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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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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每隔一天,跑一趟北京,把我老祖宗几辈子、子孙几代的配额都跑完了。等退休了,我哪儿都不去,永远不坐火车。”



 



“我现在就是着急:不会正经睡觉了。就是回去睡在自己家床上,半小时左右就会醒一下,醒了往外面看,总觉得像在火车上。”这是爱抹桌子的那个人。



 



“他妈的,那是你。反正我能睡,到北京被头一蒙是睡,回南京被头一蒙还是睡。睡醒了上车,下了车再睡。”



 



“平心静气想一想,我倒是更喜欢火车,下来了反而觉得到处不对劲,看谁都奇怪。还是回到火车上踏实。哐里哐啷地响,东倒西歪地走,好!”



 



大家一气吃了许多凉食,都想喝点热水,一摇暖瓶,空了。他自告奋勇站起来去打,同时看我一眼,是邀我同行的意思。



 



要穿过一节长长的、充斥热气和巨大噪音的机械车厢,好像随时会爆炸,让人十分心憷。“这是……心脏,所有的发动……能源……”像介绍他家的客厅似的,他大声说,但只能听得断断续续。



 



到了前面的客车厢,硬座区,最常见的拥挤与纷乱里,烘热的怪味扑面而来,面带倦色的人们横七竖八,几有满目疮痍之感。他熟门熟路找到开水间,并跟一个睡眼惺忪的列车员打了个冷淡的招呼。



 



我们一起凝视着开水往暖瓶里流。他突然严肃地对我补充,“刚才,他们说的那许多,其实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客舍似家家似寄。”



 



我有些惊讶,这是句古诗啊!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哦,以前碰巧听到一个旅客说过。当时没懂,后来越想,越觉得对。”



 



“但我与他们不同。”他忽然有些骄傲,“有个道理他们不知道,人啊,本来,就是活在地图上,睡觉、吃饭,怎么样都是在地图上的,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从这条线到那个线,如此而已,移来移去,蚂蚁一样。所有人都一样,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得蛮有哲理似的,让人感到十分难过,却也无从反驳,或许是我也联想到自己不甚如意的工作。



 



两瓶水很快满了。我们又穿过那充满可怕噪声与热气的“心脏”,回到邮政车厢。那位刚才说“不会正经睡觉”的家伙却歪在窄窄的铺上朦胧睡去了,大家都轻脚绕着他走。



 



火车吞吞吐吐地慢下来,大约是到邯郸了。他把衣服束到裤腰里,扭一扭手腕,准备与搭档一起干活儿了。



 



我倒了半杯刚打的开水,小心地咂了一口,却发现完全是温的。一阵突如其来的消沉包围了我,我也开始乏了,勉强睁着眼睛往外瞧,吃惊地发现自己看到了一群极为纤弱的蚂蚁,正在闪闪发亮的铁轨上一只接一只地爬,无穷无尽地爬。



 



4



 



一到北京,他们都钻到供押运员休息的公寓里去了。我去了故宫,到下午回到公寓,已是双脚酸痛。车子要晚上九点多才开,我不常到北京,不玩似有点可惜,况且坐着也是干等,于是请他陪我到离公寓最近的月坛公园去。



 



看了几处没有样子的景点,天色渐渐晚了,我们便找了一个花坛坐下。



 



“来过吗?”我问他,突然发觉他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没有,不喜欢玩。一下了火车,就感到精疲力竭,好像那1160公里长的线是我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似的。”他果然没有在车上有劲头了,像被抽了筋骨,整个人都是蔫的,“总之我最怕下车。你可能不信,我都觉得走在地面上很不舒服。”



 



他习惯性地用一根手指头在花坛的土里乱画,纵横交错,形成沟壑与河流。画了一会儿,又烦躁地用拳头全部抹去。我找了几个话题,他均简单敷衍,谈话难以为继。他跟在车上判若两人。



 



当地的居民们在四周三三两两地走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家常话,句句听得懂,但句句如隔云雾,有种离奇的失真感。在公园待得越久,越是觉得身首异处,真不如早点上车呢——我现在也跟他们一样了,下了火车,反不适应这按部就班、平常过活的人间。



 



重新上了车,大家好似分别良久重新团聚的亲人,有种羞涩的亲密感,互相招呼着放置生活用品。



 



我虽也感到安稳,但来时的新鲜感已经没了,加上累,更感坐卧不宁——车厢太小、太挤、太脏。我小口喝水。我穿过“心脏”去上厕所。我打盹,我醒来。我洗脸,我看窗外。我盯着表,瞪视每一分钟,直到两只眼睛发胀……难以克制地,我对这节车厢产生了强烈的厌恶,这走走停停、与世隔绝的空间,简直令人发狂。



 



他们几个却十分自在,尤其是他,重新精神焕发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地图,他找了个软和的邮袋,半倚半坐着,聚精会神地看。我强打精神凑过去,是菏泽市区地图,折痕处有些发毛。



