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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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未曾说得,轰然一声都笑了。谢孤桐却只是慌着眼睛找单昆,总算穿越两层人
缝,发现这人半倚半坐靠着骆驼,果然是受了伤,旧衣服浸着血,潮腻腻的丢在
地上,这才赏脸用了她在陕州买的新衣裳,茄花白那件,见她看过来,也笑道:
“咦,怎么变独角兽了?”
这声音……
“我可是亲眼看见的,”有人笑道:“被人一下用剑柄磕上,可疼不疼?”
单昆也笑:“让你走么,偏不,非得挨这一下才高兴?”
谢孤桐往额上一摸,被剑柄磕中的地方起了鼓囊囊一个大包,可不象是独角
兽的一只角!要待笑罢,却有一肚皮的愤懑都撞上来。算来平生快意,几曾受过
这种挫折?便是先前栽在单昆手里,好歹那也是打过一场的,哪里比得这一次之
窝窝囊囊、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稀里胡涂?
“用了你的冰莹霜,”葛鹊占递个亮晃晃的小银海棠盒子过来:“果然比镖
局子的金创药好,已经止血了,就是有些冒昧,好在姑娘也不会见怪。”
谢孤桐茫然接过来,糊糊涂涂掀开盒盖,只见满盒子冰霜也似透明软膏给抠
去一半,剩下的膏体上还鲜明地留着两处挖抠的指头印子,满腔委屈,忽就找准
了地方要往外冲,啪地一声合上盖子,便往葛鹊占怀里一丢,冷笑道:“我自然
不会见怪。要怪的话,也只怪这膏药怎么就带得这么少?早知道是这样走镖,就
该带一整箱来,三十四号人马,大家人手一盒……”一气说到这里,已经微带哽
咽,努力按捺,到底还是抑不住悲从中来,咬牙道:“让人家……随砍了……随
抹……”泣不成声。
这一来三十四号人马,顿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葛鹊占跟她做了这么长时间
的室友,比众人更觉相熟,小心道:“谢……姑娘,谢姑娘……”见谢孤桐只顾
哭泣,上前一步,轻轻扯她衣袖。谢孤桐挥手打开,一边哭,一边拔步便走,一
直奔到一个偏僻沙丘背后,这才足下一软,跌坐在沙地上,放声痛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总是这段时间来的种种失意,以及如今这样不明不白
栽在王辽这小子手上的窝囊劲,都被倾泄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渐渐收声,用袖子
擦擦眼泪,坐直了,忽觉有一道影子射在身上,抬头看,是单昆不知什么时候踅
过来,靴尖碾着黄沙,立在不远处沉思,听她没了声音,侧过头来。
“跟我走镖,是没趣得很罢。”
谢孤桐本待不理,再一听这声音,一骨碌从地上又撑起来:“怎么这样没气
力?这——不是外伤!”死死盯他看了半晌,忽然一切都明白过来:“你,拿到
了他们的实证!原来不是什么剑伤,是那小子先前一击,就已震伤你了!你故意
再挨一剑,才去抢马,是怕空身子逃走,被他们看出内伤,你……”
单昆甚是惊奇,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孩子家,呀,这可
完了!依你这种聪明头,日后要拿来对付我……”
谢孤桐只觉得气苦难当:“为什么不打?为什么不跟他们打?我们有炸药,
还有千步弩……”
单昆散披着衫子,失血的脸色被茄花白一衬,苍白而灰败,口气却很温和,
带着丝戏谑道:“打?打有什么好,要死人的。”
谢孤桐咬牙道:“我只恨不得他们全都死了!”
“听这口气,”单昆不由微笑:“倒好象你杀人如麻似的。我猜,就是玄女
观那当儿,陈大头惹了你,我就是不插手,你也未必一刀下去,就宰了他罢?”
