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牙手-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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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手————宋颖
第一章
太后弄权？
国舅专政？
是啦，是啦，这的确是很严重的事情。可是，这和他卫非有什么关系？
使劲咬了一口胡饼，卫非一边兴趣缺缺的听着他爹——汾阳侯卫冲虚口沫横飞的晓以大义，一边盘算着等会和哪个同好一起去东市新开的野狐泉店吃冷面。
在脑海里虚拟着用新下的嫩槐树叶挤压出来的汁和面，擀成面条以后用鼎煮熟，再过水使之凉透，放入调好作料的大碗里的场景……卫非出神的想那真是美味的东西，可是该约谁去吃？
这实在是个让人烦恼的问题。
中书舍人令狐温楚上次说打死也不和他一块去吃饭，嫌他吃太多有损潇洒贵公子的形象，肯定叫不动；右卫萧将军家的老三正德前次陪他吃饭撑坏了肚子到现在还没好，也不行；杜太师的孙子宏典发誓说自己再找他去到处找好吃的馆子就要和他绝交……
脑海搜遍，竟然没一个有把握可以约得出来的。说起来，不由卫非一肚子不平。
唉唉，为什么大家都没有他对食物的狂热呢？想几天前他兴致勃勃遍邀一干好友前去捧新开饭馆的场，可竟然没有一个人答应。
今天也不知会不会再度铩羽而归，都被拒绝实在很没面子……想不通，去平康里新开的妓馆和去西市新开的饭馆有什么不同，妓馆烧的菜哪有专业的饭馆好啊！
不知道那群家伙怎么想的，孔夫子是有云，食色性也。“色”是重要，男人无色不欢，可是“食”还排在“色”的前面，他们怎么就想不到呢？他就不信，饿上个几天，哪个男人还有体力兴致顾及什么“色”。烦恼的敲着桌板，卫非一面想一边也不忘狠啃一口胡饼。
这厢卫非正出神的想，那厢卫冲虚正瞧这他那宝贝儿子，一脸不解。
这小子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他老子可是在和他讲正经事，臭小子怎么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可说他走神吧，又不太象，至少那张嘴时刻不忘啃他的胡饼。卫冲虚狐疑的瞅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呃，毫无反应！
看起来，不妙，该不是又掉进对哪家饭馆的遐想中了吧！卫冲虚警惕地又看看卫非手上的胡饼，还没啃完，应是不会。
微眯起眼，老爹期待的唤了几声。
“非儿，非儿……回神，回神……爹爹在和你说话……”
半晌过后，竟是徒劳无功，确定儿子丝毫没在听他说话，气得卫冲虚胡子也翘了起来。窗边，有一队乌鸦在窗前低空飞过，正是应景。
耳旁有一风凉女声传来，与乌鸦的颜色同样阴冷。
“爹，这样是不行的。在小弟眼中什么人能和食物相比，死心吧……”
回头，便见一美貌无比的俏佳人笑眯眯地看着他，突觉面子挂不住，卫冲虚恼火的转头。
“说什么呢！我可是你爹爹，也是非儿亲爱的爹爹，怎么可能连块饼都不如。月华你闭嘴……非儿，你给我回神……”
中气十足地对女儿一阵大吼，信心十足的忖度了一番，虽然胜算不太大，不过非儿现在只是在啃他的点心……
虽然家有铁令，卫非吃饭谁都不能干扰他，连自己这做爹的都不行。但总不会，这臭小子连啃点心也不理人。自觉心想八九不离十，得意洋洋。
“阿爹，给钱。”
儿子回神，却只是这么一句。
“怎么，要路费？你听老爹的话打算去西疆躲躲了？”
“为什么要去西疆躲？我问阿爹要钱是等会要去饭馆吃饭。”
儿子一脸迷惑，啊哟哟，这小子竟然全没听进去，当爹的果真不如一块饼，当下便把老子气得浑身无力，倒是卫非的姐姐卫月华一脸轻笑状。
“小弟，阿爹的意思是说，现在国舅专政，太后弄权，虽然我们卫家有太皇太后撑腰，但是为了避免与国舅争权的嫌疑。咱们一家子还是暂时到西疆去度假为好。爹爹，对否？”