 



“我每半个月研究一张市区图。半年可看十二张,下半年再复习一遍。等把全国的市看完了,就开始看县城,我正在托其他线上的人帮我买。”他语气里带着计划性的周详与安宁,一小时前在月坛公园的烦躁荡然无存了。我忽然间对他非常失望:他哪里有什么异秉,只是穷极无聊而已,借了那广阔无垠的地图,打发这狭窄绝望的空间而已。包括其他几个,都在想方设法让自己“悬空”,以某种方式离开这个车厢。我用几乎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



 



班长在整理路单:那种记录邮袋上下的清单,像理钞票一样弄得十分齐整,连一点皱痕都要抹平。小个子在翻动邮袋,北京上来的很多,光是报纸,就有五十多袋,他干得直冒热汗、劲头十足,还嚷着嫌报纸太轻。另一个则仍在卖力地四处抹桌子抹窗户,全然不顾身边小个子正搅起的团团灰尘。



 



他们各自忙碌,像在行动又如静止,简直超然物外,好像这节拥挤混乱的车厢便是全世界的中心。时间轰然停止,距离永无远近,四季或冷热皆与此地无关,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皆被排除在外……



 



我浑身一阵燥热,感到一种精神上的苦涩与剧痛。我突然感到,我与他们之间,隔着什么,那是十分要紧的关键,是与世界妥协相处的秘密,但我永远无法抵达——他们为什么那样安详?



 



我猛然扔下我的采访本,向他们愤怒地大喊,同时试图打开车窗,以呼吸一点冰冷的空气。也可能我什么都没做,只静静地坐在那里,挣扎在这光照不足的梦魇里,像夜空下在大海的波涛里浮沉。



 



5



 



有人递给我一杯水,同时躲开目光。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们几个聚拢在周围,似在小心地照料我。



 



班长问起我的工作,以及老家在哪里等。我如从梦里惊醒,在疲倦的懵然中勉强介绍起杂志社这个叫作“职业秀”的栏目。



 



他们好像很感兴趣似的,纷纷接话,向我介绍一些离奇的行当。



 



“我认识个人,专门在护城河和下水道里捉蚂蝗,你们想不到吧,那玩意儿可以卖出不错的价钱。”



 



“我有个邻居,每天骑个电动车,替超市配棒棒糖,就是收银台那个地方的棒棒糖,五毛钱一根。他驮了很多的糖,每天骑啊骑啊,我觉得很好玩。”



 



“南京盐水鸭爱吃的吧,嘿嘿,所以有个专门杀鸭子的差事,想想看,一上班,就开始杀,杀到下班。可怜,这个人肯定从来不吃鸭子。”



 



他老久没吭声,却另外起了个头,两只眼睛突地一闪,“要是可以另外选,你们想做什么?”



 



“这怎么好选?只有职业选我们,哪有我们选它。”班长真是老了,都没有假想的兴致。



 



小个子倒是当真,眨了一会儿眼睛,兴奋了,“举重!举重运动员。搬了这些年的袋子,我觉得我有这个特长。”



 



不会睡觉、总擦桌子的那个,打了个大哈欠,眼眶里一圈泪水,“睡觉!有没有工作是专门睡觉的?我就做那个!”



 



“你要是女的,就有!”



 



哈哈哈,大家有些抱歉地看我一眼,快活地大笑。



 



他没笑,极不满意这些胡闹,“你们真是的!我呢,想了很久了,就想要这样的工作:坐在一个特别安静特别大的地方,一动不动。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工作呢,我一直没想到,你们也帮我想想。”



 



“一动不动,挺难的啊……”大家都翻着眼睛。



 



小个子“咔咔”扭着手腕,有些不解,“一动不动……那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呢?”



 



“看地图啊!画地图啊!那还用说!”班长替他回答,“他能有别的?”



 



大家又哄笑起来,并无答案,各自散去——因为火车开始叹气了,下一站到了。可以看见站台上黑乎乎等车的人了。



 



6



 



大约又过了五六年,我重新碰到他。



 



这期间,我在一家厨具销售公司干过,挨家敲门,但少有人开门;做过小公司的文案,专门写糊弄人的漂亮话;谈过两个对象,然后分手;有亲人过世,但没有哭;暴雨天等公交车时浑身湿尽,感到生活顺流而下。



 



——对一切的小失意或是大失意,我都会模模糊糊想起多年前的火车上,有个喜欢地图的家伙,他说过的那句话:“人啊,怎么样都是在地图上的,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从这条线到那条线,如此而已……”真没错,他说得很简单,很好,一下子触及生活的悲剧性,让我心平气和,甚至有些感谢他。



 



突然的见面,是在一个商场的打折区,最好不要碰到熟人的地方。



 



他先认出的我,“胖了一些吧,差点儿看不出。”他倒还是那么瘦,但似乎哪里不一样。



 



“怎么样?还跑北京线?”其实我最想问的是地图。说真的,我有点儿好奇,他现在该看到县城地图了吧,一个县接一个县地看,在那摇摇晃晃、通宵不眠的车厢里?



