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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0403 绿野仙踪 清 李百川-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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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用纸剪了五六十个纸人,放在一边。随后又写了一张借帖,上写:“衡山王屋洞,羽土冷于冰于某年月日,借陕西藩库银二十六万三千两,赈济贫民用,定在一年内陆续清还。”下写:“司库神准此。”于是技发仗剑,脚踏罡斗,口合净水,向门儿上喷噀。如此三次,用剑一指,双门大开,先将借帖投入,次将纸人书符往地下一丢,喝声“起”,那些纸人儿随声化作人形,一个个钻入门内,将银向殿中搬运。有两个时辰,见纸人都从门内跌出,若有人追逐者。于冰知银数已足,将左手诀印一煞,其门自闭。又着二鬼将纸人拾起拉碎,复用碎银法,将元宝俱断为小块。晚间,命不邪搬取蜡烛、锡台、纸张、戥子、笔砚、地桌等物,安置在东西偏殿内,又拘来远近游魂一千余名,秤兑包封,或二两、一两不等,批写“冷秀才赠送”。即将剥皮并各官送的酒食等物,赏众游魂,分享气味。包封完备,堆积的遍地皆是。不邪发放了游魂。于冰又将诸神召来,领银去分散。诸神也各用摄法,将银包分取而去,也费了四天功夫。诸神各相叮在一处会齐,然后同来陇山,覆于冰话,余剩下八万五千余两交还。于冰问余剩原由,诸神道:“某等原打算一夜可以放完,不意竟用了四夜功夫。只因耽搁了这几天,与法师告单日期不对,致令穷人携男抱女,又投奔远方去了。”于冰心上甚是怜惜,过意不去。诸神又道:“某等俱是显化凡夫,携带银包,于各乡城市镇,并山居穷谷之中,按日前所插旗子名数,分别大小口给散,俱称是法师差遣,率皆真正穷人,一两亦未尝错用。目今百姓称颂法师恩德,昼夜不绝于口。”
  于冰向诸神感谢道:“此番功德,诸位尊神居半,贫道居半。然贫道还有锁渎处,目今被施散者,庶可苟延。而奔走乞食道路者,更为可悯,所剩八万五千余两,不必与贫道交回。
  “又指着殿内道:“此处还有衣帽绸缎杂项等物,并日前人送的许多吃食东西,仰恳诸位尊神,尽数拿去,再行施放贫人。
  统算诸神功德,与贫道无涉。”诸神听了,各大欢喜道:“法师积无量功德,小神等亦得藉行些小善事。各化凡夫,于水旱两路,并兰州、巩昌二府地方,遇极贫男女,分送银物,救渡群生去也。”说罢,各忻悦入殿内搬取,同所剩银两一总带去。
  于冰揖送而别,叮嘱道:“贫道此刻即游行天下,不敢再劳回覆矣。”说毕,回到殿中,心下大悦,向不邪道:“此皆吾师火龙真人,积万万端善果,我不过承命代劳而已。”又向不邪道:“泰山还有两个道友,不出一月,我与他们定到衡山,你可回洞等候。我此刻即领超尘、逐电去也。”说罢,师徒各分首而去。正是:为救群黎役鬼神,私银不敷借官银。
  凉州百姓人多少,吃尽剥皮片片心。

第四十回恨贫穷约客商密室走江湖被骗哭公堂
  词曰:
  人生千古伤心事,被骗最堪嗟。只恨目无贤否,顿成柳絮杨花。
