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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云随雁字长-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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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你怎么去啊。”陈查接话说,“你现在可是‘庶民’,不是‘平王’了。”
  
  垂首站着的校尉说:“回爷,内务府的人正在外头张罗着换匾额呢,我已经叫人从库房里把‘平王府’取出来了,请爷的示下。”
  
  “你这个小猴儿崽子,到会爬杆儿。”陈查踢了他一脚,校尉嘻嘻笑。
  
  “换吧,摘的时候就知道了。”李棠打发校尉下去,对韩重说:“爷,我去府门口看看吧,别让内务府的那起子人回去瞎说。”韩重点头,李棠去了,陈查跟着出去。
  
  韩重坐在小江身边,头发刚抹上颜色变得发灰。小江腾出嘴来问他:“那个坏……那个皇帝找你啊?”
  
  韩重点点头,伸手擦擦他嘴角的油说:“都啃了两个了,午膳还怎么吃啊。”
  
  “是不是你又要去边关了?这会儿又要打仗了吧?”小江问他。自打又接了边关紧急文书,韩重好几个晚上都没好好疼他了,总是在书房里和陈查、李棠还有师爷商量到天亮,自个儿睡前,他跑过来亲亲,自己醒了,他又不在了。
  
  “小江,这次北晋大军来犯了,还联合了西齐,看样子北晋皇帝这次势在必得了,北晋人最是骠悍,我这一去怕是要费些时日了。”韩重看着小江说。他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
  
  “不怕,我陪你一起。”小江冲他点点头说。
  
  “小江……”韩重本来想要他留在府里,或是回山中,不过话没说,这次又重逢,两个人的心意明了,是再也不会分开的。只怕他跟着自己风餐露宿,阵前厮杀会受苦。
  
  早朝回来,韩重脸色阴沉,陈查和李棠心情也不好。“阿重,怎得不开心,那个皇帝不让你去吗?”小江看韩重不开心忙问,知道他一心想夺回失地,把北晋赶得远远的。
  
  韩重看见他心情好很多,拉着他手坐下。陈查在一边儿说:“哼,派了那个老狐狸作监军,谁知道他会使什么坏招儿。”
  
  小江看看陈查问韩重,韩重拍拍他手说:“皇上让我挂帅去边关。”
  
  “那好啊,这不就是你想的吗?”小江很奇怪,歪着脑袋看他。
  
  韩重苦笑说:“可皇上派了国丈,就是宰相作监军。”看小江不明白,韩重就给他解释,监军什么意思,有什么权利,最主要的是宰相一直是主和派,有他在,做起事来一定会畏首畏尾的。“且不管他,若他真的搞鬼再说。”自去看小江,夜里看不真切,现在仔细端详,那染了的发乌黑油亮光可鉴人,真是不错,显得小江更是容颜绝顶。两个人卿卿我我的,陈查和李棠识相的告退。
  
  “出去买米、面,你收拾包袱做什么?”阿青看阿夺在那儿翻衣服,床上摊着包袱布儿。
  
  “不知怎得,原来不想出去倒罢了,昨夜里一说,我倒真想出去看看了,八年没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样啊,问师傅,他稀里糊涂的也说不清楚。”阿夺拿了两人的衣服放上。
  
  “行,你说怎样就怎样,呵呵。”阿青笑着说。阿夺到放杂物的屋里拿银两,架子上一隔一隔密密麻麻摆着书,顶上贴着一张泛了黄的破破烂烂的纸,上写四个大字“武功秘籍”。
  
  阿夺不由得问:“阿青,你练得哪一本啊?”
  
  “哦?”阿青跟进来看说:“师傅说随便,我就从那边儿……”手指指左边的一堆书,“从那边儿挨着练得,挺多的,好在都不难。”问阿夺:“你练得什么啊?”
  
  “你练了那么多本了?我那一个都没练完呢。”阿夺指指右边最底下那儿的一本书说:“那个,我想练武功那会儿,师傅正好在那儿拿这本书看,一听我说就扔给我了,说我练那个就行。”
  
  “哦,你一直练素心功啊。”两个人随便聊天,浑不知这些书籍都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宝贝。
  
  “师傅教你吗?”阿青问。
  
  “不发呆得时候我有不明白得问他,他就说说,你呢?”
  
