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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尽在不言中[梁凤仪]-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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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次货。老霍一心想抬高价格,夹带多一点现款往彼邦发展,于是故意在市内放声气,制造气氛。”

  买者既想乘人之危,压低价钱,又怎能怪卖者制造假象,抬高身价呢?老霍与我,素来都半斤八两。

  我望住一直缄默的周成,问:“亚成,你认为呢?”

  周成直截了当地答:

  “闲气少管,生意是正经。我看近郊发展是早晚间事,现在入货,吃不了大亏。只是老霍这幅地,一旁是水渠,周围是村屋,加上交通阻塞,公路私路,纵横交错,单独—块地皮,日后发展受制极大。这是最严重的顾忌……”

  我不用再听他分析下去,就作了决定:

  “亚成,步骤是先弄清楚资料,尤其主权及该区日后发展计划。想办法扫除限制之后,老霍那块地,我们志在必得。”

  结果,不及两星期,周成回报,建议我不但要把霍氏地皮高价买入,还应积极着手收购那一区的地皮。

  周成轻声地对我说:

  “刚哥,不好意思,今次调查资料,应酬费不菲,要照应的人与事实在多。”

  我说:

  “多少?你看占将来盈利若干?”

  “那当然是九中一毛。”

  “亚成,你听清楚,我从来未听过你提什么应酬费的事。”

  我从此以后,没有再过问任何细节,撒手给周成全权打点。我只知10年后,练氏雄霸该区整个山头,盈利岂只百倍?

  我和那班老伙计,包括周成在内,都没有什么学历。

  这在十年八年以前,还不打紧,经验是瑰宝,再加上生性聪敏,对业务很能应付得来。

  可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的两个儿子家俊与家辉,都分别毕业于麻省理工和斯坦福大学。他们建议要引进学院派,我同意。

  一则这是顺时势发展之事,对集团有利而无害。现今去找个建筑小工如周成般,慢慢培养成才,岂只费时失事,也太笑话了。时代不同,无法不予适应。

  二则家臣与太子,各成党派,对于我这个仍然独揽大权的皇帝,只有百利。单是看着他们逐鹿中原、勾心斗角,厮杀得血肉横飞, 就乐得我心窝发痒。由着他们上演连场都是我的自己人!哪一套方法行得通,集团都有益处!何乐而不为?

  说到公司内的那班急于进取的后生小辈,他们有一种颇为怪异的心态。

  工作上,固然是依附太子党。可是工余,他们下意识地避免跟着练家俊与练家辉屁股后头走。反而,宁可被我随传随到,陪着闲话,打场网球,或上酒家去吃顿佳肴不等。

  无他,我想是年轻小伙子脸皮薄之故。办公室内各显神通,即使太子身分特殊,仍然在才德上有平起平坐的机会。然而, 下了班, —起开车到乡村俱乐部去,练家的孩子不是由司机用劳斯莱斯接送,就是自行开摩根或保时捷。最高级的新进职员,极其量拥有价值不超过30万的欧陆小轿车。一讲到车,男孩子就易生自卑感,再而讲到女人,更是捉襟见肘。

  此所谓人比人,比死人!免得过,就不必制造比较机会了,没有把握打胜仗,最好还是不开战的好。

  没有家荫的年轻人, 自有他们说不出的委屈与苦处。

  我对他们基本上有好感,因为我们原本同属一类出身,

  易生共鸣。在代沟方面,我跟亲生骨肉还要距离得远!说到头来,练氏二子一女,脚头顶呱呱,好歹算是口含银匙而生,打从懂事开始,就不用理会世界艰难。我如何能深入了解他们的心态?

  然而,后生小子在工作经验上,也真真差很多“皮”!