  仁明太守,严缉累日,嘱令回家。堪笑沐猴冠破,空余泪尽残霞。
  右调《朝中措》
  话说冷于冰赈济了凉州一府的百姓,下了陇山,沿途救人疾苦,慢慢的向山东路上行来,要会合城璧不换二人。这话不表。
  且说温如玉自从费了万金银两,出了泰安州监,果然安分守己,等闲连大门也不出。不但不做嫖赌的事,连嫖赌的话也绝口不题。只是本城去了这两处生意,日用银钱都得自己打算,就是与家下男女,分几匹梭布穿用。离了现银钱,便觉呼应不灵。他的旧伙计都与新财东做了生意,如玉取点物事,也还支应,未免口角间就有些推调的话传来。即或与些货物,率皆是平常东西,到还他时,一文也不能短少,反比别家价钱多要些。
  因此如玉负气。总寸丝尺缕,斤酒块肉,都用现钱买办。过了半年有余,甚党费力。自遭叛案后,将现银俱尽,止存了些土地。使用过大钱的人,心上甚是索然,逐日家眉头不展,要想一个生财的法子,复还原本,做吐气扬眉地步。朋友们虽知他现成银子俱无,地土还分毫未动,到底要算一把肥赌手,仍是时来谈笑,引他入局,比昔时更敬他几分。他却动了一番疑心,看的人敬他,是形容他没钱的意思。缘此谋财之心越发重了,只是想不出个发财的道路来。
  一日,忽想起本城一个朋友,叫做尤魁,是个聪明绝世、极有口才的人,若请他来相商,必有奇谋。前番在监中,他也看望过几次,还未谢谢他。随着家中人做了酒席,差人次早去请。到下午时候,尤魁到来。但见:虽抱苏张之才,幸无操卓之胆。幼行小惠,窃豪侠之虚名;老学权奸,欺纯良之懦士。和光混俗,惟知利欲是前;随方逐圆,不以廉耻为重。功名蹭蹬,丈夫之气已灰;家业凋零,妇人之态时露。用银钱无分人己,待弟兄不如友朋。描神画吻,常谈乡党闺阃;弃长就短,屡伐骨肉阴私。人来必笑在言先,浑是世途中谦光君子;客去即骂闻背后,真是情理外异样小人。
  如玉见尤魁来,心上甚喜,两人携手入房,各行礼坐下。
  尤魁举手道:“老长兄真福德兼全之人也!高而不危,颠而不覆,处血肉淋漓之事,谈笑解脱,非有通天彻地的手段,安能履险若平!若是没有担当的人,遇此叛案,惟有涕泣自尽已耳。
  如何不教人服杀。”如玉道:“不过是钱神有灵,孔方吃苦,于弟何能之有!”尤魁道:“什么话,人家还有拿着金山寻不着安放的地方哩。”家人们献上茶来。吃毕,尤魁又道:“自长兄出囹圄后,小弟急欲趋府,听候起居,无如贱内脚上生一大疽,哀号之声,夜以继日。延医调治,到耗去许多银钱。你我知己,必不以看迟介怀。”如玉道:“嫂夫人玉体违和,小弟着实缺礼之至,还来全愈否?”尤魁道:“托庇好些了。”
  如玉道:“城乡间隔,不获时刻聚首谈心,未详老哥年来,做何清高事?”尤魁道:“小弟近年竟成了个忙中极闲,闲中极忙之人,自己也形容不来。止有一个字,将人害死。”如玉道:“是甚么字?”尤魁道:“穷。”如玉道:“我与老哥,真是同玻”尤魁大笑道:“这就不是你我知己话了。小弟尽一身肤发,不能抵兄之一毛,同病二字,还不是这样个用法。”如玉道:“小弟到不是随口虚辞,自先君去世,家中尚有三万余金,年来胡混了一万六七,此番因叛案,又是一万余两,止有两处生意,一朝尽废,今仅存薄田十数顷。家中人口众多,有出路而无人路,岂不是同病么?”尤魁道:“肉原生于骨,无骨而欲长肉,势不能也,土地即长肉之骨。以地产十数顷之多,仍是排山倒海之势,少为斡旋,何愁不成郭家金穴!