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玉飞龙引-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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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真是个和尚,还上了年纪哩,他方才好好的,怎会倒地就死?”
“准是急病……”
赵南珩挤进人群,举目一瞧,心头不期一怔,原来直挺挺倒在地下之人,正是方才酒楼
上,只瞧到背影的那个黑袍老人!
这时侧面仆卧地上,一动不动,一顶毡帽,业已滚落,露出一个光头,额上果然有着显
明的戒疤。
心想从这一点看来,他并不是还了俗的和尚,而是由和尚所乔装的俗家人,如果已经还
俗,早就该蓄长头发了。
心念转动之际,目光落到和尚侧面脸上,这一瞧,顿把赵南市瞧得心头大凛!
原来这俗家装束的和尚,你道是谁?他,竟然是少林寺膳堂住待十方大师!
赵南珩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人,试想十方大师住持少林寺膳堂,哪会轻易离寺外出?更
哪会换了俗家装束?
但僵卧地上的和尚,无论身材面貌,都极像十万大师,难怪方才酒楼上,自己瞧到他背
影,就觉得十分眼熟。
他满腹狐疑的排众而出,走到和尚身边,俯身一摸,只觉触手冰冷,敢情已经气绝多
时。扳过身子,仔细一瞧,丝毫没错,这人不是十方大师,还有谁来?
这真是离奇之事,凭十方大师在少林寺的地位,居然会改扮成俗家人,在巴东出现,居
然会在渡口暴卒?
目前的赵南珩,可不是几月前的赵南珩了,江湖经验虽然不丰,但此时一经推想,顿觉
此中必有缘故!
“啊”!他目光突然盯在十方大师眉心之间,口中同时低啊了声!忖道:“眉心低陷,
肋骨已碎,这不是和瞎鬼婆的死状,如出一辙?
“归元指”,难道这也是“归元指”所伤……
正想之间,只听有人在身后问道:“相公可是认识这个老师傅吗?”
赵南珩直起身子,回头瞧去,那是一个地保模样的人,这就反问道:“尊驾是什么
人?”
那人瞧着赵南珩一身文士打扮,倒也不敢怠慢,哈着腰,陪笑道:“小的何老五,是这
里的里正,小地方出了人命,又因相公好像认识这位老师傅,才敢动问一声。”
赵南珩心头暗自盘算:十方大师是住持膳堂之人,连他都要改扮装束,到江湖上走动,
可见少林寺‘十”字辈几位大师,可能已全体出动了。
果然如此,那么其中想必有着一件极为重要之事,不然,凭他们十字辈大师的身份,决
不会掩饰身份到化装成俗家人模样。何况十方大师又是死在“归元指”之下,此时此地,自
己似乎不宜泄漏他的身份才是!
一面故意瞧了何老五一眼,慢吞吞的摇了摇头,道:“这位老人家我只是方才在春风得
意楼见过一面,并非素识,因我略擅医道,想瞧瞧他究竟得了什么重病?哪知……唉,他已
经气绝多时!”
他总究在江湖上走了一段时间,老练了许多,虽是临时编造之言,说来不疾不徐,颇合
他目前中年文士的口吻,倒也使人无可置疑。
何老五两眼望着赵南珩问道:“相公看他是什么疾病死的?”
赵南珩没想他会有此问,一时几乎给他问住了,微微一楞,忽然想起南玖云当日曾说瞎
鬼婆是中风死的,这就唔了一声,伸手摸摸下巴,沉吟道:“像是中风。”
他此言出口,只听人群中有人插嘴道:“这位相公说得不错,这和尚好好的人,突然倒
地死去,准是中风!”
何老五供拱手道:“多谢相公指教。”
赵南珩暗暗叫了声惭愧,转身挤出人群,牵过马匹,缓步朝渡口走去。
一路只是思索着十方大师被害之事,同时也想起酒楼上一老一少两人,心中不禁一动。
方才那个青衫书生所说的两则打油诗,前面一则,是挖苦和尚,后来代自己说的一则,
又是什么尼姑还俗,莫非他已识破十方大师的行藏?否则哪有这般巧合?
