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故土 >

第35章

故土-第35章

小说: 故土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倩如慢慢走到他身边,楼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天明感受到倩如丰满的胸脯在自己背上起伏。他的心惶惑了。他想挣开她的手,但又没有这个力量。他只是说:“不不,这是不应该的。我们只是朋友。”

  “我爱你。”倩如温柔地低声说,“我把一生交给你。谁也不能把你夺走。”

  倩如把他的身体扳过来,说:“难道我不好吗?我丑吗?我不值得你爱吗?别在幻想中生活。我爱你,这就是现实。你也应当爱我。你也会爱我。我相信!”

  她把他拉到里屋。

  天明坐在沙发上低下头。脑袭里嗡嗡地响,酒精和青春的渴望,一起在他胸中奔流。他完全茫然了。

  倩如坐在床边,一阵窸窣的声响。

  蜡烛灭了,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你来!”倩如轻声说。

  天明站起来,走到床边。

  倩如躺在床上,从被子里伸出丰满的手臂,轻声说:“夜深了,你该睡了。”

  天明在床边凝视着她,呼吸急促,仿佛要窒息了。他忽然从床上拉起一条毛毯,走到沙发边,坐下,轻声说:“你睡吧。我就在这儿。”

  说着,他把毛毯盖在身上,望着斑斑点点的月光,和月光中躺在床上的热情、纯真的姑娘。

  月光摇曳着,星星点点的光斑一闪一闪,给这宁静但又充满激情的小屋撒上迷离的梦幻的色彩。

  倩如一动不动地躺着,躺着。

  天明一动不动地坐着,坐着。

  他们谁也没睡,谁也没动,一直这样,直到“东方之既白”。

  当黎明照亮了窗口,倩如起来,走到天明身边蹲在他面前,轻声问:“你讨厌我吗?”

  天明摇摇头。

  “我,很不能自制,是吗?”

  天明又摇摇头。

  叶倩如突然用手狠狠捶着他,说:“我痛苦,你懂吗?你,应该爱我!”说完,抱着他的肩膀哭起来。

  天明慢慢地抬起她的下巴,轻声说:“我也不轻松。让我们互相帮助吧。我们是朋友啊!”

  早起的鸟雀开始啁啾了。它们在唱什么?是歌唱他们的痛苦,还是歌唱他们的幸福?无知的多嘴的鸟儿啊,先不要着急地预言和歌唱吧,他们之间,还有一段很长的路呢! 


第四十一章

  连续两个不眠之夜,使白天明感到疲乏。但是,他必须去上班。

  叶倩如给他做了早饭。告诉他,自己困得很,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假如你信任这个朋友的话,请你出去的时候,把院门锁上。中午,回来吃饭吧,你将得到一个小朋友的照顾,用来补偿昨夜的唐突。

  天明还能说些什么呢!请她开路?人家并没有再说什么。何况,人家爱你,这也是对你的尊重。把人家赶走,实在有点难以启齿。再说,倩如的脾气,怕是越赶偏偏越赶不走的。反正自己不在家,由她去吧。也许,独自的沉思会使她冷静,昨夜的激情不是她的错,是青春的欲望和酒精的过失。唉,自己也够哉。理智啊,快回来吧,幸亏它还没有走远。

  他上班去了,把倩如留在家里。

  科里的同志们,都在议论,说是医院里马上要传达上级的通知,希望医务工作者支援西藏地区。进藏人员不带户口,不转关系,工作五年。大家都在商量着,去不去?报名不报名?白天明对这个传闻,没有多大兴趣。对他来说,去哪里工作都可以。埋骨何须乡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反正自己是单身一人。倘使真有这机会,他也想去,一方面可以更多地贡献些心力给边远的地区,另一方面也可以冷却一下倩如的心。

  又来了电话,长途,美国的。

  又是同事们喊喊喳喳的议论和屋里屋外探视的目光。又是那位热心过度的童先生。

  “白先生吗?我们已经买好了机票。明天一早就要动身。到北京,大约正是清晨吧?你来接我们。”长久的沉默之后,童先生突然压低了声音,悄悄说,“白先生,吴小姐患了白血病,你是医生应该知道……”

  以下的话,白天明完全听不见了。他的头“嗡”地一下胀大,差一点晕倒。他慢慢放下电话。

  白血病,血癌。这在中年人当中发病率不多呀,为什么偏偏赶上她,赶上这位可怜的珍姐?