“那怎么能比?我跟他又没有深仇大……”正说着,蓦地撞见单昆眼神,就
明白跟昆仑派说到底,似乎也没什么大恨深仇,闭了嘴,又不甘心就此截住,悻
悻道:“死人不好,那就你自己的命不值钱,非要这样子行险侥幸?不就是一标
货么?丢就丢了……”
单昆认真点头:“是应该好好保全,要不姑娘的这个场子,可怎么找得回来。”
谢孤桐涨红脸:“你、你以为我真就不想再找回这个场子了么?”话刚出口,
就觉得愈描愈黑,慌忙补充:“我其实,其实我早找回一次了,嘿嘿,早就骗过
你一次了,你还蒙在鼓里罢!”
“嗯?”
“嘿嘿,”谢孤桐胡乱奸笑两声:“想当日,你若坚持成亲,我还真能拖你
走这一趟?可惜这样聪明人,到底还是被我蒙了,以为人家多么无恶不作呢,嘿
嘿,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呀,只不过冲你冷笑一冷笑,做个鬼脸,你就吓得……”
单昆一时默然。
谢孤桐也觉得不妙,奸诈的语气急忙缓和:“呃,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骗
你的,真是的,我骗你做什么!你说,我骗你做什么?”语无伦次中,越觉得单
昆的脸色不好琢磨,连连吸几口气,却只是镇静不下来:“单……大哥,我不是
要骗你的,呃,只是,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不敢再看单昆的脸色,终于一咬牙:“只是因为我不想
你那么快就成亲,而且还是娶一个,你从来都没见过的……”这种因果说出口,
才发现前后根本没有联系,完全就是狗拿耗子,忙迫中一瞥单昆,那人眼中已经
透出几分迷惑,这一慌,就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些什么,心卟卟地要从嘴巴里跳出
来,蓦地道:“单大哥,我喜欢你!”
这真正的因果又太突兀,甫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单昆一呆,谢孤桐也不
心跳了,而且干脆就一跳也不跳了,余下的话便不受控制地滔滔泄出:“说就说
罢!反正我是早就喜欢你了。那天在春秋栈,你点了我穴道,可是先前挨我一掌,
劲力不足,所以立刻我就醒了,正听见你说:这姑娘刚而易摧,不能那样折辱…
…”
看看单昆毫无反应,心又开始慌跳:“从那时起,我就忽然……忽然就不再
想跟你作对了,后来,后来等我慌张张赶到洛阳,你刚刚好就要成亲……你说,
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呢?你说,你说,你说……”质问半
天,终于还是心虚气沮,颓然道:“这下你是恨死我了,被我活活扯来,结果又
遇见这破事,要是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或者当时就放过了他?恐怕也不见得。正说不下去,那边单昆
呆了半天,终于有了动作,眼珠子好象木头做的,格格不入地在眼眶里滚了两滚,
慢慢转过身子,一步步踏着黄沙,沿着来时足印,绕过沙丘而去。
这……却又是什么意思呢,在她这样的表白过后?谢孤桐愣半晌,一时间真
正是愧悔交迸。本来不经事么,还以为自己多少也算个角色,没想就不济到这程
度!好好一段衷肠吐露的柔情佳话,就给糟蹋成这个样子!时机没个时机,气氛
没个气氛,甚至连颜色,也都没有那个颜色,信手一摸额上,便碰到兀然突出的
那只角,手指尖怎么还麻沙沙的,猛然想起,脸上那不是才抹了黄土硝石……
老天呀!她是不是应该就近挖个地洞,从此钻将进去,或者干脆就一头撞死
在这沙丘之上。这样自怨自艾,毕竟没有断然了结的勇气,只得还是赖活下去,
看看天色不早,一步懒似一步,往大队那边挪。挪到半道,早有葛鹊占迎上来,
仔细看她脸上并无泪痕,放了心,笑道:“好消息,明天回去!”
“回去?”
“没了货,自然只能回去。”
“哦,”谢孤桐却还有个问题,明知道问了愚蠢:“那……他呢?”