  “我小时候还问他,不过我看我练得那些他也不是很明白,大了,我就自己看自己练,还行吧。”
  
  阿夺穿上长裤、长褂,手藏在袖子里,戴上小江留下的带面纱的斗笠,问阿青:“还行吧,看不出黑吧。”
  
  “嗯,很好,一点儿也看不出来。”阿青郑重其事地说。
  
  “嘻嘻。”阿夺笑笑,放衣服的地方一眼看见自己来的时候那个小包袱了,拿出来,打开,包袱里几件小时候的衣服,阿青拿起来看说:“阿夺,你来的时候才这么小呢,看看现在,大人了呢。”阿夺又嘻嘻笑,从衣服里头摸出个黄布小包,打开了里头还裹着一层,再打开是一块很小的龙形环状玉佩,龙嘴含着尾巴,拴着条红色的绳子,绳子一看就是带过的,没那么鲜亮了。
  
  “阿青,来。”阿夺把他拉到跟前,把红绳套在阿青的脖子上,阿青赤着上身,玉佩在胸前一股温暖的感觉贴在肌肤上。
  
  “给我吗?”阿青拿起来看看,玉佩雕工精细,环状内里的圈儿隐隐泛着黄色,“怪好看的。”
  
  “你戴着吧,这是我娘亲给我的。”阿夺也伸手摸摸玉佩轻声说:“娘亲说带着它会有好运气的,我遇到师傅的那天晚上才摘下来……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走吧。”阿夺拉着阿青的手说。
  
  两人满山谷打招呼告别,惊得鸟飞兽散。跟小黑告别,跟小白告别,小白攀在阿青身上一直到一线天,才吱吱叫着分手。“行吗?准备好了吗?”阿青看看高耸的山峰,问阿夺。阿夺点点头。两个人提气,脚尖点在峭壁上,飞身而上。力气降竭的时候,就攀住岩壁歇歇,反复几次,终于登到山顶。两个人一屁股坐下,阿青还好些,阿夺拍拍胸口说:“没见过这样的师傅,自己逍遥快活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咱们若是再小点儿,就真的要在谷中顿顿吃野味了。”下山要容易得多,两个人手牵手互相扶持,不敢像小江那样一跃而下。
  
  出了山林,两个人慢慢溜达,看什么都新鲜,阿青本有些害怕出来,但有阿夺在身边到不惧了。官道上走不多远,看到一个茶寮。
  
  “两位哥儿用点儿什么?”一个老汉过来问。
  
  阿夺看邻桌有人在吃臊子面,就说:“那个来两碗。”面端上来,阿夺一伸手忙又缩回去,自己撅着嘴生气。阿青知道他不想把手伸出来,忙哄他:“莫生气,咱们买些能带走的让你吃,不在这里了。”问了问老汉,两个人要了五个面饼,半斤牛肉。面要了,就得吃了,阿青呼噜噜吃面,阿夺流口水却不愿用黑黑的手握箸吃面。
  
  “来两壶酒,两个下酒菜,牛肉切一斤。”邻桌坐下两个人。一个中年短须的问那个黑大汉说:“兄弟这次到西齐可有什么收获?”酒上来了,黑大汉喝了一口说:“那是,西齐那里冷得要死,个个穿的从头裹到脚,皮毛大氅第一等好卖,我那些虎皮垫子,貂皮帽儿全都卖光了,真真的赚了一笔。”喝了一口酒说,“哥哥若是有闲钞,也活动活动吧。”
  
  他二人说着闲话,阿夺听见了,对阿青说:“西齐那里这么冷,多穿点儿也不妨,可以戴手套,呵呵,咱们往西齐走吧,看看有什么热闹。”他说什么阿青听什么,当下决定奔向西齐。
  
  到了西齐,越往西行,天气越寒冷,两人到成衣铺子里头买了衣服。阿夺倒是知道衣衫好坏,给阿青挑了身衣服,阿青月白色的长袍外头套着湖蓝色缎面皮袄,穿上黑色貂皮大氅,长身玉立,真真是翩翩少年郎,成衣铺子的老板直夸从没见过这么精神的哥儿。听老板夸阿青,阿夺心里美滋滋的。自己从里到外都是黑色的,个头比阿青矮点儿,貂皮的大氅没有小的了,就选了件暗红色猞猁毛的,裹着同色猞猁毛的围脖,皮帽子遮住脸,只露出眼睛,手上带着暖手护套。两个人更换停当出了门,老板站在门口远远的望着说:“那么俊的哥儿,怎么身边跟着个黑炭头呢?!”
  
