陔馀丛考 [清]赵翼-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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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耶。按《旧唐书。幽求传》玄宗讨韦庶人,是夜所下制书皆出幽求,而《传》并无诛韦时执笔之事,但云神龙中文诰皆出其手而已。然则草制敏速,本擅名一时,而诛韦之夕,实未当直,子京强以此事隶之耳。又《通鉴》:穆宗得风疾,裴度力请入见,并上疏请立太子。李逢吉进言曰:“景王已长,请立为太子。”度与逢吉及两省官共成之也,亦见《敬宗本纪》。而《裴度传》则云:穆宗风眩,度独到内殿,求立太子,遂以景王为嗣。则全以此事归功于度矣。《李逢吉传》又独以此事归于逢吉,而略不及度,则立敬宗谁之力耶?朱Г之乱,德宗欲幸凤翔而中止,《萧复传》则云:复谓上曰:“凤翔乃Г旧部曲,恐有同恶者。”遂不往。未几,其将李楚琳果乱。而《姜公辅传》又谓:帝欲赴凤翔,公辅谓凤帅张镒乃文吏,军且有变,乃之奉天。则德宗之舍凤翔,究何人劝止耶?敬宗之崩也,为苏佐明所弑,刘克明矫诏立绛王悟,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等迎立江王涵,并讨克明等斩之,以裴度摄冢宰,百官谒见江王于紫宸门外庑。是文宗之立,全属守澄等功,度初不与知。《新书》于《文宗纪》叙之,略不及度。而度本传则云:敬宗被弑,度定策诛刘克明等,迎立江王,是为文宗,又略不及守澄等,则并与李本纪自相牾矣。盖欧公作纪,据事直书,子京作传,以此事正当度作相时,不得束手局外,故以此归之。其实非当时实事,则转不免阿好矣。○《旧唐书》叙事疏误处《刘之传》既叙其在武后时为相,骞味道每归过于上,之则引为己咎,以此获后倚待矣。下又云:仪凤中,土番为边患,高宗问计侍臣,之独劝持重养威,以纾百姓之急。是高宗时事反叙在后,武后时事反叙在前,不免倒置。《韦安石传》既详叙先世,其子陟即附于《安石传》后,则不必更述家世矣。乃又云:代为关中著姓,人物衣冠,奕世荣盛。一传中两述先世,何其不惮烦耶?《张九龄传》:玄宗在东宫,九龄拜校书郎,时帝未亲郊,九龄乃上疏请郊。按既云在东宫,何以云帝未亲郊?则所谓帝者,睿宗耶,玄宗耶?《新书》云玄宗即位,未亲郊,始明晰。
《李巽传》既云郎官来问疾,巽不言疾,但与校书程课,其夕即卒矣;下又云元和四年四月卒,亦太重复。
《李嗣业传》既云禄山反,上在灵武,诏嗣业赴行在,至凤翔谒见,遂与郭子仪、仆固怀恩等常犄角为先锋矣;下又云禄山之乱,两京未复,肃宗在凤翔,嗣业从广平王收复京城,亦太复。
《元载传》既云收载时中人董秀先杖死禁中矣,下又云中使董秀、主书卓英倩以载之故皆处极法。
《李光弼传》中氵单之战,既云擒其大将徐璜玉、李援、周挚矣,其下杯州之拔,又云生擒安太清、周挚、杨希文等,则周挚一人不几两次被擒乎?《李正己传》既云侯希逸母即正己姑也,则正己与希逸为外兄弟可知;下又云节度使侯希逸即其外兄也。又云正己卒,子纳擅总兵政,秘之数月乃发丧,下又云正己卒,纳秘丧总父改,仍为乱。
《吕传》:庞承鼎为申泰芝所诬,令严郢鞫之,上疏论列,帝怒,流郢建州,承鼎竟得雪。按《新书》帝:不听郢言,赐承鼎死,后泰芝以赃败,承鼎乃得原。是承鼎被诬死而波及郢也。《旧书》乃不载承鼎之赐死,竟似承鼎脱然无事,而郢独被其累者。
○《新唐书》叙事疏误处《王雄诞传》,雄诞本杜伏威部将,雄诞擒李子通,降江华,并以国家威德谕降闻人遂安,皆在杜伏威降唐之后,故擒子通即送京师,其谕闻人遂安以国家威德,亦指唐家威德也。则《雄诞传》应先叙明伏威降唐一语,乃见雄诞之尽力于唐。《新书》并不叙明,则所谓以国家威德,指伏威耶,指唐家耶?又于擒子通处,亦不言送京师,则似雄诞战功全为伏威出力矣。
《襄邑王神符传》,《新书》既从神符后增记其五世孙从晦矣,又从从晦追溯其祖模,殊颠倒失序。
《徐圆朗传》,圆朗通刘世彻,时盛彦师方被擒,在圆朗所,恐圆朗与世彻合则势益张,乃以李密杀翟让事阻圆朗。此正见彦师之忠于唐。《新书》既为彦师立传,则此事应入《彦师传》,乃反叙于《圆朗传》中,而《彦师传》不载。《狄仁杰传》,《新书》既叙其对武后曰:“匈奴犯边,使三思募兵,无应者,庐陵王代之,不浃日辄五万。”则此乃迎庐陵王后事也。乃传内此事反叙在前,而迎还庐陵王反叙在后,《高适传》,适在哥舒翰所,因翰败而逃。《新书》谓天子西幸,适走间道,及帝于河池,极言翰之忠义。是适未尝在长安见帝也。乃上文先言翰败,帝问“策将安出”,适以“竭禁藏募兵”为对。则似翰败后适已先见帝于朝矣。下文又何以云“走间道,及帝于河池”也?