风凉凉地看着自家老父无力的点头，卫月华唇角弧度微张。
“非儿，你怎么说？”
卫冲虚拍拍儿子的肩膀，看到卫非很认真的思索，不由欣慰的点头。谁说他汾阳侯府的小侯爷只会吃？
这不，非儿不也在认真考虑事情了。
“西疆好象没啥特产可以吃，不去。”
“……”
怎么还是提着吃，敢情考虑半天还是在考虑美食，卫冲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想想自家儿子说得也没错，西疆似乎也没啥好吃的。
与嗜吃如命的儿子不同，烦恼老爹对美食的感觉不是很好，从来都是凑活凑活也就罢了。虽在西疆呆得够久，竟也想不出会勾引儿子兴趣的东西，一下辞穷，求救的眼神不由瞟向自己那老神在在的女儿。
“据我所知，没有。”
气结，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他堂堂大平第一武将卫冲虚的儿女怎么就不象别人家的孩子那样正常呢？
月华一天到晚只知道拆她老爹的台，对黄金喜欢得要死，让他丢脸到家。至于幼子卫非除了吃其余一概不放在眼里，见到吃连他老爹都可以不顾。
虽然这两个孩子也算知道孝顺二字的写法，除了阳奉阴违，总是气他，也说不上什么不好。可是现在他在和他们谈正经事啊，怎么那两个家伙就没一个肯顺他心意的？
真是气、气死他了。正在这时，耳旁偏偏又传来那对小儿女的对话——
“小弟，京城的饭馆你大概都吃遍了吧！”
“没，还有一家没吃过，怎么姐姐也想去吃，那等会我们一起去好了。我正愁邀不到人呢！”
卫非倒是很高兴，卫月华皱起了眉，想起今天早上才到她手上的帐本。
小弟也太能吃了，这个月竟然吃掉七千贯钱……老爹一季的俸钱被这小子一月就吃光了，可这么吃竟连半点自觉都没有。一天到晚都见他在吃，可身上又没有长多少肉，真是，就算猪养肥一点也能卖钱，小弟养肥了有什么用，更别提现在小弟还是一副精瘦模样。
再让他这么吃下去她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黄金，还不如丢进宫去给姑祖母太皇太后养。好歹皇家有钱，小弟再怎么吃也吃不垮！
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小弟，你可吃过樱桃毕罗？”
“那是什么？”
卫非很感兴趣的瞪大眼。
“一种水果馅饼，据说烤熟之后，樱桃还能保持原来的色泽形态与鲜度，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
连考虑都不用考虑，某人精神抖擞答道。
“那好，你进宫去投奔太皇太后，在那里吃个够吧！”
“好啊！祖姑母对我一向很好，应当进宫就有的吃才对！”
“是啊是啊，这几个月你就在宫里呆着吧！”
最好呆得久一点，骗到多点金子再回来，反正她家小弟嘴上功夫一流，为了吃什么谄媚手段都能使得出；要是骗不到金子，小弟干脆就别回来了，就把小弟丢给太皇太后养好了，反正太皇太后喜欢自家小弟。卫月华撇撇嘴，心想，喜滋滋抬头，却见阿爹在瞪她。
“你就这么把你阿弟给卖了？”
看这情形不用猜也知道，月华打的是啥主意。
“阿爹，怎么这么说呢！月华也是为小弟着想啊！他在宫里，再怎么着也有太皇太后照应着，跟着阿爹可不太妙。阿爹难道忘了阿爹是武将，执掌兵权，回西疆若还带着小弟，那岂不是正落人口实，招太后一族的嫉恨吗？”
说得也是，倒想不到月华会有这样的高见。正觉欣慰，想夸奖女儿一句，却看到她摆弄着马蹄金，表情一副幸福得不得了的样子。
不由不疑，这丫头是不是为了保住她的黄金不让非儿吃掉，才这么努力的出主意。再看看儿子，正用同样幸福地表情啃着胡饼，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可怜的老爹黯然神伤，大叹。
黄金赛过他也就罢了，为何他竟还比不过一块饼……
卫非进宫了。
宫中对他熟悉，却也陌生。
熟悉因为小时候常来，陌生则是因为卫非长至如今，大半时日都在滁州的外公府邸歧王府度过。皇宫毕竟太大，如今再来，卫非都不认得路了。