不错,十方大师原是性子粗暴的人,听到对方辱及出家人,才愤然放下筷子,离坐下
楼。
由此推想,十方大师之死,极可能和青衫书生有关?如果他使的确是“归元指”,那么
瞎鬼婆也是他害死的了!
赵南珩渐渐感到问题愈来愈复杂了。
本来,这些事,他可以不管,而且自己就是因为十方大师瞧不起峨嵋派,言语发生了冲
突,才愤然离开少林寺的。
但他想到少林方丈百愚上人总究对自己有授经之恩,十万大师改装离寺,决不会是私
事,他死于“归元指”下,出决不会是私仇,那么都可能和少林寺有关。
少林寺的事,自己该是义不容辞,何况杀害十方大师的线索,那一老一少两人,除了自
己,可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说不定会从这两人身上,牵引出一桩惊人的大秘密来!
不是吗?瞎鬼婆苏如珍,是死在“归元指”下的,“归元指”是北鬼的独门绝技,而鬼
手仙翁却并不是杀害他胞姊的凶手,如今“归元指”又出现了。
同样修家庄前面那些人,都是死在“血影掌”手下的,“血影掌”乃东怪不传之秘,但
凶手也并不是东怪,你能说这两件事,没有连贯吗?
想到这里,就急于找寻老少两人。
他记得在酒楼上曾听他们说起,好像也是渡江来的,但自己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瞧到
两人踪影,可能他们已经渡江过去了。
当下不再犹豫,牵着马匹,步上码头。
正好有一条直放归州的货船,就要启碇,赵南珩让他们把牲口装到底舱,自己也随着登
船。
从巴江到归州,原只一江之隔,但因水势湍急,沿江有不少险滩,虽是顺水行舟,速度
反而极缓,抵达归州,差不多已是上灯时分。
赵南珩舍舟登陆,随着大家入城,但觉城中市容极盛,街道也相当宽阔,行人往来如
织。
自己不知那老少两人,是否就在城中落脚?而且偌大一座归州城,又到哪里去找?一时
牵着马匹,由北城走到东城,只是在街上浏览。
正走之间,忽见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夜色之中,站在一条横街口上,形迹使人不无可
疑。不由暗暗留上了意,故意将脚步放慢,一手牵着马匹,缓缓走去。
那座小个子约摸有三十来岁,脸色焦黄,身穿青色短靠,两手抱胸,倚在一处墙角,状
极悠闲,但他目光却不时朝斜对面一家客栈投去。
这情形,如何瞒得过赵南珩眼睛?而且看出这青衣汉子分明是个会武的人,身手似乎不
弱。他站在这里,是等人?还是另有企图?但不管如何,此人总究行迹可疑。
心中想着,正好横街对面,有一家酒楼,如果坐在靠近窗口之处,不但可以看到青衣汉
子,就是客栈中进出的人,也可一目了然。
这就举步朝酒楼门前走去,早有小厮接过马匹。赵南珩跨上楼梯。举目一瞧,楼上食客
不多,靠窗几个座头,全都空着,当下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要过酒菜。
漫不经意的用眼角朝楼下瞧去,自己坐位和青衣汉子站立之处,及客栈前门,恰好成三
角形,两边动静,都可清晰入目。
青衣汉子依然站在那里,并没走开,客栈里虽然不时有人出入,但只是些商贾行旅看去
并不惹眼。
赵南珩暗暗好笑,自己坐在这里,以逸待劳,倒要看看你站到几时?
一会工夫,堂倌送上酒菜,独自斟了杯酒,慢慢吃喝,一面留心对面动静。
果然那青衣汉子站了一会,敢情渐渐感到不耐,但又无法走开,目光盯着客栈,脸上也
有了焦灼之色。
这情形分明是在等人,那么他何以不进去找呢?当然形迹可疑之处,也就在于此!