  他明白了,明白了吴珍为什么要急于回来,回到已经没有一个直系亲属的祖国,回到故乡北京来。她要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留在故土。明白了那些她周围的朋友,那些远在大洋彼岸的轩辕子孙,为什么那么庄严地派人护送她回来。吴珍自己不是也作过这样的事吗?动员华人学者资助一位身患绝症的自费留学生,在生命垂危的时刻飞回祖国母亲的怀抱。这感情是崇高的,是应当绝对地尊重的。而自己,又是吴珍二十多年来一直爱恋的人,照她的说法是故乡、故土、故人的全部代表,是她青春、爱情的象征。她回来了,带着对祖国的依恋,对爱情的渴求飞到自己身边,而且,她将不久人世。啊,该怎么办呐!

  他再一次陷入了迷惘。

  他只好去求教林子午。

  听完他的话,林子午背着手在屋里踱步,半天不说话。最后,他转过身来,面对坐在沙发上的白天明,说:“我们收她住院。让她在这儿度过她最后的时光。唉,故土之情浓得化不开哟。我敬重她。原来我说过她的话,都收回,都收回。”

  林子午快步走到写字台边,坐下,说:“等她来了,我们腾出间病房,由袁亦方和你对她进行中西医治疗,还可以请血液病专家会诊。我们给她最好的条件,让她得到安慰。你,现在回家吧,整理整理你那个窝。她回来,假如还走得动,她一定要到你那儿去看看的。你脸色不好,休息一下吧。将来,还要累呢!”

  白天明确也疲乏之至,而且脑子里乱得很,心也象被冰袋缠住,冷得麻木了。

  他木然回到家里,推开屋门,见叶倩如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自己,才记起家里还有这么一位“赖上”自己的朋友。

  “回来啦,多情的朋友?”叶倩如拖着长音儿,冷冷地问他。

  “你怎么没睡?”白天明反问她。

  “睡?睡了还怎么能知道你的秘密?知道了你的秘密以后还怎么能睡得着?!”

  “我有什么秘密?”白天明愣了。

  “哼!”叶倩如冷笑一声,猛地拉开抽屉,把吴珍寄来的信、电报,还有照片册,统统拿出来,往桌上一摔,气恼地说,“看,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说着,又按动桌角的小录音机按钮,“听听吧,还有这个,多么深情,多么,感人呐!”最后一句,她简直要哭了。

  “你关上它!”白天明突然喊了一句,慢慢坐到沙发上。

  “你害怕了?”叶倩如站在他面前,气得嘴唇都发抖了,“真想不到,你这个豆芽儿菜一样的傻大个儿,这么虚伪,这么狡诈。你是世界上头号儿的演员,戏子。原来安适之跟我说,我还不相信,谁知道,这都是真的,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白天明依旧木然地盯着她。

  “你,行啊,一手拽着袁静雅,一手又拉着我叶倩如,眼睛还飞越千山万水,跟美国资本家的老姑娘递送秋波。”

  “不许你这么说她!”白天明稍稍提高了声音,到现在他才把思想集中到吴珍身上。她要来了,要回来了,而且是回来把自己埋葬掉……

  “我偏说,偏说。她是吃饱了撑的。傻小子,别作罗曼蒂克的美梦了吧!美国那边,哪个姑娘懂得真正的爱情?你这个女神玩够了,玩腻了又来和你越海调情……”

