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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二刻拍案惊奇-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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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32 张福娘一心贞守 朱天锡万里符名(3)

    邹巡简见是旧时本官相召,不敢迟慢,忙写了禀帖,来见朱景先。朱景先问他蜀中之事,他把张福娘守贞教子,与那儿子聪明俊秀不比寻常的话,说了一遍。与胡鸿所说,分毫不差。景先喜得打跌,进去与夫人及媳妇范氏备言其故,合家惊喜道:“若得如此,绝处逢生,祖宗之大庆也!”景先分付备治酒饭,管待邹巡简,与邹巡简商量川中接他母子来苏州说话。邹巡简道:“此路迢遥,况一个女子,一个孩子,跋涉艰难,非有大力,不能周全得直到这里。小官如今公等已完,早晚回蜀。恩主除非乘此便致书那边当道,支持一路舟车之费,小官自当效犬马之力,着落他母子起身,一径到府上,方可无误。”景先道:“足下所言,实是老成之见。下官如今写两封书,一封写与制置使留尚书,一封即写与茶马王少卿,托他周置一应路上事体,保全途中母子无虞。至于两人在那里收拾起身之事,全仗足下与胡鸿照管停当,下官感激不尽,当有后报。”邹巡简道:“此正小官与胡鸿报答恩主之日,敢不随便尽心,曲护小公子到府?恩主作速写起书来,小官早晚即行也。”朱景先遂一面写起书来,书云:“铨不禄,母亡子夭,目前无孙。前发蜀时,有成都女子张氏为儿妾,怀娠留彼。今据旧胥巡简邹圭及旧役胡鸿俱言业已获雄,今计八龄矣。遗孽万里,实系寒宗如线。欲致其还吴,而伶仃母子,跋涉非易。敢祈鼎力覆庇,使舟车无虞非但骨肉得以会合,实令祖宗借以绵延,感激非可名喻也。铨白。”一样发书二封,附与邹巡简将去,就便赏了胡鸿,致谢王少卿相吊之礼。各厚赠盘费,千叮万嘱,两人受托而去。朱景先道是既有上司主张,又有旧役帮衬,必是停当得来的,合家日夜只望好音不题。     
    且说邹巡简与胡鸿回去,到了川中,邹巡简将留尚书的书去至府中递过。胡鸿也回复了王少卿的差使,就递了旧茶马朱景先谢帖,并书一封。王少卿遂问胡鸿这书内的详细,胡鸿一一说了。王少卿留在心上,就分付胡鸿道:“你先去他家通此消息,教母子收拾打叠停当了,来禀着我。我早晚乘便周置他起身就路便是。”胡鸿领旨,竟到张家见了福娘,备述身被差遣直到苏州朱家作吊大夫人的事。福娘忙问:“朱公子及合家安否?”胡鸿道:“公子已故了五六年了。”张福娘大哭一场,又问公子身后事体。胡鸿道:“公子无嗣,朱爷终日烦恼,偶然说起娘子这边有了儿子,娘子教他读书,苦守不嫁。朱爷不信,遂问得邹巡简之言相同,十分欢喜,有两封书,托这边留制使与王少卿,要他每设法护送着娘子与小官人到苏州。我方才见过少卿了,少卿叫我先来通知你母子,早晚有便,就要请你们动身也。”张福娘前番要跟回苏州,是他本心,因不得自由,只得强留在彼,又不肯嫁人,如此苦守。今见朱家要来接他,正是叶落归根事务,心下岂不自喜?一面谢了胡鸿报信,一面对儿子说了,打点东归,只看王少卿发付。王少卿因会着留制使,同提起朱景先托致遗孙之事,一齐道:“这里完全人家骨肉的美事,我辈当力任之。”适有蜀中进士冯震武要到临安,有舟东下,其路必经苏州。且舟中宽敞,尽可附人。王少卿知得,报与留制使,各发柬与冯进士说了,如此两位大头脑去说那些小附舟之事,你道敢不依从么?冯进士分付了船户,将好舱口分别得内外的,收拾洁净,专等朱家家小下船。留制使与王少卿各赠路费茶果银两,即着邹巡简。胡鸿两人赍发张福娘母子动身,复着胡鸿防送到苏州。张福娘随别了自家家里,同了八岁儿子寄儿,上在冯进士船上。冯进士晓得是缙绅家属,又是制使、茶马使所托,加意照管,自不必说。一路进发,尚未得到。     
    这边朱景先家里,日日盼望消息,真同大旱望雨。一日,遇着朝廷南郊礼成,大贵恩典,侍从官员当荫一子,无子即孙。朱景先待报在子孙来,目前实是没有,待说没有来,已着人四川勾当去了。虽是未到,不是无指望的。难道虚了恩典不成?心里计较道:“宁可先报了名字去,他日可把人来补荫。”主意已定,只要取下一个名字就好填了。想一想道:“还是取一个甚么名字好?”     