  初出茅庐,学识肤浅,跟他们多点接近,有时又教我气得直跳脚。

  就以最近,处理一宗微型收购事件为例。

  本城的黄金地段,不论是商业抑或住宅用地,绝对是买少见少。故此价格越来越高昂。

  今年年初,中区写字楼售价仍徘徊在3500港元一英尺之间。半年后,几个相熟的朋友托练氏代为物色现货,有意思转手的业主已索价5000大元一英尺,黄金地段的租值自是相应提高。  

  住宅区自春季开始,有人在喊盛极必衰,预期要跌起:码5%。时至今日,毫不见风吹草动,连我这老行尊亦不敢轻出预言。

  在无地中求地,是决胜途径。我习惯一切从无至有,只靠心思脑筋。

  于是,一次早餐例会上,我吩咐周成:

  “投地以外,练氏要留意收购住宅地段内的陈旧单位,不用多,只须在划定目标范围内分散得均匀。”

  周成当然会意。他自会去布下天罗地网。一条街内尽是战前或战后兴建的楼宇,老早残破不堪,应该重建。但是,一声练氏企业计划重建某区,价格立即飞升。这犹在其次,根本很多业主或在海外,或已去世,或故意吊高价钱,种种问题会相继出现,还先于练氏宣布全面收购行动。

  如今,将心目中属意的地区,全划在圈套之内,只消密切留意,零星地买入若干个地盘,本钱不大,就已埋下伏线,使整区的改组重建,尽在练氏手中。没有我首肯,没法达成协议。网中肥鱼,可任由它在池塘之内稍自逍遥,总有一天,一网打尽。

  假日对我而言,通常最难打发。孩子老早通知,他们另有约会,我又不好老下脸去求旧伙计,于是叫秘书给我约定三两个年轻新进的经理,星期六早晨到我家来,吃早餐兼打网球。

  半场下来,稍事歇息。我擦着汗,呷了一口薄荷冰水,慢条斯理地坐在园子太阳伞下,伸长了腿,休息。

  两三个年轻伙计围拢在身边,我闭目养神,心头很有种我若为王的舒畅感,问:“不必陪我,你们打球去!”

  都是一叠连声地答:

  “不,不,坐一坐好,我们都累了!”

  我再问:

  “昨天成交了那层战前的楼宇没有?”

  其中一个跟周成专管物业收购的小王,抢先向我报告:

  “那层是顶楼,天台有僭建面积,我要与业主订明,日后工务局有疑问,得由他负责……”

  我还未听小王陈述完毕,就坐直了身子,再问:

  “成交了没有?”

  “业主不大肯对僭建负责,律师明天会再跟他交涉我站起来,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说:

  “通知律师,明天成交”

  掉头便走回屋子里,吩咐管家,把个晓得按摩的菲籍女佣叫到房间内,为我作推拿服务。

  懒得再跟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应酬下去。

  我承认我不高兴。因为我容忍不了庸才!高手过招,再辛苦,也算刺激和乐趣。降格交流,我毫不耐烦!

  完全没有理由这么拖泥带水地处理一件应该很简单利落的事。收购残旧楼宇,目的显而易见,无非为了垄断该区的业权,一旦每条街位内的各幢楼宇都有练氏物业,始终有日,三国尽归司马懿。到有别的地产公司闻风染指时,知道有若干地盘落在我掌握之内,还敢与虎谋皮?其余零星的个人业主,得物无所用,买家只有我一人,他们唯有妥协一途,那时黄金地段重建,易如反掌。 

  今时今日,谁管什么天台僭建的小事,充其量收到工务局的信,依法拆建,多用几个子儿算得上什么?如此推磨误事,终会因小失大!

  尤有甚者,单是为此而要律师多花功夫。老实讲,小王根本连间接支出影响成本这条数,还未识计!

  我没有心情教育人家子女!

  所以,说来说去,要找些情投意合的人陪着消遣作伴,对从不畏难的练重刚来说,最难!  