  “胡说!”白天明陡地大喝一声,站起来,一把抓住叶倩如的胳膊,举起了右手,他的嘴抖颤着,眼睛里是受了侮辱后的愤怒和伤痛。

  叶倩如仰起脸,流下了眼泪,说:“你打,你打,你打吧!好一个温存的朋友!我是世界上头号儿的傻丫头!”她流着泪说。

  白天明看着她,慢慢放下手,推开她,尽量平静地说:“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找我。我不爱你,从来也没有想去拉住你。”

  叶倩如回身到床上拎起手提包说:“你,你要赶我了。你没想过要拉住我,是我拉你的。不!我问你,你对我难道真的毫无感情?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显摆你懂音乐?会弹琴?为什么见了我就变成个小孩子,甚至于还……”

  “别说了!你走!”白天明尽量平静地指着屋门。

  叶倩如突然把提包往床上一扔,笑着:“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还要在这儿迎接你那位老女神从美国飞来,她不是就要来了吗?还说要住在你这儿。我要看看你的心!”

  “我求你,走吧!”白天明已经近乎绝望般地喊了一声,就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头。

  沉默。难堪的沉默。又是几只麻雀,偏偏在这时候飞到丁香树上,讨厌地喊喊喳喳议论着屋里的这一对。

  叶倩如坐在床上,轻轻地问:“我真让你这么讨厌吗?”

  白天明不看她,只是说:“你走吧。”

  “你,真爱她?”

  “别问了。”白天明说。

  “不,你回答我。这很重要。”

  “那是从前,从前!”白天明说,“那时候,我比你还小,我们从一九六二年分开,已经二十年不见了。我早死灭了那颗心。那不过是过去的梦。将近二十年,我只爱一个人。”

  “谁?”提心吊胆的声音。

  “你知道,静雅。”低低的声音。

  叶倩如出了一口长气:“嗯——,真的?”

  白天明点点头。

  叶倩如笑了:“后来,我闯进来了,是吧?朋友,我相信将来,是我们的。”她站起来,“可是,梦又回来了。朋友,把住你自己吧。我会帮助你。天上,地下,所有的神明都知道,我是真诚的——谁知道有那些神没有。可我相信,我请人看过手相——真假吧,反正我信。”她拎起提包,走了两步,“不让我给你做饭了?你要自个儿重温旧梦了?”

  白天明低下头,轻声说:“你真残酷。你知道吗?她得了白血病,又叫血癌,她是回来死在故乡的。”

  “啪,”手提包掉在地上,接着,便是沉默。呆了一会儿,叶倩如慢慢弯腰拣起手提包,一句话也没说,悄悄走了。

  白天明依旧坐着。他看看自己的小屋,不知道在这里该怎么接待己经过够了豪华生活的吴珍。这里,没有浴缸,没有卫生间,没有空调,甚至也没有席梦思床。而她,又是一个濒临绝境的病人。他知道,白血病人平时在外表上同常人一样,只是常感疲乏和衰弱罢了。但是他们却绝对地需要舒适的环境,因为稍稍的疲劳,小小的发烧、感冒,就会结束他们的生命。当然,在中西医配合治疗下,有的白血病人已经活过了八九个甚至十几个春秋,这在医学上是很可观的成就,是祖国医学上的贡献。然而,这不但是极少数病例,而且在他们本人,也形同软禁。他们的衣食住行须格外的小心才行。假如吴珍执意要住在这里(她一定会坚持这样的),那么,自己只好负起护理的职责。屋子倒是有两间。这间就让给她,但这毕竟不方便。何祝,人们习惯于舒适要远远超过习惯于困苦。尽管吴珍可能从心底愿意重过以往的生活,但客观上生活条件的陡然下降,还是会大大不利于她的疾病。他不知道吴珍的病情到了什么地步。倘是早期,还可以想得出些治疗的办法,倘是后期,那只有祈祷并不存在的上苍,多留些她的生命在人间了。