    有恩须凭子和孙,争奈庭前未有人!     
    万里已迎遗腹孽,先将名讳报金门。     
    朱景先辗转了一夜,未得佳名。次早心下猛然道:“蜀中张氏之子,果收拾回来,此乃数年绝望之后从天降下来的,岂非天锡?《诗》云:‘天锡公纯嘏。’取名天锡,既含蓄天幸得来的意思,又觉字义古雅,甚妙,甚妙!”遂把“有孙朱天锡”填在册子上,报到仪部去了,准了恩荫,只等蜀中人来顶补。”     
    不多几时,忽然胡鸿复来叫见,将了留尚书、王少卿两封回书来禀道:“事已停当,两位爷给发盘缠,张小娘子与公子多在冯进士船上附来,已到河下了。”朱景先大喜,正要着人出迎,只见冯进士先将帖来进拜。景先接见冯进士,诉出留。王二大人相托,顺带令孙母子在船上来,幸得安稳,已到府前说话。朱景先称谢不尽,答拜了冯进士,就接取张福娘母子上来。张福娘领了儿子寄儿,见了翁姑与范氏大娘,感起了旧事,全家哭做了一团。又教寄儿逐位拜见过,又合家欢喜。朱景先问张福娘道:“孙儿可叫得甚么名字?”福娘道:“乳名叫得寄儿,两年之前,送入学堂从师,那先生取名天锡。”朱景先大惊道:“我因仪部索取恩荫之名,你每未来到,想了一夜,才取这两个字,预先填在册子上送去。岂知你每万里之外,两年之前,已取下这两个字作名了?可见天数有定若此,真为奇怪之事!”合家叹异。那朱景先忽然得孙,直在四川去认将来,已此是新闻了。又两处取名,适然相同,走进门来,只消补荫,更为可骇。传将开去,遂为奇谈。后来朱天锡袭了恩荫,官位大显,张福娘亦受封章。这是他守贞教子之报。有诗为证:     
    娶妾先妻亦偶然,岂知弃妾更心坚?     
    归来万里由前定,善念阴中必保全!    
    


第五部分33 杨抽马甘请杖 富家郎浪受惊(1)

    敕使南来坐画船,袈裟犹带御炉烟。     
    无端撞着曹公相,二十皮鞭了宿缘。     
    这四句诗乃是国朝永乐年间少师姚广孝所作。这个少师乃是僧家出身,法名道衍,本贯苏州人氏。他虽是个出家人,广有法术,兼习兵机,乃元朝刘秉忠之流。大祖分封诸王,各选一高僧伴送之国。道衍私下对燕王说道:“殿下讨得臣去作伴,臣当送一顶白帽子与大王戴。”“白”字加在“王”字上,乃是个“皇”字,他藏着哑谜,说道辅佐他做皇帝的意思。燕王也有些晓得他不凡,果然面奏太祖,讨了他去。后来赞成靖难之功,出师胜败,无不未卜先知。燕兵初起时,燕王问他:“利钝如何?”他说:“事毕竟成,不过废得两日工夫。”后来败于东昌,方晓得“两日”是个“昌”字。他说道:“此后再无阻了。”果然屡战屡胜,燕王直正大位,改元永乐。道衍赐名广孝,封至少师之职。虽然受了职衔,却不青留发还俗,仍旧光着个头,穿看蟒龙玉带,长安中出入。文武班中晓得是他佐命功臣,谁不钦敬?     