  我绝不会迟过早上6时起床的。  

  先到花园去练太极,45分钟后才吃早餐。

  上了年纪的人,必须勤做运动。

  我那班老友,非常注意健康。

  老鲍每天早上坐他的“乘风破浪”号, 自深水湾家中出发到中区上班,先在碧海里泡卜半小时。老赵晨起,自行搬运古董,抹得干干净净,再行归位,也算舒筋活胳。老方每早必在自己山头练气功,他家内多的是龙虎武师,传说是少林武当几传弟子,天天陪在一家老小身边练功,兼任保镖。老郑日日天未亮,就叫司机送他到高尔夫球场去。老黄最简单,干脆在马场散步几圈,再在六化廊吃早点,这跟老李习惯在半山绕着自己的巨宅跑上成个钟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总之,我们各适其适。世界实在太美好,谁愿意轻率离场!

  尤其是我们,年轻时谁都没有太多欢乐时光,现在有必要保重身体,以能争取欢乐。

  城内总是在老方慷慨捐出巨额善款时,讥评他想以善事求寿!哈!这有什么不好?一旦为王,即望长寿, 自古皆然。积极创作与传诵这种流言的人,我批他们必然难成大器。有很多事,一眼看上去,是用不着花心思去寻根究底的,应该着紧的是成效!人生的心血时间,通通有限,没有分寸的分配,吃亏的是自己!社会既是需要建设,你管得人家为何捐间医院?

  每天吃早餐时,我一定狂吞报纸。

  我的英文水平差,故而只读中文报章,如果西报当日有大新闻,我的助理会得在我吃早点的时候,摇电话至家里来,详详细细地给我报告。

  阅读的益处极大,阅报尤然。

  我阅报必读头版及经济版,绝少看副刊的言情小品,心情开朗的那天,会翻运动及娱乐版!

  今天,娱乐版刊了一段新闻,一看标题,就笑得我人仰马翻。

  这段娱乐界新闻的确娱乐性丰富。大字标题写道:

  “新进小肉弹明妮,勉强收下企业巨子李某1000万支票”

  我根本就没有兴趣多花一分钟细阅内容。

  如此新闻,对我而言,的确新鲜。

  捏造及刊登这种消息的人,怎么不会脸红?

  世界上绝少人不曾说过谎话。最高境界的谎言,并非毫无漏洞可言,而是令听众疑幻疑真,表面言之成理,没有足够证据予以推翻,既不敢不存疑以防范,又不敢不把故事真实性所能产生的影响力计算在内,这一着棋,叫人心上七上八落,兵荒马乱,才能有机可乘。  

  真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有聪明人, 自然也有蠢货!

  我敢保证,只有完全未试过接触我们这个圈子的人,才有胆捏造或相信如此幼稚的故事。  

  我们这起被誉为跟银行界一同操纵香港经济的华资头头,大半是白手兴家。

  人们为什么如此缺乏推理头脑?财经巨子成功之道,在于每一项支出,均须物有所值,或甚至超值。  

  我们这班人,知道自己能用一块钱可以买得到的面包,必定请那些索价1元l角的人免开尊口。  

  不错,我承认,我们的第二代很有些心甘情愿讨小明星甚至小舞女回来,登堂人室,扛正大旗让她们做正印,而毫不觉得委屈的。  



二'梁凤仪'


  多个老友曾非常认真地说过:

  “儿子败我一半身家,还可以忍。反正有我在生一日,绝对能翻本,可就是不容许儿子娶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生下的孩子才真正该叫杂种!”

  我可没有这般极端。当然,说到底,我也不会同意讨个欢场女子为媳。

  现今一笔生意,动辄亿元,跟对手争得头崩额裂,终而可能两败俱伤,有时仍不肯心息罢休,无非为面子问题!那又怎肯轻易被这些浅薄女子撕我一辈子的脸皮?

