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3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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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那家店里现在就坐满了人,正在和我们一样吃着晚饭。只不过我们看不见他们。”
弟弟摇着头笑笑,说:“你又胡说八道了,马哲怎么教你的?”
姐姐把汤碗往前一推,给弟弟戴上鸭舌帽,起身说道:“那我们今天夜里就溜进去看看,有没有你说的秘密基地、革命会议。你敢吗?”
弟弟把帽子摘下,按回到姐姐的头上,说:“谁不敢谁是秃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街道上散步着早恋的男女和神经兮兮的姐弟。
“老王小吃店”在深夜里漆黑一片,丝毫没有活人的气息。站在门口的弟弟气势上就输了一截。
姐姐已经随手捡了根铁丝,打算撬锁了。她熟练地打了花,一边静静地观察玻璃门那边的景色,一边把铁丝放进锁眼里。
还是熟悉的八张方木长桌,若干塑料板凳,靠门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角落里堆满了类似大蒜、生姜的货物。可以确定外屋没有人。小吃店最深处还有个里屋,应该是厨房和可供居住的房间,但这个角度看去就像一个黑洞,悠悠的仿佛有着点什么,却连形状也认不出来。姐姐深吸一口气,手上的锁仍然死死拽着铁丝,松动不开。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搭上肩膀,她咬破嘴唇才没让自己叫出来,眼神射回头去,瞪着身后的弟弟。
弟弟指着墙说:“翻吧。”
被弟弟托着屁股推进了墙内,姐姐也忘记了害怕,红着脸闪进了小吃店的屋子里。
弟弟也摸索进来的时候,感觉屋内的布置比起从玻璃门外看要局促得多。随手抹了一下,无论是桌椅还是碗筷都没有积灰。姐姐正站在玻璃大门口,盯着墙上的小吃店菜价表出神。
“招牌超人炒面,仅售13元……哟呵,不知道放了什么配料才敢叫超人。”弟弟来到姐姐身后,轻轻地读出来。“招牌平凡炒饭,仅售15元……平凡居然比超人还贵,这个炒饭肯定返璞归真,已入化境,真想尝尝阿……是不是姐姐……姐姐?姐姐?”
姐姐伸出一只手,轻轻捂住他的嘴,然后退到他身边,把嘴唇凑近他的左耳,用气声说:“别动。”
看见弟弟疑惑的眼神,姐姐又说:“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别说人,这里明显什么活物也没有。虽然平时有些神神叨叨,但小题大做不是胆大包天的姐姐的风格。弟弟被这一句催得浑身一冷,胸口又开始出汗。
“你说,万一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有时差,现在正好是他们的饭点,那这里会是个什么景象?”
“饭点……这里面应该坐满了人。我们站的地方,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点菜吧?”说完,弟弟尽量安静地咽了口唾沫。
“嗯,然后我们突然翻墙而入,插在队伍中间,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所有人都会停下来,一齐看着我们?”
狭窄的屋子里忽然一阵风声,就像有人踩着大步移动过来。
“跑!”姐姐拽起弟弟的衣领就冲了出去,踩着他肩膀上了墙,然后反手把弟弟也拎了上来,双双飞快跃下。
姐弟俩拉着手在深夜的街道上狂奔,直到大汗浸透,粗气不停才渐渐慢下来,看着惊呆了的野鸳鸯们傻笑。
弟弟问:“姐,你逗我玩儿呢吧?”
姐姐微笑着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也可能是太紧张了,我站在那儿盯着菜单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好像一切一切都错了,只有那一瞬间的灵感才是对的。但我说不清那个灵感是什么,就像一个眼神,一段回忆,或是一个真相。”
弟弟安慰地搂紧姐姐,对她说:“别和别人这么说话啊你,会嫁不出去的。”
弟弟站在马路正中央,飞驰的客车向他驶来。他脸上写满疑惑,却犹豫着是否要迈动双腿。
姐姐一把把他扑在绿化带上,自己也顺势滚了过去。客车呼啸而过,司机连头也不回。
正准备把弟弟痛骂一顿,却发现他的瞳孔早已布满血丝。姐姐皱着眉问:“还是那样?”