《王传》,《新书》增出兵助李克用讨李存孝,存孝数出兵攻,沟垒不成。袁奉纟舀诳之曰:“堑成,晋王当反,诸将非公敌也。”乃不出攻。及堑成,而存孝困,遂被缚。按此事本与无涉,何必于《传》详之?
《新书。张九龄传》,安禄山初为张守裨将,以战败,守执送京师。九龄谓禄山有反相,请玄宗诛之。玄宗不听,曰:“君毋以王衍知石勒故事而害忠良。”是禄山被罪时曾执送京师也。而《禄山传》则但云禄山盗羊被获,张守欲杀之,呼曰:“公不欲灭两番耶?何杀我?”守壮其语,乃释之。《旧唐书。安禄山传》亦同。则禄山之免死,即在守帐下,并无执送京师事也。而《九龄传》何以云?按九龄进《千秋金镜录》表有云:“开元二十四年,幽州节度使张守执败军将安禄山送京师,龄批张守军令若行,安禄山不宜免死。上惜其才勇而赦之。臣力争,谓禄山有反相。上责臣勿以王夷甫识石勒而害忠良”云云。及禄山反后,玄宗思九龄先见,遣中使祭之。则其先执送京师,九龄请诛,自是实事,而《禄山传》误也。
《新书》于《仆固怀恩传》全叙其功,而不见悖逆之迹,竟似辛云京、骆奉先激之使叛者。按《通鉴》等书,当怀恩破史朝义后,贼将田承嗣等皆捧马足乞降。怀恩恐贼平宠衰,遂承制悉仍其原官,使统兵柄,由是河朔诸镇终唐世为患。《纲目分注》:是时薛嵩以相、卫、、邢降于李抱玉,张忠志以恒、赵、深、定、易降于辛云京。抱玉等入其营,嵩等皆已受代。无何,仆固怀恩皆令复位,于是抱玉、云京各表怀恩有贰心。又《旧书。马燧传》:怀恩送回纥归国时,私与太原将李竭诚通谋,将取太原。辛云京觉之,乃斩竭诚,固城自守。然则怀恩之异心早已有之,不待云京等之激变也。
《新书。高仙芝传》:讨小勃律,会于土番之边云堡。堡之南因山为栅,兵九千守之,城下据娑勒川,川涨不得渡。仙芝杀马以祭,遂渡而成列,日未中,破之。《李嗣业传》云:土番兵十万屯娑勒城,据山濒水,联木作郛。仙芝夜挤,及午破之。按《仙芝传》所云因山为栅,城下据娑勒川,即《嗣业传》所云娑勒城联木作郛者也。而《仙芝传》则云兵九千,《嗣业传》则云兵十万。
《萧铣传赞》:唐初群雄,惟铣最无罪。当赵郡王孝恭等围城时,城尚未破,铣即出降,以免生民涂炭,亦有何罪,而高祖杀之?此最失刑。乃《新书。铣传赞》谓铣诡辨易穷,卒以诛死,高祖圣矣哉!此论亦甚不公矣。
《李淳风传》:太宗得秘谶,言唐中弱,有女武代王。以问淳风,对曰:“其兆已成,已在宫中。又四十年而王,夷唐子孙且尽。”帝曰:“我求而杀之。”对曰:“天命不可违也。且陛下所亲爱,四十年而老,老则仁,虽受终易姓而不能绝唐。若杀之,更生壮者,多杀而逞,则陛下子孙无遗种矣。”按是时武后已在宫中,而淳风之言果如此,是明指武姓之女之在宫者,太宗岂不觉悟而尚肯留之?若谓因淳风之言而不杀,太宗以李君羡小名五娘,封武连郡公,其属邑皆有武字,恐其应谣言女武王之语,遂因事诛之,是未尝不欲除祸根者。何其果于除宫外之功臣,而昧于除宫内之侍妾也?此不过作传者欲神奇其术而附会之。《旧书》既载其详,《新书》亦全载之,何以无识若此!
