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9-史无前例的年代-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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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后，1982年12月2日夜，笔者在四届人大代表开会住处，采访了杨成武将军。他体魄高大，记忆清晰。当谈起身遭的苦难，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情不自禁地热泪滚滚。
患美尼尔氏症的代总参谋长杨成武，久病家中。1968年3月22日夜，叶群为了表示林彪对他的关心，这天晚上，派他儿子林立果和秘书，亲到床前表示慰问。
那时，杨成武已经服了安眠药，睡熟了。可是，林彪秘书仍然把他叫醒说：“101（林彪代号）对首长的病情很是关心，特让我们来探望，希望杨代总长好好休息。”
林彪秘书刚走不久，原来驻杨成武家附近的警卫部队，接到紧急通知撤走了。另换来的一支部队，立即包围杨成武的住宅。他们冲进住宅，把杨成武的母亲、妻子、秘书、警卫一个个喊醒，把他们像犯人样地驱赶到楼下的客厅里，门口站了几个人，禁止外人接近。
李作鹏、邱会作带着几个持手枪的战士，如临大敌，敲开杨成武的门。
邱会作假装正经说：“林副主席请你去开会。”
李作鹏戴着墨色眼镜，站在他背后，一言不发，盯着披睡衣的杨成武。
“开什么会？要你们两个来请。”杨成武觉得情况不妙，生气地说：“你们搞什么名堂？”
杨成武马上拿起红色电话机，想问周恩来总理是怎么回事。电话线被切断了，没有一丝声音。他转身拿了件警卫员的棉大衣，被人推拥到楼梯。
看到一家被劫景象，杨成武十分震惊。他怒气冲冲地对邱会作说：“你们到底搞的是什么名堂？开会？少来这一套吧！你们没有党性，也该有人性嘛！邱会作，你要有点良心呀！”
（对这，后来邱会作在法庭上受审时交待说：杨成武这几句话，打动了我的心。我一句话也没说。每想及此，总是心惊肉跳的。）
杨成武被推进一辆黑色吉姆车里，他夹在中间，两边坐着“保驾”他的李作鹏和邱会作。
汽车穿过一条条大街，杨成武被押到人民大会堂新疆厅。
这是林彪办公的地方。林彪坐在中间的沙发里，两旁是康生、江青、陈伯达、谢富治、姚文元、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等30多人。
《史无前例的年代》 二钓鱼台的风波（2）
林彪一看见杨成武进来就宣布开会，宣布中央的决定。
林彪接着宣布：杨成武，你不当代总长了，黄永胜当总长。我再说一遍，黄永胜不是代总长，是总长！
林彪刚刚说完，江青跑了过来，嚷叫着：杨成武，你胆大包天，敢整我的黑材料！你要老实交待，你反对林副主席的阴谋活动。
吴法宪也高喊：杨成武，你必须交代你的“三反”罪行！必须交代你的黑后台！
康生说：这是“二月逆流”的新反扑，是为“二月逆流”翻案！你要老实交待同叶剑英、聂荣臻、徐向前、陈毅的关系，交代你的黑后台！你和彭真是什么关系，和罗瑞卿什么关系？
陈伯达扯着福建口音，说：杨成武反对马克思主义，写大树特树文章，受到毛主席的严厉批评，这账是赖不掉的！
叶群声嘶力竭地喊：你早就想把林副主席架空、推翻，取而代之……，你为什么三次命令傅崇碧冲击钓鱼台？傅崇碧带了枪，带了子弹，还打江青同志一皮包！这还了得吗！中央文革还有没有安全！毛主席还有没有安全！
她越说劲越大，带头呼起口号：“誓死保卫毛主席！”“誓死保卫中央文革！”“打倒杨成武！”
一片口号声中，杨成武举起手来要讲话。江青摇看手说：散了！散了！
杨成武问在座的周恩来是怎么回事，周恩来说：不要着急，你的问题，是林副主席检举的，会搞清楚的。
批斗杨成武的会刚一结束，他就被人拥上汽车，向西郊机场奔去。在昏暗的晨光里，走上飞往武汉的伊尔18型飞机。
“三·二四”大会
1968年3月24日凌晨两点钟，毛泽东，林彪、周恩来、康生、陈伯达、江青等，在人民大会堂召集在京的团以上干部会议，中央文革小组、军委办事组的全体人员都到了会。
林彪拉长声音说：“今天这个会是要向同志们宣布中央最近的一个重要决定。最近我们党的生活中间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发生了新的矛盾，发生了阶级斗争中间新的情况。……这就是从空军里面发生了杨成武同余立金勾结，要纂夺空军的领导权，要打倒吴法宪。杨成武与傅崇碧勾结，要打倒谢富治。杨成武的个人野心，还想排挤黄永胜、许世友、韩先楚以及比他地位不相上下的人……”
林彪在会上讲了三个问题，即关于所谓“华北山头主义问题”、“两面派问题”、“大树特树问题”。