弟弟点点头说:“还是那样。”
似乎就是夜闯小吃店以后,姐弟俩发现自己的身上也开始出现奇怪的事情。相比于原本就孤僻的姐姐,弟弟的变化更明显。
曾经最爱发言的弟弟,再也没有在上课时被点名回答问题过。
以前对弟弟非常热情的小女孩们,也变得越来越冷淡。刚刚定好的约会,转眼就被放了鸽子。
甚至聚众打牌时,发牌员发着发着就把他漏了下来。
几天下来,弟弟开始觉得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一阵强烈的寂寞倾泻而来。
他站上马路,想看看这个世界眼里还有没有自己。
疾速驶来的客车摧毁了他心底的希望,在姐姐的怀里终于哭了出来。
姐姐的眼睛一红,转而忽然凌厉。她拽起弟弟,大步流星走到了“老王小吃店”紧闭的玻璃门前。
“有人吗?给我出来!”姐姐的拳头重重地拍在玻璃门上,发出“哐哐哐”的声音。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现在给我滚出来!”姐姐随手撩起脚下的小木板凳,狠狠地砸在玻璃门上,发出更加刺耳的噪音。
“那天夜里要进去的人是我,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关我弟弟什么事!都给我离他远点儿!”
“听到没有,离他远点儿,不然老子一把火把你们烧个干净!”
身边经过的行人,不远处吃馄饨的顾客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里,耳旁没有其他声音,只有姐姐拼命地咒骂着空空荡荡的小吃店。
弟弟的眼神望穿大门,看见玻璃那面的空气中似乎有着一团说不清形状的什么东西。
说不清楚形状,但包含着剧烈的情绪,一下子改变了弟弟脸上的表情和心中的主要矛盾。
他此刻忽然理解了姐姐的话,他感到有一个眼神正直直地看着他。他觉得自己本应该恐惧,身体却似乎无从怕起。反而好像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辛酸里,好像背上有火焰在燃烧。
“姐姐,我们走吧。我们打扰到人家,是我们不对。我们走吧,再也不到这里来就好了。”弟弟牵起姐姐的手,坚定地把她拉远。
姐姐也一定沉浸在相同莫名、不明而力量巨大的眼神里吧?怀里的她挣扎着身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和这个诡异的噩梦告别。
“啊!”男人猛地坐起身体,身上的睡衣早已湿透。他低着头,大声喘着粗气。
身边的女人也慢慢坐起,轻抚着男人汗潮的后背、胸口和额头。她问:“又做梦了吗?”
男人空着眼神点点头。
“又梦见超人和平凡?”
男人又空着眼神点点头。
那是夫妻两人曾经拥有的一对双胞胎子女。两年前的暑假,因为小吃店生意繁忙,没有陪伴尚年少的姐弟俩出国游玩。没想到异国的一场交通意外,让父母和姐弟天人永隔。
妻子问:“这次你梦见什么了?他们……他们还好吗?”
丈夫说:“这次,我梦见他们终于找回家来了。”
房间里安静得像是抽干了空气。
丈夫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说:“我梦见他们终于找回家来了。他们回到了这条街上,就站在小吃店门外。弟弟还是那么文静,姐姐还是那么冲动。他们在外面用力地拍着门,好像是想进来。”
妻子握住丈夫的手,眼泪静静地落下。
丈夫说:“而我就站在小吃店的门里。我张望着姐弟俩的样子,又伸腿走向他们。然后我也在里面用力地拍着门,拼命地想出去。”
时间早已过午夜,“老王小吃店”此刻大门紧闭,屋里屋外没有一点声响。
妻子的拇指死死扼住丈夫的虎口,男人则保持着惊醒时的姿势,紧绷起浑身钢筋铁骨一般的肌肉。他用尽全身力气对抗下一次呼吸,好像不松开这一口气,就不用和这个幸福的噩梦告别。
余晓熠,作家、广告人。@椰__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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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520 我的pang友齐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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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悄悄
第一个故事:喝醉的文艺女青年还配不配吃早饭
我最讨厌那些明明瘦得要命的女人自称吃货了。实际上她们根本吃得没我多。随便到了一个餐厅就拿出手机来拍照,然后呼喊道:“太赞了!”实际上可能剩了一大半。这些女人都太有天赋了,我说真的。将来我如果能开个电视台,一定请她们去卖锅。这么说没有任何恶意,因为最初的美食节目就是为了推销锅子,我听说。
我可能有过浪漫青葱、对世界充满善意的岁月,但随着年龄渐长我已经变得冷峻。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冷峻,归纳起来,就是认为这个世界上,一切人做一切事都有其目的。比方说,当一个女人自称吃货,她其实是在向世界示范一种“我好单纯而且很容易满足”的信号,这是一种对心机的隐瞒,一种对他人无耻的拉拢。然而同时我也意识到,我所自夸的这种冷峻,对我个人的生活不会起到什么好的作用。我总是在识破他人的目的之后依旧掉进他人的圈套,哪怕这个圈套设计得根本不高明。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那些吃货推荐的餐厅我都在大众点评里收藏了。这一切只能归咎于我的智商水平,我谁也不怨。
不过,在所有自称吃货的女人里,齐大福是特别的。
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意识到她为人诚实。因为她pang。当然不是那种失控的pang,而是在长期欢乐的饮食氛围与痛苦的减肥决心斗争下,一种有节制的、非常礼貌的pang。菲茨杰拉德写到汤姆·布坎南的情人茉特尔,也不得不承认“她像某种类型的女人一样,pang得很美”。而齐大福的pang比茉特尔还多了一种浩然正气!