●卷十二○《新唐书》列传内所增事迹较《旧书》多二千余条,其小者不必论,甚有必不可不载而《旧书》所无者。今撮于后《杨贵妃传》,《旧书》不载其先为寿王妃事,但云武惠薨,后庭无当意者,或言杨元琰女有色,乃召见。妃衣道士服,号曰太真,帝大悦云云。《新书》补之,谓帝令自出妃意,丐为女官,号太真,更为寿王聘韦昭训女(《旧书》盖国史旧文,故有隐讳也)。
宪宗郭皇后,历穆宗、敬宗、文宗、武宗为太后,及宣宗即位,宣宗母郑氏本后侍婢,有宿怨,故宣宗奉后礼稍薄。后郁郁不自聊,登楼将自殒,左右共持之,乃免。帝闻不喜,是夕后暴崩。是后之不得善其终也。《通鉴》载之甚详。而《旧书》则谓宣宗继统,恩礼愈隆于前朝,较为得实。又后崩后,太常王请合葬于宪宗陵。宣宗不悦,今宰相白敏中让之。曰:“后乃宪宗东宫时元妃,顺宗子妇,历五朝母天下,不容有异论”事遂定。此亦当时一大事,乃《旧书》亦不载。
武宗王贤妃,《旧书》谓其事阙,故不载。然贤妃当武宗饵药求长生而肤泽消槁,妃独忧之。及武宗病亟,妃誓以身殉。帝崩,遂自经。常时妃妒者,亦皆义其所为。事见《通鉴》,则宋时尚有记述于世。此虽小事,然《旧书》既立传,何其毫无事实耶?《新书》补之,亦见考据。
《韩王元嘉传》,《新书》增武后诏诸宗室朝明堂,元嘉遣告诸王,谓大享后必尽诛诸王,不如先事起。于是琅牙王冲即发兵起。此亦武后朝一大事也。《旧书》不载。
《苏良嗣传》:良嗣为相时,遇薛怀义于朝,颇偃蹇。良嗣怒,叱左右批其颊,曳去。武后闻之,戒怀义曰:“师第出入北门,彼南衙宰相行来,毋犯之。”此亦见武后之淫毒而仍能用正人,《旧书》乃不载,《新书》补之。
《曹王明传》:其母本巢刺王妃,太宗欲立为后,魏徵谏而止。此见太宗开国之初内行有缺,其后唐家累以色荒,未必不由此。《旧书》不载,《新书》补之。
《懿德太子重润传》:高宗立重润为皇太孙,裴敬彝、王方庆以为晋立愍怀子为皇太孙,齐立文惠子为皇太孙,皆居东宫,今既有皇太子,又立皇太孙,于古无例。此议足为后世法,《旧书》不载,《新书》补之。
《狄仁杰传》:武后欲以武三思为皇太子,仁杰力言人心未厌唐,匈奴犯边,使三思募兵,逾月无应者,庐陵王代之,不浃日辄五万。后怒罢议。后又与王方庆因论双陆力言姑侄不如母子之亲,以悟后,遂迎庐陵。此见仁杰之忠于唐,《旧书》不载,《新书》补之。
《王传》:李德裕称王方庆(即)为相时,其子为眉州刺史,武后曰:“君在相位,何子之远?”对曰:“庐陵是陛下子,今尚在远,臣之子何敢相近?”欲以感悟后。此亦见之忠于唐,《旧书》不载,《新书》补之。
《桓彦范传》:敬晖、桓彦范等斩张易之后,后令太子还宫。彦范曰:“太子不可再归,陛下应传位。”太后乃卧不复言,中宗由是复位。此庐陵复位时一大事,《旧书》不载,《新书》补之。
《姚崇传》:玄宗欲相崇,崇先以十事邀说。此乃相业之始,后来功勋俱自此立。《旧书》竟不载,《新书》补之。