  然而,不情不愿是一回事,真要为此而令到父子反目,实在不必了。

  伤了感情,却又断不了关系,最是划不来。

  一念到自己撒手尘寰,律师楼里头,那些媳妇掩嘴而笑,会气得自棺材弹起来,再吐一地的血!

  要狠心到父子割席,谁个下得了手?

  既然如此,就不好把话说得太冲动,也别让那起娼妇得来全不费功夫,好歹要敬我畏我七分!

  至于我们的第二代,何解会肯名媒正娶地以小艺员为妻?也有他们的道理。

  我们捱世界时,老婆是要来持家理务,生儿育女,兼供正常生理发泄需要的,没有了她们分担责任,很难专心奋斗。

  我们那些口含银匙而生的猴儿,讨老婆有新的作用,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犯不着讨个相貌中庸的女人回来相处一生。

  天下间的美女有多少?

  又美又出身好,念过书、能办事的,更少!既然不足分配,只好放弃智慧,坚持仍要美貌!

  寻且,那些各样条件打在80分以上的女人,一定难缠。不论如何艳丽可爱,一涉足社会,稍历沙场烽烟,就必显棱角,连面相都有点战斗格局,放这么个女人在床上,扫兴扫兴。

  再其次,太子爷从小娇横,未必咽得下要跟老婆平起平坐的一口气!  

  变相的青楼女子, 飞上枝头作风凰,幸得由零售跃升为批发,省了不知多少麻烦委屈,哪儿还敢轻易开罪代理商?  

  不由你不信命,太子的命总比皇帝好。打定江山由他坐,自不在话下。连闺中捆令,也是老子的比儿子的严。

  无他,举凡为男人受过苦的女人,声就大。

  正如退伍军人,曾为国家出生人死过,你敢少给他半分福利,他转头就开记者招待!这引申到一有孩子的男人,就更难办离婚,因为老婆曾1O月怀胎,兼阵痛24小时!

  常言有道:“饱暖思淫欲。”父子分头耍乐,我们的顾忌:

  比他们大!我们要交代的手续,也比他们烦!世界上是越来越少自寻烦恼的人了,话得说回来,无论如何,在我们眼中,单是女人的一对乳房,算来算去都不会价值千万,何解这叫明妮的小肉弹会如此大言不惭?

  也许这是江湖卖肉的招徕之术,但以此为号召,明妮小姐充其量只会找到那些才不过一千几百万身家的户头!

  哈哈哈人们必须明白,纵使有出手千万元给女人的大户,也绝对不会喜欢及接纳这款高调宣传。

  静静地袋袋平安的钱才会是大钱,要积极出各种风头,赶紧让社会认同他是富有之人,我猜想其资产值不会超过8位数字。

  我从来不反对别人做一些我会做或曾做过的事。

  在我的概念上,女人可以娶,可以爱,但绝不能玩儿。

  反过来,女人要争取主动地位,亦未尝不可,只在乎她们的手段、地位、财富以及如何运用感情而已。

  在芸芸第二代中,最看得透的玩家是周世侄。他曾对绯闻表态说:

  “我的名气并不输给明星歌星,公子美人连在一起,免费宣传,效用之大,不言而喻。”

  “我都没向对方索取推广费用,怎么还劳太少爷动笔给她开支票?”

  周世侄言之成理。只是让他的名言广见于娱乐新闻之内,未免对他的形象身分有点影响。

  老周就是最恨这小儿子办事过态。时至今日,我们尚且步步为营,他们怎能随意飞扬跋扈,自以为是?

  早餐后,我更衣上班。

  抵达办公室,通常刚8点正。

  偌大的写字楼,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怕也有本事听得见。

  我一直要求我的秘书冼太提早亡班,因为很多老友的电话,都会在9点以前接过来。

  市场上有什么重大转变,这个钟头正好相议。

  影响香港市场的还有一连串国际关系与局势、伦敦股市以至苏黎世金价,我们都用不着等到下属上班的报告,就已了如指掌,兼有可能定下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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