若坐吃死守,恐亦不能生色。”如玉道:“小弟正是为此,请兄来施一良谋,为财用恒足之计。”尤魁道:“谋财必先要割痛,痛不割而欲生财,是无翼而思飞也。以小弟愚见,莫若学宋寇莱公澶渊之战,庶可收一搏即反之功。”如玉道:“愿老哥明以教我。”尤魁道:“小弟意见,乃孤注之说也。忝属至好,理合直言。为今计莫若贩卖货物,然贩卖必须资本盈余。老长兄田地数顷,若尽数变卖,至佳者不过卖三四千斤,以三四千斤贸易,与市井人何殊?不但老兄不屑于经营,即乡党亦添笑议。
  必须大起昔日宦囊,凑足一万两方可。近年北方丝水大长,可到苏州,或南京,买办绸缎纱罗,在济南立一发局,再不然运至都中亦可。盖本大则利益自宽,弃死物而方能变为活物。生财之道,莫善于此。到其间,或遣心腹人办理,或用小弟少效微劳,不过周转一两次,则财用充足;一二年间,弟包管长兄本利相对。然后因时趁便,开财源,节财流,择物之贱者而居之,则刘晏持筹,陶朱致富,又不足道矣。况尊府簪缨世胄,为一郡望族,今仍遭事变,致令桑梓有盆釜一空之诮,吾甚为长兄耻之。如必包藏珠王,使之填箱压柜,真愚之至也。若谓耕种地土,可望盈室盈仓,此田舍翁与看家奴事业,非克勤克俭积累二三十年,不易得也。迂腐之见,统听高明主裁。”如玉大喜道:“兄言果中要害,舍此亦再无别法。寒家若罄其所有,还可那凑七八千两,小弟定亲去走遭,敢烦老哥同行。再得一识货人相帮,则大事济矣。”尤魁听了,心中暗喜,又说道:“当今时势,友道凌替,宁仅青松色落。小弟一生为人,只愿学刎颈廉、蔺,不愿学张耳、陈馀。老兄当全盛之时,试思小弟登堂几次,只缘品行两字关心,宁甘却衣冻死,与趋炎附势辈同出入,弟不为也。今长兄身价,少减南金,小弟方敢摇唇鼓舌,竭诚相告,使采兰赠芍之子,知有后凋松柏,弟愿即足。至言寻觅识货人,弟心中已有两个,皆斩头沥血、知恩报德、万无一失之士,一系贵铺旧伙计钱智,一系敝友谷大恩。
  弟于此二人中,加意选择其一,以备驱策,将来长兄再看何如?
  “如玉大悦。家人们安设酒席,两人复行揖让就坐。尤魁道:“长兄举事,酌在何日?”如玉道:“求诸己者易,求诸人者难,统俟小弟变卖地土后,再定行止。临朝自然要亲邀老哥同行。”少刻,水陆俱陈,备极丰盛。两人笑语喁喁,甚是投机。
  本日坐至三四更天,次日又吃了早饭,尤魁方才别去。
  如玉将此意详细告知他母亲,黎氏见如玉日夕愁闷,也盼他发发财,一开笑颜。问讯了一会买卖,如何做法,如玉又高高兴兴的说了一番。黎氏听得说须用一万两,卖尽田产只好够一半,也没用如玉开口,将几世积累的金珠首饰、字画古玩,并儿媳洪氏所有钗环珠玉等类拿出,交与如玉变价。嘱咐起身时,务必同你表兄飞鹏去。如玉道:“临期再商。”又将家中些玉带蟒衣并地土,昼夜烦人各处变卖。值十文者,卖不上五六文,如此等胡乱打发,也弄了九千二百余两。代卖的人,又落去三千两有余。差人通知尤魁,尤魁将谷大恩引来。如玉见他说话儿伶俐,讲论起贩卖绸缎的话,事事通行,心上大喜。
  又与尤魁商量走水旱二路,那一路稳便,尤魁道:“若走旱路,未免早起迟眠,一上一下的劳苦,老哥的身子,比泰山还重,如何当得起?不如从济宁雇一大马溜子,或二号太平船,顺流而下,甚是安妥,又可以兼顾行李。你我说说笑笑,也便宜许多。”又问如玉道:“长兄跟几位尊管?还有别位亲友没有?