    一日,成祖皇帝御笔亲差他到南海普陀落伽山进香,少师随坐了几号大样官船,从长江中起行。不则数日,来到苏州码头上,湾船在姑苏馆驿河下。苏州是他父母之邦,他有心要上岸观看风俗,比旧同异如何。屏去从人,不要跟随,独自一个穿着直裰在身,只做野僧打扮,从胥门走进街市上来行走。正在看玩之际,忽见喝道之声远远而来。市上人虽不见十分惊惶,却也各自走开,在两边了让他。有的说是管粮曹官人来了。少师虽则步行,自然不放他在眼里的,只在街上摇摆不避。须臾之间,那个官人看看抬近,轿前皂快人等高声喝骂道:“秃驴怎不回避!”少师只是微微冷笑。就有两个应捕把他推来抢去。少师口里只说得一句道:“不得无礼,我怎么该避你们的?”应捕见他不肯走开,道是冲了节,一把拿住。只等轿到面前,应捕口禀道:“一个野僧冲道,拿了听侯发落。”轿上那个官人问道:“你是那里野和尚,这等倔强?”少师只不作声。那个官人大怒,喝教拿下打着。众人诺了一声,如鹰拿燕雀,把少师按倒在地,打了二十板。少师再不分辨,竟自忍受了。才打得完,只见府里一个承差同一个船上人,飞也似跑来道:“那里不寻得少师爷到,却在这里!”众人惊道:“谁是少师爷?”承差道:“适才司道府县各爷多到钦差少师姚老爷船上迎接,说着了小服从胥门进来了,故此同他船上水手急急起来,各位爷多在后面来了,你们何得在此无理!”众人见说,大惊失色,一哄而散。连抬那官人的轿夫,把个官来撇在地上了,丢下轿子,恨不爷娘多生两脚,尽数跑了。刚刚剩下得一个官人在那里。     
    元来这官人姓曹,是吴县县丞。当下承差将出绳来,把县丞拴下,听侯少师发落。须臾,守巡两道府县各官多来迎接,把少师簇拥到察院衙门里坐了,各官挨次参见已毕。承差早已各官面前禀过少师被辱之事,各官多跪下待罪,就请当面治曹县丞之罪。少师笑道:“权且寄府狱中,明日早堂发落。”当下把县丞带出,监在府里。各官别了出来,少师是晚即宿于察院之中。次早开门,各官又进见。少师开口问道:“昨日那位孟浪的官人在那里?”各官禀道:“见监府狱,未得钧旨,不敢造次。”少师道:“带他进来。”各官道是此番曹县丞必不得活了。曹县丞也道性命只在霎时,战战兢兢,随着解人膝行到庭下,叩头请死。少师笑对各官道:“少年官人不晓事。即如一个野僧在街上行走,与你何涉,定要打他?”各官多道:“这是有眼不识泰山,罪应万死,只求老人人自行诛戮,赐免奏闻,以宽某等失于简察之罪,便是大恩了。”少师笑嘻嘻的袖中取出一个柬帖来与各官看,即是前诗四句。各官看罢,少师哈哈大笑道:“此乃我前生欠下他的。昨日微服闲步,正要完这夙债。今事已毕,这官人原没甚么罪过,各请安心做官罢了,学生也再不提起了。”众官尽叹少师有此等度量,却是少师是晓得过去未来的事,这句话必非混帐之语。看官若不信,小子再说宋时一个奇人,也要求人杖责了前欠的,已有个榜样过了。这人却有好些奇处,听小子慢慢说来,做回正话。     
    从来有奇人,其术堪玩世。     
    一切真实相,仅足供游戏。     
    话说宋朝蜀州江源有一个奇人,姓杨名望才,字希吕。自小时节不知在那里遇了异人,得了异书,传了异术。七八岁时,在学堂中便自跷蹊作怪。专一聚集一班学生,要他舞仙童,跳神鬼,或扮个刘关张三战吕布,或扮个尉迟恭单鞭夺槊。口里不知念些甚么,任凭随心搬演。那些村童无不一一按节跳舞,就象教师教成了一般的,旁观着实好看。及至舞毕,问那些童子,毫厘不知。一日,同学的有钱数百文在书筒中,井没人知道。杨生忽地向他借起钱来。同学的推说没有,杨生便把手指掐道:“你的钱有几百几十几文见在筒中,如何赖道没有?”众学生不信,群然启那同学的书筒看,果然一文不差。于是传将开去,尽道杨家学生有希奇术数。年纪渐大,长成得容状丑怪,双目如鬼,出口灵验。远近之人多来请问吉凶休咎,百发百中。因为能与人抽简禄马,川中起他一个混名叫做杨抽马。但是经过抽马说的,近则近应,远则远应,正则正应,奇则奇应。且略述他几桩怪异去儿     