  买衣服花光了几乎所有的银两,初时谁也没在意,可后来连吃带住的银两就用完了。两人才发现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给你。”阿青把一个面饼递给阿夺。
  
  “咦?哪儿来的?”阿夺问。
  
  “包袱里的,前天买的,我忘了,还有一个,你快吃吧。”
  
  “嗯。”阿夺咬了一大口,想起来阿青也一天没吃东西了,把面饼掰开,大的那半递给阿青,“给你,我吃不了。”
  
  阿青接过去小口咬着,等阿夺得吃完了,从自己的那块里又掰下一半来递给他说:“你吃吧,我不饿,等到了前面肯定有野味,咱们打了烧着吃。”阿夺拗不过他咬了一小口才算。
  
  阿青把阿夺裹在怀里两个人依偎在岩石后避风,夜幕沉沉,身边的火堆被风吹得摇摆,烧尽的木头随风散开,闪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转瞬即灭。“阿青。”
  
  “嗯?”
  
  “你说会有好玩儿的事儿吗?怎得觉得无趣得很呢。”阿夺依偎在阿青怀里说。
  
  “再走两天,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咱们就回山里去,好不好?”
  
  “嗯。”阿夺答应,半晌,“阿青。”
  
  “嗯?”
  
  “这样,睡不着呢。”
  
  “哦。”阿青把火堆添了些树枝,让阿夺趴在胸前,把他用猞猁大氅裹严了,自己紧紧搂着他说,“睡吧,明天再往前走看看。”
  
  虽然风呼啸着,火堆不久烧尽了,一缕缕冒着青烟,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暖暖的。

八、风雪进西关 海棠谋青慕

  第二天,阿夺饿得肚子咕咕叫扁着嘴,坐在岩石后的草地上翻遍了两个人的小包袱,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个小荷包,那天拿玉佩的时候顺手放进包袱里的。藕荷色的荷包上绣着一朵粉色的并蒂莲,嫩绿色的莲房,轻波水面上两只鸳鸯交颈而眠。荷包不大,托在阿夺漆黑的手心上。这个荷包是娘亲亲手给做的,平日里悬在自己的腰带上,衬着水红色的穗子。阿夺把荷包上的绊扣打开,倒在手里两个长生果样儿的金锞子,还有几颗圆润晶莹,指肚般大的珍珠。阿青看阿夺眼神暗淡,盯着手心里的东西发呆,走上前摸着他的发顶说:“阿夺。”他嘴笨,应景儿会说的安慰话也不过是叫声“阿夺”,抒怀遣郁是做不出来的。阿夺把东西塞回荷包里去冲他笑笑,露着雪白的编贝般的牙齿。
  
  两个人牵着手到了镇子上,阿夺觉得珍珠首饰铺子会想要得,便打听着去了。掌柜的仔细看了看阿夺荷包里的珍珠,倒是挺满意,说难得颜色这么好,又这么圆,做成发钗是好的,有四颗呢,还有一对简直一模一样的可以做成耳环。阿夺跑了好几家了问了价钱,这家给的最高,其实也不是想多要几个钱,阿夺只是不想把这东西糊涂的卖了。
  
  钱褡里又鼓鼓的了,阿青挺奇怪那么几颗小圆石子似的东西怎的能换回这么多银两。两个人有了钱,首要是填饱肚子。“醉乡楼”的门面看上去是最大的。阿青想要节省点,怕阿夺兴致高了前面路途还远,可阿夺硬拉了他进去。要了个雅间,店伴烫了热热的酒上来,对着鸡鸭鱼肉一桌子菜,两个人慢慢的吃着。
  
