况这位宝贝丫头的名声……而如果
不是门户相当,女儿骄纵,女婿没有后台仗恃,将来倍受欺压,这样的婚姻,更
加不是好事。如今难得顾成章有意,虽说这位二公子的人品,江湖公论似乎颇不
以为然,不过三年前洛阳武林大会上见过一面,印象中是简傲放达一派,那么江
湖粗人不能理解,也是有的——因此上整整盘算一夜,一大清早,召唤女儿。

  这才发现一时疏忽,又捅了漏子。连忙差下大管家率人去追,好容易挨到近
晌午,有了回音——居然是又栽了……

  既然已经栽了,再教训她,岂非是落井下石。谢天水板结的脸一时又松下去,
倒怕那丫头这一直顺风顺水,此时突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猛栽,可别栽出什么大
问题来,要待去开解一回,问明是在秋脂那边,走到秋水园,才一转进月洞门,
便听得上房里有人说笑。先是秋脂道:“这样说,原来你是在作弄人家?”

  “那是自然!”谢孤桐那声音,却根本不象是栽了的模样,洋洋得意道:
“要说,这姓单的武功也实在不济!虽说点了我穴道,也不看看本姑娘是什么人?
就他那指力……大管家赶过来挑轿帘的时候,我还跟他偷偷眨了个眼哩。”

  “这就好,”秋脂打昨晚起,便有些不大舒服,声音里透着几分勉强:“只
这一次,忒也玩大了。你爹不高兴呢。”

  “不高兴?为什么?”

  “你顾伯伯第一次来……”

  谢孤桐不解:“家里那不是天天都有人第一次来?”

  “跟你说什么好?”秋脂想来是在摇头:“你顾伯伯这一次,可是专程冲着
你来的。”

  谢孤桐也不知是开了什么小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冲着我?为什么?”

  “你自己想想看?你年纪也不小了……”

  “你是说……”谢孤桐愣了会,一下子豁然开朗,突然兴奋起来:“提亲?
呵呀,对了!你是说,提亲?爹爹要给我提亲?”

  秋脂未免有些莫名其妙:“提亲有那么高兴么?好象你多急着要嫁出去似的。”

  “当然急!”谢孤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靴子在砖面上踩得咚咚直响:“当
然急当然急!再不急那可就来不及了,当然急!对了,我这就告诉爹爹去!去提
亲!”

  “可是,”秋脂迟疑道:“我看顾家那边,顾二公子可未必……”

  谢孤桐已经走到门边,听见这句话,蓦地回首,仿佛不认识似的,看了秋脂
半天,讶然道:“顾二公子?顾二公子是谁——他是姓顾么?不对!让我想想看,
他明明是姓……”

  第 3章单昆这几日忙得,差不多也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然而人逢喜事精神爽,
忙归忙,精神头儿是高的。算来三十而立,也是时候成个家了。只是走江湖的生
涯,不免辛苦,不止一条性命是人家的,单只瞅着什么时候被刀口舔去,甚而连
时间,也都不属自己。就说这次成亲,一场婚假,来得容易么!起早贪黑,也不
知狠命赶了多少次长途,才从总镖头那里讨到半月空闲,就这样,还险些儿在最
后一趟差上,被未央山庄谢家那泼皮丫头给搅黄了。

  说来也是真险!快马加鞭赶将回来,已是吉日前三天。这中间还有多少要事
等着铺排!要整顿洞房,接女家的妆奁;要雇人写喜联儿、剪彩花;要写喜贴请
喜酒,三姑六婆、三朋四友,漏了那个脸上是好看!要订迎新花轿,雇吹鼓手;
要安排那几天的酒席,点齐人手接待;要打发红包,要有人负责收喜钱;等等等
等,不一而足。再有极关乎门面的一件,迎新那天新郎官的衣裳,之前倒是做好
了,回家里一试,右肩不知怎么有些扯拽,还得叫裁缝来改。

  这就忙得昏天黑地,不知东西,无论南北。因此虎翼镖局总镖头杨北凡的贴
身小厮富贵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当这小子是看热闹,一
眼看见了,招手道:“来得正好!来,把这张喜贴给总镖头带去。”

  富贵拿过喜贴,恭喜一声,却还不走,垂手又道:“单爷,我家老爷有事请
你呢。”

  单昆还是没明白,忙着指挥人手安排家具,在洞房里东摆西摆,不知哪一样
是妥贴:“好,我等一会就来。”

  “老爷说,请单爷立刻过去。”

  单昆这才觉出不对:“什么事这么急?”

  富贵的手垂得更低:“单爷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单昆满腹狐疑,不知道杨北凡这会子又有什么急事。若是私事,知道他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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