  唉,这寒枪的小屋,怎么接待得了自己住一幢小楼的已经豪华惯了的吴珍呐!她是可怜的。她的心也是让人敬重的。然而,她还是可以不必回来。唉,你,为什么要归来呢?……还是想想该怎么收拾一下这小屋吧,起码,要让它干净、温暖一点儿。

  他开始打扫房间,把壁角的蛛网连同旧家具——这些都是父亲买下的——上面的灰尘都扫落下来,又撤掉了写字台和沙发上的旧罩布,准备去洗一洗。明天,大约干得了吧?要不要去买些新的?他拉开抽屉,数一数那里的钱只有一百多元。这笔巨款无论如何是不够接待一位美国回来的朋友的,何况还是位女士。

  他正在打扫,听见院门被拍得啪啪地响。

  他走去开门。原来是叶倩如,她身后停着一辆三轮摩托汽车。车里装着一张席梦思床,还有一些杂物。

  叶倩如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请司机同志帮忙把床抬到屋里去。

  她谦和的微笑,美丽的身姿,很有风度的谈吐,一定润泽了青年司机的心。他慷慨地跳下汽车,以一种骑士的气概,帮助白天明把床抬进屋子,又返回去拎进几个大包裹。熟悉社会民情的行家告诉我们,要去买东西,男售货员处应当派姑娘去采购,年轻女售货员当柜,便要派出潇洒的青年男子完成任务,这多半会不辱使命的。据说,这是弗洛依德学说的实际表现。那司机一定信奉这学说,他不但热情地帮助搬东西,还向叶倩如祝贺,微笑着说:

  “大姐,要结婚了?这可得要好好儿祝贺您二位。”

  叶倩如莞尔一笑,点点头说,“回头请您吃喜糖,过几天请您来玩儿。”好象真有这么一回事。

  白天明只好请出两可之间的“唔”字,又似点头又似摇头地动了几下脑袋。

  热情的司机走了。屋里又只剩下叶倩如和白天明两人。

  叶倩如什么也不说,用头巾包起她的黑色波浪,戴上从抽屉里找到的一个大口罩,挽起袖子打扫起屋子来。

  “你这张破床抬到外屋。你睡在这儿。”她指挥着白天明,“席梦思放这儿。她的照片呢?那张大的,站在枫树下的那张,拿来,装到镜框里,挂在床头,让人一进屋就瞧见。她可真漂亮,不象那么大岁数,看上去比我还年轻似的。你这个人傻有福气,跟你在一块儿,也沾点儿光。拿来呀,把你这女神像挂上。铺上新桌布,还有沙发罩儿,在包袱里。小包袱。大包袱里是新被子。让人家阔小姐睡你的被子?昨天我一躺下就闻见臭脚丫子味儿,还当医生呢!花儿,塑料花儿,插到瓶子里,摆到茶几上。明儿我再买鲜花儿。她什么时候到?我也到这儿来。你甭管。不让来也来。去,有炉子吗?安上。安到外屋,让烟筒从里屋过。人家那儿有空调,你呀,炉调吧。看看,这张画挂正了没有?这是人家送给我的,借给你挂着。送给你也行。不过,……哎哎,说呀,正不正?”

  她跳下椅子,拍拍手,从小提包里取出一个存折和一叠现款,说,“拿着。这是我攒的。买东西花了点儿,可还有千把块。这点儿钱也拿着。不能花人家的钱。她再阔也是客人,别让她觉着你小气。去去,买点吃的回来,馒头、面包都行。昨天的菜没吃完,我热一热。去呀,哎呀,什么你的我的,今天我愿意!”她抄起一把鸡毛掸子,朝白天明比划着,俨然是个能管住丈夫的妻子,“去,买去!”

  白天明只好走了。他一走出门,叶倩如就趴在席梦思床上大哭起来。

  女性是伟大的。世界上倘使没有了她们,便没有了清洁、美与秩序,生活也便颠倒了。整个人类社会都是女性的乳汁和双手培育创造的。她们温存的肩膀扛起来的远不止于半边天。

  当夜晚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