  “如玉道:“并无别的亲友,止带四个家人去。”尤魁道:“太多,太多,只用两人即足。既讲到做生意,一文也是钱,多一人是一人盘搅。”
  如玉道:“再减去一个也使得。我们定到苏州罢。我还要带些苏州的杂货,到虎丘观音山等处看看。”随即择了吉日,本月初十日起身,各送了两人安家银两别去。
  黎氏听得如玉起身,不听得请他侄儿同去,问如玉道:“你可约会下你表兄了没有?”如玉道:“表兄一则家中事忙,二则生意上不知窍,我与尤大哥、谷伙计去,真是千妥万当,回来时谢多谢少,他们也不好争论。”黎氏听了,一声儿不言语,究竟如玉是嫌他表兄不合脾胃。到了起身时,黎氏千叮万嘱,着他途路上小心谨慎,又着他事完即速回家,免得倚门盼望。又将随行三个家人孙二等,也嘱咐了一番。如玉道:“我这一去,不过两个月即回。”与他母亲留下一百五十两银子盘用,带了九千多两,同尤、谷二人起身。先到济宁,尤魁早看定一中号马溜船,往江南进发。
  一日,到了镇江地方,远远见金山寺楼台殿阁,层层叠叠的摆列在江中。尤魁大声叫好,道:“我们生长北方,真正空活一世。若不出门,焉能见此奇景?”谷大思道:“远看便如此奇妙,若到上面,必定和天宫一样。大爷不可不去走走。”
  如玉高兴之至,也啧啧的赞赏不已。四五个水手并家长,都七言八语的帮衬道:“今日难得这好清朗天气,微风不作,我们且将船拢在金山背后,只用片刻,就见了大势面了。”说话间,船已绕到金山后面。如玉见游船甚多,挨次排在山脚下,便拉尤魁同去。尤魁道:“我同谷伙计守船,你主仆们只管都上去,好容易到这所在。”如玉强之至再,尤、谷二人总以守船为重,如玉道:“你两个不上去也罢了,着两个同我上去,一个在船中等我。”说毕,急急的下船,走上金山去了。三个家人,如飞的跟去两个,留下一个,在船中抱怨道:“我只迟走了一步,被他两个抢先去了。”尤魁道:“后悔甚么?快快上去就是。
  你主人原说留一个在船中,船中有我两人,还附什么?你主人若怪你半个字,有我在;再迟一会,他们就回来了,你终身便看不成。”如玉平日用的家人,都是些浮华小子,那里有一个知是非轻重的人。听了尤魁作主,深知主人信爱他,也便忙忙的跑下船,上山去了。
  再说如玉在寺内东瞧西看,游赏那回廊曲舍,殿阁参差,又上宝塔,看了回江景。三个家人都跟着他说长论短,他也不理论是几个。好半晌,方同众家人游走下来,到原下船处,不见自己的船只,心上甚是着急,问同拢船的人,都说:“你们上山去时,就立即开船去了。”如玉惊的神魂失散,几个家人面面厮窥,互相抱怨。如玉道:“必定他们在镇江岸边相候,这该如何去寻他?”主仆四人,没一个走过远路,连只船也雇不下。从新到寺中,烦和尚代雇了一只船,摇到镇江岸上。下船来,沿江岸叫问,那里有个影儿?如玉到此时,情知中计,眼望着大江,呆了一会,忽然大叫一声,往江中就跳,几个家人连忙抱祝岸上的人问明原故,说道:“你在此间一年,也不中用。一个中号马溜子船,也还可以查访。今日没风,此去不过数里,你速到府里去喊禀。我们这位太爷最廉明,好管地方上事,快去,莫误功夫。”
  如玉昏昏沉沉,两个家人搀扶着,到府衙门内,却好知府坐堂,判断公事。如玉同家人们一齐喊起,两旁人拿住,知府叫上去。如玉等跪在下面,叩头大哭,诉说被骗情由,哀声甚是惨切。知府道:“你说船是从济宁雇的,拿船票来我看。”
  如玉道:“生员初次坐船南来,不晓得什么叫船票。”知府道:“你这船是谁与你雇的?”如玉道:“就是骗生员的朋友尤魁雇的。他说从济宁起,到苏州止,共是三十八两船价。”知府道:“南方有船行,与北方有车行驴行一般,设立这个行头,原就是防备此等拐骗劫夺、杀害等事。你既无船票,这来往的船有千千万万,教本府从那一支船拿起?”如玉听了,叩头有声,痛哭不止。知府见他哭的甚是可怜,立即将平素能办事的衙役,按名唤上八个来,吩咐道:“适才这温如玉被骗情由,你们都是听见的,可着该房出两张票,你八人分为两班,一班沿江向下路追访,一班过江从上路追访,见马溜船无分大小,即盘洁。立限十日,有无即来销票。银至九千两,为数甚多,不拘那一班拿获,着温如玉与银四百两。”又向如玉道:“你可愿意么?”如玉连连叩头道:“生员与其全丢,果能拿获,就送他们八百两也情愿。”随同差役下来,问了尤魁、谷大恩年貌,并船户人等形状,八人领票欣喜分头而去。如玉复到江边,站了好半晌,心里还想他们一时泊船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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