正当此时,只见从客栈里面,走出一个店伙模样的人,探头探脑的向四周一瞧,忽然向
青衣汉子迎面走去。
赵南珩先前因出来的只是一个店伙,并没在意,此刻瞧地朝青衣汉子走去,登时引起注
目。
那青衣汉子对店伙的朝他走来也似乎感到一楞,身子虽然仍旧倚在墙上,但赵南珩可以
看得出来,他左手微微上抬,正是暗中蓄劲,大有猝然出手之意。
从店伙走路的模样看去,根本是个不会武功的人,他自然懵无所知,还是笔直迎着过
去!
赵南珩不禁替他担心,估计距离,即使自己立即打开窗口飞身出去,也已不及抢救,方
自暗叫一声:“要糟……”
哪知店伙奔近青衣汉子面前,忽然右手一伸,竖起食指,向天一指。
青衣汉子看到他的手势,面上神色一松,也同样伸出右手,食指向天一指。
店伙立即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纸团似的东西,递了过去,青衣汉子伸手接过,回身朝横
街走去。
店伙似乎交待完了任务,也转过身子,三脚两步向酒楼这边跑了过来。
赵南珩眼看两人只是打了个手式,并没说话,便自走开。
这一情形,就从店伙的不会武功,可以推想得到,只是受住在他们客栈中客人的差遣传
递东西,而见面时的记号,就是互相用手指向天一指。
只不知店伙递过去的是什么东西?何以如此神秘?住在客栈中的人,又不知是什么路
数?
他喝了口酒,方觉疑团难释,只见店伙已从楼下走出,手上托着一盘酒菜,回转客栈。
不,就在店伙刚一走进大门,从客找中走出一个书僮模样的人,迎着他说了几句话,因
相隔过远,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但光看两人说话的神情,那书僮敢情嫌店伙酒菜叫的慢了,出来催促的。店伙不住点
头,匆匆朝里走去。
书僮并没有立即跟着店伙入内,独自在客栈门口造巡了一下,忽然向左右一瞧,四顾无
人,身形一闪,迅速奔进大门左侧,蹲下身子,在墙脚下摸索了一会,才起身朝里走去。
赵南珩看得大是狐疑,这书僮看去只有十五六岁光景,一身武功,倒真还不弱,不知他
蹲在墙脚底下,做些什么?但也可以猜想得到,这些形迹可疑的举动,可能是江湖上某一帮
会的秘密活动。
啊,不对,方才那个青衣汉子和书僮不像是一路人!那么这家客栈之中,看来正有两帮
人物,在暗中勾心斗角,也可能有某一件事,在暗中酝酿?
赵南珩人本聪明,这几个月来,又遇到了不少事故,略为有了些江湖经验,加之他心中
正积压着许多难解的谜,既遇上了这些可疑之人,可疑之事,岂肯轻易放过?
暗想:自己正要落店何不就到对面客栈中打尖,顺便看看这两拨江湖人物,是不是和巴
东酒楼上的一老一少有关?
主意打定,赶紧喝完了酒,正待吃饭,瞥见街上又有两个彪形大汉,并肩走来。
这两人一身黑色短打,肩头背着一根肩担,一头挂着绳索,粗看倒真像是两个靠劳力吃
饭的挑夫。
但看在行家眼里,这两人分明是江湖上人所乔装,别的不说,光是步履沉稳一点,就可
看出他们的一身武功。
赵南珩瞧得暗自诧异,自己仅仅吃一餐饭的时间,就有这许多江湖上人,打这里经过,
归州城里,莫非有什么事故?
啊!莫非他们也是到这家客栈去的?
心念转动,但见两个黑衣大汉并没有投店,好像只是走得累了在客栈左侧阶前坐下来歇
脚,一面把肩头扁担,放到地上。
这情形在客栈中人而言,原是常见之事,并不出奇,但却引起赵南珩的特别注意。
那是因为他们无巧不巧的就坐在方才那个书僮蹲下身去的墙脚边上。
果然,过不一会,左边一个大汉在没人注意之时,伸手在墙根上划了几划,然后两人互
视一眼,取过扁担,起身扬长而去。
赵南珩凝足目力,也只看到那大汉用木炭画着记号,因相距较远,瞧不清他画了什么?