《宋传》,《新书》增郝灵出使斩默啜首以献,恐天子喜边功,抑之不擢。此见之识大体。《旧书》不载,《新书》补之,良有意也。又增后来张嘉贞为相,阅堂案,见危言切论,未尝不失声太息。此尤见之生平。《李林甫传》:林甫有堂如偃月,欲构陷人,即入而思所以中伤者,若喜而出,则其家碎矣。又谕诸言事者曰:“立仗马终日无声,饫三品料,一鸣即斥矣。”由是谏疏绝。此皆老奸稔恶之迹。《旧书》不载,《新书》增之。按《旧书》谓林甫无文学,尝读大杜为杖杜,写弄璋为弄獐,此等碎事既详之,而偃月堂、立仗马等事反不载,何也?《新书》于丈杜、弄璋反删之,以所重不在此也,可谓得要矣。
《刘晏传》,《新书》增其辞永王之官,反时,晏守余杭,力拒之。及晏被籍后,惟杂书两乘,米麦数斛。此有关晏之品行,《旧书》不载。
《田神功传》:神功初受禄山伪官,后率众归朝。又以兵败,降于史思明,既又自拔归。《旧书》全不载,竟似未尝失身于贼者,《新书》补之。
《段秀实传》,《新书》增郭军士纵暴,秀实斩十七人;及大将焦令谌责农租,秀实卖马代偿,令谌愧死。二事皆《旧书》所无。按此出柳宗元所记《段太尉逸事状》,谓之逸事,必是国史所本无者,宗元盖尝见国史本传,故另作状以著之。由此以推,可见《旧书》全抄国史原本,《新书》则参考他书成之,亦见子京用功之深也。
《卢杞传》:杞以私憾陷颜真卿,使于李希烈,被害。又崔宁以播迁咎杞,杞即巫宁反,帝杀之。此等事正见杞之奸恶,《旧书》不载,《新书》补之。《郑注传》:中丞王守澄死,以十一月葬,注奏言愿入护丧,实欲俟群阉送丧以镇兵悉擒诛之。李训畏注专其功,乃先五日举事,遂有甘露之变。此等大事,乃《旧书》不载,《新书》补之。
《夔王滋传》:昭宗命滋领侍卫诸军,帝将幸太原,韩建邀次华州,恶诸王将兵,诬以他语,遂罢其兵柄,使归十六宅,矫诏以兵围而杀之,凡十三王。此何等事,《旧书》竟不载,《新书》书于此。
《朱玫传》:宰相萧遘密召玫迎帝,玫趋凤翔,田令孜劫帝走,玫追不及,乃立襄王カ。此何等事,《旧书》不著其详,《新书》补之。
《仇士良传》:甘露变后,士良恣横益甚,刘从谏以李训所移诛宦官书腾于朝,请王涯等罪名,欲以死清君侧,累指士良等罪恶。文宗倚其言差自强。士良愤文宗与训、注同谋,夜半命直学士崔慎由草废立诏,引至帝所,面数帝过失,帝俯首而已。慎由以死自誓。士良曰:“不为学士,不得更坐此。”送慎由出,曰:“毋泄,祸及尔族!”慎由记其事藏箧中,将殁,以授其子缁郎,故缁郎终与朱全忠尽诛宦官也。士良请老还第,中人送之,士良戒以“事天子不可令闲暇观书史、见儒臣,但以声色狗马惑其心而已。”此数事皆当时阉祸可垂戒后世者,《旧书》不载,《新书》增之。
《田令孜传》:令孜擅权,所为不法。拾遗侯昌蒙劾之,反赐死。黄巢之乱,令孜导帝幸蜀,赏劳不及黄头军,军将变,帝与令孜保车城自守。拾遗孟昭图上疏:宜与宰相群臣共安危。令孜矫诏贬昭图,使人沉之于江。杨复光之党曹知悫遣人入长安,攻贼营。帝将还,知悫拥众散关,欲阅群臣可归者纳之。令孜忌之,密令王行瑜以兵袭杀其众。令孜又募新军,以千人为都,凡五十四都,分左右为十军统之。此皆令孜罪,《旧书》不载,《新书》补之。
《来俊臣传》:俊臣子诬樊戬以谋反诛,戬子诉阙下,不得奏,因自刳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