“他?”葛鹊占愣了下,才明白这是指单昆:“他的事还多呢!丢了镖,总
要给马帮一个交待,怕不还要到昆仑山,去跟人家对质,他的事还多着呢!不必
管他,我们走我们的。”
那是,既已发生这样的不幸事件,也就只好被人家扫地出门。好在谢孤桐勇
气既不足,脸皮便相应变厚,一时旁若无人走入人堆,大摇大摆从单昆身侧拿了
自己的干粮包袱,一股劲埋头,猛吃猛喝。吃完了,找个僻静地方,倒头便睡。
自然也睡不着。等人声静下去,月亮爬上来,忽然就有一滴眼泪没头脑地要
往外冒,伸指潇洒弹去,后面跟着又来一滴。一滴,一滴,迅快又是一滴,那样
哗哗哗直涌出来,再也弹之不去,挥之不净。那就干脆不去管它了,睁着泪莹莹
的眼睛去看夜空,听远处有镖客起夜,细碎的声音响。
遥远的声音响了一阵,恍惚中一惊,耳边沙沙声起,那起夜的镖客竟是往她
这边过来了。伸手要抹去泪痕,已经不及,早一道斜斜的影子射过来,那人转过
沙丘,月亮底下露出一个暗黑的剪影。谢孤桐慌忙闭眼,怦怦心跳中,听见他开
了口。
单昆的声音温和而略带苦恼,就那么奇怪地,混合成天地间再不曾有过的一
种美妙——“小丫头,睡着了么?”
第 6章谢孤桐蓦地一弹,也没见怎么动作,突然起立,敢情练了十几年功夫,
就这一刹最为身手利落,倒把单昆吓一跳,笑道:“原来你还醒着。”
谢孤桐却喉咙口直得厉害:“有事么?”
“嗯,也没什么大事,”单昆不知怎么也有些讪讪:“过来告诉你一声,明
天大家就两下里走路,你跟老葛他们回去,走得快的话,二十天,应该能够到家
……”
谢孤桐点点头:“你一个人去马帮?”
“还带两位弟兄。”
谢孤桐便不再问,在包袱里东翻西找一会,摸出个小磁药瓶,递过去:“冰
莹霜外敷,这个内服,治内伤最好。”
单昆犹豫着没有伸手:“内伤要留作证据,不能服药。”
“拿着,”谢孤桐坚持道:“有备无患。”
便伸手拿了。总是拿了人的手软,事情虽已交待完毕,不好马上就走,干站
一会,半晌,咳嗽一声:“你……”
谢孤桐也道:“我……”
不期然都笑了。绷紧的气氛这才一下子和缓下来,单昆笑道:“你先说。”
谢孤桐声音喑哑:“我……还是下午……那些话……”
“下午,”单昆嘿嘿笑:“你那样跟我开玩笑……”
“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么?”单昆笑道:“就为了要骗倒我,这个,嘿嘿……”
谢孤桐愣了下,居然也就干脆承认:“不错,是开玩笑。就是刚才给你的药,
也是玩笑,千万不敢吃,剧毒。”
单昆微觉狼狈,五指攥紧“剧毒”小瓷瓶,干笑两声,只得再往下说:“那
个,那要不是玩笑,又是什么意思呢?你知道,这一回去,我马上就要成亲了…
…”
“跟一个从没见过面的。”
单昆干咳一声:“那还不都这样么,我又不例外些。”
谢孤桐突然就激动起来:“为什炊颊庋憔头堑谜庋豢桑磕巡怀扇思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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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晋江原创网 @单昆又干笑一声,却不跟她
胡搅,掉过话头道:”我就不知道,我到底能有什么好处?你根本也就不了解我。
“
“我怎么不了解?”谢孤桐大不服气:“处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我还不知道,
你就是我平生见过的最最仁慈、最最正直的人?”
“仁慈?正直?”
“是呵,难道你还不仁慈么?”谢孤桐骄傲地剖析道:“玄女观那天,你宁
肯开罪我,也不放我出去伤人,还不够仁慈?”