  “还想再往前走走吗?”阿青问,宠爱的看阿夺大口吃菜,他真的饿坏了。雅间里知会了店伴没有吩咐不准进来,阿夺摘了帽子,摘了暖手套,喝酒吃菜。看阿青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天还没黑呢,我就在这里,不要把眼睛瞪得那么大。”横了他一眼,漆黑的皮肤更显出眼睛清澈逼人,丹凤眼里满是调皮。阿青呵呵笑,捡那瘦瘦的肉夹了给他放在碗里。阿夺看看嘴巴咧的更大说:“再往前走走吧,还没到过那么冷的地方呢,去看看光景好吗?”他说话,阿青自是点头听着。
  
  两个人买了两头小小的骡子骑着,本来阿夺嚷着要骑马,但一来上好的马贵,二来阿青担心他身架小骑不得高头大马,所以捡了两口皮亮蹄宽的骡子。一路上“咯哒” “咯哒”倒也悠闲自在。
  
  走了半个多月,到了西齐的关中。头顶上的天阴沉沉的,大片儿的雪花落了下来,就在眼前飘飘洒洒,混沌不清,有一两片直接落在睫毛上,挂住了。官道渐渐的不宽阔了,路边的树木只剩了枯枝,雪下得越来越大,不时听到积雪压断树枝“噼啪”折断的声音,地上的杂草都枯黄俯倒,路上的黄泥被积雪冻住一个个脚印,一条条车辙。风声在耳边呼啸,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阿夺骑在骡子上从暖手套中伸出手来,接住雪花碰到眼前,眼看着它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手心中,只剩下一点水渍,阿夺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凑在手心里舔舔,回头冲紧跟在身后骡子上的阿青咯咯地笑说:“原来,雪花什么味道都没有呢,呵呵。” 阿青看他开心自己也笑。两人在温暖如春的山谷中长大竟是从来没见过这般风景。
  
  雪越下越大一直未停歇,坐下的骡子脚程不错,不紧不慢的由着阿夺控制着缰绳往前走。跨过一个山头,走了两个多时辰,只看见眼前这一个不大的客栈,黄土的外墙茅草压顶,屋顶上炊烟被寒风吹得四散飘摇。客栈一侧打了个牲口棚子,棚子地下拴马桩上拴了牲口,都埋头在槽子里大嚼。
  
  大门上厚厚的毡毛帘子,门口一个店伴穿着棉裤褂,破毡鞋,袖手缩脑的在门洞下等客,见两人下了骡子,黢黑的袖子口擦了下冻得流清涕的红鼻子头,扶了扶头上绽了边儿露着黑毛的破帽子迎上来,牵住了骡子说:“两位客官来的巧,现宰刚烤好的羊羔子,煮得稀烂得香肉粘白盐,还有我们掌柜自家酿得烧刀子,喝一口吃一块,这寒气就驱走了,您要是热炕头上再住一宿,保您精神抖擞的奔那平安大道。”出门在外的人都爱听这套话。店伴说完了,门口伸手一挑毡帘大声喊:“老客两位,招呼着!” 
  
  两人一进门一股子膻腥气、酒气、污浊气扑面而来。屋里头热气腾腾冒着白烟,顺楼梯有个二楼估计是客房,一楼里摆了七八张桌子,几乎都满了。两人也没细看,过来一个瘦小的店伴,肩头上搭着污渍斑斑的汗巾子,把两人引到屋角一个空桌子上,把汗巾子在桌子上一抹,把扣着的瓷碗翻开,黄豆大的眼睛眨着问:“两位老客用点儿什么?”
  
  两人商量下要了一盘子香肉,两个小菜,一盘馒头。店伴应了刚要下去,阿夺叫住他,阿青的黑貂大氅和皮帽已经摘了,露出里头合体的湖蓝色皮袍子。他看阿夺一进屋额头上就沁出汗了就伸手摘他的帽子,嘴里说:“还要些什么?”阿夺头上包了条鸭青的帕子,不过那黑黑的脸还是不可避免的露着,嘻嘻笑说:“那店伴不是说掌柜的酿得好酒嘛,咱们尝尝。”阿青笑说:“行。”一边儿给阿夺脱大氅一边儿对那个黄豆眼店伴说:“酒烫得热热得拿一斤来。”店伴答应了去了。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唧唧呱呱的说些闲话儿,眼里就没看见别人。喷香的肉上来了,阿青的旧习惯,阿夺一说烫,他就夹了吹吹送到阿夺嘴边,阿夺缩兴袖了手,胳膊拐在桌子上专等着阿青给夹。不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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