 



“早下线了。”他拈出一根烟,把我拉到商场逃生通道,“火车禁烟。下来我就抽上了,才发现烟是个好东西。对了,我们那个班,后来出了一点小事。”他大口吞烟,这使他看上去显得很平庸。



 



“怎么?”



 



“李伟丰,我们一起的,有一天掉下去,脊梁骨摔坏了。”



 



“掉下去?”我不明白。



 



“喏,就像你那回一样,突然打开窗户……”他不说了,掩饰地只继续吞烟。其实不一样啊,我那次毕竟并没有“掉下去”,但我多少有点儿羞惭。



 



不过,李伟丰是哪一个?我不清楚他们几个的名字,包括他。掉下去的,是矮个儿的还是总抹桌子的?抑或是那个工龄最长的班长?到底是哪一个,在其安详的假面之下,有着与我同样的焦躁——没完没了的铁路线上,灯光遥远的夜晚,像蚂蚁一样,从地图的边缘爬出来,企图摆脱这个世界。



 



“幸好……”我含含糊糊地说。



 



“对了,我曾经在你采访本上画过一幅县城地图,记得的?”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把话说完,“后来,你一定是扔了吧?”



 



“没有没有,好好保存着呢。你不是让我千万不要扔的!”我差不多快忘了那张图,鬼知道在哪儿呢,他反正不可能跟我回家看吧,“怎么,你后来真在县城地图里看到一模一样的了?”



 



“哪里,我下来后就把所有的地图册都送人了,我自己画的那些假地图,通通扔了。今天碰到你,倒是巧,要知道,我一直惦记着,还有张地图在你那里,你今天一回去,也替我扔了吧,这样我就安心了。”



 



我感到一阵找不到疤的疼,以及凌空失足的空虚与崩坏。今天为什么要逛这个打折区呢?



 



想再问点儿什么,他却匆忙地掐了烟,“有事儿,先走了。记住啊,回去替我扔掉。”



 



本文选自鲁敏新书《九种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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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46 媒人是个缺德活儿

(/t/xt|小/说天|堂)

作者环玥



 



对于我身边的女友来说,我有一种堪称灾难的能力:我总能在她们内心情感最波动的时候给她们介绍让她们满意的男性朋友。



我当然是出于好意。介绍两个陌生男女相识,作为中间介绍人的基本职能是保证双方的基本相合:出于我八卦的本性,一般在这种时候我还能加上双方的家庭出身、父母职业、双方现在的工作、生活甚至经济情况。我的初心只是觉得两个年轻人又都是单身,介绍一下自由发展也不错。问题是自由发展的结果和代价。



第一次出现这种明显的灾情是几年前。我自己甚为喜爱的一个小美女,时任某时尚媒体编辑。青春貌美品性纯良,身边大款追求者一把,可是她要求精神的交流,此外还是个外貌协会成员。于是在某次我和她饭叙交流感情的时候,恰巧我的一个演员朋友打电话来,于是召唤前来。两人据说一见钟情。也甜蜜了一阵。我自然老实退场,过了段时间,在另外的朋友场合碰到女孩子形单影只,我嘴贱地问那一个呢?女孩立即红了眼眶,说已经分手。而且分手情况甚不美好,女孩的闺蜜向我控诉:那个男孩后来用的是躲避战术,不接女孩电话,人也不出现。讯息全无,完全甩人做法。太衰样!我立即觉得面上无光,讪讪地。回去立即追问男生,倒是有口德的,只说自己不好,女孩子如何完美,但是分手就是定局,男孩子绝对无力挽回。此事掀页。我觉得对女孩子很不好意思,之后甚至没好意思像以前那样亲近。



过了几年,在剧组和小有名气的男演员相遇,把酒话当年,我埋怨他当年的悲剧恋情牵连至我。男孩自然道歉,酒过三巡,终于开始吐苦水。实在是和女孩子混不到一块儿去。



女孩子习惯时尚媒体气氛,在北京吃饭开瓶红酒就能说年份来历,只有大专毕业的男演员无法应答还是表面,能搭配如此酒单的菜价实在不便宜,不是当时一部戏统共几万块的小演员的负担范围。如果遇到女孩的朋友饭局,来往闲谈间不是经济局势就是限量佳品或者设计师八卦轶事,东北汉子出身的男演员憋屈至极,偏女孩的朋友还斜眼看他。撑不下去了。



男演员长叹一声,当然承认当时年纪小,处理问题的方式是逃避,逃避不了再失踪。一见钟情的热情消磨完连跟女孩子说再见的勇气都不见,他情愿卤煮火烧大排档,跟群众演员出身的副导演朋友们把酒言欢。那真是个好女孩子,只是实在离他太远。我默默一边,除了应声干杯,确实没办法有其它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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