小时候和姐姐经常进宫来陪寂寞的祖姑母，祖姑母怜惜他们很早就失去了母亲，但其实不仅仅祖姑母喜欢他们两姐弟，他们也喜欢祖姑母。
虽然别人眼里他们很可怜，不过这姐弟二人自己不这么认为。虽然母亲荣华郡主早逝，可阿爹并没有娶什么后娘，对他们也很好。说出来不好意思，听说娘亲生前曾经威胁阿爹，她死后，阿爹要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不好，就让她爹——姐弟俩的外公歧王把阿爹最爱的锦鲤带回家，全部喂外公家里那只老猫。
阿爹就是因为那些养在家里池子中，又大又肥的锦鲤才不娶后娘的。一怕锦鲤真会喂外公歧王家的老猫，二怕后娘真会对家里那对宝贝不好。请注意，他们姐弟是被排在第二位的，知道的时候卫非也气恼了好久，但这是事实，也没有办法。
世人都知道汾阳侯卫冲虚最爱的东西是锦鲤，当初就是为了歧王家新培育出的七色锦鲤才兴高采烈的跑去求亲，即使因为这理由不知被歧王赶出府多少次，却丝毫不气馁。人们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心高气傲，人称姿色绝丽的歧王长女荣华郡主会主动应允下嫁卫冲虚那个只爱锦鲤的家伙。
只有姐弟俩知道娘亲喜欢阿爹的傻劲，还有阿爹那股对锦鲤恐怖的执著感。这样的男人绝不会背叛自己，自认为很有见识的娘亲，在姐弟俩很小的时候这么对他们说。
卫月华与卫非对娘亲这个理由嗤之以鼻，他们觉得自家美貌无双的娘亲其实很蠢，其实娘亲与阿爹也很象，娘亲只是喜欢阿爹而已，就这么简单。娘亲看着阿爹那样幸福的表情，其实谁都骗不过。不过阿爹确实对娘亲很好，虽然对锦鲤同样好，但阿爹从来都是个温柔的好丈夫与好父亲。
需要承认的是，卫家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很执著，如阿爹对锦鲤，如阿娘对阿爹，象姐姐对黄金，象他对美食。
因为皇宫里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且祖姑母，尊为太皇太后的她对自己的晚辈一点架子也没有，所以他们也喜欢祖姑母，同样喜欢进宫来。
进宫姐姐为了她喜欢的黄金，要知道黄金最多的地方，非皇家莫属。而他为了皇宫里的饭，不得不承认，各地上贡的东西即使是北人常吃的粟米，也要比家常的要好吃多了。
一大早送走了看着他十万分不舍他的阿爹还有笑得分外诡异的姐姐，卫非就大剌剌进宫来了。靠着舞阳侯的招牌，没人见他不点头哈腰，人家不一定认得他是谁，但众人一定认得他腰间挂着的玉樱桃——舞阳侯的标志。那是某次他贪吃樱桃过多，吃坏了胃，七天只能喝白水粥，太皇太后为安慰他赐下的。
卫非还没承袭父亲的爵位，但爱孙心切的歧王早为他捞到了舞阳侯的爵位，据说他有功于朝廷，但卫非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功，不过他知道什么是裙带关系。就凭他外公是声威赫赫的歧王，他的祖姑母为太皇太后，为他要个小小的舞阳侯的爵位实在不算什么。
也就象进宫，除了后宫嫔妃居住的掖庭宫他不能乱闯，因为他是男人，正常的男人得避嫌疑。其余只要不是皇帝爱行幸的地方，或是典制所限的地方他都可以去。宫中各道门都有他进宫的籍禁，除了那几个地方，不过卫非不介意，他对皇帝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皇宫里的食物。
皇帝卫非也见得多了，不过他向来记不得皇帝到底长啥样。小时候的印象倒还深些，记得那时候当今在位的天子龙轻寒还不是太子，面色白净粉红的就象他非常喜欢的寿桃糕。所以第一次见面他就把现在的皇帝给咬了，以为是寿桃糕做的假人。没想到这竟然是真人，倒是对寿桃糕做这么大很吃惊，还对做得很象人这点啧啧称奇。
当时很佩服做这寿桃糕的师傅，可是咬了一口卫非就知道不对了，咬得太狠，那白嫩嫩的手臂上见了血。卫非虽然爱吃，但是怕血，见血就会晕倒，所以他“啪”一下就倒了人事不知。