当下匆匆吃毕,付帐下楼,从小厮手中接过马匹,缓缓朝对面客栈走去。
目光掠过,原来先前那书僮在墙脚下用木炭画了一支笔,后来那黑衣大汉却在笔旁加画
了一个小方框,里面写着一个“反”字。
一时弄不懂这两个记号,是代表什么?
这时客栈里的伙计业已迎着出来,一手接过缰绳,连连哈腰道:“相公请到里面去,小
店房间宽敞,高雅清洁……”
赵南珩从马上取下剑囊包裹,才一跨进客栈,另一个店伙慌忙接过行囊,陪笑问道:
“相公要什么房间?”
赵南珩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方才替青衣汉子传递东西的店伙,心中一动,随口道:“我要
一间清净上房。”
那店伙喜道:“相公真是巧极,小店后院,一共只有三间高雅上房,今晚只剩一间,你
老随小的来!”
说着一手拿了剑囊,一手提着包裹,直往后院领去。
赵南珩因自己改扮成中年文土,是以双手负背,脚下踱着方步,缓步朝后院走来。
其实他在缓步徐行之间,两道目光暗暗留神着四周情形。
客店后进一排三间,自成院落,环境果然相当幽静。
此刻,小天井中,正有一个人一手负背,一手捋须,悠闲地仰头看着月色。
当他一眼瞧到店伙手上提了剑囊行李,领着一个客人进来,他目光不期而然注视到剑囊
之上。
同时迅速地朝店伙身后投来,好像他对店伙手上这个四尺多长的剑囊,感到惊讶,想要
瞧瞧它主人是谁?
赵南珩因倚天剑容易引人注意,才特别缝制了一个蓝布长囊,其实江湖行家一眼就看出
这布囊之中盛着的是随身兵刃,但普通长剑,最多也只有三尺尺寸,这倚天剑长到四尺有
奇,自然还是会引起明眼人的注目。
赵南珩一脚跨入后院,早已瞧清站在小天井中的正是巴东酒楼上遇到的柳髯老者!心中
方自一喜,暗想:“这倒真是凑巧,老的既然在这里了,那青衫书生想必也在这里无疑。”
柳髯老者瞧到赵南瑜似乎微微一愕,他敢情因在巴东酒楼上,只把赵南行当作一个普通
落拓文土,没加注意,此刻却为了店伙手上的剑囊,有异于普通长剑,才对赵南市有刮目相
看之意!
只见他一愕之后,立即呵呵笑道:“原来老弟渡江来了,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
逢?”
赵南珩心目中要找的就是这一老一少两人,即使对方不打招呼,自己也要藉故兜搭上
去。他这一开口,当然正中下怀,连忙抱拳道:“老丈原来已先来了,不知还有一位兄台,
是否也在这里……”
语声未落,只听左边房中,朗朗一笑,青衫书生已飘然从房门中走出,接着说道:“兄
弟早就料到兄台不是俗人,可能也会赶来!”
柳髯老者意味深长的捋须微笑。
赵南珩却听得心头一怔,暗想:“难道自己行藏,已被他看出来了?”
一面朝青衫书生拱手道:“兄台好说,在下能和两位同住一店,真是荣幸之至,客途寂
寞,正好多多讨教。”
店伙走进有首一间,打开房门,回头笑道:“原来相公和两位客官都是熟人!其实凡是
过往的达官贵人,到了归州城,都会在小店落脚。”
接着又道:
“相公瞧瞧这间上房,可还满意?”
赵南珩道:
“不用了,你把东西放在里面就行。”
店伙应了声是,把包裹剑囊,放到房中,然后又匆匆的搬来三把椅子,一个茶几,放到
庭中,一面馆笑道:“客官们请坐,这是小店特备上房,普通客人,不到这里来的,三位正
好坐着谈天,小的替你们沏壶茶来。”
东方玉《飞龙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