林彪说：“杨成武那篇大树特树绝对权威文章，他拼命活动，要登，后来登在人民日报的第二版，他还很不满意，那个第一版上当天登的是什么呢？是毛主席的教育指示，他认为他的文章应该登在毛主席的前面，要占第一版。”
他诬陷“杨成武的错误主要是山头主义、宗派主义”，搞晋察冀的“华北山头主义”，说杨成武反对“大树底下好乘凉”，就是反对毛主席，反对毛泽东思想；大讲“相对真理与绝对真理”问题，大讲所谓“大树特树绝对权威”，实际上树他个人的权威，等等。
对这次会议，林彪一伙做了精心安排：朱德、李富春、李先念、陈毅、徐向前、叶剑英等政治局委员，统统不许在主席台上就坐，一律坐在台下，别的一些政治局委员和“中央文革”的成员却都坐在台上。聂荣臻同志因为心脏病发作，没有参加会议。林彪一伙用这种安排，表示坐在主席台下的政治局委员有问题，是属于可以冲击的对象。
粉碎“四人帮”后，叶剑英回忆这次大会时，对杨成武说：打倒你那天，老帅们下台了，朱老总带头，徐帅、陈老总和我都在台下。台上，江青、叶群、谢富治歇斯底里地喊口号，嗓子都喊哑了，陈老总衣服里装的是糖，对我说，坐，吃糖，不听他们的。
“杨成武目中无人”
1966年7月16日，毛泽东以73岁的高龄，横渡万里长江。他为发动文化大革命，说：“大风大浪也不可怕，人类社会就是从大风大浪里发展起来的。”
一年之后，当他再次来到汉口时，文化大革命的风浪已遍及全国了。运动中发生的两派群众组织之间的斗争，也越来越尖锐起来。
一天，毛泽东把连续两年随同他视察的杨成武等人叫到自己的房间，谈了对“文革”的指示和意见。
毛泽东说，95％以上的干部都是好的和比较好的。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为什么不能团结起来呢？他说：只要两派都是革命的群众组织，就要在革命的原则下实现革命的大联合。
毛泽东在谈到文化大革命的进程时，诙谐地说：一年开张，二年看眉目，打下基础，三年收尾。文化大革命要在1968年春天结束，或者稍迟一点，接着开“九大”，不能再搞了。
杨成武认为，这是毛泽东最新的最高指示，立即用保密电话，向北京的周总理如实汇报了原话。
周恩来立即将毛泽东结束“文革”的指示，迅速在副总理一级的高级领导干部中作上传达。
武汉发生“7·20”事件后，毛泽东从武汉到达上海。他特别注意从各种报纸了解情况。
一天，他在沙发上翻报纸，发现了林彪在五一节题写的题词：“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毛泽东指着题词，幽默地问身边的人：谁封我这四个官啊？什么永远健康，难道还有不死的人吗？他对在场的同志说：你们不要宣传这些，要讲马克思主义万岁！讲马列主义万岁！不要宣传个人，否则将来要吃大亏。
“八一”建军节前夕，毛泽东把杨成武叫到自己住处，说：建军节要到了，你回去参加建军节招待会。
杨成武当即向毛泽东汇报说，有人要在1967年建军节前夕，砸掉军事博物馆的“八一”军徽，说“八一”不能作为建军节。
毛泽东惊奇地问：谁要砸掉？他们要哪一天作为建军节？
杨成武回答说：他们要秋收起义那一天，作为建军节。
毛泽东说：八一，是八月一日南昌起义，秋收起义是九月九日，一个在先，一个在后嘛！把秋收起义那一天作为建军节，那是不对的。不合历史嘛，我们是历史唯物主义者。
《史无前例的年代》 二钓鱼台的风波（3）
毛泽东对杨成武说：
你记，我讲：南昌起义是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向国民党反动派打响的第一枪。
杨成武一边记，一边抬头说：主席，不提毛主席，有人会有意见。
毛泽东说：那就再加一句，南昌起义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在毛泽东思想指引下向国民党反动派打响的第一枪。八一这件事，1933年中华苏维埃代表大会曾专门作过决议，怎么能随便改？南昌起义是全国性的，秋收起义是地区性的。
毛泽东又说：今年建军节招待会规模大些，请各位老帅都参加。
杨成武汇报说：“北京现在比较乱，老帅也受到了冲击。”
谈到老帅，毛泽东一一评价说：
朱毛朱毛，没有朱哪有毛呢？有人说，朱德是黑司令，我说，朱德是红司令。
谈到陈毅，毛泽东说：陈毅是个好同志。
谈到聂荣臻，毛泽东说：聂荣臻可是个厚道人。
谈到叶剑英，毛泽东说：叶剑英同志关键时刻是立了大功的。关键时刻救了党，救了红军，救了我们这些人。如果没有他（说到这，主席幽默地摸摸脑袋），就没有这个了。
毛泽东这里所说的叶剑英“关键时刻是立了大功的”，指的是1935年红军一方面军长征到川西北，当时担任四方面军总参谋长的叶剑英同志，看到了张国焘要陈昌浩率领右路军南下的电令：“南下彻底开展党内斗争。”感到事关重大，借故离开右路军前敌指挥部开会的会场，不顾个人安危，策马直奔党中央所在地巴西，把它交给毛泽东，使党中央率一、三军团迅速离开巴西，脱离危险，到达陕北。