我第一次见到齐大福是在北京的有机农夫市集。当时我失了业,心想自己必须得找件有益身心的事情来做做。有机,农夫,没有比这更符合我的需求的了。之前我因为一些诡异的原因关注过齐大福,她是有机市集的组织者之一。她说第二天的市集还缺一个志愿者,我报名,她准许了。
其实我之前做过志愿者,大致知道志愿者是怎么回事。当天也不例外:当我赶到的时候,集市已经开场了。棚子支起来,路牌也已经设置好,反正这些工作统统都有人做完。我的任务就只是义卖一些图书,图书是其他志愿者捐献的,卖得的钱将用作给某一位病人的捐款。当天上午卖了七八十块钱吧,好像。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着。有时候我也会去集市上转一下,想买点东西却又空手而归。逛有机市集的女性,有大概30%使用longchamp的包包,这是我当天的一点心得。不过,不管拿的是什么包包,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信仰:有机的食品,可以挽救自己糟糕的厨艺;良好的食物,可以让灵魂得到慰藉。
好吧以上都是废话。
我只是在拖延描述那个不可避免的瞬间:齐大福的出场。
齐大福是个美女!这么说可能会引起一点争议,但我要这样坚持。
她身材雍容,面如满月,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和白色长裙,随意戴着一顶草帽。
她不是那种要引起你惊叹的美女,也没有这个工夫。一整个上午她都在忙忙碌碌。打电话联系迟来的农户,给人指路,帮人卸货,与人交涉,组建饭局。
镇得住场子啊,齐大福。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你就会由衷地觉得,所有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因为没有(女)人能拒绝齐大福!她比你高一个头,皮肤白皙,眼睛明亮,比长期萎靡的你生命力高出两个等级。她诚恳地对你所做的工作表示感谢,但在她面前,你会自觉你的工作其实没有那么了不起。她始终带着一种深怀体谅的神情倾听你说话,但即便如此,你仍会由衷地觉得,她未说出口的台词可能是:“虽然现在我在听你说话,但这只是出于好意,因为我是个好人。其实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马上就可以搞定。”
市集将散的时候,齐大福又被围住了。她被礼物包围,也被某些来自暗处的爱慕眼神包围。远远地,她从人群里看见我,走过来,递给我几包糕点和祁门红茶,并试探性地问:“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啊谢谢……还是不了。我跟大家都不熟。”
我估计如果我要蹭饭也能蹭上,因为这些热情而朴实的人是不善于拒绝别人的。但我终究没好意思。也因为我觉得齐大福可以看透我。我压根就不是有机农业的狂热拥趸,只是一个中年失业且丧偶(是的,我词典里没有失恋只有丧偶)的无聊女性罢了。糕点和红茶都很好,齐大福后来拍上微博的午餐照片更令人垂涎欲滴。这个女人吃惯好东西了,没有意识到这是种骄傲,当时我这样想。
我第二次见齐大福是在一家专卖单一麦芽威士忌的酒吧。
那天我根本没想到齐大福会去的,但她的出现还是带来了震撼。她是和另一位朋友一起来的,进门的时候她惊呼道:“方悄悄,你怎么也在这!”
我们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因为当天聚在那间酒吧里的,是一群彼此也不怎么熟的乌合之众。一位来自延吉的男性和他的朋友们,一位来自台湾的女性和她的朋友们,而我和大福就处在这两个社交圈微妙的接口。
延吉男性和台湾女性都很爱喝酒。他们曾经在延吉喝到两点钟,沙发上躺一下起来继续喝。他们都自诩为能喝之人——因为他们以前没和齐大福喝过。
齐大福,太神奇了!一杯一杯威士忌喝下去,她的皮肤仿佛变得晶莹透亮,同时自如地和延吉男性洽谈着东北大米,那口气好像他们马上就要做这项生意。
“我们那的大米,哎哎哎!”延吉男性感叹道。
“下次你开车后备厢带些过来,我尝一下。”齐大福用权威的口吻说。
我不多说我自己了,因为没什么好说的:我喝醉了。
散场的时候我还保持着最后的清醒。能感觉到齐大福把我架起来,狠狠地把我的包塞到我手里。“先送我回家,再送她回家。”齐大福安排。可是当延吉男性发动车子的瞬间,我打开车门,吐了。
太丢人了!我由衷地觉得。去齐大福家的路上,我一直在不停