    杨家居住南边,有大木一株,荫蔽数丈。忽一日写个帖子出去,贴在门首道:“明日午末间,行人不可过此,恐有奇祸。”有人看见,传说将去道:“抽马门首有此帖子。”多来争者。看见了的,晓得抽马有些古怪,不敢不信,相戒明日午末时候,切勿从他门首来走。果然到了其期,那株大术忽然摧仆下来,盈塞街市,两旁房屋略不少损,这多是杨抽马魇样过了,所以如此。又恐怕人不知道,失误伤犯,故此又先通示,得免于祸。若使当时不知,在街上摇摆时节,不好似受了孙行者金箍棒一压,一齐做了肉饼了。     
    又常持缣帛入市货卖。那买的接过手量着,定是三丈四丈长的,价钱且是相应。买的还要讨他便宜,短少些价值,他也井不争论。及至买成,叫他再量量看,出得多少价钱,原只长得多少。随你是量过几丈的,价钱只有尺数,那缣也就只有几尺长了。     
    出去拜客,跨着一匹骡子,且是雄健。到了这家门内,将骡系在庭柱之下,宾主相见茶毕,推说别故暂出,不牵骡去。骡初时叫跳不住,去久不来,骡亦不作声,看看缩小。主人怪异,仔细一看,乃是纸剪成的。     
    四川制置司有三十年前一宗案牍,急要对勘,年深尘积,不知下落。司中吏胥彷徨终日,竟无寻处。有人教他请问杨抽马,必知端的。吏胥来问,抽马应声答道在某屋某柜第几沓下,依言去寻,果然即在那里出来。     
    一日,眉山琛禅师造门,适有乡客在座。那乡客新得一马,黑身白鼻,状颇骏异。杨抽马见了道:“君此马不中骑,只该送与我罢了。君若骑他,必有不利之处。”乡客怒道:“先生造此等言语,意欲吓骗吾马。”“吾用钱一百好意替你解此大厄,你不信我,也是你的命了。今有禅师在此为证,你明年五月二十日,宿冤当有报应,切宜记取,勿可到马房看他刍秣;又须善护左肋,直待过了此日,还可望再与你相见耳。”乡客见他说得荒唐,又且利害,越加忿怒,不听而去。到了明年此日,乡客那里还把他言语放在心上?果然亲去喂马。那匹马忽然跳跃起来,将双蹄乱踢,乡客倒地。那马见他在地上了,急向左肋用力一踹,肋骨齐断。乡客叫得一声:“阿也!”连吼是吼,早已后气不接,呜乎哀哉。琛禅师问知其事,大加惊异。每向人说杨抽马灵验,这是他亲经目见的说话。     
    虞丞相自荆襄召还,子公亮遣书来叫所向。抽马答书道:“得苏不得苏,半月去非同佥书。”其时佥书未有带“同”字的,虞公不信。以后守苏台,到官十五日,果然召为同佥书枢密院事。时钱处和先为佥书,故加“同”字。其前知不差如此。     
    


第五部分33 杨抽马甘请杖 富家郎浪受惊(2)

    果州教授关寿卿,名孙。有同僚闻知杨抽马之术,央他遣一仆致书问休咎。关仆未至,抽马先知,已在家分付其妻道:“快些遭饭,有一关姓的家仆来了,须要待他。”其妻依言造饭,饭已熟了,关仆方来。未及进门,抽马迎着笑道:“足下不问自家事,却为别人来奔波么?”关仆惊拜道:“先生真神仙也!”其妻将所造之饭款待此仆,抽马答书,备言祸福而去。     
    元来他这妻子姓苏,也不是平常的人。原是一个娼家女子,模样也只中中。却是拿班做势,不肯轻易见客。及至见过的客,他就评论道某人是好,某人是歹,某人该兴头,某人该落泊,某人有结果,某人没散场。恰象请了一个设帐的相士一般。看了气色,是件断将出来,却面前不十分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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