醒来时候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象寿桃糕的人。乌黑如点漆的眼瞳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平素脑袋里只有吃的卫非也有几分心虚。
说起来卫非的眼力很差，爱吃，但真假食物他经常分不清。蜜蜡做的假水果阿爹拿来给他当玩具，他却当成真水果来啃，虽然啃一口就吐了，但也因为眼力不好，分不清是真是假还是把所有的蜡水果都啃个遍，免不了落几口入肚，结果闹了肚子。
现在也是如此，自己好象做错了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现在也知道理亏，低垂着头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哀怨的想着为什么这人竟然不是真的寿桃糕，他好饿！
以为会挨骂，哪里知道半晌也不见对面的人说话。纳闷地抬头，却见那人在自己面前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理也不理自己。
不理自己卫非无所谓，他不计较自己咬他才好。可是有点心不记得分给自己就太过分了，而且闻这味道，还是他最喜欢的胡麻饼——
卫非一言不发，走到那人跟前。那个人头也不抬，只是漫不经心的啃着饼，这让卫非十分不是滋味。瞪大眼看这人一身穿戴好象是皇子，但卫非不怕他，他可是在当今天子前面也能横着走的“蟹小侯爷”卫非。
所以下一步，卫非就抢走了小皇子手上的胡麻饼跑了。甚至忘了自己其实应该道歉，他不知道小皇子对他这种行径的反应如何，好象在他跑远的时候，身后的微风带来一个不甚清晰的句子。
“这个笨蛋！”
卫非对事情的记忆力实在不算好，正如他的眼力。对这件事记得特别清楚的原因是因为那天抢来的胡麻饼特别好吃，比他任何一次吃过的都要棒的多。吃完再回原路打算再抢几块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不在了。
缠着太皇太后打听，才知道那是位小皇子。卫非知道那位小皇子也许对自己的印象非常不好，但是为了食物他可以不耻下问，但姐姐阻止了他。
那日姐姐把他关在房里饿了半天，开门后就在他前面晃着一个胡麻饼。饿到气急败坏的卫非也管不得这么许多，虽然个子比卫月华要矮得多，但对吃的执著心，他与卫月华对黄金的执著心差不了多少。
后来卫非用一块马蹄金换来一袋胡麻饼，而且交换了姐姐装病为他弄来只有皇家公主病中才能吃到的樱桃笋羹。对于吃，卫非向来精明，一块马蹄金等值多少的美食，月华也骗不过他。
在幸福的啃着胡麻饼，喝着樱笋羹的时候卫非才发现，其实肚子饿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好吃。所以他不打算卑躬屈膝前去找那位小皇子了，而且发誓以后一定要吃饱肚子才去品尝美食。
这遍是小时候卫非与当今天子的第一次交集，后来在朝廷的庆典上也有几次看过他，不过距离太远了，而且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卫非也没心情再去打量这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皇子。
而后七、八年，外公成功的用美食钓住他在歧王府住了好久，直到吃尽南方美食才回到京城，而这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现在卫非入宫距离上一次入宫已经时隔有八年之久，其实他已经不太认得路，但印象中宫中的厨房该是走这条路。
宫中的厨房外人进不去，但这些年卫非虽然人在南方的歧王府，但他也没忘记派人打点这些宫中厨房的内侍们。所以他虽然不能进门，但厨房里有什么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