单昆只有苦笑:“那个,我是怕你开门出去,万一失手,被人家冲进来,我
可保不住我的镖。”
谢孤桐一怔,立刻又道:“那起码你从不讨好我,比起我身边那些阿谀之徒,
这还不够正直么?”
单昆更加苦笑:“其实,我也很想讨好你的。只是大家身份地位相去太远,
讨好了也不顶用不是?通常来说,我讨好我们那位杨总镖头,还是比较实惠一些
……”
谢孤桐瞠目看他。单昆也看着她,终于摊一摊手:“现在误会澄清了罢?我
也好安安稳稳回去睡大觉了。”
“站住!”谢孤桐瞠目半晌,看他就要转身离去,终于回过劲来,在地上猛
一顿足:“我才不管!正直也好,卑鄙也罢——站住!”
单昆哪里肯听,走得愈加快了。谢孤桐一个箭步,伸手便去抓他肩头。一抓
抓到厚厚的一层什么,连忙撒手,单昆已是一声闷哼。一时间失色,要待上去在
那伤处抚摸抚摸,却又不敢,两只手举在半空,慌得无措,只道:“疼么?疼得
很么?”
看看单昆一时护疼无话,为示歉然赔礼,连忙反背双手,闭紧眼皮,整个身
子都伸出来:“你要生气,随便拣那里,打还我。”
等半天,并没什么要害处遭到打击。先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来看,单昆那只手
还在肩上护着,眼光再悄悄地往上移,心中一个大跳,竟跟一束眼神撞个正着—
—他竟然也在看她!
而且显然已经看了很久。直到她睁一眼闭一眼,都看他半天了,才回过神,
忙把眼睛掉开,跟着一扭身,又继续往前开步走。
谢孤桐怦怦心跳,只疑惑上天毕竟是已将那一份大礼放入手心,直直看去,
果然,那背影虽则渐行渐远,怎么也越走越慢,终于一步也再挪不动,忽地转身,
又走回来,这回倒是虎虎生风越走越快,走到近前,便一反常态地,盯死了她的
脸看。
她的脸是已被泪水硝石糊成一个花猫的形状,连那颗心也都不觉糊得乱七八
糟了,等到终于清醒过来,早是被人一把拖入怀中。奇怪的这样一份大礼,真稳
稳落入手心,怎么又觉得满不对劲儿。夜色中男人的气息浓重馥郁,汗味,皮革
味,伤口处干透了的血腥味,透过茄花白的新衣裳,一股一股熏入鼻中,种种滋
味,仿佛夜深无人时的一场噩梦,恐怖之外,是更加恐怖,不由就慌了,眼看着
单昆一低头,顺理成章就要落下嘴唇来,忙道:“怎么,你真的不成亲了么?”
“嗯。”
眼看这一招没见效,慌忙又道:“是入赘呵,你愿意入赘么?”
“嗯。”
“那明天不用去找马帮了,丢一批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还赔得起。”
“那不行。”
“那我明天跟你一道走。”
终于在这最后一刻,阻敌成功。单昆从她脸上抬起头来,很认真地道:“那
更不行。”
谢孤桐松一口气:“为什么?”
“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上,当然不能露出你谢家的身份。”
“顶不济我可以易容呵。”
“也不行。”
“那为什么?”
“因为,”单昆双臂收紧,一时间尽是轻怜蜜爱:“因为跟某只小花猫在一
起,就不用想好好办事了。本来下午就该把千步弩挖出来的,偏偏被你那一说,
脑子里一塌胡涂,老葛问着我,都答应不上来。你还是回家去,等我回来……”
“哎哟……”
这回轮到单昆问:“怎么了?”
“什么东西,”谢孤桐往外拼命挣身:“硌得人这样生疼?”
单昆恍然,从怀中摸出件物事,却是先前谢孤桐泡茶用的那只玉杯,在手里
玩赏一圈,笑道:“本来准备还你的,现在倒不必了。”
“为什么?”谢孤桐恨不能抓紧时机全说闲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