谈到徐向前，毛泽东说：徐老总的问题不能揪住不放。过去的事不能再搞了，那是张国焘的事情。听说，在草地上，徐向前就说过，哪有红军打红军的！
谈到贺龙，毛泽东又一次说：贺龙是二方面军的旗帜！
1967年7月28日，杨成武专程从上海回到北京，向周恩来作了传达，许多同志都听到了这个传达。在八一建军节的庆祝会上，周恩来在祝词中引用了毛泽东关于八一起义的讲话。
“八一”过后，杨成武又赶到北戴河向林彪汇报。但没有讲毛泽东的具体讲话。
这件事，直接触怒了林彪。他对人说，杨成武从上海回来后骄傲了，目中无人了，看不起他，有事也不向他汇报了。
抓“王、关、戚”
林彪、江青为制造“杨、余、傅案件”，还诬陷“杨、余、傅”是“王、关、戚”的黑后台。
所谓“王、关、戚”，即王力、关锋、戚本禹。“文革”初期，王力、关锋、戚本禹都是中央文革成员。他们在“文革”初期的政治舞台上，部扮演了重要角色，是极“左”路线的代表人物。
1967年武汉“7·20事件”时，当地的“百万雄师”一派群众组织，质问和批判中央文革成员搞支一派、压一派的阴谋活动，被诬为“反革命事件”。
7月25日，林彪、江青等在北京举行支持武汉“造反派”的群众大会，报刊上公开提出了“打倒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口号。
这时，“空军无产阶级革命派”在人民日报发表署名“红尖兵”的文章，提出要彻底打倒“以中国的赫鲁晓夫为总代表的党内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在全国掀起冲击军事机关的浪潮。
8月7日，在武汉受伤的王力，躺在北京钓鱼台的病床上，听取外交部“红色外交战士”姚登山和六七个造反派代表关于外交部运动的汇报，作了许多插话。造反派把这些插话，整理成讲话稿广为传播。王力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形势大好！红卫兵做了许多伟大的事。自从上海‘一月风暴’以来，多少造反派夺了被一小撮叛徒、特务、走资派把持的权力。现在，唯独你们外事口，不断有人煽阴风，点鬼火，说红卫兵管不了外交。我就不相信，为什么红卫兵不能办外交！红卫兵处理的事情，比国际上的关系复杂得多！”
“有人说，外交部的权不能夺！我要问一声为什么？外交部的权可以夺，陈毅的权可以夺！……不管是谁，只要他和革命造反派唱对台戏，我们就是要把他打翻在地，踏上一万只脚！”
在王力的煽动下，外交部长陈毅多次遭到造反派的围攻。外交学院钓造反派乘几辆大卡车，冲进外交部小礼堂，叫嚷：“不揪出陈毅决不收兵！”
外交部副部长姬鹏飞、乔冠华被造反派关进了地下室。第二天，他俩又被押上北京街头，到王府井闹市区卖造反派编印的“批陈战报”，强迫他俩边叫边卖，故意给中国人民脸上抹黑丢丑！
8月28日晚上，造反派围攻火烧英国驻华办事处，严重破坏我国对外政策和声誉，在国际上造成极坏的影响。
与此同时，戚本禹指使造反派围困中南海，揪斗了刘少奇、邓小平、陶铸和他们的夫人……
八月底，周恩来叫杨成武带上王力“八·七”讲话的记录稿，到上海去向毛泽东汇报。
两天之后，毛泽东对杨成武说：“你回去告诉总理，‘王、关、戚’破坏文化大革命，不是好人。你单独当面向总理报告，把他们抓起来。要总理负责处理。”
杨成武记录了毛泽东的话。毛泽东嘱咐杨成武说：“你现在就去准备，叫总理马上办。”
杨成武临上飞机前，又去向毛泽东请示，问他还有无别的指示。
毛泽东说：“先抓王力、关锋，把他们分割一下，看戚本禹有无转变。”
杨成武将记录给毛泽东念了一遍。毛泽东说：“就这样。”
杨成武乘空军的专机飞回北京。他一下飞机便直奔中南海的周总理办公室。
当天晚上，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召开碰头会议，宣布了毛泽东的命令，当场对王力、关锋进行隔离审查。
过了几个月之后，翌年一月，戚本禹也被隔离审查。
“王、关、戚”是林彪、江青一伙的走卒，是中央文革小组的打手和骨干，是他们制造动乱的谋士和前线指挥员，他们的不少言论，反映了高层领导人的意图。毛泽东果断地对他们实行隔离审查，是为了扭转严重的混乱局面，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疯狂的造反派，对稳定局势起了积极作用。
《史无前例的年代》 二钓鱼台的风波（4）
“大树特树绝对权威”
据杨成武告诉笔者，毛泽东视察期间，还谈到“大树特树绝对权威”的问题。
1967年11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